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祖全传

  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五百年。
  腰下剑锋横紫电,炉中丹焰起苍烟。
  才骑白鹿过沧海,复跨青牛入洞天。
  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我是真仙。
  末题曰:“谷客书。”即出门,俄不见。陈谓:“谷客乃洞宾也。”悔恨欲抉目,未几谢世。

◇管片泛波
  渌江笔师翟某喜接力士,洞宾往谒之。翟馆于家,礼遇殊至,自是往来弥年。一日,挈翟游江之浒,撕笔管为二片,浮于波上。洞宾履其一,引笔师效之。翟师怖,不敢前。洞宾笑而济,及岸,俄不见。翟始知其异人也。旬浃复来。自挈饮食食翟,皆臭腐也。翟揜鼻谢,弗食。洞宾太息日。“若不能恶食,吾以肉酱两瓿遗君。”遂去不复见。开视酱瓿,皆麸金也。两瓿者,非两大瓮之类乎?

◇鲙鱼再活
  洞宾游庐山酒肆,见剖鱼作鲙,曰:“吾令此鱼再活。”鲙者不信。洞宾以药一粒纳鱼腹中,良久,跳踯如生。鲙者惊,试放于江,圉圉洋洋,悠然而逝。觅洞宾不见。

○更名点化

◇回处士
  尚书郎贾师雄藏古铁镜,尝欲淬磨。洞宾称回处士谒焉,乞试其技。笥中取少许,置镜上,辞去,曰:“俟更取药来。”追之已不见。但见所寓太平寺,扉上题诗曰:
  手内青蛇凌白日,洞内仙果艳长春。
  须知物外烟霞客,不是尘中磨镜人。
  视镜上,药已飞去,一点光明如玉。

◇回道人
  洞宾游长沙,诡为回道人,持小瓦罐乞钱。得钱无算,而罐常不满,人皆神之。一日,坐市道上言:“有能以钱满吾罐者。当授以道。”人争以钱投罐,竟不满。有僧驱一车钱,戏曰:“汝罐能容之否?”道人唯唯。及推车入罐,戛戛有声,俄不见。僧曰:“神仙耶?幻术耶?”道人口占诗曰:
  非神亦非仙,非术亦非幻。
  天地有终穷,桑田几迁变。
  身固非我有,则亦何足恋。
  曷不从吾游?骑鲸腾汗漫。
  僧益惊疑,欲执之。道人曰:“若惜此钱耶?吾今偿你。”取片纸投罐,祝曰:“速推车出。”良久,不出。曰:“非我自取不可。”因跳入罐,寂然。僧击罐碎,有片纸题一诗曰:
  寻真要识真,见真浑未悟。
  一笑再相逢,驱车东平路。
  僧怅然归,次东平。忽见道人曰:“吾俟君久矣。”以车还之,钱皆在。曰:“我吕公也。始谓汝可教。今惜钱之念如此,不可也。”僧方悔谢,不及矣。

◇回心回心
  安丰县娼曹二香染恶疾,为邸以舍往来客。洞宾诡为寒士,托宿。仆以其褴褛拒之。二香曰:“吾既立此门户,垢净何择焉?”遂延入,殊礼遇之。居无何,曹疾作,呻吟良苦。洞宾以箸针其股曰:“回心,回心。”时门外有一皂角树,久槁死。洞宾投以药,即别。翼日,树再生,枝叶甚茂。曹始悟其为神仙,而回心者,吕也。即毁冠服,去粉黛,弃家远游。人为建吕先生祠奉祀焉。绍兴末,曹忽还乡,颜状秀异,人无识者。乃自言本末,复去,不知所终。

◇无心昌老
  横浦大庾岭有富家子,慕道建庵,接云水士多年。一日,众建《骨箓》大斋方罢,忽有一褴褛道人至,求斋。众不知恤,或加凌辱。道人题一词曰:
  暂游大庾,白鹤飞来谁共语?岭畔人家,曾见寒梅几度花?
  春来春去,人在落花流水处,花满前溪,藏尽神仙人不知。
  末书云:“无心昌老来。”五字作三样笔势。题毕,竟入云台,良久不出,迹之,已不见。徐视其字,深透壁后矣。始知昌字无心。乃吕公也。众共叹惋。

◇宾上人
  青城山丈人观黄若谷,风骨清竣,戒行严洁。常以天心符水、三光正符治疾,而得人钱帛,即以散施贫乏。洞宾诡为宾法师上竭,留月馀。所作符箓往往吹起,皆为龙蛇云雾飞去。治鬼召将必现其形,通人言语。足踏成雷,目瞬成电,呵气成云,喷唾成雨。又善画,不用笔墨,但含墨水喷纸帛上,自然成山川花木,宫室禽兽人物之状,略加拂拭而已。每画得钱,即市酒与若谷痛饮。若谷饮素无量,每为宾所困。一日,若谷问曰:“先生操行异常人,必自神仙中来,还可语吾道否?”曰:“子左足北斗七星缺其一,奚能成道耶?更一生可也。”若谷惊曰:“宾公殆圣人矣。”盖其左足下有黑子作北斗七星状,而缺其一,未尝为人所知故也。复问:“寿几何?”洞宾倒书九十四字于壁,作两圆相围之,即别去。始悟两圆相乃吕字,而宾姓其字也。后若谷四十九岁卒,果符倒书之谶。

◇黄祆翁
  长沙钟将之仲山,嘉定己巳自金陵罢官,归舟次巴陵南津。晡时,俄见一舟过焉。舟中一黄袄翁,风貌奇丽,凝然伫立,熟视仲山良久。仲山窥其篷中无他物,惟船头有黑瓶罐十枚,篷前两青衣童参差立。仲山意其必经渡。既而仅行二丈许即回楫,而黄袄翁已复端坐篷后矣。再熟视仲山良久,俄失船所在。仲山始以为巨商,未与之语,至是恍然惊讶,知其为异人也。翌日,往吕仙庵拜礼真像,果俨然衣黄衣,亦有两青童侍侧,而其貌则皆与昨日所见者惟肖也。仲山自恨凡目不识真仙,感叹无已。周星作《水调歌头》词,有“更似南津港,再遇吕公船”之句。次年,下世。仲山之孙尝出其祖所绘黄袄翁真迹示予,诚为清峻绝俗云。

○进谒儒门

◇谒王岳州
  太常博士壬纶守岳州,有回道人谒,貌揭不揜骭,语音清圆。纶问世系。回曰:“世系不足问。所请教者奕棋耳。”与奕。纶素号国手,至是连负。日云暮,乃酌以酒,问:“何方人?”回书诗曰:
  姓籍班班有姓名,蓬莱倦客吕先生。
  凡人肉眼知多少,不及城南老树精。
  纶惊讶间,己失之矣。庭中烟云滃然,移时不散。

◇谒石舍人
  石舍人王休,因避署,有褴褛樵夫持斧而前。眉目秀整,议论清快。石问乡里及世系。曰:“老夫生于河南,移居于终南山,吕渭之裔也。所学者庄子、老子,此外无所为。”石问:“终山有何?”曰:
  终南何所有?所有惟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石异之,款留二日,相谈超生离死之法。将别。曰:“吾将往岳阳。”以丹一粒遗石服之,年九十馀而如婴儿。

◇巴陵犯节
  洞宾行巴陵市,太守出。犯节。前驱执之。太守置诸狱,令书凝日,迨晡无一辞。史趣之。洞宾曰:“须我酒醒。”吏曰:“汝不忧罪?尚以酒为解也?”言未竟,俄失之,但遗一幅纸曰:
  暂别蓬莱海上游,偶逢太守问根由。
  身居北斗星杓下,剑挂南宫月角头。
  道我醉来真个醉,不知愁是怎生愁?
  相逢何事不相认,却驾白云归去休。
  太守惊曰:“此吕公也。”夙兴焚香谢过。一日,于水盆中见焉。亟召画史图之,与滕子京本绝类也。

○经从道观

◇游太平观
  江州太平观道士有高志,洞宾访之,赠之诗。赠诗曰:
  落魄薛高士,年高无白髭。
  云中闲卧石,山里冷寻碑。
  夸我饮大酒,嫌人说小诗。
  不知甚么汉,一任辈流嗤。
  末小书云。“回道人同三客访薛炼师作。”始知洞宾并寓其字。

◇游天庆观
  宿州符离县天庆观有宁道士,少年谈老庄有奇趣。一日晨兴,有卖药道人至,即洞宾也,仪状雄伟。往来弥月,因以老庄之要旨授道士曰:“吾观禅学皆出于老庄,纵千经万卷,反复议论,要自立个门庭,源流授受,其实皆本于老庄之旨也。”临别,题二绝句于扉上,作大篆,体势飞动。曰:
  秋景萧条叶乱飞,庭松影里坐移时。
  云迷鹤驾何方去?仙洞朝元失我期。
  二曰:
  时传仙篆千年术,口诵黄庭两卷经。
  鹤观古坛松影里,悄无人迹户长扃。
  既去,人争刮以治疾,良已。字入木寸馀,墨迹不灭。

◇游天庆观
  洞宾游秦州天庆观,对道流悉赴都郡醮席,独一小童在。洞宾求笔欲书壁。童辞以“观堂新修,师戒毋污壁”。乃曰:但烦贮火殿炉,欲礼三清。”既往,见殿后池水清冽,以爪画壁。书曰:
  石池清水是吾心,刚被桃花影倒沉。
  一到邽山宫阙内,销闲澄虑七弦琴。
  末题云:“回后养书。”壁绝高,非手所能及。众叹异,始悟回为吕。“后养”者。先生反对。

○游戏僧寺

◇山寺化妇
  洞宾尝游山寺,以剑化作一艳妇入寺。僧行纵观,神驰志丧。过云堂前,有一僧另趺坐,独不顾,竟出门,似若不动心者。吾以为可教。既出门,则已候于无人之地,意欲要而挑之。女色艳人,孽根难灭。此第一章道因缘也。

◇游金鹅寺
  洞宾抵四明金鹅寺,顾方丈萧然。顷有童子出,吕问:“此何寥寥?”曰:“莫道寥寥,虚空也。”遂佳其言,题诗于壁曰:
  方丈有门出不钥,见个山童露双脚。问伊方丈何寂寥?道是虚空也不着。
  闻此语,何欣欣,主翁岂是寻常人?我来谒见不得见,谒心耿耿生埃尘。
  归去也,渡浩渺,路入蓬莱山杳杳。想思一上石楼时,雪晴海阔千峰晓。

◇游庐山寺
  庐山开元寺僧法珍,坐禅二十年,颇有戒行。一日定坐,见一道人谒,问曰:“师谓道惟坐可乎?”珍曰:“然。”道人曰:“佛戒贪嗔淫杀为甚。方其坐时,自谓无此心矣,及其遇景遇物,不能自克,则此种心纷飞莫御,道岂专在坐乎?”因与珍至云堂,见一僧方酣睡,谓珍曰:“吾偕子少坐于此,试观此僧。”良久,见睡僧顶门出一小蛇,长三寸馀,缘床足至地,遇涕唾食之,复循溺器饮而去,及出轩外,度小沟,绕花台,若驻玩状,复欲度一小沟,以水溢而返。道人当其来径,以小刃插地迎之。蛇见畏缩,寻侧径至床右足,循僧顶而入。睡僧遽惊觉,问讯道人及珍曰:“吾适一梦,与二子言之。初梦从左门出,逢斋供甚精,食之。又逢美酒,饮之。因褰裳渡门外小江,逢美女数十,恣欢之,复欲渡一小江,水骤涨,不能往,逢一贼欲见杀,走以捷径,至右门而入,遂觉。”道人与珍大笑而谓珍曰:“以床足为门,以涕唾为供,以溺为酝,以沟为江,以花木为美女,以刃为贼,人之梦寐幻妄如此!”珍曰:“为蛇者何?”道人曰:“此僧性毒多嗔,熏染变化,已成蛇相。他日瞑目,即受生于蛇中矣。可不慎哉?吾吕公也。见子精忱可以学道,故来教子。”珍遂随之而往,不知所终。

◇开元赠盒
  袁州开元寺浴室有大井,泉水甘冽。洞宾爱之,留连旬日,因与寺僧款密。浴室僧待之尽敬,不知其为洞宾也。临行,以墨几笏赠。僧藏之亦不复省。一日李大临转漕江西部至袁,寻僧问曰:“吕先生尝赠汝金乎?”僧恍然曰:“我不认吕先生。但前有道人到此,赠我墨耳,初无金也。”出墨示大临,则墨即金矣。大临摩挲骇异,欲以他金贸易之。僧弗受,但以一笏转赠之,且问:“转运使何自知此?”李昨过零陵,见何仙姑,问吕公动履,何曰:“近吕过此,自言:‘久客宜春,与开元浴室僧相善,喜其有仙风道骨,以金遗之。’吾闻此语。故来验焉。”旬日,洞宾复来,问僧:“墨何在?”僧具以告。洞宾笑曰:“此女饶舌。”遂与僧携手出门去,不知所之。

◇大云会食
  洞宾诡为回处士,游大云寺,尝会食月馀。谓寺僧曰:“僧馔甚精,但少面耳。”遂去。旬日,携少许面至,自炊设,数百僧皆饱足。僧请处士啜茗,举丁晋公诗曰:“花随僧箸破,云逐客瓯圆。”处士曰:“句虽佳,未尽茶之理。”乃书诗曰:
  二藻一枪称绝品,僧家造法极功夫。
  兔毛鸥浅香云白,虾眼汤诩细浪俱。
  断送睡魂离几席,增添清气入肌肤。
  幽从自落溪岩外,不肯移根入上都。
  以丹一粒遗僧曰:“服此可不死。”遂别去。后僧亦仙去。

○市廛混迹

◇邵城酒肆
  邵州城外,有老媪开酒肆。一日,有吕道人来索饮。偶无酒,媪以所馀浊酒一升与之。道人问价,媪曰:“每升钱二十。”道人以指点酒书二十字于门外一紫石上面去。徐视则字迹下透石底,几无馀。自是观者如海,酒肆大售。后人因其居建集仙观。

◇永康酒接
  永康军倪某新开酒楼,有一道人至,索饮,自旦及暮,饮佳酝已及石馀。众怪,相聚以观。倪需酒金。道人瞪目不语,颓然醉倒。倪坐守之。曙鼓动,道人忽起,援笔题诗于壁曰:
  鲸吸鳌吞数百杯,玉山谁起复谁颓?
  醒时两袂天风冷,一朵红云海上来。
  末书云:“三山道士阳纯作。”以土一块掷倪而走,出门仰望东北,一朵红云而来,抚掌大笑,俄不见。刮视其壁,墨彻鼓分,视土块乃良金也。自是酒楼大售,始知阳纯者为纯阳也。

◇汴京茶肆
  后周末,汴京有石氏设茶肆。一女尚髫令,令行茶。洞宾诡为丐者,日往,据上坐求茶,衣服褴褛,血肉垢污,殆不可近。女殊无厌恶意,益取上茗待之。父母怒,笞女。女益待之,月馀无厌。洞宾谓女曰:“汝能啜我所饮茗之馀乎?”女以秽甚不可下咽,覆之地。忽闻异香,亟舐之,神气爽然。洞宾曰:“我吕先生,非丐者,惜尔不能尽食吾馀,然吾能从尔愿。欲富乎?贵乎?寿乎?”女曰:“我小家子,不识何为贵,得富且寿足矣。”洞宾去,不复来。后年亦贵显。年百三十五岁终。

◇兖州妓馆
  兖州妓侯其姓者,为邸以舍客。洞宾诡服求授馆,蚤出暮归,归必大醉,逾月不偿一金。侯召啜茶。洞宾曰:“吾见钟离先生,谓汝可以语道。”侯不省,以酒饮之。洞宾索饮不已。侯滋不悦。洞宾伸臂示之,金钗隐然,解其一令市酒。侯利其金,曰:“饮罢寝此乎?”曰:“可也。”即登榻,鼻齁齁。至夜分,侯迫榻,洞宾以手拒之。侯亟去,迟明失洞宾所在。视其身,则手所拒处,吕字彻肌上。侯感悟曰:“此吕公也,得非宿世?一念之差,遂至于此。公其来度我乎?”即断发布裘寻洞宾,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