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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币先焉颜阖守陋闾苴布之衣而自饭牛鲁君使者至颜阖自对之使者曰此颜阖之家与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使者致币颜阖对曰恐听者谬而遗使者罪不若审之使者还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若颜阖者真恶富贵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今且有人于此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夫生者岂特随侯之重哉
郭注略而不论
吕注亦不详及
疑独注颜阖处穷而通真恶富贵故庄子取之夫得道之真者不可以生死言故朝闻道而夕死及其贵爱以身为天下则圣人之迹也丝绪之余土苴之贱微末不足道圣人为天下之迹出于天下之寄托亦听之而已故曰余事所以之所以为言有所动作必察其当然后应之随珠弹雀喻世人以生易富贵弃重而就轻也
碧虚注绪余土苴言去身愈远则愈粗圣人之治身也虚心弱志帝王之立功也手跰足防以立功视治身特余事耳颜阖知其所以之之未可也所以为之未必也故不受币焉士有甘藜藿而忽富贵者身可屈而道不可屈其自重若随珠轻利禄如燕雀耳鬳斋云绪余土苴以治国家天下圣贤之论也庄子之言如此分别人皆谓其以精粗分两截其意只谓知道之人不以外物累心有天下而不与方可以尽无为之治但其言抑扬太过而心实不然绪余土苴只就于事上生犹云尘垢秕糠近世荆公之学真把做两截看了以此施用多举绪余土苴之语所以朱文公深辩正之以珠弹雀喻甚明当
察阖之心真恶富贵者超出世俗所见万万矣惜乎不沥忱以辞乃失诚于使者似亦稍淳德使者既造其家又见其人而不能力致之乃从其辞而反审无乃过淳矣乎夫难进易退君子之常养愈久而植愈深于阖固不容多议然鲁侯渴心求贤几何而一遇幸遇之又交臂而失不得与之共理大业以跻升平实由乎使不使之过故申言以为戒且天下功业宜莫大于帝王此犹以为余事则所谓圣人之真者岂常流所可窥测哉所以之所以为即语云所由所安也今世本恐听者谬多者字真以治身治当是持凡圣人之动作圣字为冗隋侯之重侯当是珠此章全见吕氏春秋可证不韦去庄子非远必得其真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冦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邪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
郭注略而不论
吕注亦不详及
疑独注士以正行而见知人以察实而求我则彼之所审者我之见知亦无愧矣子阳为郑国相未尝与列子接忽因人言而遗之粟夫因人言而知之必因人言而罪之此其所以不受也
碧虚注士甘陆沈无闻岂肯屈志而受无名之禄苟殉妻子之情而踯躅于祸哉
鬳斋云子阳以人言而遗列子粟非真知己也誉而可以信毁亦信之矣
子阳相郑秉人物之权以重轻一国者也有贤在野而不知可乎闻人言其有道而遗之粟则亦遇贤而能敬也列子以为因人之言而遗我恶知不因人言而罪我邪故辞而不受此君子睹微而知着见往而知来也其妻拊心有言乃世俗鄙见孰谓有道者之妻子而为此哉夫至人之所为虽其妻子犹不能尽识况他人乎此言被褐怀玉之士未易知知之又当致之有道斯可以尽人才而得其用渔父篇云下人不亲不得其真信哉
楚昭王失国屠羊说走而从昭王昭王反国将赏从者及屠羊说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复矣又何赏之有王曰强之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诛大王反国非臣之功故不敢当其赏王曰见之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冦吴军入郢说畏难而避冦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于天下也王谓司马子綦曰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子其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说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万钟之禄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郭注以义明不复释
疑独注方庄子之时人多不安义命而侥幸富贵故引屠羊说之事警之虽处屠肆而能守分如此诚可以激砺薄俗三旌三公之位也吾知其为富贵矣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今于屠羊说见之
碧虚注诵诗书而发冢居屠沽而守义者何代无之夫窃势以为己功市权而要重赏者闻此亦当知愧矣
鬳斋云大王反国说反屠羊各得其本分事三旌三公车服各有别也
昭王赏说示复国而推恩说之辞赏安义分而不滥盖王失国而不能伏其诛则王复国而不敢当其赏理亦宜然世之无功叨赏者多则以安命辞禄者为创见王命见之高其行而欲识其人说以为不可毁约而见遂终辞焉不使君有妄施之名其不欺如此士君子之所难能也而屠羊说优为之使举国臣人化说之德而克肖焉何患世道之不交相兴乎
原宪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子贡乘大马中绀而表素轩车不容巷往见原宪原宪华冠縰履杖藜而应门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逡巡而有愧色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敎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曾子居卫缊袍无表颜色肿哙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曳縰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饘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已上三章意义同贯郭吕不详
疑独注原宪贫而无忌者也曾子贫而能自遣也颜子贫而乐道者也养志者忘形原宪是也养形者忘利曾子是也致道者忘心颜子是也
碧虚注子贡相卫结驷连骑入穷闾过原宪而叹其何病宪答以是贫非病子贡愧其言之失也夫迂趋世态希望功名亲比周旋交构朋党学不治身教借资给坐仁义之慝盛舆马之饰学道者岂忍为哉原宪则学道而能行守义而不屈者也曾子养志故不仕忘利故寡合忘心故契道也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不辱者行修于内不殆者无位不怍此仲尼之所谓今于颜子见之
鬳斋云夫妻二室皆以瓮为牖故衣塞之抵风雨也华皮为冠縰履曳履也假仁义以文奸曰慝缊袍絮衣无表外破而絮见肿哙虚浮也商颂所歌之曲若出金石言其有节奏致道者忘心无心故近道也学道足以自乐二程先生每教人求颜子乐处不可草草看过诵之久矣昔闻其语今见其人也
原宪安贫诵学而能行虽居环堵蓬门如坐庙堂之上仁义礼乐不离其身故也子贡荣居相位是痈零之时帝者能枉驾而顾亦见其友谊未忘然问其何病则不知心之甚同学于圣人之门而所见若是故宪历分贫病以告之自希世而行至舆马之饰乃学者之大病子贡身坐膏肓而不自知赖宪痛针力砭诚友中之师也曾子肿哙胼胝衿绝肘见其贫可知然而养志忘形歌若金石浩然之气充塞天地万乘之君不得而友况欲臣之乎颜子知足乐道无位不怍袭夫子之步得夫子之心而一无所作为箪瓢自乐岂纡朱怀金可比哉夫三子者皆孔门高弟亲受圣传所造有精粗故所乐有深浅若子贡之游说列国荣官殖货以骇动世俗则所乐与三子不侔矣故南华举以为戒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矣魏牟万乘之公子也其岩穴也难为于布衣之士虽未至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郭吕略而不论
疑独注魏公子牟封于中山瞻子魏之贤人夫公子之贵其心最为难胜故虽身在江海而心居魏阙自言其未能无心于富贵奈何而可以忘此答以重生则利轻利轻则不思魏阙矣牟虽知生可重物可轻然其心不能自胜其私则神道宁无恶乎神生于虚今牟心未虚所以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挫损情欲重伤其性与无寿之人矣言牟为万乘之公子一旦居岩穴欲如布衣之士实为难能然有其意则可期之以至也
碧虚注公子牟虽尝省道味之淡不能胜乐饵之美顺所好则养生阏神灵则废虐既失养形之乐复增阏神之忧非重伤而何魏牟慕嘉遁之名居之实其意易发其操难持然比之颠防富贵者固有间矣
鬳斋云知吾生之可重则外物轻矣理未能姑顺之而勿强抑强抑则内伤其神神恶之矣此非自养之道不入寿者之可谓有其意勉而行之者也象魏观阙国君之门淮南子作騩阙音训同许慎注天子之两观也不能自胜则从谓从顺性情不强抑阏或连神为句谓从心神所适也夫学道当损情去欲志尚清虚此乃云从其性情使之神和意畅是无恶乎不能自胜也又云强阏而不从此之谓重伤则是使人任情纵乐以为道有列子载管夷吾所谓养生之道肆之而勿阏者也原其本意盖为公子牟生于富贵而欲岩穴实为难能若过阏其情恐伤其性故宽以诱之进进不已成功一也南华取此以为富贵学道者之劝庶不至望崖而反若夷吾者以伯国强兵为事宜其立论之偏又非牟比矣瞻子所言固不可为学道者之法譬名医疗疾审人而处方期于瘳疾而已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三
<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四
宋 褚伯秀 撰
杂篇让王第二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歌于室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借夫子者无禁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颜回无以应入吿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栢之茂也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歌子路扢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于颍阳而共伯得乎丘首
郭注略而不论
吕注自颜阖御冦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禄施予以至贫贱冻馁而不改其乐者也其次公子牟虽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于人伪者闻许由善卷之风狂而不信故历叙圣贤莫不乐道以忘生忘生为难犹且为之则不以天下国家伤其生为易可知矣
疑独注夫子之道充塞两间何穷通之能累方其阨于陈蔡而无上下之交七日不火食夫子不以为忧而歌不辍当时知夫子者独颜回耳子路子贡不免有无耻之讥遂召二子而与之言穷通在道而不在物今予抱仁义之道何穷之为此临难而不失其德也道德在已非临难无以见犹天寒而后知松栢故夫子以为幸也遂反琴而歌二子释然而悟执干而舞不知天高地下喻夫子之道不可得而形容由是知古之得道者穷通皆乐而所乐非穷通也碧虚注可谓穷矣是观其迹以穷通在时未知道本也松栢遇霜雪而益茂圣人遭患难而不移以桓公文公越王之事证陈蔡之阨实由文显道以事彰也天高地下喻仲尼之道大道德犹金石一调而不可更穷通犹琴瑟曲终必改调是知穷通在人犹风雨寒暑天理之常也许由谢尧而枯槁于颍阳共伯辞位而得志乎丘首仲尼不惧陈蔡之阨卓立乎二者之间也
鬳斋云不糁无米粒借陵烁之天寒松栢即后凋之义因陈蔡之阨而后圣人固穷之节见可为法于后世故云幸也削然盖潇洒之意扢然喜跃貌子贡曰数句述自悟之意商周谓周之都有商之旧地旧民也
子路子贡所言者夫子之迹颜子知夫子之心所以忘言也穷通在道则世间得失无所益损焉不穷于道则不失于德又何患难之能移岁寒知松栢临难乃见圣人此所以为幸夫子复琴而歌一安于命而不损其乐子路执干而奋舞悟理而心悦不知手舞足蹈也子贡曰数句赞夫子之道大难穷道德于此义当是得上文可照许由共伯之自乐其乐亦以得此道故也丘首山名碧虚照江南古藏本松栢之茂也下有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防稽三句故其注云云又共伯得下有志字穷于商周商字说之不通诸解遗而不论独鬳斋及之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于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椆水而死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辞曰废上无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防也吾闻之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乆见也乃负石而自沉于庐水
郭注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志尚清遐高风邈世与贪利没命者固有天地之降也旧说曰如卞随瞀光者其视天下若六合之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则谬矣夫轻天下者不得有所重苟无所重则无死地矣以天下为六合之外固当付之尧舜禹汤耳淡然无系泛然从众得失无槩于怀何自投之为哉若二子者可为殉名慕高矣未可谓外天下也吕注见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