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苏龛合集

　　施又笙孝廉捐济募启

　　施又笙孝廉，先世由泉迁于省垣，实为靖海侯之裔。前在台湾唐中丞幕中，综理文牍。割地后，历就张、林二学使之聘，校阅陕西、浙江试卷。生平□□学粹，当道争迎；廉洁自持，不谋生事。光复后，旋里设教，家计萧条。何意年老病盲，五子又先后□折，仅余一女，尚在幼稚。嗟乎，文人之厄，乃至此耶！卜子夏圣门高弟，哭子丧明；邓伯道汉室循良，无□养老。凡我仁人义士，莫不代为寒心。所望官绅商学诸公，动恻隐之诚，具菩提之念；或分鹤俸，或助蚨囊。庶几集克腋成，安忍视同膜隔？悯彼枥中之老骥，志不能售；救兹釜底之游鱼，命犹可续云尔！

　　年世姻族谊诸同人公启。

　　黄氏古檗山庄序言

　　昔太公反葬而及五世，淮阴营地而置万家。表圣三休之歌，咏觞于潜闼；邠卿四贤之赞，图象于佳城。子建望鱼山为羡门，安昌乞牛亭为赐域，姚勖卜兆，万安麓别署化台；李适乐终，灞陵原自支寝榻。士谓之达，世服其高。

　　予友秀烺黄君，紫云孕奇，红海吸胜。其兄松盦大令，与予雅故，彼此同隶台籍，先后并登甲科。君独具端木之材，壮游非律宾岛；算婆兰之利，雄擅「托辣司」名。论者曰：『南阮清贫，齿肥者乃有北阮；大山凋谢，踵起者实维小山』。然而君业拥陶朱，志耽儒素，恋百年之梓里，丘壑胸中；慨三浅之桑田，烟云眼底！脱然蜃市，老我鸥乡。因念荀卿有粪本之思，尼父有首禾之义，冉子有息圹之语，姬公有族葬之经。爰相檗谷，得佳壤焉：钵岩俛背，灵源踞颠，左萦玉湖，右拂石井，面积四十丈，廓于复真之堂；手营百千缗，象以祁连之彖。其最胜处，曰檗荫楼，曰景庵。天宇四垂，山笏万拱，疏襟涤我，武乡之真柏交苍；静气迎人，和靖之古梅欲笑。足以放怀箕颍，毕愿向禽。为问今之玉尺锦囊，青乌赤雹，心醉拨沙之术，耳食却泗之奇者，能如之宠辱不惊，形神俱适否耶？

　　黄君语予曰：『子年六十，以文自祭，亦今之振奇人也。华阳欲仙，陶贞白无妨告逝；藤州未死，秦太虚自作挽词。生不信疑龙家书，老不卜卧牛阡地，又何必环会稽为范少伯邑，旌绵上为介之推田也哉』？予曰：『君与予异苔而同岑，同工而异曲者也。夫云泥各忆，斯枯莞殊途：一则召复土将军，筑此安厘之阙；一则效延陵季子，志在赢博之间。乃者莽莽六州，无干净土；匆匆一剎，为阎浮尘。孰营鲁隐之菟裘，遑论王樵之茧室？而若人者，方谓紫芝庐畔，真可饮驼；金粟冈前，不难翥凤。揣摩形势，将以郭璞为神乎？拘忌灾祥，必为吕才所哂矣！而况乞灵于垒块，求福于骷髅，贵人读海角之经，易世而朱棺在殡；竖子访金精之穴，经秋而石椁生苔。唤大梦而不醒，置天亲于无着，伊可痛也，谓之何哉？如君者，识过颜荛，惑袪传奕，公琹未古，宰木先青。袁山松生听殡歌，为汝南名士；范孝敬老营长室，是吴下福人！卒成翼燕之谋，宁假灼龟之卜？而予也乌飞三匝，绕树无枝；鸠拙一生，安巢何地？他日狐丘首正，马鬣封高，李冲邻杜预之茔，梁鸿倚要离之冢。息壤在彼，附赵佗神宅以千秋；山灵有知，对傅永寿藏而一笑。请留槁素，用志爪泥』。

　　林母杨太夫人六十寿序

　　仆与石洲观察，鲲、鹿之旧，而纪群之雅也。其门模世范，耳习心仪者，盖亦夙矣。

　　今皇帝光绪三十有四年，龙在戊申，九月七日，为寿母杨太夫人周甲帨辰，石洲制锦以张之，称觥以侑之。于时子若孙、女若媍，寿内■〈门外洫内〉；若戚属，若疏属，寿外■〈门外洫内〉者凡几？添筹于屋，舞彩于堂；宾载手仇，仆先喤引曰：太夫人以关西鼎望，为瀛中壶式。蕊珠咽梦，毓此针神，苔玉镌名，诧为机绝。幼而失怙，长而益庄。懿夫待年之初，绰有成人之德：刚经柔史，雒诵粗通；女布男钱，雏形毕构。正不徒香茗泐集，文琴辨弦，博关图不栉之称，拟徐惠小山之作。而溶溶春月，闺中别具灵诠；落落高风，林下自饶佳趣。其为女而淑也有如是者。年二十有一，始来归于荫堂资政公，是为宫保刚愍公之冢子媍，人以媲之刘、樊之僊耦，郝、锺之世阀焉。先是资政盘于游■〈〈虍外田内〉攴〉之好，耻为章句之儒。太夫人闻而郁伊，见乎辞色，乐羊断织，而负笈以成；伯鸾具食，而举案不废。资政既勤铅椠，遂列赀郎。继奋兜鍪，渐臻散骑。却谷自敦书说乐，祭遵亦雅歌投壶。慕狼居胥之封，领曳落河之队，卒以敉平夷寇，洊擢监司，豸服躬膺，龙韬掌握。太夫人之力瘁矣，太夫人之志亦酬矣！然而仆所钦者，窃有进焉：当光绪之十有四年，彰邑氓以清赋畔。资政奉台帅檄，疾驰解围。其时淝水之草木皆疑，昆冈之玉石谁判？大夫人俶装入壁，旁画止戈，油然具菩提心，冀以安反侧子。孥无骈戮，市不易廛，太夫人赞之也。更足异者，资政尝以剿垦番社，深入其阻，粮尽而援绝。太夫人投袂而起，借箸以筹，驱五百之童男，率八千之子弟，鹤声雷动，骏足风追。终使黑闼之众，鯈尔土崩；白登之困，涣若冰释。盖毫发实无遗憾，而须眉反觉不如矣！其为媍而健也有如是者。岁己亥，资政驻军徐海。癸卯四月，捐馆于沪上。太夫人邪衾饯逝，正阈提孤，摒挡熊胆之丸，纲纪褭蹄之库。哲嗣石洲外台就职，瑞腾佐郡为僚，洵乎饮香有名，食报在睫。子能述父，母亦兼师，迹其种瓜瓜，种豆豆，蔡约无惭礼度之门；风风人，雨雨人，范晏实编阴德之传，于戏盛已！假令人谣奼女，茅解数钱；媍助司徒，弥工算榷，此固膏腴之锢习，抑尤巾帼之常情。太夫人梓敬桑恭，桃投李报，凡夫命田赈荒之举，创自善明；义庄收族之条，记于公辅。以逮婜婗之崽子，割劓之桓嫠，孤露之姻连，下风之台菔，靡不罄德缾以溉窭者，编慈筏而渡众生。时复治内申申，居高抑抑，筑里既良其袂，卑人不诉于泥；虽操虀血以受辛，实坐胡床而布泽。九■〈尚阝〉韪之，四邻怀之。其为母之贤而慈也有如今者。今者筵开寿菊，挹婺宿以齐光；里接嘉禾，仰姥峰而特耸。窃维气之和者祥自致，实之大者声乃宏，六十杖于乡，衍玉女千二百骁之笇；九五福曰富，牓临川三亿万贯之资。太夫人乃匔匔焉，止止焉，燕居自怿，雌节能拘，毳罽虽丰，而乌驎是服；渍熬虽适，而鲭臛胥捐。然则传曰「敬姜」、诗云「太姒」者，非欤？仆不文，略见一斑，敢陈四德。

　　客于是奏「西幄」之曲，上「北堂」之尊，醺嘉藻，饫穆徽，拜手乩首，为太夫人寿。

　　许允伯六豒开九双寿

　　癸丑之秋，舟访龙溪许侯于郡廨，参商久矣，文酒驩然。然而陵谷迁移，苍苍在鬓，夔蚿怜甚，鹿鹿于心，吁其衋已！嗣君辈语不佞曰：『今年十月五日，为家君五十又有九览揆之辰，将制锦以张之、舞彩以侑之，先生倘有意乎』？不佞曰：『敬诺。古者乞言介爵，治具胪宾，礼也』。

　　溯自榕坛爪迹，米市巢痕，德操之衡宇相望，根矩之研席与共。维时海氛不作，火色未腾，彼同学者少年，岂殊众于贱日。未几而秋蟾、春雁，袍已烂银；诗虎酒龙，衣犹惨绿。孰谓七鲲之畯士，终称五羊之神君也哉？

　　岁乙未，割台事起，侯与刘公永福军于瀛南，狂呼子弟八千，誓逐童男五百：请借前箸，轨里而连乡；为短后衣，堂旗而正鼓。佥曰：书生马上，傅永能文；壮士岛中横未死！咄哉苍天沈醉，翦鹑首之土以赐秦；黑水群飞，启鹿耳之门以延郑！盖至田是而杜鹃啼蜀、丁鹤语辽，忧甚坠天、义宁蹈海矣！

　　沧桑瞥眼，竿木随身，既去兵曹，旋为民宰。邑有徐闻者，东粤所称边瘠者也。侯以锺皓、林虑之长，为尹铎、晋阳之障。莅政伊始，视民如伤，朱元晦仓八常平，刘善明田能赎命。徐人曰：『衣衣我，食食我，风风人，雨雨人』！偏灾以宁，颂声斯作。邑邻广州湾，法人于此为招诱华工之计。侯曰：『冯夏威既拒夷约，孙铭仲复崇人道，矧予在官，而敢不勉』？徐人迄今颂父母焉。徐之树葬，为他邑所无。侯效朱昂揜胔之仁，成何庾砭俗之治，令行禁止，徐人化之。缘是叙劳，得授三水近邑。大府知侯材荩，调署阳春，害马先袪，饮羊乃革。从此墉无穿鼠，屋法穿雀，刀以买犊，剑以买牛矣。大府复以阳江厅之难治也，计非侯无足任者。于是戴星以出，随地而宜。以雄紧之要区，兼总林之杂处，邑当轚互，狐亦凭城；人尽辀张，鱼多漏网，往往黑山窟贼，青犊呼群。侯则豫设周阹，广筹方略，骋飞黄之足，悬太白之头，禽匪李草、尾二等，首从五百余人，咸寘之理；剧匪李北海，亦就抚焉。盗风以戢，王路遂平。所谓人是杨孚，蚕丛亦坦；才如吴霸，猺俗能驯者，不其伟欤！且夫政事之科、不兼文学，循吏之传、亦别儒林；抑知张然明允武允文，李普济入麤入细。辛丑癸卯之岁，两调内外帘官，玉尺衡秋，当日已无余子；珊枝网海，此才足了十人。侯第出其绪余，众已推为能事已。不佞尝论干将之质，跃冶而益淬其精；工倕之良，盘根而愈呈其器。先是阳江逸犯，罣议镌秩，侯乃出门西笑，挟策北行，客上金台，人呼朱邑。既钦迟于当轴，遂器重于上游，仍署三水本任。邑匪陆兰清闻其至也，免无三窟之恃，鼠有五技之穷，始革面而洗心，终畏威而怀德，而三水遂称治最焉。无何电白需才，调补斯缺。时则黄花冈上，风起潮腾；丹药洲前，星移物换。迨民国既建，侯亦旋漳，长龙溪民事局。嗣奉中央政府令，为县知事。人民城郭，望华表以来归；荐绅士夫，识荆州兮有愿。侯之责綦重矣，侯之心亦滋戚矣。不佞燹余幸草，市隐宾萌。黑鸦军十九年前，侯真健者；红羊劫两重洋外，仆本恨人！所幸桃李公门，梓桑望邑。书曰「攸好」，推之即五福完人；诗曰「孔迩」，呼之为万家生佛。荀令则中兴先达，不须彦博遐龄；邓仲华年小早封，岂必汾阳纯嘏？如侯者，公堂昼锦，祖里鸣珂，乌虖盛矣！元室吴，偕老笄珈，双修福慧，德门瑞典，世以为荣。

　　嗟夫！莽莽阎浮，迢迢震旦，俯瞰尘中褦襶子，犹苍蝇声；醉呼海上蓬莱仙，为铜狄寿！请书镂管，用介华樽。

　　林菽庄四十双寿序

　　天降雄彦，卷舒委随，道牟群仙，驩乐攸好：此菽庄先生之所以不可及也。夫陀移修襮，圭旨铺棻，纷若史巫之词，摈于雅颂之列。古者寿人不以文字，强仕不以祝延；然陈检讨之寿阎梓勤也、才及冠耳，吴祭酒之寿刘岚峰也、亦仅艾耳。以今准昔，可得而言。

　　先生振奇于戈印之年，毓秀于旗铃之梦，门惟黄散，家鲜白丁，灼灼崔儦、身入五千之室，珊珊李泌、手营三万之签，裴遵庆海上珊瑚，张文成人中鸑鷟。论者曰：释奴骥子，本异凡夫；太阿龙泉，终酬知己。员俶半千孙子，曹松第一科名，不难披惨之衣，骋飞黄之辔，紫犹拾芥，青共登梯。然先生懒踏槐忙，雅耽竹逸；虽才雄绣虎，而技薄雕虫。方之棨戟东裴，明经者实惟宽、谞；膏腴北阮，任达者乃有籍、咸。其不可及者一也。

　　洎乎门盈百两，漏定三商，歌雍雁而币陈，听鸣鸡而枕警。先生以崔、郑之眷属，为刘、樊之神仙，淑配龚夫人，祥女来归，礼宗在御。脱令阿堵遶司徒之榻，河间数奼女之钱，健妇虽曰持门，夫人不闻昂斛；先生则多宝为阁，传之于钩。如愿在户，呼之以帚。郗嘉侠少，家有猗倮之雄；麋子仲人豪，世有原尝之目。笑三同为伧父，薄二韭为庸徒，乐喜以厚施名，衣我食我；樊重以博济着，风人雨人。其不可及者二也。

　　昔之素封为虏，丹穴自囚者，往往周姥撰诗，侍儿执戟，不歌樛木，但斫桃花，独先生绮坐金钗，未下三公之跽；枕函玉马，不鸣六虎之雌。矧复镜槛联吟，纺砖佐读，清风自穆，闺中谢絮之才；春月能言，林下识王梅之趣。雪儿兼工词翰，泥婢亦解诗篇。史称孟案、桓车，锺礼、郝法，嵇亳邱衣冠右族，自署归厚之门；何颖考翟茀中阅，每肃如宾之服。其不可及者三也。

　　若夫梁鳣晚子，致生中馈之嫌；崔慎得男，乃在强年以后。而先生丰髫绮齿，便赋弄璋；玉果犀钱，频沾利市。刘殷儿贵，各通七业之经；王氏才多，独擅五之之誉。一庭伯鲤，千里家驹。不佞知仲举之不凡，呼阿戎而共语，窃以为王浑须防跨灶，贾逵定卜充闾，美秀者衮师，宁馨者夷甫。未尝不叹八龙之里，有高阳之遗风；三虎之俦，惟伟节为最怒也。其不可及者四也。

　　古有后生先达，荀令则建节南徐；年少早封，邓仲华分茅高密。大抵鸢肩速贵，虎气上腾。若先生里本鸣珂，营皆衣锦，岂必褭蹄健步，辇西门而入私门；蚨翼高骞，指南山而趋快捷方式？光绪乙巳之岁，商部奏派先生，创设厦门商会，命为总理。先生仿婆兰而算舶，师端木以运筹，读平准之书，能综三官之治；登货殖之传，己同千户之侯。未几被召赴都，宠以京堂显秼。先生德缾渊若，让谷冲然，虽为世禄之家，不入赀郎之列。宣统辛亥，复授侍郎，阮思旷素无宦情，思之烂熟；谢安石处为远志，人不易知。其不可及者五也。

　　且夫沧桑百劫，达士安所归乎？水竹二分，贤者而后乐此！当杞国坠天之日，正鲁连蹈海之秋，醉鹑首而翦，割鲲身而跋浪。先生渔童樵婢，泛宅元真，茶灶笔床，棹船甫里，廿年石隐，三径风清。乃者辟浪屿之荒邱，署「菽庄」之别业，竟陵击钵，联吟侣以阄题；北海飞樽，呼酒徒而战拇。所处之地，自全其天。视彼碧眼贾胡、徒填宝井，朱门纨裤、自侈金沟者，讵可同日语耶？不佞洞天把袂，觞咏披襟，挹黄宪之波，汪于千顷；望褚裒之气，备乎四时。其不及者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