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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疑独注征藏史者掌藏史之官孔子为道不行欲藏其书于周室之藏府以俟来者时老聃免官归居孔子徃因焉而不许孔子尝删诗定书修礼乐作春秋六纬而赞易道此六经也又翻为十二经以说之聃为以支离太谩愿闻其要答以要在仁义聃游方之外谓仁义非自然之性孔子游方之内谓仁义真人之性也言人中心莫不欲物之恺乐兼爱而无私此人情之自然又复明仁义之出于性也老聃曰噫几乎后言者近于伪矣兼爱未免乎有系不若无爱之至也无私未免乎有私不若不知其私之为至也夫子所以兼爱无私者欲使天下不失其养也莫若任其自然使之相亲而不知以为仁相友而不知以为义自天地有常至木有立皆无为自然各极其性而已矣放德则不知德之为德循道则不知道之为道又何必偈偈然用力揭仁义于天下以求复其性无异击鼓而求亡子也
祥道注老聃之教以道德为宗孔子之经以仁义为本放德循道则天下无为而得性居仁由义则天下有为而倍情此庄子所以记孔子之迹以明之也中心物恺物物而悦之兼爱仁也无私义也兼爱则有所不爱非所谓至仁至仁则无亲无私乃成其私非所谓至义至义则不物君子所以贵忘仁义而求其至也孔子尝语老聃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自以为久矣此言十二经者翻六经为十二也
碧虚注孔子欲藏书而老聃不许谓已陈刍狗不足留也纵横六经故曰十二上仁无为而成上义不行而至率性而动岂伪也哉物恺则未能忘情无私则不免有迹仁义之情去道远矣若春生秋敛之有常昼日夜月之有明星斗历天之有列飞沉从之有群草木丛生之有立仿而循之可也何偈偈然用力为哉
鬳斋云西藏书于周室言西至周而欲观其藏书也翻反覆言之中其说者言方及半而老子以为太汗漫物恺以物为乐后言浅近之言几犹危也物之不齐何由兼爱此迂曲难行之说也有无私之名胸中便有个私字欲使天下无失其养则物物皆有自然造化何可容力但当仿自然之德循自然之道如此而至矣击鼓而求逃亡之子言惊动世俗也孔子为见世衰道微欲以所述之书藏于周之藏室以俟后世圣人盖不得已而托空言以垂世立教其志亦切矣老聃不许者谓道既不行于当世徒存糟粕其能有济乎十二经说者不一陆氏音义旧注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加六纬为十二经一说易上下经与十翼又云春秋十二公经孔子所作者也此说近似要之引喻之言借以通意不必深泥其迹中其说谓当其言但谩而非要耳孔子曰要在仁义此治世之道所当先者老聃谓非人之性则还淳反本有道德存焉孔子答以中心物恺陆氏音义物一作勿今从之中字宜音去声则不中心亦不怒矣故兼爱而无私此仁义之情也聃曰危乎不及之言所以远乎道也以其无私故成其私若欲使天下无失其养则天地日星禽兽草木莫不各遂其性各当其宜人之放德循道亦若是而已矣又何必用力于仁义若击鼓以求亡子终无可得之理也
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重趼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圣人也鼠壤有余蔬而弃妹不仁也生熟不尽于前而积敛无崖老子漠然不应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于子今吾心正郄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绮雁行避影履行遂进而问修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而颡頯然而口阚然而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发也机察而审知巧而睹于泰凡以为不信边境有人焉其名为窃夫子曰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形德仁义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之累天下奋防而不与之偕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郭注鼠壤有余蔬言不惜物弃妹不仁言无近恩生熟不尽于前至足故常有余万物归懐来者受之不小立界畔也自怪讥刺之心所以悔脱过去也呼牛呼马随物所名有实故不以毁誉经心若受之于心则名实俱累斯受其殃也服者容行谓不以毁誉自殃故能不变其容以有为为之则不能常服矣崖然进趋不安冲出也頯然发露阚然虓豁义然踶跂自矜猊言其志在奔驰不自舒放趋疾速明察是非也泰者多于本性之谓巧于见泰则拙于抱朴凡此皆以为不信性命而荡夫毁誉非修身之道边境有人亦如汝所行非正人也夫至人用世故不患其大静而顺之任真而直徃未尝有所困也进道德而以情性为主至人之心定于无为也
吕注鼠壤有余蔬则可以赈季女之饥而弃妹则不仁生熟不尽于前则与者可以无取而积敛无崖则不义老子绝学反朴示人以真而士成绮求之于仁义则漠然不应乃所以使其意消而心却也知巧仁圣自以为脱焉则绝学反朴未始有物也而子以某事为不仁某事为不义则是呼我牛而谓之牛呼我马而谓之马也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不受吾所以漠然也开兑济事而受之终身不救自遗其殃者也吾服也常服则其心未始不在道吾非以服有服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士成绮知而不足以得至人之心者以其在已者不足故也容崖然则若不与物交目冲然则逐物于外颡頯然则若大朴口阚然则其言欲出诸口也状义然则若不朋而其心则若系马而止也动而持非能不动发也机不可以制也审而察则非袭明知巧而睹于泰非素朴守约者也凡此所为皆以为不信而已边境非游于道之中窃则非其有而取之也于大不终则天地未离乎内于小不遗则秋毫待之成体天下之物其有不备者乎广无不容渊不可测此道之所以为神也则流而为形失而为德废而为仁义乃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有世不足为之累能弃世也天下奋防不与之偕忘天下者也忘天下故不与利迁能弃世故守其本凡神之所以困以不知此而已矣于道不塞于德不离退仁义而不留宾礼乐而不主若此而后其心有所定也
疑独注鼠壤有余蔬言其不防弃蒙妹而不教言其不仁生熟不尽于前言其不义积敛无崖言其不廉是不知老子而妄讥之是以漠然不应吾心正郄言向者讥刺之心已虚矣夫巧知仁圣未免有迹老子尝欲绝弃之故自以为脱焉呼牛呼马随其所名至人混同万物岂有牛马之异有实斯有名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受不则名实俱累所以再受其殃若忘名实无物我毁誉是非任其自尔何殃之有哉恒久也服谓服其心使之不动老聃谓吾心任至理服之久矣非有所服而服之所以毁誉不能入也雁行斜步侧身避影言其随后履行接迹也容猊崖岸不能自适其心不安目亦驰动而冲出也頯然高亢阚然虓豁言矜容仪夸言以服人也义然求合于宜系马而止意在奔躁也动则为物所持发则疾如机括明察审乎是非巧知逐于多事凡此皆以其不能信道而有诸已无异边境有人其名为窃盗者夫道也无不通大而天地小而毫芒无乎不在此万物所以备广大而无不容渊深而不可测也形未离乎有数德者道之在已仁义又道之散是皆所以为神之未也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精粗哉夫至人之心与造化为一故有天下而不足为累也虽举天下奋其权谋圣人之心未尝与之并逐也审乎真性不为利所迁极物之真而当守其本故通之则为道合之则为德道德之所进仁义之所退进本退末自然之势也礼乐者性情之散至人不役于物则以性情为主礼乐为宾明其进退而辨其宾主至人之心有所定矣祥道注鼠壤余蔬非俭也弃妹非仁也积敛无崖非至足也非俭则于物无所爱非仁则于亲无所厚非至足则于心无所慊观其外以及其内察其粗以及其微则知老子为非圣人矣然而不俭不啬大仁不仁大慊不慊固非成绮之所能知此老子所以漠然不应也夫巧知神圣吾自以为脱去矣而子谓我有圣之名非圣之实岂知我者哉而容崖然至知巧而睹于泰此教成绮修身之道也经曰真人其容寂其颡頯其状义而不朋则崖然頯然义然非郭氏所谓进趋高露踶跂者也老子曰安平泰经曰宇泰定则睹于泰非郭氏所谓多于本性也动而持与妄行而蹈大方意同知巧而睹于泰与鞅掌以观无妄意同边则不得中窃则非所有修身之道贵于体而行之边境而窃者庸能知之乎物之大者必有终小者常见遗道则于大不终于小不遗然大小不离乎有体而无体者不期于大小以大小而论道亦筌蹄而已矣夫神之所应者外忘外则神全心之所存者内忘内则心静天地万物外也故外之遗之而后神无所困仁义礼乐内也故退之宾之而后心有所定也
碧虚注老子不应嫌其欲以粗迹窥圣意也成绮复自谓昔之邪心今直退矣老子告以吾于恢恑谲怪之名脱去久矣若呼马为牛非诬即枉也有实斯有名有名斯有累若更不受反受其殃服用也吾之用也常用之道故无迹焉吾非以常用之道矜有持用而使人之贵也成绮恭问修身老子谓汝容止乖崖精神驰突造作淳朴扬声威厉其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言未经调御强自执持动有机关静多猜虑揣摩越分皆以为不信此道固若戎敌之多诈也至大无外故不终至小无内故不遗不终不遗故万物备不能容物则狭矣为物所测则浅矣治物之具至人之绪余也有世亦大矣而至人不以介懐镇以无名之朴故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则虚无合乎德则不丧退仁义则少私宾礼乐则寡欲用心若此非定而何
鬳斋云食蔬之余弃于鼠壤暗昧之地是不爱物故以为不仁生熟不尽于前言积畜有余也向有所讥今其心退然无有谓既见之后忽然有觉知巧神圣有为之学脱焉出离乎其上也我既无心呼马呼牛听汝而已我若实有此事人以讥我而我拒之是两重过也是耻过非作之意吾之所行常常如此非以为当行而行之即非曰静也善故静之意履行遂进蹑足渐进也崖然异状冲然突视阚然口呿义然坚固系马而止即坐驰之貌举动矜持发若机括明察精审自恃知巧而骄泰之意见于外凡此皆不诚所致边境之间若有此等人必指以为贼谓其机心太重不循乎自然处世必招祸患夫子老子也大而无极曰大不终细而无余曰小不遗即语大莫能载语小莫能破也万物莫能外此道故曰备广大渊深形而为德为仁为义皆其妙用之余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哉有天下之大不足累其心虽奋而执天下之柄此心亦不与之偕徃言心不动也不计利害究极真理故能守本然之静外天地遗万物其不动神又何所困心哉通乎道德即合乎自然以仁义为后而非所先所主者性情而礼乐为宾此至人之心所以静定也
弃妹颇难释诸解多音昧按陆氏音义旧注音末言其弃薄末学也今从其音而别为之说成绮见鼠壤余蔬而疑老子非圣盖谓圣人于物无弃取蔬之本而弃其末是不惜物近于不仁下文云生熟不尽于前言食物满前狼戾也昔人入山访友将至所居见溪流菜叶遂不徃亦此意是乃以世眼窥圣人故以不应应之却音隙训虚悟昔讥刺之非也老子谓知巧神圣吾已脱去呼马呼牛听之而已汝先以圣期我已非知我者况又以非圣责我何异牛马妄名吾无益损焉吾服也常服二句四服字解者不一按此即拳拳服膺之服言其能择能守也谓吾服膺圣道常常如是非以择守为事而有所服也履当是屣履不蹑跟也其行忽遽故若此崖则不平冲则奔突頯则高亢口阚则欲言而未出状义则刚介而自矜此所谓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非自然而静发也机非自然而动持之发之则有心有迹矣察而审知以察为明也巧而睹泰机心见于骄色也凡以余所言为不信请观不由正道之人名为盗窃之行盖痛针成绮之失夫子曰以下乃诲之之辞夫道超乎形数不可以大小论故广无不容渊不可测及乎有形有德有仁有义皆神化之末唯至人能知其本耳至人者有天下而无累天下奋柄而不与之偕言物虽动而我自静也审乎真道利莫能迁穷物之理能守其本故天地可外万物可遗其神足以胜之夫何所困哉唯能通合道德则仁义自退礼乐自宾至人心有所定故足以定天下之心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四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四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哉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耶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而已矣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郭注其贵常在言意之表故得彼之情唯忘言遗书者耳轮扁之不能喻子言物各有性教学无益当古之事已灭于今虽或传之岂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变故绝学任性与时变化而后至焉吕注庄子言此欲学者遗言忘书而不求于形色名声之间也夫斫轮之事粗者然疾徐甘苦得于手而应于心者虽父子犹不能喻而受之则夫道之为物其传之难于斫轮甚矣诚不能求之于心而唯书之读则糟粕之喻非虚言也
疑独注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则所谓书者不过陈迹而已世以为书足以尽道不知道者也言者莫不贵意意者随道而无穷言不足传则所谓书者何足贵哉世之所贵非所贵也不可言者道之全可以言者道之散道本出于性命之自然必也防之以无形因之以至理闻于寂寂见于防防可也而世之人舍自然之常性求先王之陈迹愈求而愈失矣夫耳目所闻见不过乎形色名声其于书也亦若是而世人迷真失性谓形色名声为能得彼之情此可悲也若能忘其形色名声而弃言遗书因之以心防之以意则天地之至理性命之大情可不言而知矣轮扁以桓公惑于先王之陈迹而不知大道之本故以斫轮之事喻之在乎循之以理而不失其性不疾不徐得手应心数者自然之性存焉者所谓理也口不能言所以不能喻之于子而老斫轮斫轮技之末犹不可以言喻况欲求道于书乎唯善学者读其书求其意其迹防其心斯免轮扁之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