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道藏
- 正统道藏洞神部
- 玉诀类
- 道德真经传(唐陆希声)
道德真经传(唐陆希声)
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炁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自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传:夫真精之体,生妙物之用,炁形既具,万物生焉。夫阴阳相交而为冲炁,冲炁运化而成万物。然万物之生也,莫不背阴而向阳,冲炁行其中,所以和顺其生理也。圣人立教之指,必原夫天地之道,穷万物之理,然后知人之生也,亦以冲炁为主焉。何以明之?夫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其始有精爽,谓之魂魄。魄者,阴也。魂者,阳也。阴阳化淳,而冲和之炁行乎其间,所以成形神也。故冲和之炁全,则神与形相得,神与形相得则为生。冲和之炁散,则神与形相离,神与形相离则为死。死者不可复生,散者不可复全,故必能养其浩然之炁,然后可以合於自然之道。《易》不云乎,天地之大德曰生。生也者,盖圣人之所重也。圣人之所以重其生者,何将以行道也。道也者,域中之所尊也。虽大包天地,细入毫芒,要而言之,在於身心而已。是以为道之人务治身心之要,治身心之要在处众人之所恶。然则孤寡不谷皆众人之所恶,而王公自以为称者,将以损身心之强梁,而求益於道德者也。在《易》损之为善,莫善於惩忿窒欲。惩忿窒欲则其心日明,其心日明则可以益於理矣。为益之美,莫美於迁善改过。迁善改过则其身日正,其身日正则可以损其事矣。所谓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也。夫人之所以教,教人日益;我亦教人,教人日损。故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也。夫道以柔弱为用,不与物争,故物莫能与之争,所谓不损益之者也。强梁者以暴害物,物亦害之,故不得尽其生理,所谓莫益之或击之也。吾知彼强梁为万物所恶,故以此柔弱为众教之父。何以明之?夫水以至柔为用,而穿於石之至坚;炁以无形为体,而入於物之无间。是知有为之教本於事,以刚健为主;无为之教本於理,以柔顺为先。吾见水之攻至坚,炁黑之入无间,是以知无为之有益,有为之有损也。夫行多言之教,滞有为之事,则有为之有损也。行不言之教,通无为之理,则无为之有益也。多言之教,有为之损,举天下皆是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则天下希及之。於乎知我者希,则我者贵信矣。
经: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传:夫名者,立身之表也。有其实则身见尊於当时,名亦扬於后世。苟以矫激为之,不足施於事实,则名虽闻人#2,身必弃於有道矣。货者,发身之资也。得所用则身以好施见重,货不为己而积。苟以贪冒得之,不能散於仁惠,则货虽满堂,身必薄於有德矣。得窃名黩货之讥,而亡其修身约己之道,二者孰为病乎?故甚爱名者叉生伪,则大伤其实矣。多藏货者必招盗,则厚失其资矣。故知足则不贪货,知止则不贪名。不贪货则不辱,不责贪则不殆。夫唯如此,则其名可以长有,其货可以久守矣。
经: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传:夫圣人道济天下,而犹虑一物不得其所,则成众务而不弊矣;德充四海,而不敢介然自矜於怀,则应万机而不穷矣。行至易之道而不径庭,因自成之器而不雕镌,陈至当之理而不文饰。夫如此,则物遂其性,人尽其能,天下之事不劳而自定矣。究其所以然者,皆自然而胜耳。犹躁作者胜祁寒,静正者胜祁暑,非有心於寒暑,而寒暑不能侵之。故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天下之动贞夫一,故清静可以为天下正也。
经: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传:夫天下有道之世,天子则守在四夷,诸侯则守在邻国,虽有甲兵无所用,虽有健马无所乘。百姓顺其教化,复於农桑,辟污莱以艺树,粪田畴而播殖,故民咸安其土,而敦其亲矣。天下无道之时,天子则外攘四夷,诸侯则外侵邻国,故兵甲动於境内,戎马驰於四郊。百姓困於力役,失其本业,桑梓尽於樵薪,荆棘生於陇亩,民咸去其乡而叛其君矣。於乎无道之君毒痛天下,原其所以其恶有三心。见可欲非理而求,故罪莫大焉;求而不已必害於人,故祸莫大焉;欲而必得,其心愈炽,故咎莫重焉。然自非圣人不能无欲,欲则不能无求,求而不知足,祸之甚者也。於乎未有多求而多得之者,故求而知足者,其求必寡则易供,故其求常足矣。
经: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传:夫圣人之为治也,必推其身心以及於天下,故当食而思天下之饥,当衣而思天下之寒,爱其亲以及天下之老,爱其子以及天下之幼。夫如此,不俟出户而天下可知矣。夫圣人之治也,必反诸身心以合於天道,故己好生则知天道之生万物也,己成务则知天道之成四时也,己乐善则知天道之与善人也。天以悬象示其道,圣人亦以身心合於道,又安用窥牖而后见天道哉。夫不能反推於身心,而嚣嚣然自以天下为己任,劳其神,苦其形,孜孜矻矻有为於天下之事者,吾见其不能为治矣。何者?夫天下之事一日万机,不能秉要执本,而务治其末,则形神劳矣。夫神大劳则竭,形大劳则弊,形神俱劳则危殆及之矣。徒勤劳於末流,竟不得其万一,是以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故《记》曰:欲治天下,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先治其家;欲治其家,先治其身;欲治其身,先治其心;欲治其心,先诚其意。故君子不诚无物,皆反推於身心之谓也。夫不行天下而能察知人情,不见天象而能名命天道,则不为勤劳之事,而能成乎至治,反推身心故也。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又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此之谓也。
经: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传:夫为学者,博闻多识,以通於理,故日益。为道者,秉要执本,以简於事,故日损。夫理明则事定,故学之日益,实资道之日损也。夫浊於乱政,静之可以徐清,故损之在渐,不可顿去,则损之又损之也。安於弊俗,动之可以徐生,故损之至乎无为,则能无不为矣。夫有为者,缘人情而作之法制,故有事。有事则民劳,民劳则叛之。无为者,因物性而辅之自然,故无事。无事则民逸,民逸则归之。夫圣人之心常虑一物失其所,将欲救弊乱之要,在於取天下人之心。取天下人之心,在使其自来归之耳。故为无为,事无事,俗化清静,则民乐推而不厌。若有为有事,政烦民劳,则百姓望而畏之,故不足以取天下之心也。
经: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传:圣人体道无为,物感则应,应其所感,故无常心。然百姓之心常欲安其生而遂其性,圣人常使人人得其所欲,岂非以百姓心为心乎?苟百姓有好善之心,圣人亦应之以好善,其本善者,吾因以善辅之。苟有不善之心,吾亦因而善待之,使感吾善,亦化而为善,则天下无不善,百姓皆得所欲之善矣。至於百姓有好信之者,吾亦以此化之,则百姓皆得所欲之信,而天下无不信矣。故圣人在天下,惵惵然应於物感,未尝少息,而其心浑然与天下为一,未尝自有所为。故仲尼之所绝者有四,谓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以能无可无不可,无为无不为,故百姓皆注其耳目於圣人,若婴儿之仰慈母,圣人视之唯恐其伤也。
经: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传:夫生必有死,理之常也,达生死之理,则能安其常。苟违其常,则越於生理。越於生理,则陷於死地必矣。然则知生有常理,不违理以存其生者,十中有三人耳。知死亦常理,不违理以避其死者,十中亦三人耳。若乃爱其生,违理而存之则反失,恶其死,违理而避之则反得者,亦如之。何为其然?求生之厚越於生理,是以动而乖常,则之於死地。故善摄生者则不然,知生有常理,则守道抱德而不厚其生;知死亦常理,则乐天知命而不忧其死。生死不能动其心,患难不能夺其志,则陆行遇挚兽而不惊,入军冒白刃而不詟,虽处患难与不遇同。何以致其然耶?有心害物,物亦害之;有信及物,物亦信之。我无心害物,故兕虎无所投其爪角;有信及人,故甲兵无所容其锋刃。是知生理不存於中,则死地不见於前。仲尼曰:忠信则水火可蹈。盖近之矣。
经: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传:夫物生而后畜,畜而后形,形而后成。其所由生者,道也;其所以畜者,德也;形其村者,事也;成其用者,势也。万物以能生,故尊道;以能畜,故贵德。道德以生畜之,故自然为万物所仰,岂有授之爵位而后见尊贵哉。然道者真精之体,德者妙物之用,体可以兼用,用不可以兼体。道可以兼德,德不可以兼道。故禀其精谓之生,含其炁谓之畜,遂其形谓之长,字其材谓之育,权其成谓之亭,量其用谓之毒,保其和谓之养,护其伤谓之覆,此之谓大道。既生之而不执有,既为之而不矜恃,既长之而不宰制,此之谓玄德。营魄章言人同於道德,今此章言道德同於人,是以其辞同而其理通也。
经: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传:天下万物固有所始,始天下者,其唯无名乎。天下万物固有所生,生万物者,其唯有名乎。然则无名为天下之始,有名为万物之母。夫无名有名,存乎体用,用因体生,故复以无名为有名之母也。故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即道生一也。夫一为道之子,道为一之母。道谓真精之体,一谓妙物之用。既得其体,以知其用。既得其用,复守其体。体用冥一,应感不穷,然后可以无为而治,故能殁身不殆也。
经: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传:兑者,嗜欲所之生也。门者,云为之所由也。以性正情,则嗜欲之原塞矣;以理正事,则云为之路闭矣。夫如此,然后可以无为无不为,故终身不复劳也。开其源而弗塞,则长其嗜欲之情;通其路而弗闭,则济其云为之事。如此则形神俱劳,终身不可救矣。知塞兑闭门之术,是见於微小也。挫嗜欲之锐,解云为之纷,是守其柔弱也。守柔弱则物不能加,可谓强矣。见微小则事不能昏,可谓明矣。明者内景谓体也,光者外照谓用也。出应於事,反归於理,是以用归体,故曰用其光,复归其明也。以用归体,则与道合。道用柔弱,嗜欲不生,故能驰骋云为,而不为万物所害。若嗜欲不除,强梁於事,事烦则害理,是自贻其灾殃。故能以见微守柔为用,即是密用真常也。
经: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餍饮食,资货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传:老氏言,若吾嚣然略无知道之心,始欲希於当世,则唯所行之为务,务其苟合於当世也。使我介然微有知常之明,方将行於大道,则唯所施而是畏,畏其不合於大道也。夫大道之云犹亨衢也。亨衢平易,无往不达,以其大直,不患小迂。世人欲速由於捷径,是以崎岖迷惑,不达所趋。故圣人病之,慎所施教,畏其导民於邪路,终不合於大道焉。噫,入其国,其政教可知也。观朝阙甚修除,墙宇甚雕峻,则知其君好土木之功,多嬉游之娱矣。观田野甚荒芜,则知其君好力役,夺民时矣。观仓凛甚空虚,则知其君好末作,废本业矣。观衣服多文彩,则知其君好淫巧,蠹女工矣。观佩带皆利剑,则知其君好武勇,生国患矣。观饮食常餍饫,则知其君好醉饱,忘民事矣。观资货常有余,则知其君好聚敛,困民财矣。凡此数者,皆盗用民力以为夸毗,故谓之盗夸。盗夸者,非有道之治也。然则盗用之云,阴取之而民不知也。所谓唯施是畏,其在此乎。
经: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传:善建者以道镇国本,则深根固蒂而不可挺拔。善抱者以德怀民心,则无绳约而不可解脱。夫如此,则子孙享祚长久,故祖宗祭祀无辍绝也。故修道於身,则其德用淳真。修道於家,则其德行有余。修道於乡,则其德教久长。修道於国,则其德化丰大。修道於天下,则其德施周普。故以治身之道反观吾身心,身心能体於道,则德乃真矣。以治家之道反观吾家人,家人能睦於亲,则德有余矣。以治乡之道反观吾乡党,乡党能信於友,则德乃长矣。以治国之道反观吾国民,国民能遂其生,则德乃丰矣。以治天下之道反观吾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能无欲,则德乃普矣。吾何以知天下国家以及身心之然哉?以此反观之乃知耳。《易》曰:观我生,观民也。其是之谓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