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道藏
- 藏外
- 庄子口义
庄子口义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沬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防也见一丈夫防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防于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此假亦与前言操舟意同并流防流也故本然也孟子曰言性者故而已矣性命自然之理也齐者水之旋磨处也汨涌汨处也出入随水上下也从水之道而不为私顺而不逆之意生于陵则安于陵长于水则安于水皆随其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性命三字初无分别但如此作文耳若以生长字强求意义则误矣
梓庆削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懐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懐非誉巧拙齐七日輙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己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鐻似夹钟此虽注家之然钟以金为之岂削木所能成愚按大观篇曰鐻钟鼓之柎也是乃笋簴之所以县钟鼓也笋簴之形为鸟为兽刻木为之极其精巧考工记中可见惊犹神言精绝非人所能为也耗气者气不定也齐以静其心而后定不懐爵禄不懐非誉忘其四枝谓纯气自守而外物不入也无公朝者亦不知有朝廷矣唯其如此故我之巧心专而外物之可以滑乱吾心者皆消释而不留入山林观天性观木之性也木之形躯各有成象皆若见成者然后取而用之加手取也以我之自然合其物之自然故曰以天合天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使之钩百而反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六辔如组织而成文也御之巧如织然故曰文弗过钩御马而打围也钩百而反言百转也马力竭而驰之不已御者虽巧必败人之自用又岂可过劳其神乎此一喻极为的切极为端正
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
到此又散数句倕为共工故曰工倕旋转也以手旋转画而为圆也言工倕制器之时旋转其手其圆便如盖然自中规矩考工记云盖之圆以象天也盖乃至圆之物故取以为喻非谓其实为盖也如吴道子画佛像圆光只一笔便成遂入神品即此也器圆不用规只以手画之其技入神矣指手指也指与物化犹山谷论书法曰手不知笔笔不知手是也手与物两忘而略不留心即所谓官知止神欲行也故曰不以心稽稽留也或曰圆则中规何以曰矩殊不知圆之中自有矩圆而不中矩非圆矣今匠者削木为圆必先取方便见规矩不相离之意所以曰规圆生矩灵台心也一纯一也不桎不拘碍也
忘足屦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防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适安也足安于屦要安于带若无物然故曰忘足忘要会犹造也造道而至于适则内境纯一而无所变虽与物应接乎外而亦不知其所从事者矣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言久则并与适亦忘之譬如足初蹑履见其恰好则知有屦之适着之既久不复有初时见其恰好之意是忘适也此以人之常情而喻乎道须自体究便见得庄子尽物理处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鲁君之为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平陆而已矣今休欵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宾于乡里摈弃于乡里也明污自别于污俗也饰知惊愚修身明污言其有心求名以自异也若揭日月着其名也彼固惑而来矣彼之来本自惑非先生惑之又何罪于我欵启小孔窍也言其所见之小也寡闻学之浅也其见本浅吾语之太高彼安得不惊疑自惑乎此意盖讥当时之学者以其所见者小而未知大道也食以委蛇言使之自得而食也委蛇自得也鸟养之喻已见至乐篇
外篇山木第二十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庄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
不材全其天年前此屡言之矣今添雁以不材见杀之又自一意盖言材与不材皆犹有形迹故未免于自累必至于善恶俱泯无得而名斯为全其天也乘道德者顺自然也一龙一蛇犹东方朔曰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防也用舍随时我无容心故无毁亦无誉专为则有心矣无肯专为即无心也上下进退也和顺也量则也度也以顺自然为则或上或下皆可万物之祖万物之始也此神农黄帝之所能故曰神农黄帝之法则也万物之情此私情也习也人伦之人之习也此以下数句曲尽人情有合则有离所谓世间无不散筵席也有成则有毁言不有所废君何以兴也露圭角者必至于自摧挫居人上者必为人所指议有心于事为其名必人之恶其成乐其败者众贤者于此将为全身之计则必有计度思虑故曰贤则谋小人患失无所不至则为奸为欺而已矣故曰不肖则欺处乎世间事不由人何可自必故曰胡可得而必哉悲夫者叹世俗之不美人事之无常危机之可畏也此语切于人身故嘱其弟子识之勿忘唯顺乎自然则可以自免故曰其唯道德之乡乎
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生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
居然安然也于此用之有无因而得患之意谓不应有忧患而不免于忧患也约僻处也居于深僻之中虽有饥渴出而求食于江湖之上犹且避人而与之相疏远也胥相也此退之所谓俛而啄仰而四顾深居而简出者也以皮自累言有名有位于世皆能惹祸也此言甚切人心渉世深者方知之
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
前言无人之野即无物之始也此又以建德之国名之看此一假今人礼净土其源流在此战国之时南越未通中国故借其地以为名初无他义知作而不知藏言耕作以自食而无私蓄也未有礼义之名故曰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将行也猖狂妄行从心所欲皆合乎道故曰蹈乎大方与道相辅而行谓以慕道之心自相勉励而欲至于此国也
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奈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
无形倨不有其身也无留居不有其国也能办此心则可以往故曰以为君车心无所求则无所不足故曰少费寡欲虽无粮而乃足渉江浮海望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只是游无穷三字如此敷演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此句最为深妙言学道之人既悟之后向之所资以自悟者如人之饯送登舟至于海崖皆已反归矣击竹而悟卷而悟皆其送者也譬如见舞剑而善草书始因剑而悟之既悟则剑为送者矣读书亦资送者也
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褊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有人者以我而役物也见有于人我为物所役也二者皆非自然之道若尧则不以己役物亦不为物所役故曰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大莫之国冲漠太虚之地即无人之野建德之国也以此结上章也语意既足乃以譬喻继之
方舟两舟相并也我舟方行而为虚舟所触舟既虚而无人故虽触我而不怒忽有一人而在虚舟之上则必呼其人使之张歙之张撑开也歙敛退也呼而不应至于三度则必叫骂之无人虚也有人实也向也无人则不怒今也有人则不能不怒人情然也此喻极佳盖言我若无心则与物自无忤游于斯世而虚其心又何患害之有既一大假却把此譬喻结便是文字首尾起结之法列子有同此假
北宫奢为卫灵公赋敛以为钟为坛乎郭门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县王子庆忌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之设奢曰一之间无敢设也奢闻之既雕既琢复归于朴侗乎其无识傥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从其强梁随其曲傅【音附】因其自穷故朝夕赋敛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涂者乎
敛民之财以铸其钟先祭而后铸故曰为坛三月而成钟有架所以悬钟也架有两层故曰上下县此言编钟也何术之设者言用何术而成此之速一纯一也循自然之理终始纯一而无所杂于其间故曰一之间无敢设犹言此间别着不得一件也既雕既琢复归于朴言去圭角而归于自然也侗乎无识之貌傥乎若怠若疑无容心之状也或往或来无将无迎故曰萃乎芒乎萃块然之意芒无物之状来者勿禁往者勿止言顺其自然而无迎无送也强梁去而不顺者曲傅回而附我者我皆随之听之任其如何也自穷者自至也言或顺或逆要终皆不求而自至故曰因其自穷我虽赋敛而于人无一毫之伤故曰毫毛不挫大涂者言此是顺事坦然而行但以无心处之故能速办也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翐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隳名成者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势不为功名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鸟兽不恶而况人乎
子恶死乎言处此濒死之患难其心亦厌恶之乎不死之道言自得而无祸患也意怠今之燕也翂翂翐翐飞之貌也引援群飞也迫胁而栖近人而为巢也进不为前退不为后言其往来不争也绪弃余也取虫而食世所弃余也不斥不多也虽为行列而不如乌雁为群之多各依人家外人亦不害之直木甘井以声名自见之喻也大成之人大道之士也自矜伐者必不能成功以功名自喜者终必自损隳亏皆自损也还与众人言退而与众人同也顺道而行黯然自晦故曰道流而不明所居之时虽得行其志而不以声名自高故曰居得行而不名处不处不有之也纯纯常常一也比于狂若无心也削迹捐势不以功名为意谓无迹而化也我不责人人亦忘我此至人也至人则欲无闻于世子又何以名为喜乎末后数语便与食豕如食人处同借孔子之名以申其此重言也
孔子问子桑虖曰吾再逐于鲁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之间吾犯此数患亲交益疏徒友益散何与子桑虖曰子独不闻假人之亡与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或曰为其布与赤子之布寡矣为其累与赤子之累多矣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如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孔子曰敬闻命矣徐行翔佯而归绝学捐书弟子无挹于前其爱益加进
子桑虖虖即户也假人假国之人也弃璧负子此喻最佳天合者必常相收聚利合者必相弃背君子之交淡而亲小人之交甘而易绝皆尽人世情状此语虽入之语孟亦得无故以合则无故以离氓诗便可见也此一句又是一个好条贯无挹于前者不拘目前挹拜之礼而其相爱之意愈加进也
异日桑虖又曰舜之将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泠音零晓也以真实之道而告之禹故曰真泠缘因其自然之意率循其自然之意不离与道为一也形我也文身外之物也不以身外之物而待我故曰不求文以待形今人宴客曰待客此待字之意也不以身外为文华则无所资于物矣故曰固不待物此待字又是不用之意三个待字自作两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