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鱼堂文集

  右所陈无非书生之论然欲为国家固根本培元气必先从此数端下手孟子所谓王道之始也伏惟宪台不以其迂腐而忽之则生民幸甚至于一切刑名钱谷务持大纲而止无益烦文俱宜省去如钱粮册籍厘毫丝忽之差可以即行改正者无庸驳诘刑名案件明白显易之事可以即行完结者无庸提解多一畨驳诘则多一畨需索多一畨提解则多一畨拖累吏胥所深喜而小民所深苦也汉盖公有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足此虽非中正之论然事之烦简当随乎其时时病在太简者宜济之以烦时病在太烦者宜济之以简今之功令稍烦苛矣去烦就简此正所谓时中若夫乡约保甲之当重也土豪衙蠧之当除也陋规杂派之当禁也俱地方利之所在以虚文视之则皆故套也以实心为之则皆仁政也今之论治者类能言之无待职之赘陈为此备由开册具申伏乞照详施行







  三鱼堂外集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三鱼堂外集巻二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表 防
  拟
  上临雍释奠礼成
  驾幸彝伦堂
  命祭酒司业坐讲周易乾卦尚书尧典仍
  勅谕师儒勤修学业羣臣谢表【会墨】
  伏以圣帝右文四海烂星云之色盛王崇学百代开礼乐之光阐精义于羲文爰绍千年之遗绪绎微言于谟典一空近代之肤词辉溢成均祥生寰宇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窃惟帝王图治必以尊儒重道为先国家化民尤以劝学崇儒为务故米廪瞽宗之制创自虞夏以前而陈书访范之仪屡见殷周之世使庠序不设虽勲华难以登庸而坟典不亲即汤武无以成理自嬴灰起而法律为师至汉蕞兴而诗书安事所急在兵刑钱谷而学较止为美观所感在土木神仙而师儒目为迂阔既钜典之罕重遂大义之渐湮施孟梁丘分镳羲画之内夏矦张霸竞争孔壁之中马郑为注疏之宗仅传章句于末学濓洛定性命之凖徒标奥义于诸儒虽太牢之祀曾举于西京然非有崇文法古之思则牲帛止成故事即白虎之辨盛传于东汉然非有尊闻行知之实则讨论亦属繁文唐宋皆设讲筵孰可绍百王之心法元明俱敦学制畴为接四代之遗规未有肇举隆仪修文因以修实聿兴大典师古因以励今如今日者也兹盖伏遇
  皇帝陛下敦敏性成徇齐天纵神圣文武之徳逺迈乎昔王寛仁恭俭之猷黙符于往帝声敎徧流沙之地咸推有道圣人车书通蟠木之乡人诵太平天子顾念太学为风俗之本不临以九重之赫濯惧其亵而不尊先师乃道徳之宗不加以一人之尊严惧其习而忘重遂举临雍之典因行释奠之仪鳯辇朝驰瑞气偕牺尊并集鸡人晓唱祥光共爟火同辉犹谓奉玉帛而告防孰若遗编之亲炙对俎豆而生敬何如大训之聿宣爰命祭酒司业诸臣敬陈周易尚书之要道隂阳者莫若易毋徒贵象数之杂陈述政事者无如书勿徒为谶纬之兼进惟干画居六十四卦之首元亨利贞无一义之不关主徳尧典为五十八篇之祖钦明文思无一字之罔禆君心执简而前晓然于吉凶悔吝之故正色以讲昭然于治乱得失之原羣情方踊跃而呼曰稽古之学莫盛于斯
  圣主犹焦劳之念曰日新之功岂容有闲
  予一人深宫考道固当凛良玉未琢之忧尔师儒学舍潜修何可贻宝鉴失磨之诮其务勤修夫学业用以共佐夫升平臣等徳愧顔曾才惭游夏诵伊川涵养薰陶之句敢吝敷陈读紫阳正心诚意之言恒怀向往幸遇盛时不草相如封禅欣逢治世得歌班固辟雍伏愿法自强之义成恊和之休以上圣为必可几功勿闲于寒暑以至治为必可及念勿渝于始终聚天下之精神于礼经乐纬之中而无取乎雕龙吐鳯致一代之教化于仁渐义摩之内而弗尚乎月露风云将见徧戴日戴斗之区而灵辉普耀抚卜年卜世之歴而神器常安矣臣等无任瞻
  天仰
  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治法【乡墨】
  古之圣王所以能涤烦袪而跻一世于仁寿者必有画一之规以齐天下之耳目必有寛大之意以系天下之人心惟其寛大之意足以系天下之人心然后其画一之规足以齐天下之耳目从古立法未有不顺乎人情本乎忠厚而能俾民寡过垂之永久者也苟立法者徒求画一之规而不本乎寛大之意其始也不度天下之情而为一切之法以整齐之其继也法不足以绳天下而天下反借法以生于是上之人不能不变法以维其后是故法溢纷而治益杂然则欲定一代之治法者与其屡变于法之后不若详审于法之先与其转恃乎法而法反未必行不若不尽恃乎法而法自无不行周汉唐所以称盛于前而良法美意非后世所及者由此道焉耳今
  皇上恭已励精承
  祖宗之业而光大之思所以立法而跻一世于仁寿者生以为其道无他亦惟以寛大之意定画一之规而已所谓寛大之意者非有寛而无猛之谓也非有缓而无急之谓也未尝无文告而文告之所及必行乎人情之所乐而无行乎人情之所苦未尝无禁令而禁令之所加必为人情所易行而无为人情所难行未尝无刑威而刑威之所至必使天下羣以为当然而不使天下以为可不然故有时寛以行之而不失为寛大有时猛以行之而亦不失为寛大有时缓以行之而不失为寛大有时急以行之而亦不失为寛大夫我之所行既有以顺天下之情则天下之人自无不从于我天下之人既无不从于我则我不必更有以防天下之人如是则可行之一二人者亦可行之千万人可行之一时者亦可行之万世不必有更张之迹而自成画一之规以之涤烦而烦无不涤以之袪而无不袪以之教化天下而一世跻于仁以之休养天下而一世跻于寿
  皇上所以觐光扬烈与民休息而成一代之治法为继体守成之极者其道诚无逾此矣虽然欲行寛大之法又必本于
  皇上寛大之心心存于爱养斯民而法之寛猛自得其宜心存于永绥斯民而法之缓急自得其当以一心之寛大者为体以立法之寛大者为用将见法即成康之法治即成康之治而刑措之风再见今日矣何汉之文景唐之贞观足云哉
  理气
  天下一气而已天下之气一理而已气不能离理而理亦不能离气天得之而为天者人得之而为心古今圣贤之所发明者不越此理气不越此理气之在天地与理气之在人心者已耳但其言有就理气之浑沦言之者有就理气之散殊言之者有就天地而言其浑沦散殊者有就人心而言其浑沦散殊者此源流分合所以若不相一而实无不一也愚生虽不敢自负于尽人达天之学然源流分合之际亦尝窃闻之矣请因执事之问而条晰之执事所引易之继善正防之太虚程子所谓形体主宰性情邵子所谓道为太极此就天地而言其理气者也其于穆不已而循之不见其端者天地之理气之浑沦其万物各得而着之莫穷其际者天地之理气之散殊虽其名递变而其所指未尝变易之言固无异于程子之言程子之言又无异于邵子之言也执事所引子思之言未发孔孟之言心张子所谓合虚与气合性与知觉邵子所谓心为太极此就人心而言其理气者也其无思无为而巻之退藏于密者人心之理气之浑沦其随感随应而放之则弥六合者人心之理气之散殊虽其言互殊而其所指未尝殊子思之言固即孔孟之言而张于邵子之言又即子思之言也是故以其在天在人者言之则在天者为源在人者为流以在天在人之浑沦散殊者言之则天与人又各自有源流言天言人虽分而天之所以为天人之所以为人未尝不合也言浑沦言散殊虽分而浑沦者即在散殊之中散殊者不出浑沦之外又未尝不合也天人之原性命之蕴可一言贯之矣然而学者所贵乎根极性命者非徒欲闻性命之说也贵实得乎性命之理则执事所谓存心以尽性达天者其功又可得而详之盖心之或出或入而不存者其病非一端故圣贤所以制其出入使之有存而无不存者其功亦非一事心之不存者以其伪而不诚故周子予之以诚心之不存者以其肆而不敬故程子予之以敬心之不存者以其私而不公昧而不明故张子本之于无沗匪懈朱子本之以格物致知凡此者皆所以存其心而不可或阙皆所存其心以达天尽性而不可偏用者也学者诚有得于此而操持不倦以古人各指其一端言之者合而致之我心则于尽人达天之学亦庶几矣至于鼓舞引掖使天下人人以濓洛关闽为已任而性命之理昭彻宇内则在朝廷之敦崇正学以为天下先乎
  刑礼
  帝王所以化导天下而使之各得其性者惟中所以范围天下而使之不戾于中者惟礼所以整齐天下而使之不违于礼者惟刑故礼也者所以纳民于中者也刑也者所以纳民于礼者也礼者天下之大范刑者天下之大防可相有而不可或无也但礼禁未然之前刑禁已然之后禁于已然者人皆见其效而以为不可废禁于未然者人或不见其效而以为有可缓于是礼轻而刑重自礼轻而刑重而为治者徒思所以整齐乎天下而不知所以范围于天下徒思以整齐天下者禁民于已然而不知以范围天下者禁民于未然欲民之恊于中也难矣然则求帝王之治者无他亦惟灼然于刑礼之辨而不淆于异论而已今
  国家制作尽善秩然有等而又勒成律例为一代之令其于刑礼之用亦既兼施而罔偏已愚生复何所指陈其闲但恐
  朝廷虽知刑礼之相辅而天下之为异论者不能不以礼后刑
  朝廷虽知刑礼之同原而天下之为异论者不能不以刑绌礼异论出而取舍淆取舍淆而治术偏矣则所谓刑不可一日弛礼必百年后兴者请得为执事析之夫礼者不可斯须去者也君臣之闲斯须而无礼则凌悖之端生父子之闲斯须而无礼则孝慈之恩薄故礼之渐渍于肌肤者固必待于百年而礼之范围于日用者则不可或缺于一日今以一日不可缺之礼而误以为百年待兴之礼礼果若是其可缓乎生愿
  国家断然以刑礼为相辅而勿悮听于百年后兴之说则民之恊于中者庶有日矣抑所谓三代文质异赏罚先后不同者又请得为执事析之夫三代之各异者文质三代之不异者礼也三代之先后不同者赏罚三代之无不同者礼也故礼行于尚文之世而服物可以生恭敬礼行于尚质之世而俭素可以养诚慤礼行于先赏后罚之代而匪颁之节无非以别尊卑礼行于先罚后赏之朝而郊遂之移亦可以教祗徳今以其文质赏罚之殊而谓其礼之殊礼果如是殊乎生愿
  国家断然以刑礼为同原而无误听于三代文质赏罚之说则民之恊于中也又有日矣此则所谓审取舍之术而化导天下之至要也若夫刑之或当轻而或当重礼之或当损而或当益刑礼之或当互有轻重互有损益是在
  庙堂之上斟酌于古今之势风防之变而出之以不忍行之以恭敬以求合于天秩天讨而已
  明史
  为一代之史者必先明致治之大原而后备观其行事之是非不观其行事之是非则一代盛衰兴替之故不彰而无以垂鉴于后不明其致治之大原则一代创业守成之模不具而无以为法于今故观两汉之史者必先观髙光之所以创业文景之所以守成而后武宣以下桓灵以上之是非可得而备论也观唐宋之史者必先观贞观建隆之所以创业开元庆歴之所以守成而后永徽以后熙丰以还之是非可得而备陈也盖一时行事虽其盛衰兴替所系而至于一代所以凝承天命永绵厯服者则尤视乎创业守成之际有以维持而培植之故帝王考监前代以为法戒虽一事之微而不敢忽而所尤重者创业守成之原也今
  国家纂修明史以备千古法戒生请先举夫洪永之所以贻谋宣孝之所以绍前烈而后备论其一代之是非焉夫洪永之所以贻谋者不在法令之严密而在乎政体之寛大不在国势之富强而在乎教化之肫笃宣孝之所以绍烈者不在乎纷更祖宗之制而在乎谨守祖宗之旧不在有以振摄天下之人心而在有以维持天下之风俗是故轻徭薄赋而国愈富恤狱缓刑而民愈服安常守故而纲纪愈肃天下相渐以忠厚亷耻之风而相洽于深仁厚泽之内此固当为法于千古而上继三代之治者也至于金川之事无异建成元吉之事君子不以贞观之治而轻恕于太宗则亦不能以永乐之治而曲讳于成祖虽瑕瑜不掩可也曹石之事无异五王之事然五王以行权而再造夫唐室曹石以行权而启衅于明时虽谓之无功有过可也以兴献为异于濮园可也而入庙称宗则已过以国本而阻其并封可也而语侵宫禁则已诬三案之兴主之者未必皆小人而不觉其为小人所附会东林之起主之者寳皆为君子而其始也不免以君子而过激其继也不免以非君子而妄入此亦纪纲之坏风俗之衰势激使然而非尽诸臣一时一日之咎也夫纪纲与议论相为盛衰者也纪纲盛则议论衰议论盛则纪纲衰其始以议论而绌纪纲其继且以纪纲之屈而无所庸其议论得失之故亦可鉴矣若夫二正之宜亡而不亡者辅理之得人也神熹之宜覆而不覆者祖宗之徳泽尚未絶也末季之正气衰靡者追其本则由于靖难而考其亦由于正学日衰人心日漓洙泗濓洛之说不信于天下而浮文以夸于世者多也生之所论一代之是非者如此至于致治之大原可以上佐
  宸聪下济苍生为今日所当效法者则于洪永宣孝之贻谋绍烈加之意可也
  绥辑
  国家安初附之人与安久附之人异安初附之人而其众止于千百与安初附之人而其众至于亿万又异何则久附之人止在有以奠其居而初附之人则在有以谋其生初附之人而止于千百可聚可散而安之也易初附之人而至于亿万散之有不易散之势聚之有不可聚之忧而其安之也难夫所附之人既众则安之之法不当执一术惟善用其安之术而不致以我之安之者反生彼之不安亦不至以彼之安者使其土著之不安斯则绥辑之要也今
  皇上声教诞敷而呉越闽广之向化者数十万执事兢兢焉思所以绥辑之术生谓绥辑之者无他亦惟度其人量其地审其势而无务为一切之法而已则聚而为兵之说可用也但聚之则当度其人之精锐与老弱而以其精锐资干城之用勿以其老弱滋冗兵之累且减緑旗之冗耗者补以投诚之精锐者有增兵之利而无益饷之累斯两得之道矣抑散而为农之说可用也但散之则当量其地之边与腹而处之腹地之闲旷如荆襄川陜之城勿处之沿海之边地如闽广两淅之境使之知耕屯之可乐勿复知有风防之故习斯永安之术矣
  抑令归原籍之议可用也但归其有可归者勿归其无可归者使生于闽者归闽然有生闽而闽无可归者勿强之使闽生于粤者归粤然有生粤而粤无可归者勿强之使粤斯善全之防矣夫如是则可兵而兵可农而农可聚而聚可散而散在彼之求安者不一其情在我之安之者亦不一其术在我既无强而安之之扰在彼自无不安其所之念上则不以冗食者病国下复不以搔扰者病民生故曰度其人量其地审其势而无务为一切之法也不然而区区焉挟一术以处之使之为兵则愿为兵者安矣而不愿为兵者不且以行伍为困乎使之为农则乐于为农者安矣而不乐于为农者不且以耒耜为苦乎使之归籍则有可归者归矣而无可归者不且以桑梓为累乎以云强置则可矣岂所语于柔逺之硕画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