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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澹居文集
天启癸亥秋季豫章刘洪谟撰
○方鲁岳先生宁澹语卷上
古今论学者不一要在清其源正其本壹统于孔孟之道源清然后千流万派从兹皆清本正然后千枝万叶从兹皆正内圣外王其至善之宗乎莫不尊亲则无所不统矣
学者见解不能尽同师说不能尽同但褆躬缮性肯向礼门端立义路勤行即为同志即为同术若因异生辩因辩生嗔学则下矣
不说人所不能行之语不行人所不可言之事此为毋自欺之第一切巳者
既扫道理又不学问事事不中节但曰吾不自欺此则并毋自欺三字而窃之矣故易经以无咎为公印孔门以好学明善为正印
性善之宗吾儒正学近日吴下关中俱同此指家侍御亦同此指书曰有厥善丧厥善诸君子所称无善者无其有厥善之心而巳矣善而无善可也无善而无善弊何可言
圣人之道尽于成已成物于何下手于何究竟惟止至善而已至善者吾性本体也于此下手是以本体为工夫于此究竟是以工夫合本体
明德本来万物一体亲民作用一体万物明亲不作两橛即止至善
我能通天下为一身天下亦通我为一身我能通万世为一身万世亦通我为一身是谓无内无外无古无今之学
孟子言性必言善又言仁义者何也单言性犹空也言善而性体乃见单言善犹空也言仁义而善体乃见故七篇之中谆谆反复惟是居仁由义四字所以发明良知良能之蕴而直接大学至善之宗也
孟子道性善矣不曰善知善能而必曰良良与善其有分耶凡善皆善也虑而知学而能即善也非其至也不名曰良不学之能不虑之知出于天而非人出于独而无对出于性而非情是名良是名桎善至善之体人人具足在在克满时时现前但征之孩提之童斯亲切而明着遡之爱敬仁义斯真实而不虗故明于仁义之为良知良能又明于仁义之出于不学不虑者始言良知良能而止至善之说始可以无可说矣心与天地同根而身始于赤子赤子亦非纯性也下地即嗔见乳即贪凡其知识渐开者皆欲也惟爱亲一念长而知敬圣人名之曰仁义此真先天之良昧灭不得者也则可名之仁义即是无可名言之至善人因假仁义者而扫仁义之名以纵嗜欲之实夫岂知假无所得之弊更百倍于假仁义之弊耶
近溪先生言由仁义行者与行仁义者判为两种学问可谓独勘千古矣夫由仁义行者无所为而为至善之学也此吾侪今日所从入之门异日所究竟之室
学须默识本心默非无语识非强记惟在当下返观此体有为而为者耶无为而为者耶灼然明白毫不掩饰是谓良知理会既久自然纯熟无我无人不厌不倦一以贯之矣曰本自如此者欲人忘其情见而今以本自如此恣其情见葢由嫌默识学诲为近于着意而不知着于善不可为之着意也
人非有二心也循理之谓道心从欲之谓人心理至微欲则危危者殆也精者严于人心道心之辨也一者一于道心不二于人心也一于道心不二于人心以先统后则人心化为道心是允执厥中万世正学之胍斯其鼻祖
虞廷曰中夫子增一言曰庸中者体庸者用耶庸者体中者用耶体非虗无用非实有无声无臭之天实时行物生之天不闻不覩之性即庸言庸德之性初无二体亦无二用近乃强而索之旁而通之禅宗丹诀附于未发之中夫两家之说夫子岂不能者能之而不为圣人所以正学胍也中庸二字对隐怪二字依中庸者必斥隐怪矣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此子思注虞廷中字从性命源头说出直接二帝血脉
周子不独言仁义而必言中正不独言刚柔善恶而必言中此又从中庸得来直接子思血脉为宋儒首欲参无声无臭之天必观未发之中欲求未发之中当寻不贰之物故曰圣诚而巳矣此周子所以注中庸也
人心自少至老自朝至暮无一时不发亦无处不发安所得未发者而观之但时时发者实时时未发者也处处发者即处处未发者也不分动静语默起卧共独皆此未发之体之所贯皆此大本之体之所达也
人情大都所发过处多不及处少如花之发必不能复含如矢之发必不能复收子思佰言中节不复言文总以节其过而巳即或有所不及亦属过也然发处有过即是未发处有过发果中也过亦何过此学者所宜致中也
水本下也平而下之且荡而成纹峻而下之必喷而成声此以知激不如和峻不如平诗曰既和且平可谓调理性情一法
独者性体也无静无动无上无下无内无外无人无我尸居渊默大廷酬应何莫非独即亦何莫非慎工夫既熟光彩必透畅四肢发事业岂有二焉匪曰块然而株守冥然而啬面之为慎也干之美利不言即坤之正位居体美在其中则慎与美非二也龙惕公曰使竆世皆水指何为水纔有陆地水始可名中庸言戒惧唯圣人常戒常惧无有畔岸故不见其戒慎众人放逸而戒惧始形则戒惧者固天命之性工夫本体何尝有二
孔门传心之诀不越礼之一言孟云盛德之至不越中礼一言礼之为礼岂曰形器辅氏云不言理而言礼者理虗而礼实也朱子云一于礼之谓仁
紫阳之学主于居敬竆理然非紫阳之言也延平曰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明道曰天理二字是自家体认出来又曰今日教学者只须用敬居处恭执事敬是彻上彻下语葢紫阳之有所受之也
竆理者非逐物而思如悟竹之说居敬者非闭户而守如面壁之说葢居仁由义归于至善时时良知之谓竆理时时竆理之谓居敬紫阳之善承邹鲁也
孔子之后孟子一人荀卿故非之无论也温公君实亦作疑孟李公泰伯作常说郑公叔友作艺圃折衷皆以相诋而常说独甚余隐之作尊孟辨朱子采之一一剖析其说夫孟之为孟皜皜乎中天岂问毁誉而朱之有功于孟顾不伟欤近如李氏诋性善之指为死法不通之局如祝氏诋为纵横之流较常说又甚焉假令朱子见之当何如以立语也
刘工部有言朱子之学在严天理人欲之辨迹其生平兢兢自卫与其所以攻击者不出此意读其荅柯国材书则知天理自然非高非卑非近非远人心无常不可自决也读其观心说及大纪二篇则知释氏之差差在恶此天理耳读稽古阁记则知晚世俗学之差差在不讲此天理耳葢其四十以前如存斋记荅何叔京二书专说求心见心犹是驰骛玄玅未悟天理时语四十以后注太极图说辑近思录乃悔前非年近六十注论孟学庸益加精进此时议论加意磨勘于正谊明道中犹防计功谋利之私而刮之剔之淘之澄之务底于平不敢以己私少戾天理故年踰七十病将革矣犹改大学诚意绝无私护意此其颠末苦心也先生每提此篇为朱门知巳不独功臣而巳而晚年定论一编却似多增一番公案
学者大病只在共覩共闻处驰求不在不覩不闻处着力或时昏昧或时放逸人欲日长天理日消何曾戒慎何曾恐惧而更为之说曰若纔起心动念戒慎恐惧便是矜持太过便是违悖本体此说一出所谓不肯医病更欲败坏药方者也不欲为正知见所障者竿头神化也普世皆天理古今皆至善安得有障不覩之覩是为真覩不闻之闻是为真闻覩而不覩是真戒慎闻而不闻是真恐惧戒慎恐惧总不曾于不覩不闻上加增些子
朱注存天理之本然遏人欲于将萌二语首宜理会不可局在言下天理人欲不容并立未有天理既存而人欲弗遏者亦未有人欲既遏而天理弗存者本无二心安有二事惟是以存天理为主意遏人欲为工夫即孟子所云先立乎其大者其小弗能夺也此第一义也若以遏人欲为主意以存天理为工夫则明道先生所云规规外诱之除将灭于东而生于西也落第二义矣
问理障欲障之说眼喻何如先生曰瓦砾金玉屑贵贱不同总属外物原非眼中所有皆眼障也苐可以喻欲不可以喻理理本性中所固有也理安得有障见理者为之障耳既落于见即同于欲故声色名利喻瓦砾意见情识喻金玉屑仁智之戾于君子之道者情见之祟也而道曷恙焉于此毫厘体贴未精必将误认情见以为天性处处皆是又将误认天性以为情见处处皆非学术混焉而莫知所从入矣此世眼第一障也
君子费隐即于费处见隐异端素隐乃于隐处求隐求隐于隐则行必怪圣人不以后世之述而为之也道不远人歉于人道之内即不足矣不足处当进而求之故不敢不勉侈于人道之外即有余矣有余处当退而敛之故不敢尽不必以不足分属行有余分属言也
世儒言学先欲破执然虞廷言允执厥中孔门言择善固执今不论中弗中善弗善而但云恶执必破廉隅以为圆破谨严以为通破本实以为空破真常以为假异端之教也佛亦自辟之矣
孝经论孝则及于仁西铭论仁则及于孝其义交参而互发焉吾侪有志于圣必求与物同体之仁有志于仁必求于时保之之孝
欲为闇然之学不欲为的然之学闇者至善之体日章者止至善之功
耳目非不欲其聪以明也而不欲其以搜奇钓诡为聪明精神非不欲流以贯也而不欲其以同尘合污为流贯操厉非不欲其固以执也而不欲其以傲然自是为固执气力非不欲其慨以慷也而不欲其以好争喜事为慨慷才情非不欲其员以通也而不欲其以踰闲荡捡为员通此闇然之学也
一友曰不动而敬之谓闇然即动而敬之为的然矣不言而信之谓闇然即言而信之为的然矣不显之谓闇然即显之为的然矣由今观之的然者犹难况闇然乎先生曰此论似精乃伤于刻彼其动而敬言而信显而德者岂其皆务华而绝根乎近世卑谈躬行而高谈见地苛求实修而恕取浮慕闇然的然之辨混于兹矣
人知室西北隅为屋漏不知妻孥臧获之为真屋漏也又不知大廷广众之为真屋漏也夫惟知真屋漏者合德于鬼神明明德于天下
治世不离赏怒而曰不赏而劝不怒而威有玅于赏怒者也维风不离礼乐而曰至礼不让至乐无声有神于礼乐者也修身不离言动而曰不言而信不动而敬有精于言动者也应物不离学虑而曰不学而知不虑而能有良于学虑者也证道不离思勉而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有微于思勉者也故不二不测圣不可知可测者物而不化可知者人而非天
氷蚕不知寒火鼠不知热蓼虫不知苦粪蛆不知臭与生俱化也人生而善者也而嗜欲之氷火尘缘之粪蓼而不之知习之尤也性曷故焉
性本善也合有无而一之也今不从善之一处定宗乃从有无之二处起见始焉一意扫除离有而归无继焉一意摄入从无而兼有终乃一意会合处于亦有亦无非有非无之间此其立见翻似于头上觅头此其用工亦嫌于足下添足非性善之宗也宗一善以为主者不问有无总归一善全体莹然而浑涵大用昭然而呈露尸居渊默莫非善莫非性也视听言动莫非善莫非性也子臣弟友莫非善莫非性也天地民物莫非善莫非性也不必作一意扫除而觅无又不必作一意摄入而觅有又不必作一意会合而觅非有非无亦有亦无之间是乃直截简易止至善之学
天下之万有毋于无即是毋于善标曰毋于无即以无为体以善恶为用由体达用而恶也无善也无天地万物隳于无矣以为毋于善即以善为体以有无为用由体达用而有亦善无亦善天地万物皆归于善矣持至善之宗可以参合天地可以联属万物千圣千贤若合其符持无善之宗惟浮屠氏一教而已且今习浮屠之教者只是总杀总赦分数冤枉总是总不是之说言之何益非逼人为洪荒之禽兽即止葢懒学纵情之脸皮并非般若并非中谛直是特开恶路公然教魔矣真佛入中国有不奉孔子之教者乎
问善不善之因不善善之因善不善互为其因此义云何先生曰不善善之因葢儒门所谓改过迁善之义善不善之因则释门所谓从真有妄生之义究也并真为妄并妄为真矣夫不善者非善之对也故曰主善主尊而仆从善主而不善摄若曰互为其因则是递相兄弟更且递相父子伸不善而抑善此余所不安也
释氏论性在目曰视在耳曰听在心曰知儒者论性布目曰明在耳曰聪在心曰良知葢以视为性则摄正色亦摄邪色而性混惟言明则察于礼非礼之辨而视一于善矣以听为性则摄正声亦摄邪声而性混惟言聪则察于礼非礼之辨而听一于善矣以知为性则摄善亦摄恶而性混惟言良知则爱根仁敬根义而知一于善矣
性本定也而云定性安所得未定之性而定之水本清也而云清水安所得未清之水而清之程子曰所谓定者静亦定动亦定葢示张子以性体也识此性体则不求定而自定如太阳当空纤毫不翳不识此性体则欲求定而不得定如飓风撼海波浪不停故圣学一脉惟在志仁不必言无恶惟在先立其大不必言小弗能夺惟在存理不必言遏欲惟在识性不必除外累此程子定性之指也
管宁之绝华歆也以掷金刘琎之绝孔逷也以目女华之于金孔之于女非其身有之而第缘其手与目而诛其意此十视十指独严几于肺肝不受不屑更察色于簟豆大学所以先诚意也
易云立天立地立人人宜立也天地何立焉圣人不宽立之责于天地正以严立之责于人也故曰三十而立不惑者不惑于此立耳知天命者亦知此立耳顺者从者顺从此立耳人立而天地并立矣
养气之说自孟子始然论浩然则充塞于道义之配论平旦则几希于仁义之息故知必有事焉即持其志之谓勿忘勿助即无暴其气之谓或者口实于固□养命抽添火候之说此亦操戈于孟子矣
有为习忘之语者先生曰颜子坐忘非槁木死灰块然不事事之谓孟子勿忘非胼胝黧瘦仆仆往来之谓忘而不忘不忘而忘独处非逸羣居非劳颜孟无二道羣独非两心
安述之曰康节先生言人心须要放此何以说焉先生曰圣贤立言各有本指未可执一而论此章放心二字原自上文鸡犬放字得来葢以放逸为义也康节言心须要放者是广大其胸次之意是放达之义也元忠言一切放下是放舍之义也达夫言以义理安顿此心是放置之义也理可融通指须差别吾辈各各自省此心毕竟逸放时多收敛时少初学固尔贤者亦不免焉兢业顾諟缉熙无逸四勿三省见宾承祭总以求此心不使放逸之义但工夫有生熟求索有难易耳求心之法不越存天理遏人欲两言如放逸之说似属遏欲一边如放置放达之说似属存理一边先君言心不在天理为放此皆可以交参而同归者也
程明道先生曰有自幼而善自幼而恶是气禀自然也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而生也譬之于水有流而到海终无所浊者有半道而浊者此不可不加澄治之功及澄而清也却只是元初水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即此数语明以善归性以不善归气禀矣故孟子以水下喻性程子以水清喻善其言若合符节岂如告子湍水之喻哉学者之失正在于认气作理冥悍自信先君每揭此语示诸同志葢言理本善而气容有失之于不善者正与程子语意同故吾儒主理不兼言气主善不兼收不善异端主气不必主理兼收不善不必主善此学术之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