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集(宋胡宏)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象曰元吉在上大有庆也曽子寝疾病谓门人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夫人有一善一功一言一事欣欣然自喜自足而不能有终者多矣焉知君子以天下世世为消息没身而后已乎曽子启手足可谓视履考祥矣必得正而毙可谓其旋元吉矣
  贲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象曰舍车而徒义勿乘也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王烈寓于辽东公孙度欲以为吏烈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六二贲其须象曰贲其须与上兴也
  六二文明贲之主其质隂柔随质之善恶而贲之耳故不能变其质也如叔孙通制礼仪因汉高所能行者而已
  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象曰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三处文明之极阳竒隂耦阳居其中隂阳交合情文悦怿贲之盛也如舜得十六相文王得四友汉高得三杰光武得二十八将唐太宗得房杜王魏君臣相辅光被天下后世而膏泽下于斯民贲如濡如也方世之乱英雄角逐君择其臣臣择其君非素有定分也皆以情合气浃相从耳茍不长守贞固而继之以疑阻猜嫌则君臣必不相保未有能终者也安得吉如陈灵之杀泄冶赵迁之杀李牧袁绍之杀田丰是也终为人所凌辱矣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德宗陆贽
  剥初六剥牀以足蔑贞凶象曰剥牀以足以灭下也汉和帝以郑众诛窦宪有功遂得与闻政事阉宦擅权侵害正人自此始矣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其凶必矣
  六二剥牀以辨蔑贞凶象曰剥牀以辨未有与也天子者天下之本民神之主其得位也上受于天下受其君父而辅之以大臣者也桓帝以李润江京而废来厯以死争之是也而同谋之徒皆见险而止厯独立无助桓帝遂废后虽立于孙程等然进退人才更张政事皆在天子之手犹未甚也而执朝政与大臣为伍之势成矣若大臣得人以其类进则犹可为也
  六三剥之无咎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
  剥者隂剥阳也三居刚应刚以隂从阳者也昔东汉吕强处阉宦之中独有爱君子忧宗社之心虽身被杀犹有令名无咎也
  语指南【证黄祖舜继道沈大廉元简之説】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黄氏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观人子之志可也父没之后其志可以施为则观其所行如何耳君子不忍其亲三年之间孝子唯恐不及于父所行之道或当或否将有所不暇议忍改之乎
  沈氏曰昔居先君之丧于哀苦中而得此説甚以为合于人情也
  评曰观其言可见其为子矣如此説极是也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黄氏曰事无大小一于敬而无和其失也过严知和而无礼以节之其失也无辨二者偏胜概之以先王之道其不可行均也
  沈氏曰礼固贵和小大由之则过于和矣不以礼节之则不可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者申上言也
  评曰小大由之谓事无钜细皆以和为贵也而有所不行者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也礼用和为贵不以礼节之则不和故亦不可行也沈氏谓申上言是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黄氏曰孔子之时礼乐废坏不仁之人用之是言葢有为而言也如季氏旅泰山舞八佾知礼乐者如是乎
  沈氏曰不仁者私意横生何有于礼乐
  评曰不仁者所行七颠八倒虽用礼乐舞八佾雍彻而非礼乐也故曰如礼乐何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或问禘之説子曰不知也知其説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黄氏曰鲁跻僖公乱昭穆也既灌之后所以降神故不欲观之或者不喻而穷其説孔子为鲁讳故托以不知而指其掌其意若曰明乎上下之分治天下无难矣夫祭以诚为主今从逆祀而失昭穆之义于诚何有是祭与不祭等矣此孔子之所以不与若吾与防也之与同
  沈氏曰逆祀之説极好指其掌上词已断矣下所言以类记之者也不必比而同之与字一説恐未安也评曰逆祀之説固好但恐孔子之意不止谓此也鲁之郊禘逆祀之大者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此情状见于礼乐不可乱也禘祫之礼乐不同其鬼神亦异岂可乱乎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连上文説亦通吾不与祭如不祭恐却是以类记故有子曰二字题之与字一説诚未安也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黄氏曰古者射有五善不特主皮兼取礼乐容节也古者力役之事分而为二欲其可法也后世徒以中皮为善强弱无别同为一科故夫子言古之道以明今之不然
  沈氏曰尝见赵岐有是説而然之当无以易也评曰二氏之説极是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子曰茍志于仁矣无恶也黄氏曰仁人心也私意不萌于心故能公天下之好恶茍志于仁有心于仁也虽未能见于所行而一念之间已向于善矣
  沈氏曰弟子之善记事如此上言仁者好恶矣然言能恶人则或者疑焉于是复明仁者之心曰本无所恶也
  评曰仁者之心如鉴姸者来则姸丑者来则丑方其姸也乌得不谓之姸方其丑也乌得不谓之丑好恶如此吾心初未尝动也若恐或者以恶人为疑复明仁者之心曰本无所恶则是当好恶之时胷中原未了了也乌得为仁茍志于仁矣无恶也恶字或读作入声有心于仁如此立言恐不识心不识仁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黄氏曰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葢功者人所乐赴过则人祈于茍免而后知君子存心甚厚虽过也不害其为仁若周公之厚于其兄孔子之厚于其君皆不以有过为嫌者其仁可知也
  沈氏曰伊尹周公皆是过乃所以为仁
  评曰闻诸先君子曰党偏胜也有所偏胜则过而不得其中或敏慧而过于太察或刚勇而过于太暴或畏慎而过于畏缩或慈爱而过于寛弛人能内观其过深自省焉则有所觉矣窃谓伊尹周公不可以言过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黄氏曰夫子埀世立教学者宗之或得其一体或闻其一言有称其博学者有誉其多能者皆不能徧观而熟察之乃若圣人之道则闻而知之传以心也黙而识之悟以心也况其泛应于域中虽千变万化未始有穷而防归于一心则天地之纯全万人之大体皆其分内耳所谓一以贯之也曽子早游圣门省身于内守之以约故夫子告之不待发问而曽子受之不复致疑可谓相契以心得于言意之外矣及其答门人之问语之以忠恕者亦以其违道不逺者告之使之求诸心而切于践履者也葢忠之为心无纎介之私其毋自欺亦不欺人也恕之为心无物我之间其处人亦如其在已也忠恕生于吾心则彼已不立孰为町畦将尽已之性以尽物之性而至于参天地其于一贯之妙举积此矣曽子至是葢不容言而门人之问不得已而应之于是形容夫子之道非忠恕两言无以明之使门人而悟曽子之言则一之名亦不立矣是道也曽子之传于圣人门人之受于曽子又未可以浅深论
  沈氏曰此论亦鄙见所同曽子所以告门人者别是一转语也
  评曰唯仁者为能一以贯天下之道是故欲知一贯之道者必先求仁欲求仁者必先识心忠恕者天地之心也人而主忠行恕求仁之方也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即主忠行恕之实也黄氏之言非不高妙然言意支离恐使学者惑也夫圣人埀世立教者是也而黄氏以埀世立教与道为二途其支离者一也圣人所传者心也所悟者心也相契者心也今曰传以言悟以心相契以心是人与心为二心与道为二矣其支离者二也夫忠恕即道也而子思谓之违道不逺者闻诸侯师圣先生曰以学者施诸已而不愿然后不施诸人故谓之违道不逺非以忠恕为违道不逺也今黄氏似以忠恕为违道不逺其支离者三也夫人心忠则为忠恕则为恕今曰忠之为心恕之为心似以忠恕又自有心又曰忠恕生于吾心则彼已不立夫人能忠恕推已及彼轻重先后不失其宜仁之至义之尽也若彼已不立是无本矣墨子二本孟子辟之况无本乎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
  黄氏曰记曰昼居于内问其疾可也君子非有疾不居内今宰予好内而怀安无其质矣教何所施故孔子深责之
  沈氏曰好内之説窃以为不然宰予固不至是圣人亦不察人之防至是也但昼而多寝昏惰无精进故夫子深责之
  评曰宰予只是昏惰无精进之意故夫子深责之尝见表兄范伯达亦如此説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黄氏曰晏子相齐景公执国政孔子久于齐而不能用徒以交际为恭非王公之尊贤也于此犹善其能全交者所见夫子之忠恕
  沈氏曰此恐只是不没其实非有为而言也
  评曰沈氏之説极是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黄氏曰凡事之是非利害两端而已过是而思则惑也观其使晋之时其虑当矣至于求遭丧之礼以行不亦过乎
  沈氏曰乡人林德惠尝云时人称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以为不然曰如能再思可矣何望其三乎如三家之强文子殆未之思也
  评曰德惠之言甚好黄氏之言上半截亦好
  子谓仲弓曰犂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黄氏曰此论仲弓之德不用于天子必用于诸侯如牛之骍且角虽不用于郊山川亦不舎之矣鲧殛而禹兴不以其类废之也
  沈氏曰先儒谓指仲弓之父言非也斥父称子岂圣人之意人之才德不系于世类才者虽不大用必小用故以郊与山川言之亦非谓天子诸侯也
  评曰沈氏之説为长
  曽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黄氏曰学道未至于无心非善学也自问不能至实若虚无矜伐之心也犯而不校无物我之心也此顔子克己之学
  沈氏曰矜伐之心由物我之心生也自好问若虚以至不校皆是无物我之事不必分也
  评曰黄氏以此五者为顔子克己之学甚好而曰学道未至于无心非善学也异乎愚所闻矣学道者以传心为主不知如何却要无心心可无乎又二氏皆有无物我之説愚窃惑焉葢天地之间无独必有对有此必有彼有内则有外有我则有物是故一隂一阳之谓道未有独者也而圣人曰毋我者恐人只见我而不见人故云尔也若物我皆无不知酬酢万变安所本乎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黄氏曰文王之有周天命之人归之有天下之二可以王矣而犹事殷所以为德之至不可少訾者也不曰文王之德而曰周之德者诗于皇矣云天监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则文王所以致此者固非一世之积其所由来逺矣至文王而后成耳于是推本而言之
  评曰此意甚好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方见其德之至不曰文王而曰周者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也武王亦然考之诗书可见至于代殷又别是一义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顔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黄氏曰哀敬之道常存于心故见之者诚有触于中其作也其趋也有不期而然矣葢夫子平日践履之道所谓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也众人懵不知觉顔子于此独有省焉所以喟然发叹也葢尝论圣人之道大包六合而小不外乎吾身逺贯万古而近不离乎日用若穷高极妙而求之于渺茫恍惚其去道益逺矣顔子既发叹而悟昔者之非于是吐其胷中所见言之若曰人之所以不见道者以才为之累也向也从事于高坚前后之际矜吾聪明任吾智力卒之罔然无得若有遐志矣而夫子诱而教之于博约之间则又欲罢而不能至是才无所施聪明智力尽矣恍然若有见其卓然独存者不可以他求也虽欲从之又乌得而从之反之吾身而已然后知吾之心即圣人之心也圣人所谓哀敬之道亦吾所体之道也平居日用之间吾与圣人岂有二哉所以四科之列回为之冠圣人之门独以好学许之也
  沈氏曰此论深见顔子学问之道尝见一乡人髣髴此説谓钻仰前后之初未有所见及夫子诱之于博约之后不能自已竭力而进乃有所见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终不可及不若此论去聪明智力而有所得之为妙也但上文见齐衰者恐意不相防也
  评曰此顔子之学学者所宜尽心不可姑从人言而已也仰之而知其弥高钻之而知其弥坚瞻之而知其在前而又知其忽焉在后此顔子习而察见圣人分明所以为善学也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其先后次第不可得而详闻矣博我以文所以使我见识极高明穷广大也约我以礼所以使我践履不失中庸也此夫子所以善教也欲罢不能理义悦我心自不能已也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顔子庶几圣人在欲化未化之间故发言如此也夫欲化未化之时似犹用聪明智力又似用聪明智力不得真当得之于意表不可言语形容也若圣人从心不逾矩则聪明智力具存而无所用之故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与天地参矣沈氏谓去聪明智力而有所得之论为妙窃谓聪明智力在学者不当去在圣人不去去之则必入于空沦于静又乌能有得而可以开物成务乎哉顔子喟然而叹真与上文不相防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黄氏曰子路之勇以气为主能捍贫贱而轻富贵者也不以贫贱为不若人故衣敝缊袍无忿疾之心所谓不忮也不以富贵为愈乎已故与衣狐貉者无歆羡之心所谓不求也不忮不求亦人之所难而子路既躬行之矣犹终身诵之故曰何足以臧所以进之也
  评曰不知夫子进之欲其何所进向上义理如何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评曰黄氏尝读厌作平声可见圣人之中节一切世务不能移也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黄氏曰礼乡人裼子朝服而立于阼阶存室神也傩即裼也
  沈氏曰山谓诚意于除厉此论自佳先儒谓存室神恐非也
  评曰傩起于乡非先王之制礼也其説以驱逐厉鬼为事山之説虽好而先儒之説亦自有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