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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口义
野语田野之语犹里语也圣人贵精精即神也以利名志三句形此一句也素一色也故曰无所杂纯浑全也故曰不纯素即干之纯粹精也真人至人也前曰圣人之德此又曰真人便如内篇所谓至人无已神人无名皆只是圣人字却换许多名字非曰真人至人又高于圣人也
刻意言养神而有天行物化之论缮性言存身而有时命行谬之以养神存身分作两篇此其分别学问工夫处读者不曾子细为之参究其孤庄子千载之意
外篇缮性第十六
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防之民
缮性治性也缮性以俗学讥当时儒墨之言性也初自然之理性也滑汨没也滑欲于俗以利欲滑没于世俗之中也明虚明之理也以俗学治性而求复其理性之初滑于利欲而思欲致虚明之地此至愚而无知者也蔽之民以此名俗学之愚者也文字起语最难如此喝起三句方古之治道者真是好文字东坡言因读庄子而悟作文之法履之而后知也
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偏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已德德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
恬静定也定能生慧故曰以恬养知知吾有生之初本来无物何以知为如此而后能静定故曰以知养恬二者交相养而后得其自然之性理顺也和理犹曰和顺也静定而得其本然和顺之性故曰和理出于性性字即自然字恬养知知养恬此六字最妙释氏有曰戒生定定生慧却未慧能生定也如此等处当子细读道德即是和顺故曰德和也道理也无不容即无不爱也无不理即各得其宜也义明于中而后能与物亲便是尽己之谓忠也情发见者也以中心之真纯而见于外以其发见者而反求之中心即是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故曰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其容体之所行而有自然之节文即是动容周旋皆中礼也故曰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信任也信行犹安行也外求礼乐而不知其本故曰偏行犹言只见得一半也晦也德积于己不自露而彼物自正故曰彼正而己德彼正即物正也不冒者言我非以德加诸人也德不自晦而求以加诸人则失其自然者矣故曰冒则物必失其性以善服天下不若以善养天下便是此意【徧平音从彳误也】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
混芒之中即晦藏不自露之意澹然漠然上下不相求之意举世皆纯全而于道无所欠阙故曰至一莫之为者言无所容力也神不扰山川神莫不宁也四时得节天地节而四时成也
逮德下衰及燧人伏戏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醇散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于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
三个下衰其文自奇知有理之可顺则其纯者一已离矣故曰顺而不一人各以理为安则知有已知有已则离于道矣故曰安而不顺作意于为天下而兴其教化则非无为自然者故曰醇散朴漓也有善之名则远于道矣有行之可见则德不平易自然矣故曰离道以善险德以行险不平易也去其自然之性而从其有为之心故曰去性而从于心我以有心为彼以有心应故曰心与心识识相识察也似此心字皆心也文者文华也博者名物之多也礼乐庶事备也用其知不足又附益之以礼乐故曰知而不足以定天下附之以文益之以博博繁多而寡要也用心于此则犹陷溺也
由是观之世丧道矣道丧世矣世与道交相丧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矣故不自
道与世交相丧言两不相入也既不相入则有道之人何能作兴世俗之闻见世俗之人又何由而知道举世皆不知道则圣人虽在目前亦不知矣非圣人自也人不知之不求隐而自矣故曰故不自言其所以者非圣人故意自也在目前而人不识之也此五字下得亦奇
古之所谓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因上面字又拈起士来说士非欲伏身闭言藏知时不可也
古之行身者不以辩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德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识小识伤德小行伤道故曰正己而己矣乐全之谓得志因存身字又说个行身存不用之时也行用之时也
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今寄去则不乐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故曰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足于内者无求于外故曰无以益其乐便是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性命天爵也轩冕外物也适然而来故曰傥来去留在彼而不在我故曰寄此三字下得奇绝知其去来之不可必故达亦不肆穷亦不屈故曰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趋俗者屈己以趋时也彼道也其乐道与佗人乐轩冕同故曰乐彼与此同乐者在我则无时而能忧乐者在物则物去而乐亦去矣其乐既有去来则非真乐矣故曰虽乐未尝不荒也倒置者言不知本末也已与性本也物与俗末也重末而失其本故曰倒置之民
庄子口义卷五
<子部,道家类,庄子口义>
钦定四库全书
庄子口义卷六
宋 林希逸 撰
外篇秋水第十七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泾浊也黄河之水骤至而浊拍满两岸故曰泾流之大两涘非泾渭之泾也渚涯河中洲渚也渚涯两字一般轻重若以涯训际则间字下不得不辩牛马远而见不明也不见水端不知水之自来也洋海中也若海神名也世间道理千般万般只闻其百自以为多闻道百三字想古有此语意在夫子与伯夷故借河海以言之大方大道也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氷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涯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拘于虚者言于其所居也笃于时者言所知止一时也蟪蛄不知春秋之知尔丑者言知自愧也尾闾沃焦也出山海经言海水至此随沃随干以海比之天地但见其小岂知其大禅家所谓任大也须从地起更高犹自有天来便是此意
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礨空小穴也蜂窠之人卒人众也人在万物之中只为一物之数此合太虚之间凡有名可名者论之也其在九州之内又只是一件此合草木鸟兽论之也此两句发得极妙乐轩云乾坤虽大人身小拳石空中作胜游便是此意世界之小如此五帝三王万圣千贤所知所能不出其内似此话固是旷远发得亦自有理伯夷辞之以为名夫子语之以为博此语从前谁道得任士任事之人言治世之士也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这一转话又好前言其大于此又言无小无大即所谓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也物量无穷言物不可得而量度也时无止言寒暑昼夜相寻无已也分无常言有无得失人之分剂或先或后初无定也终始无故言无终无始无新无故也是故大知者谓有大智之人而后有下面四知也观远犹近故不以大小为多寡而后知量之无穷也证乡考明也今故今古也明于今古之为一故迎而未至者虽远而不忧掇而可取者虽易而不跂待之而后知时之无定止也盈得也虚失也盈虚消长与时偕行不以此为喜愠而后知分剂之无常也明乎坦涂者犹曰识乎正道也由乎正道而生死听之即寿夭不贰修身以俟之意明乎此则知终亦犹始不可以终为故也此便是原始要终之人之所知者人也其所不知者天也且如既生之后我则知之未生之前我何由知之即禅家所谓父母未生以前道一句子至小我也至大天也以我至小欲穷至大之天宜乎迷乱而不乐此数语若在禅家便是一大公案也庄子即等闲了自是故大知而下是解上面数句其辞伸缩长短齐而不齐此文法也倪端也域方所也语其小而无端穷其大而无所故曰何以定至细之倪何以穷至大之域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此一转又好至精者无形细也不曰至小而曰至精皆是文之活处信情者谓信乎此语之实耶自细视大者不尽管中窥天之也自大视细者不明鹏鸟下视野马尘埃之也小之微者曰精言小而又小者也大之盛者曰垺言大而又大者也殷盛也异便异宜也就小大上又生出此两句也是精绝无形之小不可以数分曰毛曰芴亦不可也不可围之大不可以数尽曰秭曰兆亦不可也物无精粗皆局于形故可以言论可以意推若小者大者皆无形则言不可论意不可极既曰无形则不可以精粗言矣故曰不期精粗焉察致者察其极至也
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謟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已约分之至也
虽不害物而亦不以爱物为能故曰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门贱役而求利者也如曰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我虽不求利而亦不以贱役而求利者为非故曰动不为利不贱门才有贱役贵己之念则有迹矣我不争货财而亦不以辞让为能故曰货财不争不多辞让以辞让自多则近名矣事事皆自为之而无所资于人然亦不尽用其力以自食故曰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言有余不敢尽也贪污之人亦不鄙贱之尔为尔我为我也故曰不贱贪污其行实异乎人而不自为崖异故曰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也辟僻也辟异崖异也为在从众和光同尘也不贱佞謟由由然与处焉能浼我之意也不贱不鄙恶之也若此等人无分是非混同细大此则道人也至德也大人也不闻无名也不得无得无丧也约分者言防至理于至约而尽己分之事也闻曰我闻于古有此语也约分即尽己也但如此换字耳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豪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
前言不贱门不贱贪污所以换此一转又添个贵贱与细大同若物之外内者合物之内外而论之也至极也恶至何者为极也贵贱小大求其端倪于何而极尽其理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鸡壅豨苓时乎为帝也在我则不见在彼则知之百骸九窍赅而存焉其递相为君臣乎亦此意也此一句下得最好贵贱不在己即轩冕傥来寄之意也差等差也天地只此稊米豪末可敌泰山则其等差之数不足言盖可见矣功分功劳分限也各任一职以为功故曰功分农商工贾随分以致其力而世问少一件不得亦犹东西南北虽相反而不可以相无也趣操者趋向志操也以尧为是以桀为非固趣操之当然然以不有废者君何以兴观之则趣操之不可定可见矣因其大小因其有无因其然非即齐物因是之意
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
把尧舜与之哙汤武与白公相形而言此皆愤时之激论中间多有此但观其文势可也
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防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瞠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