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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人生随俗凋防日失一日学道者损之又损所以求复其初野谓渐还质朴从谓顺人不失已通则彻理物则忘我来谓人归之入造乎恍惚天成合乎自然不知死生则无去无来九年大妙则数极造微神化莫测矣人能以无为为宗乃可登假乎此而世俗耽于有为日趋死地劝之以公者以其死由乎私也碧虚照张君房校本以其下有私字绝句私谓贵爱其生奉养过度本求益己损莫甚焉故令去之归乎公道也因生为有自生者从无而始谓为无自生而无私则亦无死天不能杀地不能埋汝果能若是乎由是知无以生为者贤于贵生又恶论其适不适邪天有历数可推否泰地有人据可考治乱吾又何从他求哉夫自二仪分判防千万年生物而不知其终非命何以立禅物而不知其始命从何而立历数人据有祸福之相应岂无神主之天道有时而难谌人事有时而无准则又疑其无神也此言造化精密难窥唯其难窥所以为造化但当尽人事以俟之故向上之学使人反究自己天地之始终一身灵物之显尽性而至于命明而极乎神在乎力行心契则功跻大妙亦何待乎九年哉
众防两问于影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发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影曰叟叟也奚稍问也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与日吾屯也阴与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邪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与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
郭注运动自尔无所稍问自尔故不知所以甲似蜩蜕似蛇影似形而非形也推而极之则今之所谓有待者卒至于无待而独化之理彰矣直是强阳运动相随往来耳无意故不可问也
吕注防两生于影影外微阴非一故曰叟叟影之俯仰行止随人而已岂知所以哉形之有影犹蜩之甲蛇之蜕而非蜩甲蛇蜕也影得日火则屯而显遇阴夜则代而此乃影之所待而为影然而无情岂知有待邪影之所待者日火阴夜而不可谓之有待况以有待者乎以有待者影之所自出即形是也以罔两无待知影之无待以影无待知影之所出者亦无待则不为形所累矣彼来往则我与之来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皆非我也又何以有问乎
疑独注叟叟指众防两奚稍问何必问也凡属造物者皆有所待而不知所以然甲似蜩蜕似蛇影似形而非蜩蛇与形也火日有光影之所聚阴夜无光影之所藏此吾所以有待也而况形又有所待乎言待造化也形来则我与之来形往则我与之往形强阳则我与之强阳此皆由于独又何足以有问乎碧虚注一灯一影十灯十影灯影既多微阴益众询其俯仰行止形使然邪影自然邪其动静有无皆莫知所以影与微阴则有形而无碍蜩甲蛇蜕则有质而无性当其未蜕止有蛇蜩及其已蜕甲皮故自有焉则影也形也其不相因明矣蜩也蛇也亦何尝顾蜕哉世谓形生影影生微阴然影之生也聚于日火代于阴夜于形何有形当明而影生似有待也处暗而影灭似无待也来往运动虽由乎彼应之无心则在乎此又安所致诘哉
鬳斋口义叟叟【音萧】若若显貌稍犹率略言予之所有本不知其所以然蜩已化而甲在蛇已化而蜕在盖以形之动者比蜩蛇以影比蜕甲亦似之而非也物遇日火则影聚阴夜则影代去矣彼指形影自谓彼岂吾所待邪然形之动又有所待故曰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形待强阳之气而动我亦从之其为强阳者本非形之所知汝又何问我乎此段与齐物论同但日火强阳之说
凡天下之物有形必有影人所共知而影外微阴曰防两人多不察焉盖因影之昧而依附彷佛于其间其阴参差叠出故云众防两防两之于形犹七情之于心心不官而七情纵则反受其攻影不明而防两多则反遭其问然而影之所待岂防两可知心之所岂七情可立哉此论物理相生有若因待而或有或无非因非待以譬形生之始思虑之端亦犹是也义极精妙昔贤所未发夫影生于形非日火则莫见有若相因也日火虽光非形则无影本于独化也影之与形行止不离一身之至亲者其动静必有主宰世人日用而不知则防两之问无足怪也齐物论云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正明此义所谓真宰者即独化之主万物万形赖之以生育运动而因待有无之所从出也信能反而求之恍惚之间而见晓闻和则独化之理明防两之疑释矣强阳谓人禀造化之气能运动形体而掉运外物者其聚则有其散则零直寄焉耳傥知独化之主则真我长存彼之聚散无足问也况景外微阴乎
阳子居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也阳子居不答至舍进盥漱巾栉脱屦户外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请夫子夫子行不间是以不敢今间矣请问其故老子曰而睢睢盱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郭注睢睢盱盱防扈之貌人将畏难而疏远尊形自异故惮而避之去其矜夸故与之争席
吕注睢盱自异则舍者迎将之召也老子所以叹子居形谍成光则户外屦满之召也伯昏所以去御冦其一也
疑独注子居杨朱之字进盥漱巾栉明其洁已脱屦行言其谦恭睢睢盱盱矜夸见于外谁与汝居也告之以圣人知白守黑故大白若辱不自满假故盛德若不足子居闻言而悟其徃也舍者迎将有礼避席让灶言其外矜故人致敬及闻道而去外矜之色故反也舍者不示人以迹不知所以敬之也
碧虚注睢盱傲慢之容其往也威仪盘辟使人敬畏其反也视犹众庶使人忘我也
鬳斋云睢盱矜持言物我未忘尝若与人同居家公旅邸之主炀炊也避舍避灶敬之也争席则不知有可敬谓得老聃防化则退然自晦人亦视之以为常也
睢盱自异人谁肯与汝居邪夫行洁白者人将污之故韬晦而若辱德盛大者人将之故养若不足此全身之道也今汝反此所以为不可教子居闻告蹴然不安容为之变则其心改悔可知故其往也逆旅主人迎将于其家【绝句】公执席妻执巾栉言室家通敬之避席避灶则众皆骇异及其反也舍者争席则矫饰去而真实存使人忘外敬之粗迹也古之人所以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者以此
是篇以寓言标题南华老仙渡水不湿脚之意自揆立言既多恐后人殉迹成弊故随步随扫其迹其寓言重言皆不得已而借外论之卮言如水在卮有防而不失则其出也由中故日出而不厌同异是非各当其分言出于无言亦犹不言也其然其可则物情之去取耳恶知其为固然固可邪是以必至于不言则齐也吁世衰道微人莫己信不得行志当世犹觊垂训方来又虑无以必后人之知故寓于所重以取信焉使人由寓以究其真从徼而跻乎妙其成功一也至论夫子之迹随年化始是卒非当身之是不可常也如此况欲必信于后世乎曾子之再仕再化心不免乎有系而哀乐形焉无问乎为亲为禄也若夫闻言而悟有若子游一年而野至于大妙则心日虚而道日集所谓寓重卮言者皆在过化之域矣次论命之有无形影之因待皆明造化不可致诘之妙人能充其造化所与而莫之夭阏则吾身之天地不可测之灵物亦犹是也结以睢盱矜傲人谁与居闻命而反舍者争席则耳聆心悟在片言之顷孰谓载道而示后世无得鱼忘筌者哉予尝阅东坡苏文公庄子祠堂记谓寓言篇末当连列御冦篇首而不取让王盗跖说剑渔父四篇且二篇合一义或可通而四篇遭黜无乃太甚意其所病者让王条列繁而义重复盗跖訾孔子若太过说剑从横之谈渔父防诋圣之语此所以不为坡翁所取也然祠堂记中尝谓庄子之文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则亦烛其立言救弊之本心矣又何以粗迹为嫌窃考让王等四篇较之内外部若有间然其指归不失大本盖立言者不无精粗之分抑扬之异或门人补续不得其淳所以置诸杂部之末自可意防无烦多议以启后疑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九十三
宋 褚伯秀 撰
杂篇让王第一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也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卷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手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太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杖防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夫太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哉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国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熏之以艾乘以玉舆王子搜援绥登车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
郭注略而不备
吕注三代之季父子兄弟争有天下更相残害所谓士者危身轻生以干泽此让王之篇所以作也许由支父之徒皆不以天下易其生者扬雄以为先哲尧禅舜之重则不轻于由也所谓重者得不以其历试而后授之以天下乎殊不知尧之所以得舜者不在于历试历试者与人同而已所谓暴之于人是也使由无避尧之意安知其试之不如舜乎
疑独注忧藏乎心谓之幽忧支父不以天下害其生支伯不以天下易其生唯异乎俗而皆未能无心也善卷喻怀道之深石户之农善闭而敦本善卷之言为已而求自全石户则指后之为人嫌其德未备皆未能无所不适也太王亶父避狄不忍以土地而害人民可谓能尊生矣夫有身不能不养有生不能无累富贵者乐于养养过则伤身贫贱者迫于利利过则累形能免二患乃为尊生也王子搜避位而逃可谓不以国伤生矣虽不累于物而爱民爱己之心未忘则犹有系未能无迹此皆圣人之绪余非其真也圣人之真者忘生而生无不全忘养而养无不至虽为天下国家之所寄托时适然耳又何伤乎
碧虚注外天下者众害不能干重其生者他物不能惑唯畅然虚怀则可托身于四海之上也天地大德曰生至人之所宝贵故不以天下易之毳褐饘粥以自足孰肯以物为事而防其天真哉是以狷介者不肯屈于人德厚者乃能贵其下劲节葆力所以立大功放浪不反所以激贪鄙地所用养养物也物之所养养民也今争所养之物而害所养之民圣人不忍为也富贵者重失在乎养伤身贫贱者轻亡在乎利累形故为君而致患不若退而自全也
鬳斋云幽忧之病犹云暗疾夫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有天下而不与也卷卷【音权】自劳貌葆力勤苦用力也尧舜二段无结语与前意同用以为养谓土地所养百姓也尊生者以身为重物为轻此讥当时患失之士唯无意于君者方可以托国故越人欲得王子搜为君也
褚氏管见天生圣人所以续道统明人伦赞天地育万物也君位之有无不与焉然讴歌狱讼之所归有不可得而辞者亦一时寄托焉耳虽居万乘之尊四海之富而土阶茅茨恶衣菲食不知其势之重位之极也盖由得之非心所以处之非荣故其辞让易如脱屣夫物莫大于天下能以天下让无物足争矣其胸中所存讵可量耶至若与之天下而不受亦岂中无主者所能为尧舜太王之德业固不待赞扬而诸子之高节非庄子不能尽见徐考其辞语之让大意不过卑物尊生轻外重内以乐圣人之道而恶为君之患也且与之天下古人犹不屑受肯效后世矜诈恃力悖理越分而妄求者哉幽忧之病按吕氏春秋引此章高诱注云幽也诗云如有忧是已谓方忧身之未治何暇治天下为此所以异乎俗也大王之避狄而不忍害民王子搜逃民而恐其害己恐害民则能爱己恐害己则能爱民此越人所以欲得为君以其德着而不逃蚁慕也若夫上德不德民无能名则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是又超出一等矣南华虽不尽言其意有在于此详后章经防可见云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侯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昭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郭注略而不论
吕注昭僖侯能用子华之言而轻其所争则于不以天下易生者又其次也
疑独注废谓斩断而无用能不顾其臂以取铭而有天下乎侯曰不取也由是知两臂重于天下身之于臂又重也以韩国比天下韩已轻矣所争之地又轻于韩今反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是弃其甚重争所甚轻岂不惑哉
碧虚注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疆场废地何苦争为鸿烈解曰杀戎马而求狐狸援两鳖而失灵龟断右臂而争一毫折镆铘而竞刀锥可谓不知轻重者也
鬳斋云铭犹契约攫其铭可以有天下爱身者且不为之况韩国比天下尤轻今乃以不得为忧戚而至于愁身以伤生又重于失一臂矣
韩侯与魏争边境所侵之地盖无几而忧形于色可谓于所轻者重而所重者轻矣魏之诸臣谏者莫听华子入见谏之有道为左攫铭而右手废右攫铭而左手废一利一害不可免也在人审利害之轻重而去取之耳侯知臂重于天下身长重于臂而不知韩之轻于天下所争侵地又轻于韩审知其轻则重者见候闻谏亟悟明轻重之当然也吁韩侯亦贤矣哉华子亦知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