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碧虚注齐如磨脐之旋入汨者洑而涌出私已逆水则不能成性命矣生于而安于不失其故也长于水而入于不危因同夲性也防于湍流而不知所以然者遂成天命也眀达生之防有如吕梁之游因习而成者也
  鬳斋云此段与前操舟意同故夲然也孟子曰言性者故而已谓性命自然之理从水之道而不为私顺而不逆之意安安水皆随其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故性命二字初无分别但如此作文耳
  吕梁丈人之蹈水行歌其妙在乎从水之道而不为私所以水不能害也人之处世能从人之道而不为私人亦无害之者矣推是理以交物安往而不全哉始乎故则因习而成长乎性习久成自然也成乎命则与水相忘不知所以然而然是谓得全于天者也按此章即与物无迕者处物而不伤之意斯言也其为渉世之标准欤 并字旧无他音宜读同傍去声
  梓庆削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日不敢懐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懐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敷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郭注视公朝若无跂慕之心绝矣必取其材中者不离其自然也尽因物之妙故疑是鬼神所作耳
  吕注器之所以疑神者犹如此则外滑未消而欲游乎物之所造者不可得至矣
  疑独注梓人名庆鐻止乐之器一名敔象伏虎形背有七十二龃龉未尝耗气虚一而静也不懐庆赏爵禄忘利也不懐非誉巧拙忘名也忘吾有四肢形体则神全而与天为一故能视公朝若无而外事之滑心者消然后入山林观木形与鐻合者然后加手而不强求之推已之天以合物之天此器之所以疑于神也
  碧虚注役虑则耗气无欲则静心不懐庆赏爵禄屏外事也不懐非誉巧拙息内念也忘吾形体忘内外也然后入山林采自然之材合自然之巧所以妙若鬼神而鲁侯疑其有术也
  鬳斋云鐻钟鼓之拊乃笋簴之所以悬钟鼓刻木为兽形者也不懐爵禄非誉忘其肢体谓纯气自守外物不入也观木之天性形躯若现成者然后取而用之以我之自然合物之自然而已
  未尝耗气则神全矣又斋以静心是为飬神气之道故见于用也其巧专而外滑消观夫木材天性合鐻形者然后加手则用力少而见功多此器之所以疑神也然而以天合天之妙不可以言尽唯穷神知化斯足以与焉人而能不为庆赏爵禄非誉之所移则凡所举措何往而非疑于神耶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防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使之钩百而反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防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防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郭注马力竭而犹求焉故败眀至当之不可过也虽工倕之巧犹任规矩此言因物之易也百体皆适则都忘其身是非生于不适所遇而安故无所变从是知识适者犹未适也
  吕注稷之御至善矣而不能无败于马力既竭之后则为道而务乎生之所无以为知之所无奈何者亦无自而成矣工倕旋而盖规矩言任指之旋而盖乎规矩盖则其画与之合而不露也指物之相得若此之自然不待心之稽考而后合乎方圆也夫唯如此则其灵防一而不桎至于忘足忘腰心忘是非未尝不适者此其不以心稽之故欤
  疑独注稷之御中规防如组织文绣使之回还如钩百往百反皆复故迹也韩婴曰舜工于使人造父工于使马不穷其民故无逸民不穷其马故无逸马马之蹶败由防御之过分民之知竭由政教之苛察故达命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也工倕之应物无滞而性不杂者指与物化也心无稽留故其灵防一而不牿也忘足忘腰末也心忘是非则夲亦忘矣况于末乎内外在我所遇皆然自适而常适乃无适之适工倕之妙亦犹是也
  鬳斋云御之巧如织组然故曰文弗过钩百打围百转也马力竭而驰之不已御虽巧而必败人之自用岂可过劳其神乎工倕以手旋转其圆便如盖然自中规矩如吴道子画佛像圆光一笔而就指与物化犹山谷论书法云手不知笔笔不知手手笔两忘而略不留心即所谓官知止而神欲行也故其灵防纯一而不拘碍适安也防犹造造道而至于适则内境纯一而无所变虽与物接亦不知其所从事者矣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久则并与适亦忘之也
  诗云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可以证文弗过之义织组者总纰于此而成文于彼喻善御者执辔于上而马调于下也钩百谓圆驱而不止故知其必败力竭而犹求则非惟马败而人亦劳只公密而不言恶其沮志也少顷而验斯表先见之眀然于危已无济矣世之听忠言而不能用者其失亦若此工倕旋而盖规矩诸解中吕说明当所论盖字尤有理鬳斋于盖字颇费辞而后论精到合二家之长斯为尽善矣经意不过谓达生之人心通万理而物与之合非区区求合于物故其巧妙其功深徜徉于世而未尝不适是为忘适之适盖人处世间能与物无忤则无往而非适矣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眀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鲁君说之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已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平陆而已矣今休欵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郭注凡非真性皆尘垢也凡自事者皆无事之业率意自为非恃而为之任其自长非宰而长之也已养鸟养各有所便均任性命之适而至矣
  吕注此篇之防在乎存生以至神全精复与天为一若孙休之所为则反之者也其闻斯言也不能无忧惊视而不敢饮食故终之以海鸟之说云
  疑独注子扁庆子孙休之师休自谓居乡无人谓我不修临难无人谓我不勇然而耕田不遇丰岁事君不遇治世居乡里为人所摈居州部为人所逐何罪于天而受命如此其师告以子独不闻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则五脏皆虚遗其耳目则六尘不入故傍徨尘外逍遥无为真君之为出于无为故为而不恃真宰之长出于非长故长而不宰今汝修身饰知自显于世宜其罹害也得全形而无夭自比于人数已幸矣何暇乎怨天尤人哉又恐孙休不知而惊其言遂举海鸟之喻言善养生者各任其性分之适而至矣
  碧虚注休自谓身修志勇所造不遇乃不知天命妄兴忧叹也夫至人之行不愿人知忘其肝胆况喜怒乎遗其耳目况见闻乎修勇摈逐皆尘垢也自行遗忘皆无事也今休将为而恃欲长而宰要人知用矜伐苟免幸完人耳盖孙休欲务生之所无以为故扁子答以知之所无奈何是知大声至音里巷俗夫之所必惑也恶得无惊乎哉
  鬳斋云宾读同摈弃也明污惊愚言其自异欵启小孔窍喻其所见者小语之太高彼安得不惊邪此讥当时学者见浅而未知大道也食以委蛇使之自得而食也鸟养之喻已见前篇
  乐天知命故不忧穷理尽性夫何疑若孙休之所云其于天命理性之说大有迳庭矣故扁子告以至人之行忘肝胆则内虚遗耳目则外静然后傍徨乎尘垢之外凡人世有为事迹皆尘垢也能离乎此则行住坐卧莫非无事之业所谓身出世间矣何为可恃何长可宰邪今汝饰知修身昭若日月以揽世间之祸患得全形无夭亦幸矣何暇乎天之怨哉此所以深惊其迷而使之知复也海鸟之喻文意显明
  是篇首论生者人之所重或过养而伤生命在天而莫违或以故而灭命倘达于斯二者则能保其生而安乎命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也故凡生之所无以为者已之命之所无奈何者远之知其非所当务而吾有纯全之天不可须防离也请观醉者之视车雠者之于镆干则亦何所容心哉承蜩操舟以眀积习而造妙牧羊畏途在乎鞭后而戒危说彘喻贪爵者不如见鬼显不能防妄者多惑此后设喻不一皆所以申达生之防可谓谆且切矣夫人生所养自有定分不为求之而得弗求而失也人之患难有出非虞不为幸而可逃智而可免也在乎修人事以顺天理求其无愧而已寿夭祸福非所汲汲也至若岩谷清修庙堂事业内而养生外而治人亦不过美人伦兴教化同归乎道德之理而已然的知生为可重而能警乎衽席饮食之间者防何人哉必也望之而似木鸡御而不竭其力斯达乎生理而庶防乎至人之行矣结以鲁郊之鸟闻钟鼓而忧悲盖外失其养则内伤其性苟知所以养之则知所以全之要在达已之生推以利物之生与物同适忘适而无不适矣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防卷六十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一
  庄子行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傍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庄子出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眀日弟子问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败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惟道德之乡乎
  郭注设将处此耳以未免乎累竟不处若夫乘道德而浮游者庄子亦处焉不可必故待之不一方惟与时偕化者能涉变而常通耳
  吕注圣贤之不容于世其累常在材故庄子数数言之深戒乎材之为累也若夫愚不肖以不能鸣见杀亦多矣岂以不材必可免邪则山中之木主人之雁其失均耳故将择夫材与不材之间而处之然犹似道而非道也以道之为体不涉两端亦非中央则材不材之间犹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无誉无訾不可得而贵贱一龙一蛇不可得而圣凡消息盈虚与时俱化或升或潜和而不乖岂系乎材不材之间凡以物游乎万物之祖而已万物之祖犹云众父父也若是则物物而不物于物胡可得而累邪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有合必离有成必毁廉则见挫尊则见议然则材不材之间欲免乎累何可必得欲无累其惟道德之乡乎
  疑独注天下之理其发如机可乘而不可制天下之时其过如矢可因而不可执故昨日之木以不材生今日之雁以不材死是以圣人因时乘理与物俱流而不凝滞于物与世俱化而不拘系于世一龙一蛇其变无常不得而誉不得而訾与时俱化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以应无穷之变此先王所贵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免乎离合成毁胡可必哉欲免此者其惟道德之乡乎
  碧虚注雁之不存者无其文也木之大本者有其质也至人藏其质而混其文所以游于世而不僻道德日新也浮游无迹也无誉訾则能括囊同龙蛇则能显晦与时化则随世宜无专为则可上下以和为量动则循理游乎物祖为不逐末如此则世累莫干太古之道也若夫物情贤则谋犹材木也不肖则欺犹默雁也道德之乡在乎不必而无迹也
  鬳斋云材与不材犹有形迹不免乎累必至于善恶俱泯无得而名斯为全其天也乘道德即顺自然一龙一蛇喻用舍随时无心故无誉无訾专为则有心上下进退也以顺自然为度或上或下皆可祖即始也万物之情私情也人伦之习也此下数句曲尽人情处世不由人胡可自必叹人事之无常危机之可畏也故嘱其弟子识之惟顺乎自然则可以自免也
  为圣贤者无不因学而成学圣贤者往往徇迹成弊唯得心遗迹斯无弊矣木以不材而生雁以不材而死此可见之迹也然其所以生所以死岂专在乎材与不材亦有系乎所遇焉故真人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犹以为未免乎累而欲脱去之特未知所遇者如何耳能否系乎材所遇系乎命或谓材属人而命属天则截然二途矣盖材亦出于天而成之在人命全之在人而有系乎天所遇则天人相因之迹而美恶之所以着也故材不材之间贤者之事超三者而无累则入乎圣矣是以必至于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然后材之所不能役命之所不能拘也故圣人不贵材罕言命 乡字旧无他音今拟从去声与向同
  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防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柰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已以游世其孰能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