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集

  后来玩伊川先生之説乃见前説甚有病来説大似释氏讲学不可潦草盖过须是子细玩味方见圣人当时立言意思也过于厚者谓之仁则不可然心之不逺者可知比夫过于薄甚至于为忮为忍者其相去不亦逺乎请用此意体认乃见仁之所以为仁之义不至渺茫恍惚矣
  书以中庸名篇而首论中和之道然则中和与中庸当何如分
  中庸统言道之体用中和就人身上说
  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当从王肃说是从上蔡说是
  脱一反字
  论舜之大知也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而不及庸述夫子之忠恕也曰庸徳之行庸言之谨而不及中何也意其互见耶亦各示其用也
  言各有攸当且用其中于民固所以言庸也庸德庸言此庸字轻看
  既曰中庸不可能也又曰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必圣者而后能无乃絶学者之望耶抑其义异自不相通耶
  言中庸不可能乃所以勉学者唯圣者能之尽其道为难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先后自有定秩九经之序则先尊贤而后亲亲二者当何如通
  即人心而论则亲亲为先就治体而言则尊贤是急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亦是意
  答彭子夀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朱编修云大本者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达道者由此而出无所不通道之用也年窃谓大本者即此理之存达道者即此理之行谓之中和已是説出性情之理若曰大本者天下之理由此而出无所不通则是大本达道之外又有所谓理也不识此言如何
  大本者理之统体防而统体理一而已散而流行理有万殊若曰大本即此理之存达道即此理之行却恐语意近类释氏万殊固具于统体之中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朱编修云敬而无失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义之与比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年窃谓未有极其中而不和者未有天地位而万物不育者亦不必如此分说不识如何
  分说无害固未有天地位而万物不育者然天地位言其体万物育言其用体用自殊要须分看但元晦之语不若山云中故天地位焉和故万物育焉为得解经之法
  君子时中朱编修云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取中也年窃谓君子精义故能时中谓之时中者以其全得此理故无时而不中非是就时上取中也今曰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取中心切疑焉
  随时以取中非元晦语乃先觉之意此意甚精盖中字若统体看是浑然一理也若散在事物上看事事物物各有正理存焉君子处之权其所宜悉得其理乃随时以取中语然元晦云以其有君子之徳又能随时以取中语却有病不若云所贵于君子之中庸者以君子能随时以取中也
  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自物格而后知至自国治而后天下平如自本而叶沿流而下学者用力之处莫切于格物致知而此篇之书自诚意至平天下条析甚明而独于格物致知无说朱编修以为阙文是也然年尝以为自平定天下遡而求之其极至于格物致知自物格知至顺而达之其极至于国治天下平其间虽节目繁伙而其道甚要所谓要道盖不过格物致知而已耳然圣人自诚意而下又各疏其说焉非谓格物致知之外又别有所谓诚意正心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此盖圣人深指人以格物致知者然也故圣人于齐家之条引书曰若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逺矣此格物致知之最近者也不识是否
  自诚意正心以至平天下固无非格物致知事也然疑致知格物一段解说自须有阙文
  答彭子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主一则视听有其则矣
  人心惟危
  人心因血气而动盖危而难安也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
  喜怒哀乐之未发无所偏倚中之所以得名中者所以状性之体段若曰目视耳听手举足履则是已发矣其无不当者乃是中节所谓时中也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
  鸢飞鱼跃指道之体用无乎不在也
  尽心知性
  因尽心体之本然为尽其心非善穷理者莫之能也
  无极而太极
  此语只作一句玩味无极而太极存焉太极本无极也若曰自无生有则是析为二体矣
  尧舜岂无所用其心哉
  岂可谓尧舜无所用心特动无非天耳
  过化存神
  存神体也过化用也存神故能过化
  君子行法以俟命
  行吾法则听天所命故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不安也
  答呉德夫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说者谓践者履践也如非礼勿视听非礼勿言动之类谓之践形如此说恐只是贤人事一说谓圣人猖狂妄行蹈乎大方众人则为形所役圣人则能役形恐践字说得费力又一说形者事之初萌色者事之着见惟圣人能践之于其初贤人则不待着见而后用力于其间此恐说天性字不出
  天之生斯人也有物必有则凡具于吾身者皆物也而各有则焉践如践言之践实履之也凡人虽有形色而不能践也感物而动不知所以践之者也贤人则能践之矣由己故也以我视以我听以我言以我动也圣人尽性从容自中与天地相流通故动容周旋无非至理曰能则犹似用力也曰可以则见其自然而化非圣人莫能与也
  上系曰可乆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此一段论乾坤易简至于可乆可大可谓极矣何故止言贤人德业或谓非圣贤之贤乃贤于人之贤
  可乆可大贤人之德业也乆大则圣人也矣
  舜明于庶物物或説谓物则之物或説谓万物之物然则明庶物者奚独舜哉且攷之经何以见舜之明庶物也
  道外无物物外无道舜明于庶物则万理着察一以贯之卓然大中之域非生知其能然乎夫舜起于畎亩之中一旦加乎羣工之上徽五典而五典从纳百揆而百揆叙賔四门而四门穆纳于大麓而烈风雷雨弗迷非明于庶物其能然乎
  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賔主也知之于贤否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口之别味目之别色耳之别声鼻之别臭四肢之便于安佚岂人所为哉是性然矣而口蕲于美味目蕲于好色耳蕲于钟鼓鼻蕲于芳馨四肢蕲于安佚则是感动于物而为性之欲矣故有命焉而君子不谓性也盖贵贱有定分穷达有定数随其所遇无不得焉而无欲之之意则是天理也故不谓性者乃所以成性也父子之恩主仁而仁不得于父子君臣之分主义而义不得于君臣賔主以礼而不接我以礼贤者冝以知见于世而邦无道有不得而知焉天道在圣人而圣人固有不遇者命则然矣然而是可断以无可奈何乎断以无可奈何则人道息矣故有性焉而君子不谓命也仁不得于父子吾致孝以感而已如舜是也义不得于君臣吾致诚以格而已如周公是也彼不以礼待我而在我者尽其待之之道而已孔子之于阳货可见也知不得自见吾虽退藏益精其知以乐其道伊尹在莘野未聘之时可见也天道在圣人而夫子不得如尧舜文武周公施而达之天下然着之六经传于门人兼善万世天道流行盖无终穷矣故不谓命者乃所以立命也如前所説若流其性而不本于命则人欲肆矣如后所説若委于命而不理其性则天理灭矣孟子之言所以极性命之微而同天人之用也虽然所以成性而立命者何欤一则不谓性一则不谓命而心之道行乎其中矣非知仁者其孰能明之且圣人之于天道立言与上辞不同所以然者盖明天道即圣人之道而圣人即天也
  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
  孟子言孔子不名一德而集羣圣之大成非三子之所可及而又以乐之大成明之盖乐之一变谓之一成大成则其节奏之大备也金声而玉振之节奏可谓备矣盖又各有似焉金声有洪杀清浊之殊圣人之智无所不周者然也玉振始终如一圣人之德无所不备者然也此其先后固自有伦然自其成者言之则金玉并奏知行皆极不见其始卒之有异也
  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
  伊川先生云此孟子为学者言始终之义由其能始条理故能终条理犹知至即能至之知终即能终之又曰致知智之事行其所知而极其至圣之事也据此一节乃是言学者之事所以学于圣人者故因上文金声玉振而言言学之序如此盖圣人则圣智合一无始卒之异学者则必知所先后然后有以入德也故孟子于此一节特分而言之明圣人之智学者所当先务必明尽众理咸极其至然后力行以造夫圣人之所以圣者始终各有条理而不可乱也智之事圣之事犹言学智圣之功夫非便以为智圣也
  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此一节复言圣人之事以明夫子所以异夫三子者夫子智圣合一至而且中矣然所以至者其力也所以中者非力也是巧之功也是圣人虽曰合一而智圣亦未尝不偕极也若三子徒恃其力而巧不足焉则虽至而不能以中矣若顔子者智足以中矣其力未及至者一息尔天假之年孰谓其不为孔子哉
  西铭云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其防何如
  西铭发明仁孝盖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也如事亲须防不在焉则失其理矣神是心化是用然须黙识所谓神则化可得而言矣能继志乃能述事也












  南轩集巻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南轩集巻三十二     宋 张栻 撰答问
  答吕子约
  樊迟问知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可谓知矣所谓知者知鬼神之德是已知事乎此则敬敬则有事乎此矣有事乎此勿忘勿助则鬼神着矣故其洋洋如在者状其昭著云耳于此知之有所未明体之有所未尽迫切而求的见则愈近而愈妄愈亲而愈非计度想料妄而益妄所谓鬼神之德何从而可识乎其为不知孰大于是中庸论鬼神之德如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又继之曰体物而不可遗观乎此恐是敬而逺之之防敢祈指诲
  遗书中有一段或问知鬼神之道然后能近能逺否曰亦未説到深处且大纲説当敬不惑也迫切而求的见则愈近而愈妄愈亲而愈非此数语好但更当深思孔子答子路之意
  敬鬼神而逺之可谓知矣惑而信之非知也孟浪不信非知也能近能逺始谓之知敬而不能逺者则其敬也生于畏祸与福而已非所谓敬也逺而忘乎敬者则其逺也生于忘祸与福而已非所谓逺也二者均于疑以为有疑以为无非的实有见乎此两句固大纲说示人以知之事然非知鬼神之情状则安能敬而逺之乎
  敬鬼神而逺之或问伊川知鬼神之道然后能敬能逺否先生曰亦未说到如此深逺处且大纲说当敬不惑此是玩味经防之法若更别生出事却失了当时意气聚则生气散则死大化一移升于天者为魂气落乎地者为体魄魂防魄降形质安有其理固然然闇处独行畏心或生则疑以为或有岂非缘于习俗而中主不立故耶又岂非隠微之中神明集舎而自有不可揜者耶今固不敢徇于流俗而返之于理然孟浪不信卒然撞出骇异之事安敢自保其不为所移乎如魂魄之影响夺胎受防之说理安有之然亦当了然无疑乃为可耳窥识髣髴何得于己
  此等事不可放过须穷防到实然无疑处不然被一两件碍阻着或为异说动了未可知也
  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何以谓之知防其神乎
  交际易于因循上交主于恭过其则斯为谄下交主于和过其则斯为渎能持而不失非知防其能之乎圣人论介于石之义而独以上下交之事为言惟笃实为己者知其为甚切要也
  答严庆冑
  昔闻五峰先生曰心可潜不可用然孔子有曰羣居终日无所用心孟子有曰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然则孔子之言非欤又心所以宰万物者如用之果谁用之耶
  言各有攸当细味其轻重可也
  孟子曰仁人心也则仁即心矣然又曰以仁存心似又以心与仁为二物何也夫心也仁也果可为二物欤
  自非中心安仁者须以仁存心若如所言是都不假用力也
  礼曰中心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云入者自外之内之辞也心本在我何以言入
  心本无鄙诈易慢而鄙诈易慢生焉犹水本清为泥沙忽杂之也此须自体之知其自外入也
  答防诚之
  明道先生曰发己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表里之谓也又曰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忠信内外也九思思之所谓忠者无自欺也无自私也处闺门而为孝友处乡闾而为谦恭交朋友而为信义推而至于日用之细者所谓出门如賔承事如祭坐如尸立如齐之类凡见于所言所为发于其中而着之于外者无有一毫不尽此心焉所谓信者是亦此心之发时因其应事于外而名之者也处闺门所当孝友则行其孝友处乡闾所当谦恭则行其谦恭交朋友所当信义以至出门所当如宾承事所当如祭坐之容宜如尸立之容宜如齐因其理之有定当其可而无违是之谓忠信忠信本无二致自其发于内而言之之谓忠自其因物应之之谓信故曰表里之谓也明道以此释曽子之言曰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为人谋则谋在我是亦发于中之意与朋友交则朋友在外是亦遇事而应之之意二先生论忠信内外大槩如此否
  尽于己为忠形于物为信忠信可以内外言亦可以体用言也要之形于物者即其尽于己者也玩程子之辞意义盖包涵矣
  林放问礼之本伊川先生曰礼者理也文也理者实也本也文者华也末也理是一物文是一物注云此与形影类矣推此理则甚有事也发之于中有所见而不可见名之曰理故曰本行之于外皆得其称粲然中理名之曰礼故曰文理譬于形礼譬于影形先正则影自正不知伊川之意如此否又谓甚有事者不知谓是每一事不问巨细便自各有本末否
  程子之意谓礼字上有理有文理是本文是末然本末一贯通谓之礼也然有理而后有文曰推此理则甚有事谓天地间莫不然也
  居敬而行简不知敬存而简自行为复居敬而尚当行其简
  固是敬存而后简行然亦须居敬而行其简
  明道先生论持其志曰只这个也是私然学者不恁地不得九思思之谓人之有志不能持之使常自觉其所在往往遇事则为气所使颠倒失次而不能制与不自知其所以然者皆志不定故也使其志常定于内昭然不乱必不至遇事而失错矣故志不可不持持之乆而熟则必须自知以心验之未见其为私明道谓只这个也是私其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