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忆堂诗集校笺


  “两生相窃议”以下二句,《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始皇三十四年,李斯建言:“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若有欲学法令,以吏为师。”三十五年,侯生、卢生以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专任狱吏,博士则备员而已,乃相谋亡去。始皇闻之大怒,使御史悉案问诸生,“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

  瓠落”,空廓,廓落。司马彪云:“言其形平而浅,受水则零落而不容也。庄子逍遥游》:“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按:即葫芦)之种,我树之成,则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散樗”,无用之木。樗 ,臭椿。《诗经豳风七月》:“采薪采樗。”《毛传》:“樗,恶木也。”《庄子逍遥游》:“惠子曰:

  ‘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又《人间世》:“匠石之齐,至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观者如市,匠石不顾。”弟子问之,则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廓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至人”,《庄子逍遥游》:“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又《天下篇》:“不离于真,谓之至人。’《文选》潘岳《秋兴赋》:“闻至人之休风兮,齐天地于一指。”

  “吕望八十余”以下六句,《史记》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太公望吕尚者…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干)周西伯(周文王)。西伯将出猎,卜之……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曰:

  ‘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周西伯昌之脱羑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文王崩,武王即位。九年,欲修文王业,东伐以观诸侯集否。师行,师尚父左杖黄钺,右把白旄以誓……遂盟孟津。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诸侯。……十一年正月甲子,誓于牧野,伐商纣,纣师败绩。纣反走,登鹿台,遂追斩纣。明日,武王立于社,群公奉明水,卫康叔封布采席,师尚父牵牲,史佚策祝,以告神讨纣之罪。散鹿台之钱,发钜桥之粟,以振贫民。封比干墓,释箕子囚。迁九鼎,修周政,与天下更始,师尚父谋居多。”“朝歌”,商纣所都,在今河南淇县。

  “伯夷叩马谏《史记》卷六十一《伯夷列传》:“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遂饿死于首阳山。”

  “庭楹”,《诗经小雅斯干》:“殖殖其庭,有觉其楹。”《毛传》:“殖殖,言平正也;有觉,言高大也。”《郑笺》:“觉,直也。”疏:“毛以为殖殖然平正者,其宫寝之前庭也。有觉然高大者,其宫寝之楹柱也。”按:“高大”亦有“直”义。此言伯夷谏语正直也。

  “长卿厌朝谒”以下二句,《史记》卷百十七《司马相如列传》:“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为郎,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当其不适意”,以下二句,《史记》本传:“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临邛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有女文君新寡,好音,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心悦而好之,乃夜奔相如。共归成都,家居徒四壁,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二人人临邛卖酒,卓王孙耻之,杜门不出。

  “一旦奉使蜀”以下四句,《史记》本传云:后武帝读其《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召为郎,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

  “文君本妇人”以下六句,言卓王孙趋炎附势,不如其女;士大夫(冠盖)所贵,乃“纲常”二字。《乐府诗集》卷六十《琴曲歌辞》四载司马相如《琴歌》二首,其一辞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题解引《琴集》曰:“司马相如客临邛,富人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窃于壁间见之。相如以琴心挑之,为《琴歌》二章。”

  “七国奉强秦”以下四句,《史记》卷八十三《鲁仲连列传》:“赵孝成王时,而秦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曰:‘秦所以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己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预未有所决。”又卷七十七《魏公子列传》:魏安釐王二十年,当秦军之进围赵邯郸也,“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辛衍”,即新垣衍。“梁”,即魏,以都大梁,亦称梁。

  “鲁连感义气”以下六句,《史记鲁仲连列传》:“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于赵。”闻新垣衍劝赵奉秦为帝。乃为新垣衍力陈帝秦之害曰:昔周烈王贫且弱,诸侯莫朝,齐威王为仁义,独率天下诸侯朝之。及烈王死,威王来吊后至,烈王之子欲斩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丑,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昔齐湣王之鲁,以帝自居,要鲁国交出国门钥匙;至邹,邹君死,要邹之孤北面陪吊,被邹、鲁拒之门外。梁亦万乘之国也,何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新垣衍闻之起谢,“不敢复言帝秦。”

  “微驱不忍见”以下二句,《史记鲁仲连传》:“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容)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按:意即“东去委沧浪,吾不忍为之民也。”

  大号”帝号

  “北邙”,邙山,因在洛阳之北,故名。东汉诸陵及唐、宋名臣坟多在此。此代指古战场。

  “天闲”,天子养马之所,此用以代新朝。按:以下四句谓此马依恋故主,不愿为“天闲”所收,叹息原野,不饮不食,涕泗长流。忾 ,叹息。

  “往闻鲁公”以下十句,《列子》卷五《汤问》:“鲁公扈、赵婴齐二人有疾,同请扁鹊求治。既同愈,谓公扈婴齐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脏者,固药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今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愿先闻其验?’扁鹊谓公扈曰:‘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婴齐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若换汝之心,则均于善矣。’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多,投以神药,既悟如初。二人辞归,于是公扈反婴齐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识;婴齐亦反公之室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识。二室因相与讼,求辨于扁鹊;扁鹊辨其所由,讼乃已。”“扁鹊”,古代名医,“渤海郡郑人,姓秦氏,名越人”(《史记》卷百五《扁鹊传》)。

  心期”,两心之相期许,心所追求者。《南史》卷十七《向靖传》附《向柳传》“柳曰:‘我与士逊心期久矣,岂可一旦以势利处之。,

  “委形”,造化所赋委之形体,此指形体。

  “中”,衷心,即上所谓“天情、“心期。”

  “杨布昼出门”以下六句,《列子》卷八《说符》:“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送故武卫赵将军

  遨游诚远志,不可负吾庐。祠祭远宗庙②,丹青有誓书。客心愁岁幕,旅食稔才疏。我自惭冠盖,谋生误荷锄。

  笺注:

  “赵将军”,未详。“武卫将军”,《通典》卷二十八《职官》十《武官上左右武卫》:“后汉末,曹公为丞相,有武卫营;及魏文帝,乃置武卫将军以主禁旅。”本诗约作于顺治二、三年间。

  “祠祭”,祭祀。

  “誓书”祭祀时的誓词。如《文献通考》卷九十九《宗庙考》九“绍兴修立郊祀誓戒仪注”誓文:“今年七月十四日,皇帝为登宝位,亲行朝享太庙别庙,名扬其职,其或不恭,国有常刑。”又卷百二《宗庙考》十二“孟冬祫享仪注”誓文:“十月某日孟冬祫享太庙,各扬其职,不恭其事,国有常刑。”

  “我自惭冠盖’以下二句,意谓我以谋生而求仕为惭,以致误了为农之本业。“冠盖”,本指官吏之服饰车乘,此指求仕。“荷锄”,务农。

  任弟生日

  令弟今年二十余②,风流正复陆机初。还吴不可称公子,入洛祗宜驾犊车。酒债若贫从妇酿,瓜田一畔即吾庐。华亭鹤唳因戎马④,细忆全生在散樗

  校记:

  一“只”,强善本作“惟”;资烂本作“还”。

  一

  [二]“若”,资灿本作“苦”。

  笺注:

  “任弟”,方域弟侯方任,侯恂第四子,字子建。此诗约作于顺治三年,方任从父自江南归里不久,时年约二十一岁。

  “令弟今年二十余”以下二句,徐作肃曰:“杜甫称其弟皆曰令弟,今集中《令弟尚为苍水使》诸篇是也。陆机吴人,吴亡乃入洛。”《晋书》卷五十四《陆机传》:“陆机,字士衡,吴郡人也。祖逊,吴丞相。父抗,吴大司马。机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抗卒,领父兵为牙门将。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

  “还吴不可称公子”以下二句,言其屈节事晋也。《晋书陆机传》:“(机)至(晋武帝)太康末,与弟(陆)云俱入洛(仕晋)。”“犊车”,牛车。《汉书》卷六十六《蔡义传》:“蔡义,河内温人也,以明经给事大将军幕府。家贫,常步行,资礼不逮众门下。好事者相合为义买犊车,令乘之。数岁,迁补覆盎城门候(师古注:‘门候,主候时而开闭也。’)。”又《新唐书仪卫志》下:“次供奉内人,乘犊车。”《老学庵笔记》卷一:“京师承平时,宗室戚里,岁时人禁中,妇女上犊车。”

  “华亭鹤唳因戎马”,《晋书陆机传》:“时中国多难,顾荣、戴若思等咸劝机还吴。机负其才望,而志匡世难,故不从。”委身事成都王颖,“颖以机参大将军军事,表为平原内史。太安初,颖与河间王颙起兵讨长沙王乂,假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督北中郎将王粹、冠军牵秀等诸军二十万人。……列军自朝歌至于河桥,鼓声闻数百里,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长沙王乂奉天子与机战于鹿苑,机军大败,赴七里涧而死者如积焉,水为之不流,将军贾棱(等十六人)皆死之。”机军大败,诸将又忌其宠,“遂谮机于颖,言其有异志”,“遂遇害于军中,时年四十三。”临刑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华亭”,亭名,在江苏松江县(原名华亭县)西平原村,地势低平,山青水秀,江河多鹤。

  《三国志吴志陆逊传》:“拜抚边将军,封华亭侯。”地名华亭谷,陆机故宅在其侧。贪图兵权、富贵,临刑方思返故乡、闻鹤声,为时已晚矣。

  “全生在散樗“散樗,无用之材。樗 ,恶木。《庄子逍遥游》:“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详见前《咏怀诗》瓠落为散樗”句笺注。

  旧业四首

  旧业蓬门在,艰难麦垅青。衣冠存社鼓,伏腊到旗亭。拙尚羞云岳,闲情谢雨泠。惟同诸父老,潦倒醉村櫺。

  家世耕锄地,荒莱复几春?乾坤供老眼,风雨落秋垠。瓜种青门晚,鹤归白社新。盈亏从晦朔,不敢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