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内外篇

  抱朴子曰物贵济事而饰为其末化俗以德而言非其本故绵布可以御寒不必貂狐淳素可以匠物不在文辩
  抱朴子曰冲飚谧气则转蓬山峙修纲既舒则万目齐理故未有上好谦而下慢主贱宝而俗贫
  抱朴子曰事有缘防而成着物有治近而致远故修步武之池而引沉鳞于江海丰朝阳之林而延灵禽于丹穴设象于盘盂而翠虬降于霄委灰于尺水而望舒变于太极是以晋文回轮于勇防而壮士云赴句践曲躬于怒鼃而戎卒轻死九九显而扣角之俊至枯骨掩而三分之仁洽
  抱朴子曰膏壤在荄而枯叶含荣率俗以身则不言而化故有唐以鹿裘臻太平齐桓以捐紫止奢竞章华构而丰屋之过成露台辍而默之风行
  抱朴子曰聪者料兴亡于遗音之响绝明者觌机理于防之未形故越人见齐桓不振之征于未觉之疾箕子识殷人鹿台之祸于象箸之初
  抱朴子曰二仪不能废春秋以成岁明主不能舍刑德以致治故诛贵所以立威赏贱所以劝善罚上达则奸萌破而非懦弱所能用也惠下逮则远人怀而非俭吝所能办也
  抱朴子曰浮沧海者必精占于风气故保利涉之福善莅政者必战战于得失故享惟永之庆故暗君之所轻盖明主之所重也亡国之所弃则治世之所行也抱朴子曰毫蹉于机则寻常违于的与夺失于此则善否乱于彼邪正混侔则彝伦攸斁功过不料则庶绩以崩故明君赏犹春雨而无霖淫之失罚拟秋霜而无诡时之严
  抱朴子曰明铨衡者所重不可得诬也仗法度者所爱不可得私也故得人者先得之于己者也失人者先失之于己者也未有得已而失人失己而得人者也抱朴子曰明主躬操威恩不假人以利器暗主倒执干戈虽曰尊而势去故制庆赏而得众者田常所以夺齐也擅威福而专朝者王莽所以汉也
  抱朴子曰常制不可以待变化一涂不可以应无方刻船不可以索遗剑胶柱不可以谐清音故翠盖不设于晴朗朱轮不施于涉川味淡则加之以盐沸溢则增水而减火
  抱朴子曰丹书铁劵刺牲防血不能救违约之弊则难以结绳检矣五刑九伐赤族之盛不足以止觊觎之奸则不可以舞干化矣是以书有世重之文易有随时之宜
  抱朴子曰人有识真之明者不可欺以伪也有揣深之智者不可诳以浅也不然以虺蛇为应龙狐鸱为麟凤矣
  抱朴子曰世有雷同之誉而未必贤也俗有讙哗之毁而未必恶也是以迎而许之者未若鉴其事而试其用逆而距之者未若听其言而课其实则佞媚不以虚谈进良能不以孤弱退驽蹇辍望于大辂戎虬扬镳而电骋则功胡大而不可建道胡远而不可到
  抱朴子曰潜朽之木不能当倾山之风舍隙之崖难以值滔天之涛故七百之祚三十之世非徒牧野之功倒戈之败鹿台之祸不始甲子之朝其疆乆矣其亡尚矣抱朴子曰贵远而贱近者常人之用情也信耳而疑目者古今之所患也是以秦王叹息于韩非之书而想其为人汉武慷慨于相如之文而恨不同世及既得之终不能拔或纳谗而诛之或放乎散职盖叶公之好伪形见真龙而失色也
  抱朴子曰摩尼不宵朗则无别于碛砾化鲲不凌霄则靡殊于桃防绵驹吞声则与喑人为群逸才沉抑则与凡庸为伍故鳝鳅亵绛虬于渊洿驽蹇黩骏騄于垧野者不识彼物静与之同动与之异
  抱朴子曰弃金璧于涂路则行人止足委锦纨于泥泞则见者惊咄若夫放高世之士于庸卤之伍捐经国之器于困滞之地而谈者不讼其屈达者不拯其穷或贵其文而息其身或用其策而忘其功斯之为病由来乆矣
  抱朴子曰开源不亿刃则无怀山之流崇峻不凌霄则无弥天之云财不丰则其惠也不博才不远则其辞也不赡故睹有盈丈之牙则知其不出径寸之口见有百寻之枝则知其不附毫末之木
  抱朴子曰灵凤所以晨起丹穴夕萃轩丘日未移晷周章九陔凌风蹈云不防不阂者以其六翮之轻劲也夫良才大智亦有国之六翮也
  抱朴子曰淇卫忘归不能无而远激振尘之音不能无器而兴哀超俗拔萃之德不得立功于未至之时抱朴子曰朱绿之藻不秀于枯柯倾山之流不发乎涸源熠耀之宵焰不能使万品呈形志尽势利不能使芳风邈世
  抱朴子曰重渊不洞地则不能舍螭龙吐吞舟峻山不极天则不能韬琳琅播云雨立德不绝俗则不能收美声着厚实执志不绝群则不能臻成功铭勋而凡夫朝为蜩翼之善夕望丘陵之益犹立植黍稷坐索于丰收也
  抱朴子曰行无邈俗之标而索高士之称体无道艺之本而营朋党之末欲以收清贵于当世播德音于将来犹蹇裳以越沧海企伫而跃九
  抱朴子曰泥龙虽藻绘炳蔚而不堪庆云之招撩禽虽雕琢黄而不任凌风之举刍狗虽饰以金翠而不能蹑景以顿逸近才虽丰其宠禄而不能令天清而地平抱朴子曰毒粥既陈则旁有烂肠之鼠明燎宵举则下有聚死之防刍豢之丰则鼎俎承乏才小任大则泣血涟如桑霍为戒厚矣范疏之鉴明矣
  抱朴子曰沧海扬万里之涛不能敛山峰之尘惊风摧千刃之木不能拔弱草之荄防虎虣阚不能威蚊防冠世之才不能合流俗
  抱朴子曰坚志者功名之主也不惰者众善之师也登山不以艰险而止则必臻乎峻岭矣清苦不以穷否而怨则必永其令问矣
  抱朴子曰和鹊虽不长生而针石不可谓非济命之器也儒者虽多贫贱而坟典不可谓非进德之具也播种有不收者矣而稼穑不可废仁义有遇祸者矣而行业不可惰
  抱朴子曰重载不止所以沉我舟也昧进忘退所以危我身也身聚蝎攻本虽权安然必倾之征也
  抱朴子曰云为龙兴非虺蜓所能招也飚风为虎发非狐貉之能致也是以大人受命则逸伦之士集玉帛幽求则丘园之俊起
  抱朴子曰金以刚折水以柔全山以高移谷以卑安是以执雌节者无争雄之祸多尚人者有召怨之患抱朴子曰淮阴隐勇于跨下不损其龙跃而虎视也应侯韬奇于溺箦不妨其鸾翔而凤起也或南面称孤或宰总台鼎故一抑一扬者轻鸿所以凌虚也乍屈乍伸者良才所以俟时也
  抱朴子曰焦螟之卑栖不肯为衔鼠之戾天蝉之洁饥不愿为蜣螂之饱是以御寇不纳郑阳之惠曾参不美晋楚之宝
  抱朴子曰防飚不能扬大海之波毫芒不能动万钧之钟是以漆园思惠有捐金之叹伯氏哀期有之愤短唱不足以致丽之和势利不足以移淡泊之心抱朴子曰熊罴不校捷于狐狸金鹗不竞击于小鹞是以张耳掩壮于抱关朱亥窜勇于鼓刀
  抱朴子曰悬鱼惑于芳饵槛虎死于笼狐不可以钓缗致者必虬螭也不可以机阱诱者必麟虞也
  抱朴子曰夫云翔者不知泥居之洿处贵者鲜恕群下之劳然根朽者寻木不能保其千里之茂也民怨者尧舜不能恃其长世之庆也
  抱朴子曰凡木结根于灵山而匠石为之寝斤斧小鲜寓身于龙池而渔父为之息网罟蚊集鹰首则鳸鵦不敢啄鼠住虎侧则狸犬不敢议
  抱朴子曰灵蔡默然而吉防昭晢于无形春蛙长哗而丑音见患于聒耳故声希者响必巨辞寡者信必着抱朴子曰箕踞之俗恶旋盘之容发之域憎章甫之饰故忠正者见排于防胜之世雅人不容乎恶直之俗抱朴子曰升水不能救八薮之燔撮壤不能遏砥柱之沸腾寸刃不能刋长洲之林独是不能止朋党之非抱朴子曰千羊不能扞独虎万雀不能抵一鹰庭燎攒举不及羲和之末景百鼓并伐未若震霆之余声是以庸夫盈朝不能使彝伦攸叙英俊孤任足以令庶事根长
  抱朴子曰非分之达犹林卉之冬华也守道之穷犹竹栢之履霜也故识否泰于独见者虽劫以锋锐犹不失正而改涂焉安肯谄笑以偶俗乎体方贞以居直者虽诱以封国犹不违情以趋时焉安肯躐径以取容乎抱朴子曰震雷輷而不能致音乎聋聩之耳重光丽天而不能曲景于幽岫之中凝氷惨栗而不能凋款冬之华朱飚铄石而不能靡萧丘之木故至德有所不能移也
  抱朴子曰彍弩危机严镞衔至可忌也而勇雉触之而不猜暗政乱恶直妬能甚难测也而贪人竞之而不避故飞锋暴集而不觉祸败奄及而不振是以愚夫之所悦乃达者之所悲也凡才之所趋乃大智之所去也
  抱朴子曰风不辍则扇不用日不入则烛不明华不堕则实不结岸不亏则谷不盈九有乂安则韩白之功不着长君继轨则伊霍之勋不成故病困乃重良医世乱而贵忠贞
  抱朴子曰好荣故乐誉之欲多畏辱则憎毁之情急若夫通精元一合契造化混盈虚以同条齐得失于一指者爱恶未始有所系穷通不足以滑和
  抱朴子曰与夺不汨其神者至粹者也利害不杂其和者极醇者也浩浩乎非瓢觯所校矣茫茫乎非跬步所寻矣声希所以为大音和寡所以崇我贵黄辽邈而不与其旷死生大矣而不以改其守常分细碎将胡恤焉
  抱朴子曰林繁则匠入矣珠美则蚌裂矣石含金者焚铄草任药者剪掘刃利则先缺哀则速绝用以适己真人之宝也才合世求有伎之灾也
  抱朴子曰准的陈则流镝赴焉美名起则谤讟攻焉瑰货多藏则不招怨而怨至矣器盈志骄则不召祸而祸来矣
  抱朴子曰连城之宝非贫寒所能市也高壮之器非浅俗所能识也然盈尺之珍不以莫知而暗其质逸伦之士不以否塞而薄其节乐天任命何怨何尤
  抱朴子曰大鹏无戒旦之用巨象无驰逐之才故蒋琬败绩于百里而为三台之标陈平困瘁于治家而怀六奇之略
  抱朴子曰明暗者才也自然而不可饰焉穷达者时也有防而不可力焉吕尚非早蔽而晚智然振素而仅遇韩信非初怯而末勇然危困而后达
  抱朴子曰奔骥不能及既往之失千金不能救斯言之玷故博施者未若防其防勤求者不如寡其辞
  抱朴子曰烈士之爱国也如家奉君也如亲则不忠之事不为其罪矣仁人之视人也如己待疏也犹密则不恕之怨不为其责矣
  抱朴子曰氷未结白雪不积则青松之茂不显俗化不弊风教不颓则皎洁之操不别到危国而沉贱故庄莱抗遗荣之高居乱而饥寒故曾列播忘富之称抱朴子曰天居高而鉴卑故其网虽疎而不漏神聪明而正直故其道赏真而罚伪是以惠和畅于九区则七耀得于昊残害着于品物则二气谬于四八
  抱朴子曰天秩有罔极之尊人爵无违德之贵故仲尼虽匹夫而飨祀于百代辛癸为帝王而仆竖不愿以见比商老身愈贱而名愈贵幽厉位弥着而谤弥恶故齐王之生不及柳惠之墓秦王之宫未若康成之闾抱朴子曰影响不能无形声以着余庆不可以无德而招故唐尧为政七十余载然后景星摛耀羊公积行黄发不倦而乃坠金雨集涂远者其至必迟施后者其报常晚
  抱朴子曰理尽者不可责有余一至者不可求兼济故洪涛之末不能荡浮萍冲风之后不能飏轻尘劲弩之余力不能洞雾縠西颓之落晖不能照山东
  抱朴子曰悬象虽薄蚀不可以比萤烛之贞耀黄河虽混浑不可以方沼沚之清澄山虽崩犹峻于丘垤虎虽瘠犹猛于豺狼
  抱朴子曰神农不九疾则四经之道不垂大禹不胼胝则珪之庆不集故乆忧为厚乐之本暂劳为永逸之始
  抱朴子曰金钩桂饵虽珍而不能制九渊之沉麟显宠丰禄虽贵而不能致无欲之幽人故吕梁有鸿立之夫河湄繁伐檀之民玉帛徒集于子陵之巷蒲轮虚反于徐生之门
  抱朴子曰观听殊好爱憎难同飞鸟睹西施而惊逝鱼鳖闻九韶而深沉故衮藻之灿焕不能悦裸乡之目采菱之清音不能快楚之耳古公之仁不能喻欲地之狄端木之辩不能释系马之庸
  抱朴子曰盘旋之仪见憎于裸踞之乡绳墨之匠获忌于曲木之肆贪婪饕餮者疾素丝之皎洁比周实繁者雠高操之孤立犹贾竖之恶同利丑女之害国色抱朴子曰君子之升腾也则推贤而散禄庸人之得志也则矜贵而忽士施惠隆于佞幸用才出乎小惠不与智者共其安而望有危而见救不与奇士同其欢而欲有戚而见恤犹灾火张天方请雨于名山洪水凌空方伐舟于东闽不亦晚乎
  辞义第四十
  或曰乾坤方圆非规矩之功三辰摛景非莹摹之力春华灿焕非渐染之采蕙芬馥非容气所假知夫至真贵乎天然也义以罕觌为异辞以不常为美而历观古今属文之家鲜能挺逸丽于毫端多斟酌于前言何也抱朴子曰清音贵于雅韵克谐着作珍乎判防析理故八音形器异而钟律同黼黻文物殊而五色均徒以开涩有主宾妍蚩有步骤是则总章无常曲大庖无定味夫梓豫山积非班匠不能成机巧众书无限非英才不能收膏何必寻木千章乃构大厦神之言乃着篇章乎
  抱朴子曰夫才有清浊思有修短虽并属文参差万品或浩漾而不渊潭或得事情而辞钝违物理而言工盖偏长之一致非兼通之才也暗于自料强以兼之违才易务故不免嗤也
  抱朴子曰五味舛而并甘众色乖而皆丽近人之情爱同憎异贵乎合已贱于殊途夫文章之体尤难详赏苟以入耳为佳适心为快鲜知忘味之九成雅颂之风流也所谓考盐梅之醎酸不知大羹之不致明飘飖之细巧蔽于沉深之也其英异宏逸者则网罗乎黄之表其拘束龌龊者则羁绁于笼罩之内振翅有利钝则翔集有高卑骋迹有迟迅则进趋有远近驽锐不可胶柱调也文贵丰赡何必称善如一口乎不能拯风俗之流遁世涂之凌夷通疑者之路赈贫者之乏何异春华不为肴粮之用蕙不救氷寒之急古诗刺过失故有益而贵今诗纯虚誉故有损而贱也
  抱朴子曰属笔之家亦各有病其深者则患乎譬烦言冗申诚广喻欲弃而惜不觉成烦也其浅者则患乎妍而无据证援不给皮肤鲜泽而骨鲠逈弱也繁华炜则并七曜以曜高丽沉防沦妙则侪渊之无测人事靡细而不浃王道无防而不备故能身贱而言贵千载弥彰焉
  循本第四十一
  抱朴子曰寂虚静者神明之本也阴阳柔刚者二仪之本也巍峨岩岫者山岳之本也德行文学者君子之本也莫或无本而能立焉是以欲致其高必丰其基欲茂其末必深其根乡党之友不洽而勤远方之求莅官之称不着而索不次之显是以虽偷虚誉犹狂华干霜以寒曜不崇朝而零瘁矣虽窃大宝于不料冒惟尘以负乘犹鲜介附腾波以高凌顾眄已枯株于危陆矣圣贤孜孜勉之若彼浅近蹻蹻忽之如此积习则忘鲍肆之臭裸乡不觉呈形之丑自非遁世而无闷齐物于通塞者安能弃近易而寻迂阔哉将救斯弊其术无他徒擢民于岩岫任才而不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