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复堂选集


  ●东溟外集卷四

  桐城姚莹石甫着

  焚五妖神像判

  ○焚五妖神像判

  皇帝治世,勤政爱民,天眷隆显,百神效命,各尽其聪明正道,以佑我黔黎。皇帝嘉之。凡有功德于民,皆命有司修其祭祀,礼官职载,于古特备。其民俗土神祈祷求福者,虽祀典所未入,以庇民之故,不为厉禁。盖能庇吾民者皆祀之,则害吾民者必除之。此大经也。闽俗好鬼,漳、泉尤盛。小民终岁勤苦,养生送死且不足,辄耗其半以祀神。病于神求药,葬于神求地,以至百事营为不遂者,皆于神是求。愚民之情,亦可哀矣。然皆求福而祀,未有害虐我民如五妖者也。

  稽尔五妖,本五通之遗孽。昔在三吴为祟,抚臣汤以天子命驱除之。吴民至今安堵。妖顽不泯,窜入闽中,以至海外,尔宜造福此方,即潜匿民间,窃血食,有司体皇帝爱民之意,岂不尔容?胡乃怙恶不悛,肆其凶慝!台湾民人许某者,兄弟和爱,负贩养亲,年未三十,邻里咸称谨愿。昨者无故体病,谓尔五妖责求祭祀。其兄贫莫措,尔益为厉,以致于死。许某将死,语兄若不祀尔者,且祸一家。其兄大惧,因称贷毁家,作尔像,盛礼迎祀。阖郡喧然。吾既为天子守土宰,境内之事,吾得主之。今尔敢虐吾民,肆为妖妄,岂可容纵?且人之死生有命,非尔魑魅所能擅权。不过适见许某将死,尔欺愚民无知,遂凭之为祟耳。惑世诬民,莫此为甚!今遣役械絷尔像,公庭鞫尔。尔之妖妄已着,是宜杖碎投火,绝尔妖邪之具,开吾赤子之愚。傥尔有灵,三日内降祸吾身,使吾得闻诸上帝。此判。

  ●东溟文后集卷一

  桐城姚莹石甫着

  台湾地震说(己亥五月)

  ○台湾地震说(己亥五月)

  台湾在大海中,波涛日夕鼓荡,地气不静,阴阳偶愆,则地震焉。盖积气之所宣泄也。或灾,或否,台人习见,初不之异。道光十八年,台邑十月雨后,至于十九年三月不雨。他厅县或微雨。四月,郡城始雨,未甚。五月三日丁酉,乃大雨。连日间有晴霁。诸厅邑同时大雨,山溪涨发。十三日丁未,始霁。十七日辰刻,郡城地微震。是夜丑刻,再震,不为灾。惟嘉义县同时地大震,官舍民屋多倾圮,毙者百余人。余既行府县查勘抚恤矣,有言者云:据府志,地震主奸民为乱。余戒之曰:台地常动,非关治乱,为有司者,惟当因灾而惧,修省政事耳。若必以为乱征,非也。台人好为浮言,以乱人心,今甫平靖,而为此言倡之,可乎?既戒言者,退检府县志,自康熙二十二年,至嘉庆九年,凡书地震者九。惟康熙五十九年地震,六十年有朱一贵之乱。雍正八年地震,九年有彰化大甲社番为乱。余七次,皆无事。足见非乱征矣。乃备纪之于左,以县志书成稍后,且郑六亭所修,故主之,而附府志于下方。

  台湾县志:康熙二十二年,王师平台。

  二十五年四月甲辰地震(注云:台地时震,不书,大震则书)。府志,夏四月二十日辰时,地大震,是时无事。

  五十年九月丁酉,地震。府志,秋九月十一日戌时地震。是时无事。

  五十四年九月大风,地震。府志同。是时无事。

  五十九年十月甲午朔,地大震。十二月庚子,又震十余日。房屋倾倒,居民多压死。府志,十月朔地大震,十二月八日又震,房屋倾倒,压死居民。凡震十余日。

  六十年四月,南路贼翁飞虎作乱。五月,府治陷贼,推朱一贵为首,六月伏诛。

  雍正八年七月丙午,地震。府志,八月十日地震。

  九年十二月,彰化大甲番林武力为乱。十年三月,凤山吴福生乱。四月伏诛。六月擒林武力正法。

  乾隆十七年六月庚戌,地震。府志六月地震,不为灾(府自乾隆二十三年后无志),是时无事。

  三十九年三月己已,地大震,是时无事。

  五十七年六月丁亥,地大震,是时无事。

  六十年七月戊子,地大震,己丑复大震,是时无事。

  以上台湾府、县志所载:地大震者九,地震次年有乱民者二事而已,其无事者且七。奸民每藉祥异,摇惑人心,以为作乱之隙。岂可不考,而妄言之乎?地方时有祥异,为有司者,但当修省政事,抚恤灾民。至于台民好乱,则无时不当思患预防,岂待地震而后为之哉?

  台民之乱十数,其先一年地震,见府县志者,仅二事;余皆未言地震。或言:道光十二年十一月张丙方乱,贼登坛拜旗,地亦震。盖地祗恶之也。余非讳灾者,惧好事之徒,摭不经之言,转相传播,启奸人心,特详考而论之,以祛其惑。或曰:如子言,台地之震,为海涛鼓荡,阴阳偶愆,说有本乎?曰:庄子有言,海水三岁一周,流波相薄故动。夫中国土厚水深,阴阳相薄,地且时动,况台湾在大海中,波涛朝夕鼓荡,其动不亦宜乎?或曰:若然,则人事无关矣。又何修省之有?曰:曷为其无关也!人者,二气所生,其于天地,犹子于父母。父母有疾,孝子为之不宁。天地变常,君子观之知惧。地者阴道,民之象也。地以载物为能,苟失其能,物莫之载。况于民乎!地气郁而不宣,外气薄之乃震,惧吾民疾苦,屈而不伸,怨气所积,是有灾沴,不可不深省也。今震在嘉义,郡城次之。意者,嘉民其有隐困乎?比见嘉民控愬丁役者多,屡饬邑令惩究之。而令或未能,民气不伸,怨必积矣。苟伸吾民,惟亟去其丁役之害民者。台镇大兵已撤,奸人尚有冒为营弁,恐索株连,必获治之。台邑亦有蠹役,甫饬革之,抑其次焉!至于命盗案犯,现为民所控愬,府中提讯,颇有枉者。是皆不可不省也。今檄各属悉心清厘,毋更怙过。余与镇军、郡守,亦各思其咎,益修政事,以伸民气,而定民志,庶可寡过,而安此土也乎!既辩言者之惑,更申论之,以警吾侪。

  ●东溟文后集卷三

  桐城姚莹石甫着

  树苓湖归鹿港分运台榖状(戊戌七月)

  上督抚请收养游民议状(戊戌七月)

  覆锺制府言事状(戊戌七月二十日)

  上锺制府、魏中丞言事状(戊戌十月二十六日)

  嘉义地震已由台湾捐恤状(己亥十月)

  台湾山后未可开垦议(辛丑二月)

  ○树苓湖归鹿港分运台榖状(戊戌七月)

  道光十八年五月初三日,准福建藩司咨,奉总督部堂锺批,据鹿港同知陈盛韶禀,前据台防厅仝丞,因专运赔累,以五条港下湖在笨港以南,禀牒道府,请归台防,将船押归鹿耳门配运。经卑职将此口船只,即五条港口淤塞移泊之船,且在嘉义境内,应照常仍归鹿港配运五条港年额厦榖,具禀本道,并牒本府,蒙委前署淡防厅玉丞查勘。玉丞自应秉公勘办,乃以该处本在笨港以北,离鹿港九十五里,离台厅一百十五里,混称在笨港以南,北至鹿港有二百余里,南至台防仅数十里,自行勘覆。府议亦以仝丞专运赔累,谓该口应归台厅管理,将船押归鹿耳门配运,而于五条港年额厦榖八千石无船可运,未为计及。并鹿港每年专运之榖,多于台厅,亦未为一计。则台厅近在郡中,其累易知。鹿厅远在郡外,累几无可告诉。

  总之,下湖无论在笨港南北,均是嘉义所辖。又久经拨配,乞俯念下湖即五条港配运之口,在嘉义境内,离台防一百一十五里,离鹿港九十五里,久归鹿港管理,拨运五条港年额,仍饬照旧归鹿港配运,以昭平允。奉批,仰福建布政司移台湾道确切查勘,秉公妥议,详覆。又奉抚宪魏批同前事。职道于闰四月十六日到台任事后,分饬府厅妥议未覆,因思两厅既互异其词,而府委玉丞勘议又为陈丞禀驳,自当另委覆勘。该处系嘉义县所辖,其树苓湖一口是否在笨港以南,抑在笨港以北,与台、鹿二厅各有若干里,兹委嘉义县范令诣勘绘图。覆称:查从前奏定分管地界,树苓湖即下湖一口,系卑邑辖内,在笨港以南,距郡城九十五里,距鹿港一百二十里,距笨港县丞署三十里,并绘具图说前来。据范令所勘,是树苓湖一口实在笨港以南,距郡城只九十五里,而距鹿港一百二十里,与玉丞所勘大略相同。以形势论之,近者易辖,远者难稽,台防一厅额榖最多,鹿耳门口渐形淤浅,郡城商货不行,来船益多。该府目击艰苦情形,议归台厅管辖,不为无说。

  至于台、鹿两同知分管地界一节,行据署鹿港同知玉丞抄送:乾隆三十二年初设台湾府北路理番同知及四十八年开设鹿仔港正口各原案,内载乾隆三十一年总督部堂苏奏,台湾民番杂处,不法汉奸侵占番社地土,以致番众流离,请照广东八排猺同知之例,将泉州府西仓同知改为理番同知,颁给台湾府北路理番同知关防。其南路台湾、凤山两县社番甚少,台湾府海防同知专管船政,事务简少,请以海防同知兼管,颁给台湾府海防兼南路理番同知关防。据此,是北路同知,其初专为理番而设;海防同知乃专管海防船政,后兼南路理番;则当时各口均属海防管理甚明。

  迨乾隆四十八年,总督部堂富,会巡抚部院雅,奏开鹿港正口,听商船由蚶江径渡,内移驻文员一条云:台湾府理番同知管理民番交涉事件,原驻彰化县城。彰化至鹿仔港仅只二十里,请将该同知移于鹿仔港驻扎,民番交涉事件仍可照旧办理。所有鹿仔港海口出入船只,责成该同知查察挂验。鹿仔港巡检一员,归该同知管辖差委。绎此奏文,是北路理番同知原只管鹿仔港一口。其所属亦只鹿仔港巡检一员,并无诸罗、彰化二县海口归鹿港同知管辖之文,则鹿仔港以南各口及县丞巡检仍皆归南路海防同知所辖无疑矣。

  以上原案如此,是仝丞之说有征,而陈丞所争无据。第今昔情形不同。查五条港之开,当日原为鹿港口门淤塞而起。树苓湖一口,虽北距五条港二十五里,察核图内实与五条港口上下同一内海。其外有沙汕二道,本名象鼻湖。自南至北三十余里。今五条港既属鹿港,设立文武汛馆,则以此作五条港附口,似为较便。且其地统系笨港县丞所辖,今奏案令笨港县丞稽查,五条港归鹿港厅,又以树苓湖归台防厅,未免两岐。职道察核情形,树苓湖自宜归鹿港厅,以符奏案。惟是二丞所争,不在口岸之有无,而在配榖之盈绌。各口情形,时有通塞,则配榖之多寡,亦当随之,方足以昭平允;而于公事有益。

  伏查通台兵榖,最先惟鹿耳门一口配运。其后开鹿仔港运榖,亦即分其一。其后又开八里坌运榖,又分去其一。最后开五条港运榖,又分去其一。非有私于台防也。正口增则商船分,故运榖不得不因之而分也。通台四正口,惟鹿耳门额配最多。屡次分拨之后,现在额定鹿耳门年配运榖三万二千四百五十一石二斗九升八合八勺,又米折榖三千石,闰年加配榖一千六百三十五石。鹿港年配运榖一万石,又米折榖一万二千七百五十石,逢闰加配榖八百四十四石零。五条港年配运榖八千石。八里坌口年配运榖七千七百一石零四升,逢闰不加配榖,合计四口配运仍以鹿耳门榖数最多,年额运榖凡三万五千四百余石,闰年乃三万七千余石。鹿仔港、五条港二口并计年额运榖三万零七百五十石,逢闰亦仅三万一千五百九十四石。今又益以树苓湖一口,是鹿港兼收三口之船,而台防独受多榖之累也。且郡城郊行衰败,商船日少,虽有安平港、东港,皆口门浅狭,不通大船。其能配榖者,仅鹿耳门一口。今树苓湖口距郡城九十余里,行户颇多,商船来货,由此登岸北行。北路商货,亦由此登舟,更为近便。故树苓湖日益以盛,则鹿耳门日益以衰。此事理之必然者也。今既人以树苓湖归辖台防,理应为台厅重减运榖。又查八里坌一口,原配额榖一万四千余石,自眷榖改折后,现在年只运榖七千七百零一石,闰年又无加配。该厅自正口外,尚有大安及鸡笼二口,近日小船收泊甚多,而运榖独少,不及台、鹿二厅三分之一。揆之情事,亦宜量为增拨。

  查八里坌额配七千七百余石,皆彰化一县之榖。而彰化尚有额运福州兵米八百七十五石,折榖一千七百五十石,仍由鹿港配运。该县于两口皆有运馆,应请以彰化此项兵米折榖一千七百五十石,悉数由八里坌配运,以归一律。在八里坌合计亦只年配榖九千四百五十一石零四升,并不形其加重。如此则鹿港所管二口,年额又少此一千七百余石之榖。然后在台防额配台邑应运厦仓兵榖六千一百零六石三斗之内,拨出四千石,归于鹿港厅,由树苓湖口配运。如此则鹿港所管三口,常年共配运兵榖三万三千石,闰年加配八百四十余石,实只代运鹿耳门榖二千二百五十石。鹿耳门一口,年运榖三万一千四百五十一石二斗九升八合八勺,庶不至独形吃重矣。鹿港陈丞在郡时,职道尝以问之,陈丞亦云:如果以树苓湖归鹿港,情愿代配兵榖若干石。更以询之熊守、仝丞及现署鹿港之玉丞、署淡防厅之龙丞,佥以为可。谨遵饬勘议具详。

  ○上督抚请收养游民议状(戊戌七月)

  台湾民情嚣动,奸宄时萌,上廑宸衷,盖有年矣。窃见台湾大患有三。一曰盗贼,二曰械斗,三曰谋逆。三者,其事不同而为乱之人则皆无业之游民也。生齿日繁,无业可以资生,游荡无所归束,其不为匪者鲜矣。

  道光十二年张丙之乱,渠魁仅数十人,而贼众何止二万。若辈附和,非必欲作贼也,从以无业荡游,贼招之则为乱民,官用之则为义勇,此皆可良、可贼,视能食之者则从之耳。当时诛捕十纔二、三,余众万数千人名,虽解散,实犹在嘉、彰两邑。此所谓伏戎于莽也。言者皆曰清庄联甲,是固然矣。夫清庄者,严事稽查,不使内贼之匿;联甲者,互相防守,不使外贼之来也。第思此等贼民,既不归庄,行将焉往!台地外限大海,内阻凶蕃,非如各省昔年教匪可以散之四方,则仍潜伏一隅而已。大庄富强者不敢归,惟贫弱之小庄及内山之僻地为其逋逃。任听之,则日往月来,势必复思啸聚。急捕之,则挺而走险,旦夕可以燎原。所以甫逾年而有许戆成,再逾年而又有沈知之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