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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松堂全集
进而教之,异日夸于田夫野老,差可当一部宦游纪也。然而散佚几半,可奈何。迨至归省归养,
两荷俞旨,诸公有祖道国门,谬加缱绻,凡为诗若干、文若干,语若干以赠,其中奖借期许之意,
热异饮醇醪而坐春风。甚有素不相识亦贶好音,投之司阍,不顾而去者。有美一人,何幸而得此。
夫同人们和赠答,声出而事已者,则偶然耳。诸公以彬彬大雅之章,匡余所不逮多矣。锡类之恩,
圣主所予山,而颂之。乌哺之私,慈母所待也,而慰之。志存乎君亲,言发于道义,行将与二疏
书图,并垂天壤,是岂偶然也哉。山中菽水之暇,忆当日握手言别时,孰进孰退,孰在孰亡,无
从知之者,揽其尺素篇章,伊人宛在焉。尽置之
残编断简之中,为老蠹所蚀,余独亡情若是,岂汲汲于古人受言之一节,亦有不足者耶,将
何以谢诸公。
李氏合刻家稿序
余以文知李子崧岩,盖己丑分皎之役也。榜发,谒余门,见其英英年少,血性过人,比
考家世,则曰;「世大父方壶公业。与叔若弟,自相师友,不及户外事。」因知崧岩能爱身,异日
之能爱民爱士可知也。时粤东初辟,受天手特简,分巡海务,余曰:「李子自此将爱民乎。」寻从
邸报中,闻共兼视粤.学政,余曰;「李广自此将爱士乎。」不意为恶弁嘱托,不遂。因加倾害,
义不可辱,引刃断颈,含寃长
逝也。
呜呼,崧岩之死,非若弁死之,而谁死之哉。事闻,下抚军御史台罪之。夫死死者弁也,
不死死者法也。而崧殷之叔父损斋,犹恨不手刃仇人,以雪若侄之鬼于地下,贻其先人恫,倂贻
崧岩恫也。既为收其残骸,招万里不返之魂,复为刻其遗书,表数世相传之业,损斋仁人哉。崧
岩母老,不能事,嗣未立,仅在遗腹,悉损斋保全之。损斋无侄,崧岩有叔矣。独余悼崧岩宁可
杀之身,又欲存崧岩不可朽之言如此。始因文以知其人,继因人以志其文如此。若崧岩之爱身不
终,余不能无责焉。
王成博文稿序
古人以文配质又配行,尝深味此旨,于八股帖括之外,名实不易副。卽以文名著,亦非
天下士,莫预斯选也。况通经之儒,经术经世,恒以精专名其家,文岂仅八股帖括乎哉。
昆山王君成博为戴礼名宿,着书伙够,海内宗之。屡试艰一第,壬子、癸丑之间,馆余
家文授余儿经,乙卯同荐于乡,成博再捷于南宫,余始叹大器之贵晚成也,因忆成博平日于吐务
无不涉,每与余书斋晤对,非圣人之旨不余问,非苍生之苦不余闻,是深喻余怀,不交余以世务,
而交余以道谊者。余今不以此意相期得乎。榜役,将南归,操其素业,请余言。
夫成博既成进士且释褐,文已着矣,余复何言。及卒业诸篇,其真朴大雅,浑浑噩噩,
力追正始元音者,则质在其中也。其明体适用,准诸人情,验诸物理,斟酌于上下古今,凡是非
可否成败利钝之
故,如烛照敷计而得之,几经阅历而后发者,则行在其中也。名与实亦云相副矣。虽然,此
犹以文之相配为言也。若夫雅志理学,明于圣人之旨矣,而抚躬自问曰;吾能践履乎否乎?」留心
民瘼,悉于苍生之苦矣,而反己自责曰:吾能宏济乎否乎。」卽此自问自责,便是真质真行。成博
真天下士非成博、之文非仅作八股帖括观矣。余儿既与成博有渊源之谊,成博又与余儿有年谱之
情,余叨一日长,所期于成博者盖如此。成博谅不鄙余言之迂阔也。
送解法周戍粤东序
处死生患难之际,必曰;吾安命也,是已。」夫安命者,其惟读书学道乎。世之人方富贵
福泽、赫赫奕奕时,求一安命者不可得,而颇诩诩然号于人曰:吾将读书学道也。」谁其信之。
余于解公法周独以读书学道望之,公与余山甲乙榜,赋性质朴,自处以约,口无欺人语。
筮济阳令,以清慎勤自矢,余亦交相勉以玉于成。三年报政,果以廉卓闻,上赐袍肌宠异之,邑
人德公者,颂声为最着。寻奉命擢户曹主政,司易州饷,大有廉名,军之颂于伍者,无异民主颂
于邑也。既而大农虑漕事多弊,于坐粮一官,议才守兼优者,疏公名以阖,上报可。公至,则力
革夙弊,往来河干继日夜,无退食晷,不知为劳也。未几,以艰去。资斧无给,不知为贫也。服
阕,俸居前,或诱之奔竞,公峻谢去。擢池州太守,任事年余,人比之松江李正华,李盖去官之
贤二千石云.
己亥,海寇犯池郡,内应者,实繁有徒,城陷,公抱郡符求死,不果,逆党亦避杀官名,
不加刃.
事平,坐失守遣戍。会鞫逆党,得情皆伏诛。公日:「今朝廷始知封疆陷之鼠辈,臣戍得甘心
矣。」每读公着书大意,引咎自责,卽谓官累公,公亦不必受也,公行矣。余初闻之,泪数行下,
问戍所,则日,「粤东」。余又为公喜,盖喜读书学道之有其地,又私淑之有其人也。按前代谪此
地者,文公芳迹,子瞻高风俱在焉,或寻铁汉,或摹壁记、皆可为公友。然余更有进者,粤人陈
白沙先生以理学着久矣,语录无多见,仅遗集十二卷耳,至今学先生之学者,当不乏人,设一旦
遇之白云山前,执弟子礼,北面请益,庶几如见先生焉。他如刚峯、甘泉、复听,亦皆此地伟人
也,文章事业,表表天壤,访其遗书,凡择之精,语之详者,遣所寓焉尔,何不可并取而读之。
不特此也,王阳明先生贬龙旸,固人所不堪者,先生从死生患难中,磨炼良知,数年而成大儒。
以公今日视龙场,不啻过矣。苟有得于良知之学士盆精而进之,夫岂富贵福泽赫赫奕奕之辈所能
及也哉。余不敏,养母山居,口不废学,以求几于大道之万一。异日走尺一书,从岭海万里外,
讯读书学道之浅深,余必不逮公。公必有所以报余者也,始信公之善安命也已。
贺董承宇耆宾序
董君其有邹先生之行哉。闻昔哪先生者,蔚之弁族也,雅嗜儒害,积简牍千余帙,曰吾
后人或能读之」。居家以孝友闻,还遗金,让家赀,有古义士风。处里党之间,虽犯不校。岁饥,
出米百石脤之,当事请于朝,旌其门。时郡侯以德齿三请为乡饮宾,一时观者比之祥麟威凤。按
州志既为传,傅其事,复
纂有荣终録,撮善行垂于家,至今表表若前日事。
余闻暖泉董君承宇,质朴长者也。乐善不倦,好槛不奢,积能散,安能迁,共有邹先生
之行哉。乎生操来耜,不入城市,若无所求于人。顺治十一年饥,煑粥出钱活里人,及邻封就食
者甚众。蔚之西界则广灵也,长壑阻行人,乃独力成石梁,通往来如红渡。然居乡忍让热竞?易人
所难,尤好施予,亲族待以举火者多德君。州大夫备稽厥行,避奉典制,修养老仪,君与焉,秩
然成礼去。有只旦之者曰,董君其有邹先生之行哉,不愧尊养盛事云。自绅士圜圚,罔不重其人,
丐余一言以表之,余何言哉,爰述邹先生之风,与君前后相辉映者有如此。
寿锡伯长兄六十序
昔司马温公事其兄伯康,每食少顷,冈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拊其背曰,衣得无
薄乎?」每读小学至此,窃欺事兄如温公者,苌不可多得也。枢滋愧焉。他不具论,卽如生日举觞,
亦问食、问衣之类也。往崴因老母喜静却繁,至今岁八十始行庆,吾兄六十初度之祝,亦移之今
岁。兄有子甫弱齢,弗娴礼仪,枢乃补一言以为寿,聊着兄所以可寿之理。他人有及知有不及知,
枢则稔知之者。
吾兄少游州序,壮登武科,平小不作欺人一语,人称笃实君子云。晚居南庄,守敝庐薄
田,奉祖宗俎豆暨老母菽水,三五日入城一省问,寒暑风雨不惮往来。或瓜菜初摘,卽携筐笼献
慈闱,归乃尝之。于枢极尽友爱,忆枢官京邸时,一切家产租粮赖儿悉心综理,自供办税粮,及
送水师食用外,余者登.
簿存之,一毫一粒,井井分明,以待枢归里之需。尝曰:吾兄弟虽不分尔我,但弟清苦无钱
吾不忍不相体也。」嗟乎,处财之义,谁其知之哉。近年村居俭约,所积米粟,聊足餬口,仍乐以
升斗济人。且重
修南关石桥,一望如长虹飞渡,而且施薬息争,乡人德之者尤多焉。夫以如此之孝,如此之
友,知此之仁且义,皆山于至诚而不欺,则寿之理宁外此欤。是年筑草堂三间戍,枢题日「见山
堂L。盖开户见山。言景也。而乐山又可以言寿,家庭之问,情至无文,敢饰说乎。遂跽告母知,
登斯堂而祝以词,曰:「昨岁已周花甲子,今年纔祝六旬人。俚言记取生平意,不及温公保爱真。」
愿吾兄进一觞。
寿张公选先生六十序
交以道也,而不以情,道之至者,情之深者也。仆窃思之,天下之巨公伟人多矣,而交
者有几。交矣而往来形迹间,颇类迂搁拘谨之所为,亦遂落落若热情者。然其于道也,犹未敢輙
以自信,敢云信友乎哉。缅惟国初定鼎,正天下人才辐辏之时,大小臣工以道自守,兢兢乎有私
交之嫌。卽一时从龙诸君子,起自辽左,盛如丰沛,亦各乐受祖宗之法度,而莫之或渝。识者于
此觇景运焉。仆尝官掖址,居小臣之列,从未敢与大臣交,亦曰「分在故也」。至铨部诸曹,比肩
事主,固非大臣比也。然而嫌疑所在,
亦尝退然不相近,乃独与先生无所嫌,每岁之中,或一再晤,讯起居,问职业,而语不及他。
盖仆谏官也,先生铨曹也。立身行己之间,各有道以处此。
越数年,先生受特简督学河南,仆以终蔷归云中。仆于天下之学使,从未尝以竿牍通,
先生早信
之深矣。仆仅于长林丰草间,遮说中州有贤学使,衡文知有文耳,较士知有士耳,未尝问其
谁为喜,谁为怒,而易吾文舆士也。嗟乎,国家人才之盛,祖宗养士之报,拒不彰明较着也乎。
仆于是窃有感也。士大夫有人心世道之责,所守者廉耻耳。近者法度渐轻,廉耻道丧,此官行同
市井,而坐拥皋比,不知其所衡何文,所较何士耶。间有一二清正,如中州者,又不知于时人意
中,喜怒果何如耶。闻先生报绩后,束数卷书,下黄河,渡艮江,归金、焦。上下虽未邀特达之
命,而家学渊源,其子拔鼎甲,授词臣者二人,成进士者一人,余皆翩翩知名士,门第且光大矣。
先生独闭户读书,昼夜课诸子孙,以学古事君,持身善世之道。而父与子言孝,兄典弟言友,家
庭以内蔼然太和,乡党之间醇乎喜气。先生之德,常仲于北固南屏万椒之上,都下士君子思之,
中州士君子又思之。仆乃介短札,讯林下高风,循我辈迂阔拘谨之故迹,共情亦大可见矣。先生
出山何日,仆欲一望颜色不可得。幸素存侍读以父执事仆,仆亦以通家子友之,志同道合,互为
砥砺,一以躬行实践相敦勉。今日交素存之道,犹是昔日交先生之道,先生其信我乎否也。今圣
主聪睿典学,迥出前代,素存列侍从,备讲幄,以道自守,以家学事君。且君子道升,诸贤并进,
无异当年人才辐辏时。先生仰觇景运,必手额为朝廷庆。仆正于景运方新之会,卜先生之纯嘏永
锡矣。
丙辰之崴,先生行年六十,九月四日是其初度辰也。仆拟进质言,叙世交,为先生寿觞
助。然仆老矣,农部事繁,绠短汲深,退食之余,举笔艰沘,乃于次年五月补前说之未逮,聊代
起居云尔。
寿韩母某太宜人七十序
顺治十七年十月十七日,为韩母太宜人七十之初度,先家慈设悦辰者一岁.(三)余与仲
君子良同壬午乡举,又与季子六一交且善,谊属犹子云。时方从乡先生后致祝词,事未举,沁邑
之绅士以跽进太宜人觞,走问序于余,且家世懿范颇悉,余起而受之曰:「若母卽吾母也,愧不文,
聊质言可乎。」
余尝读史传,见所谓贤母令手之言行可傅千古者,輙千录成帙,矢勿谖。窃有取于陶侃、
隽不疑之母,及潘岳之为子者,有似乎太宜人家庭之梗概也。侃职监鱼池,以鱼炸遗母,母封鲊
还,责之曰,「此官物也,遗我乃增我忧。」不疑为京兆尹,每行县治狱还,其母问,不疑多有所
平反,遂喜笑为饮食,否则怒而不食。岳值微雨新晴之际,太夫人乃御板舆』远览王几,近周家
园,或宴于林,或楔于汜,昆弟班白,儿童稚齿,寿觞举,慈颜和,人生安乐孰知其它。由斯以
观,侃与不疑之母之训其子,及岳之事其母,总以求此心之安耳。
太宜人,系出望族,夙娴内则,事太恭人以敬闻,待妯娌姊姒尤尽和好,仁孝备矣。犹
恐违赠公菽水之志.友让之情,此心未尝一日少自安也。五子勉读父书,馆谷有不备者,脱簪珥
充之,以故仲季先后捷南宫,有名当世,巨公伟人多器重焉。余子头角虽未成,皆卓荦非池中物,
而熊丸之教,苦心滋多矣。先是仲季同侍膝下时,闻太宜人之言曰:「汝辈次第入官矣,各矢清白,
勿负官守,令我心不安也。」今仲释褐,将为循良吏,以待大用。而季先以中书舍人,历三载称职,
邀封典,擢刑部主事,复遇覃
恩,晋太宜人云:「纶纬之荣,翟弗之美,光大先人之门户,猗欤盛哉」。庶几安太宜人之心
乎。且清白之训,是不受遗鲊之高风也,勿负官之诫,是多所平反之成榘也。仲同诸弟率诸孙,
侍慈闱,举寿觞,而季西望白云,再拜为祝,亦何异于板舆之奉,林汜之间哉。吁,太宜人之心
可以自安矣。
昔人有云:「福集于惠,家裕于俭,德聚于敬,寿之征也。」魏子曰:「心安则气和,气和
则神永,寿之理也。盍近观于太行、王屋子之山乎,潋峙者其形耶,凝定者其神耶,其安何如,
其寿何如也。若西池、东海荒唐怪诞之说,非道谊之所敢出矣。篇初就,余持告家慈,颇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