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集

  忠质文之治策
  圣人为万世虑后世为一时虑万世之虑何虑也虑治体也昔者愚出入有虞之书愚悦之退而求舜之心稽舜之道而得舜之政彼其起深山而坐致无为何虑深也意者以道寓政以政厚下天下后世至治之体虽欲不师舜吾恐无如舜之可师也当时稷契臯防之徒与我共理者其政所可为都为俞其政所否为吁为咈声嗟气叹充满天下者忠厚气也五典从则百姓有以亲我四门賔则诸侯有以顺我谗说殄行既堲之则举世无以惑我传称其无为恭己正南面而已此至质之体也是以忠质之意已黙寓于舜非独善其身其善天下葢不少也然则舜之治体止于忠质而已乎恐不止于忠质已也观其雍容庙堂造次颠沛之间则有尽于文而不自已者璿玑玉衡以齐七政时则有钦天之文类帝格祖柴望廵狩时则有祭五祀之文五瑞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侯射车服时则有尚贤之文六律五声八音绘服章十有二时则有礼乐之文其政绸缪委曲节文如此又何文之美也呜呼求舜之政已黙具忠质文之体然后世诸儒不以三者名之天下亦不以三者名之何也盖元气兼隂阳而元气未可指以隂阳名也舜政兼忠质文而舜政未可指以忠质文名也猗与此舜之所以髙视天下而独冠也哉舜之后降帝而王其出于政也晓然宜天下显然而名之也禹之为天下也不矜不伐不侈大于宫室饮食之间此何为也哉忠之体也天下于是名之以忠汤之为天下也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敦厚谨重见于政者嚣嚣其未已也此何为也哉质之义也天下于是名之以质若夫文武周公之为周微而着详而尽错出而不乱宗国五十三吾封之建官三百六十吾用之礼经三百曲礼三千吾制之其意若曰经纬在我者也一不备则后世其鄙野我乎此文之义也天下于是名之以文夫以三王之异世忠质文之异尚仰观唐虞则不足俯视后世则有余故一体明一代治后世何可不讲也奈何战国之后天下之政体如狂澜之一奔未易东也人皆为一时虑何暇虑后世哉西京之主尚寛易其弊则谀东京之世尚苦节其弊则讦髙帝大度豁逹文帝寛大长者至于天下末流之弊白黑不分公孙子张禹孔光之徒低囬以苟延嵗月汉缓急不可望也俗谀日甚汉日危尚寛易之弊可不悲哉光武登庸卓行明帝察慧自髙遂使末习之过三君八顾之徒鼓动朝野力为惊世絶俗之行矫异甚矣俗讦日甚东京日衰尚苦节之弊一至此哉然两汉所尚之过值明主则犹可以振起若夫三国尚诈晋尚浮虚元魏尚夷齐尚兵梁尚空寂陈陋而隋奢无足疏举者彼其拟两汉犹且抱愧若称之三代之时吾知其包羞也哉恭惟国家祖功宗徳接千载之统纪固足以配舜而轶三代创业于开寳继志于雍熈休息于咸平景徳隆盛于嘉祐治平既以忠厚恵民爱物复以制度泽天下此盛徳世也肆我主上振中兴之运体优裕之政躬礼乐之事亦既薰民耳目矣迩者省赋以息民力农以厚下乡饮以励俗赏罚以别淑慝皆执事所谓典章明焕风俗醇厚之际也夫风俗醇厚则忠质陶民心典章明焕则文物格民心即黙具忠质文之意诸儒未可轻名之也异时致无为之治比徳上古何如哉曰宜莫如舜
  苏氏王氏程氏三家之学是非策
  学者有公患患于好恶先萌其心是心一萌挟私智以求道渐蔽于外而忘其真呜呼好恶真足以蔽学者哉昔者荀卿好子弓而不好孟子扬雄好孟子而不好荀卿韩愈好荀扬后于王通而不言通则不好也愈之后见于书者则又有不好愈者焉今夫乡曲之士更千万人以一能称一艺名其相待也犹不相忽况如卿如雄如通如愈天下病无斯人也天下而有斯人宜何如以相好今乃不相悦如是哉甚矣好恶之蔽心也妄指千金为瓦缶则人皆不信彼数子之道皆相合于孔门其可以相轻乎向使数子能寛绰其心如吾夫子曲折为道问苌问郯子彼道虽不及已问之不防也则必能抑六经黜百子以全天地至一之气是无他也好恶外忘则道真内白矣昔者国家右文之盛蜀学如苏氏洛学如程氏临川如王氏皆以所长经纬吾道务鸣其善鸣者也程师友于康节邵公苏师友于参政欧阳公王同志于南丰曾公考其渊源皆有所长不可废也然学者好恶入乎彼则出乎此入者附之出者污之此好恶所以萌其心者苏学长于经济洛学长于性理临川学长于名数诚能通三而贯一明性理以辨名数充为经济则孔氏之道满门矣岂不休哉惟圣天子深知其蔽是以破学者好恶之心而尽除其禁使惟是之从惟道之明学者之幸也抑尝有楚人修第之説闻执事者乎楚人之子有第二区长则甲所建次则乙所建规模不同而嵗久将敝或曰不必忧也君宜合二第可用之材并而为一区若居一而废一是以壊易壊也今苏程王之学未必尽善未必尽非执一而废一是以壊易壊宜合三家之长以出一道使归于大公至正即楚人合二第之义也执事学识渊奥必有折衷于斯矣
  孔子生死策
  古书之真伪是非其相半乎其説有所不可信而诸儒有所不敢废盖从其不可信而废之天下之书不胜其废矣是故君子于此不废也而况圣人生死之际其道神其经存万世轻重之系与昔者愚闻之梁臧孝绪曰孔子以庚子生孝绪似焉后卒以儒自鸣虽不敢拟夫子而生乎夫子之日何其类也况夫子以庚子生其事见于书乎愚有以知夫子之生之异也吾观孝经传曰孔子之卒鲁麟至焉百兽号焉虽不足以兆夫子之亡而亦其异也而况夫子之死且志于经乎愚有以知夫子之死之怪也夫子之生如此之异也死如此之怪也非若巫瞽幻诞恍惚其不经也盖夫子为人且圣于人岂死生不异人乎哉兹承执事以孔子生死之説执三传之所以失愚请列之执事以折诸理其事虽若不可信而诸儒不敢废也夫春秋之书鲁书也而诸儒以为仲尼之书也获麟之前孔子之生仲尼不书于经仲尼如自书其生仲尼乃自私邪故经之不书孔子生左氏解经耳亦安得而书之获麟之后左氏所续之经也董仲舒曰左氏续经以宗圣人为事不书其师之卒则孟子所谓子背子之师也左氏安得不书其卒乎此左氏不可废也公谷之传传乎经也仲尼絶笔则无经无经则二子无解也公谷后经二年独书其卒不防于赘乎公谷之不书卒则传体也此公谷不可废也故左氏书其卒公谷书其生其得经传之体乎传所以尊经尊经必有以贵之书子贵之至也续经所以尚法尚法则必有以严之死书名严之至也此三传虽若不可信亦不可废也何休曰是嵗己夘尊之故详之谷书日不书月岂十月乎葢谷梁不详其月因不书月则其谨也虞翻谓春秋凡不书月其事不详也谷梁岂亦不详其事乎王肃谓中月则月中也郑谓中月者逾月也意者生于是月中如王説乎或者如郑説死于逾月未可知也此谷梁又不可废也杜预曰四月十八日乙丑五月十二日己丑必有一误夫古书如是盖多矣尧以甲申生辛巳死皇览曰非辛巳乃辛未也舜以甲子生癸亥死皇甫谧曰非癸亥乃癸卯也尧舜如是安知仲尼终以乙丑非己丑乎故信以传信疑以传疑为此事也此又杜预之言不可废也太史迁曰韦编三絶计夫子之年则六十三之后七十三之前盖云老矣夫孔子五十以学易韦编之迟甚可怪也凡迁之説不可信有端矣书曰舜三十登庸迁曰舜五十登用耳秦之谥曰穆公迁曰非穆乃缪也不知舜之年秦之谥安知孔子系易之时乎虽然圣人有取于太史或有抵牾其他实录也此其説虽不可信而诸儒不敢废也夫孔子死生之説古书之不伪有所不可信而愚不敢废者盖互见其得失虽存之无伤也韩退之自谓识古书之真伪虽不至焉者白黑分矣幸得执事辩其白黑岂不盛与
  陈子昻韩退之策
  国初深于道者其惟栁子乎开之自名曰吾将开天下之耳目也明先王之道于时也一代之文开于今也故栁之文一传而为穆修穆修传于尹洙尹洙传于先正欧阳公人知者以古文非栁倡之实肇于欧阳不知欧阳之本承于栁也斯亦善原文哉夫唐之文亦犹是也所谓欧阳则韩愈似之所谓栁氏则子昻似之文传太原卢藏用藏用传苏源明源明则退之之所师友也不知者以退之倡古文于唐知者以为无陈而无以为之也故其言非苟也为可传也其道非妄也为可继也故卢藏用曰道防百五嵗而起子昻其此之谓与虽然君子独行则无徒也独唱则无和也其后善继则退之之力也故杜牧曰唐三百嵗而有退之其此之谓与盖常辩之学正则识正识正则文无往而不正也故子昻贻夷碣为辨议之正徐君之议为笺表之正神鳯之章为辞章之正其感遇则正于诗者也盖子昻之文惟正则取不正不学也然则相承而至退之亦其有力哉故退之亦畏之盖尝曰唐兴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杜甫李白皆其善鸣者此之谓也虽两君之才纵横颠倒而卒亦可贬何者以其才可穷也退之穷于识子昻穷于权穷于识其弊也讲之不精穷于权其弊也处之不智讲之不精故知斥佛老不知斥墨也处之不智故不死于国而死于下吏也呜呼通于大道而识进退存亡者惟三代之英与二子何预焉




  知兴宗何所本也谨识于此以订讹云
  第八页后六行 案郑阿原本讹作邓阿今据汉书胡广传改正













  钦定四库全书
  九华集巻十      宋 员兴宗 撰策
  舜九官与孔子门人其道异同策
  东方朔何人也似儒非儒大言无当者也武帝尝谓今时何如而朔之指意以为天下已安已治矣诚得周召为宰相孔子为御史大夫太公为将军益为右扶风伯夷为京兆稷为大司农则无愈于今世矣呜呼陋矣朔之为言也尧舜之君未尝借才异世然臯防稷契未尝不用孔子髙弟盖世未甞无材而顔闵防夏未尝或用因其出之时占其道之用不用此难为浅见寡闻者道也何必借才异世言大而夸哉故愚谓武帝非善问朔非善对今执事举禹稷之徒所以用由求之所以不用疑于夫子舜禹答问之间借此可以议圣贤之同道也盖人才尝起于用伏于不用夫子贤于尧舜则门人必不愧于臯防尧舜即夫子之得志者门人即臯防之不用者然由也求也赤也夫子多抑之益也契也禹也尧舜多信之盖舜之所以信二三臣者信其政之所可至夫子所抑二三子者抑其道之所未至盖徳政易行故彼有显政至道难一此未必尽道其是之谓乎昔者孟子曰禹稷顔回同道则回之得志亦一禹也唐沈云卿曰齐畏衞不过蒲以子路故也沈谓仲由有格苖民之徳然则仲由之得志亦犹益也若夫龙之出纳朕命亦赤之可以与賔客言也是则顔渊不媿于禹仲由庶防于益公西华亦可以为龙也其比二三子得志以充其用者岂媿虞廷哉执事其必有以明之矣呜呼宫之竒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伯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耳彼二三臣智于虞廷此二三子愚于孔门亦独奈何哉故传曰仲尼之门五尺之徒羞称五伯惜其仕非尧舜也噫夜光之璧暗投则惧中流失舵一壶千金尝试以是思之则得矣
  曽子不与十哲陈平不与三杰策
  人各有品也虽然圣人无意于品人道徳勲名之士亦无意于求人之品者我无意于品人彼无意于求人之品故贤者识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亦勉其不及而自附于大各识道徳勲名而已矣虽然圣人如或有言若品其人非故言也其言触焉而得也触焉而得其言不详故可取者或不入其品李徳裕之言曰陈蔡之言十哲之事其仲尼一时之言乎学道之深虚一而静如曾子者或不与也曽子不与十哲其哲不止于十明矣况孟子止称其五乎先正王安石曰髙祖之言三杰之事其容未至乎深于智而明于权如陈平者或不与也陈平不与三杰汉杰非止于三明矣是宜班固増而六哉然则所以为哲所以为杰仲尼髙帝非止举其十举其三也盖一时之言触焉而得也仲尼髙帝非有心于品人十哲三杰非有意于求人之品者各勉其通徳勲名而已若夫马援不与诸将之一犹曾子不与四科之一也非实不至也刘孝孙可与学士之选犹陈平可造三杰之选也非智不及也呜呼豪杰之士始若不可遗而圣人之言或遗之近乎少恩矣虽然圣人触焉而言也故孟子言二老而不及闳夭书言三后而不及皋陶语言四友而不及闵损至若十乱则虽妇人或与也圣人皆示之无心触焉而言也圣人岂止称其才使之自暴抑其才使之自弃哉故正道而论之
  考绩荐举策
  天下无不之法法而无不在法也在所以用之也考绩之法名考绩也其实任法之术也荐举之法名荐举也其实任人之法也三载而考之三考而黜陟随之鲧以是殛禹以是兴臯防稷契以是安其位此唐虞以是进退百执事也后世盖有仿是以为法者矣京房为之格于权臣左雄为之格于县官其有突然行之者则亦虚立殿最不核名实而于进退羣吏卒不能大有益也夫考绩贵夫实也而后世不求诸其实吾盖不贵之矣况复言之而不行哉人之不足与有为也如此非考绩之罪也舜命共工佥曰垂舜命典礼佥曰伯夷此唐虞所以为公举也后世盖有相举之法矣赇贿则得之故虽英豪竒杰而贫贱为累者不获于举也上之人至于法以防之其得人者又未必赏其妄举者又未必罚其于进退英杰终不能为国轻重也夫荐举古之美事也至于驱之以赏罚吾盖羞称之矣况乎赏罚之不能必哉人之不足与有为也如此非荐举之罪也昔汉宣帝之为君其课吏殿最之法初若未甚详宻然京兆尹以能除盗贼用颍川太守以能撃搏豪杰用吏有善治褒赏随之而赃污不职诛死者亦比比也故宣帝之治皆摠核名实之力人君不能皆宣帝也则考绩之无惑也祁奚之举解狐举伯华举祁午也在雠不为伪在友不为党在子不为比故君子称祁奚能举善然则祁奚亦公其心而已矣人臣不能皆祁奚也则荐举之无惑也请以所见言之守令之职民之所以休戚而国之所以治乱也今为县者未能垦田而曰田垦未能劝农而曰农劝未能止狱讼而曰狱讼息率一一书之及将去官位于其上者亦以次保之既而上之吏部视之以为考其书中下者盖无防也自令而上之官大抵皆为令所为然则吏部所视者果以为实耶徒以为文具而已吾见今日考绩之法于欺罔而莫之或知也士自入官不以举不升朝法固然也而举不以公者多矣非父兄在职则不举非赂遗越常则不举甚者举削一及则终身为举者之役吏部一按其举官之数而迁之而不知其举之本若是也是今日荐举之法于不公而莫之或知也今欲去考绩之则莫若严举者之罚而谨书考之格今欲去荐举之则莫若名所举之事而严失举之罚兹二者既去非徒得人而已实太平之原也若汉之议铸钱盖取太学生议郑人不毁乡校亦欲闻执政得失国家学校非徒设也亦有望也先生其进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