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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玄真经注
老子曰:屈寸而申尺,小枉面大直,圣人为之。今人君之论臣也,不计其大功,总其略行,而求其小善,即失贤之道也。故人有厚德,元间其小节;人有大誉,元疵其小故。夫人情莫不有所短,成其大略是也,虽有小过,不以为累也。成其大略非也,闾里之行,未足多也。言人之才不能尽善尽美。固当无疑其小疵,乃全其大用。闾里之行,谤黜之言,不足信也。故小谨者元成功,訾行者不容众。体大者节疏,度巨者誉远,论臣之道也。论用臣之道如此,则不失其人也。
老子曰: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责备於一人。人无全能,量其才力而任之也。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博达而不訾,道德文武,不责备於人。以力自修以道,而不责於人,易赏也。自修以道,则无病矣。自修者,不责於人而行於世,世可为之哉?夫夏后氏之璜,不能无瑕;明月之珠,不能无秽,然天下宝之者,不以小恶妨大美。今志人之所短,忘人之所长,而欲求贤於天下,即难矣。夏后氏之璜,明月之珠,尚有瑕秽,贤人君子岂能尽善尽美?弃其所短,取其所长,则无遗才必矣。夫众人之见,位之卑,身之贱,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几人之情,恶其卑辱;君子用人,存其大略。故论人之道,贵即观其所举,举觉才也。富即观其所施。济物也。穷即观其所受,非义不为。贱即观其所为。非道不处。视其所患难,以知其所勇;因其患难,方见仁勇。动以喜乐,以观其守;不逾滥也。委以货财,以观其仁;不妄取也。振以恐惧,以观其节。杀身成仁。如此,则人情可得矣。一有所存,人之干也;七者备具,世之英也。能以此观之,贤愚可知,忠信可见矣。
老子曰:屈者,所以求申也;枉者,所以求直也。屈寸申尺,小枉大直,君子为之。百川并流,不注海者不为谷;趋行殊方,不归善者不为君子。善言贵乎可行,善行贵乎仁义。夫君子之过,犹日月之蚀,不害於明。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故智者不妄为,勇者不妄杀,择是而为之,计礼而行之,故事成而功足恃也,身死而名足称也。为其可为者,杀其可杀者,然后功遂名立,称於后世也。虽有智能,必以仁义为本而后立。智能并行,圣人一以仁义为准绳,中绳者谓之君子,不中绳者谓之小人。君子虽死亡,其名不灭;小人虽得势,其罪不除。故尧舜为善,至人称之;桀纣为恶,其名不成。善恶之名俱存,故君子慎为不善行也。左手据天下之图,而右手刎其喉,虽愚者不为,身贵於天下也。旦为称孤之客,夕为暴尸之人,皆愚琐之辈,非君子之伦也。死君亲之难者,视死如归,义重於身也。故天下大利也,比之身即小;身之所重也,比之仁义即轻。此以仁义为准绳者也。此伤时无仁义?故切论君子死义,小人死利也。
老子曰;道德之备,犹日月也,夷狄蛮貊,不能易其指。苟有道,虽蛮貊之邦行矣,无道,其如诸夏何?趣舍同,即非誉在俗;意行均,即穷达在时。事周於世,即功成;务合於时,即名立。是故立功名之人,简於世而谨於时,时之至也,即间不容息。夫济倾弱立功名者,睹其机厄宁容瞬息。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地而贪宝赂也,将以存亡平乱,为民除害也。贪叨多欲之人,残贼天下,万民骚动、莫宁其所。有圣人勃然而起,讨强暴,平乱世,为天下除害,以浊为清,以危为宁,故不得不中绝。赤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此二君勃然而起者,非欲尊其势位,利其土地,贪其宝货,去其残贼,安其人民,为天下除其虐害,不得已而用之也。教人以道,导之以德,而不听,即临之以威武,临之不从,则制之以兵革。杀无罪之民,养不义之主,害莫大也。聚天下之财,赡一人之欲,祸莫深焉。肆一人之欲,而长海内之患,此天伦所不取也。言天亡之,桀、纣是也。所为立君者,以禁暴乱也,今乘万民之力,反为残贼,是以虎傅翼,何谓不除?夫畜鱼者,必去其蝙獭,养禽兽者,必除其豺狼。又况牧民乎?是故兵革之所为起也。道莫大乎诛暴,德莫加乎安民。凡为人君暴虐无道,万姓不安,若不除之,犹纵猛兽以害人物,畜鱼鳖以食蝙獭,罪莫大焉。
老子曰:为国之道,上无苛令,官无烦治,士无伪行,工无淫巧。其事任而不扰,其器完而不饰。此至治之世也。乱世即不然,为行者,相揭以高;为礼者,相矜以伪。车舆极於雕琢,器用遂於刻镂。求货者,争难得以为宝;诋音底。文者,逐烦挠以为急;事为诡辩,久稽而不决,无益於治,有益於乱;此衰世之理也。工为奇器,历岁而后成,不周於用。故神农之法曰:丈夫丁壮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不织,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亲耕,妻亲织,以为天下先。其导民也,故天子耕田所以劝农,皇后亲蚤所以劝织,而况匹夫匹妇惰於耕织而受於饥寒也。不贵难得之货,不重无用之物。是故耕者不强,无以养生;织者不力,无以衣形。有余不足,各归其身。衣食饶裕,奸邪不生,安乐无事,天下和平。智者无所施其策,勇者无所错其威。智以救危,勇以止暴。危暴不作,何用之有?
老子曰:霸王之道,以谋虑之,以策图之。挟义而动,非以图存也。将以存亡也。存其亡者。故闻敌国之君,有暴虐其民者,即举兵而临其境,责以不义,刺以过行。兵至其郊,令军帅曰:无伐树木,无掘坟墓,无败五谷,无焚积聚,无捕民虏,无聚六畜。乃发号施令曰:其国之君,逆天地,侮鬼神,决狱不平,杀戮无罪,天之所诛,民之所雠也。兵之来也,以废不义而授有德也。有敢逆天道、乱民之贼者,身死族灭。以家听者,禄以家;以里听者,赏以里;以乡听者,封以乡;以县听者,侯其县。克其国,不及其民;废其君,易其政,尊其秀士,显其贤良,振其孤寡,恤其贫穷,出其图圄,赏其有功。百姓开户而内之,渍米而储之,唯恐其不来也。义兵至於境,不战而止。义兵所临,明告天地;幽通鬼神,德被万物;以辞禧众,以罪问敌,亦非容易而动凶器。百姓悦戴,唯恐不至。殷汤文武,以义而平暴乱也。不义之兵,至於伏尸流血,相交以前。故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身求者,不能立其功。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以自为者,众去之。众之所动,虽弱必强;众之所去,虽大必亡。不义之兵,以强浚弱,恃大侵小,戮无辜,害有道。虽屠城万计,掠地千里,其由项籍威镇海内,气吞宇宙,势拔丘阜,终为高祖所摧折者,以其不循道理,虽大必败,虽强必亡,图霸尚不可得,而况欲成王业者乎?
老子曰:上义者,治国家,理境内,行仁义,布德施惠,立正法,塞邪道,群臣亲附,百姓和辑,上下一心,群臣同力。诸侯服其威,四方怀其德。修正庙堂之上,折冲千里之外。发号行令,而天下响应,此其上也。地广民众,主贤将良,国富兵强,约束信,号令明,两敌相当,未交兵接刃而敌人奔亡,此其次也。知土地之宜,习险隘之利,明苛政之变,察行阵之事。白刃合,流矢#5接,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满野,义之下也。修德而胜者上,守法而胜者中,用兵而胜者下也。兵之胜败,皆在於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即兵强;民胜其政,下叛其上,即兵弱。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选举足以得贤士之心,谋虑足以决轻重之权,此上义之道也。
老子曰:国之所以强者,必死也。所以必死者,义也。义之所以行者,威也。是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威义并行,是谓必强。白刃交接,矢石若雨,而士争先者,赏信而罚明也。上视下如子,下事上如父;上视下如弟,下事上如兄。上视下如子,必王四海;下事上如父,必政天下。上视下如弟,即必难为之死;下事上如兄,即必难为之亡。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与之斗。有君如此,则天下如一家。万兵共一心,则虽敌不惧,虽死不顾。恩义所感,则视死如归。岂有见父有危急而子吝其生而不救,君有难而臣惧於死而不忠者也?是故义君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於邪,以明其势。察其劳佚,以知饥饱。战期有日,视死若归,恩之加也。信义立,虽死不顾。恩威治,无远不至。
通玄真经卷之十一竟
#1 隧:瞿本作『道』。
#2 凡:原作『九』,据瞿本改。
#3 诛:原作『殊』,据瞿本改。
#4 行而:原作『而行』,据瞿本改。
#5 矢:原作『天』,据瞿本改。
通玄真经卷之十二
默希子注
上礼
老子曰:上古真人玄古之君也。呼吸阴阳,而旱生莫不仰其德以和顺,当此之时,领理、隐密自成,纯朴纯朴未散,而万物大优。内韬明德,外和万物,天下无事,各乃遂其性,无相侵害,故并优游也。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昧昧懋懋,皆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悟乎,天地之问,其德烦而不一。时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以类万情,结绳以为纲罟,以畋以渔。离蒙觉悟其君於天下,渐失其本,德烦不一,比玄古之时,以为衰世也。及至神农黄帝窍领天下,纪纲四时,和调阴阳,於是万民莫不炼身而思,戴听而视,故治而不和。伏羲作未耜,以教民播种;黄帝造轩冕之服,窍领,谓阴阳壅沈而通之,逆气戾物绝而止之。造书契,建律历,纪四时,和五行,恐失其所,使万物皆炼身,莫不注其耳目,听视德化,以严其上。故言不和也。下至夏、殷之世,嗜欲达於物,聪明诱於外,性命失其真。至夏殷兴嗜欲,则诱於物外,眩聪明,则内失其真。施及周室,浇醇散朴,离道以为伪,险德以为行,智巧萌生,狙学以拟圣,华诬以协众,琢饰诗书,以贾名誉。各欲以行其智,伪以容於世,而失大宗之本。故世有丧性命,衰渐所由来久矣。至於周室,道德全丧。浇酿弥甚,以伪险为道,以华巧为贤,显道矜德,贾名求誉以失大宗。时之衰薄,从羲、轩已来数千载,故云久矣,非周室顿尔也。是故至人之学也,欲以反性於无,游心於虚;世俗之学,擢德攓性,内愁五藏,暴行越知,以譊乃巧切。喧呼也。名声於世,此至人所不为也。擢德自见也,攓性绝生也。若夫至人定乎死生之意,通乎荣辱之理,举世誉之而不益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得至道之要也。至人者,无代不有,但稀尔。万中有一,为多也。至人之学,反性於华伪之场,沐神於虚静之域,不矜其德,不伐其才,死生无变於己,利害不经於心。今之学者,佛性命以求达,走声誉以高名,遂使奸衰竞起,忠正伏匿,欲求世之治,欲求身之安,不可得之也。
老子曰:古者被发而无卷领,以王天下,其德生而不杀,与而不夺,天下非其服,同怀其德。当此之时,阴阳和平,万物蕃息,飞鸟之巢可俯而探也,走兽可系而从也。玄古之君,不冠不栉,被发而卷,以王天下。而安其生,不夺其利,故四时和,万物理。是以巢鸟探之而不惊,走兽系之而不惧。德之至也。及其衰也,鸟兽虫蛇皆为民害,故铸铁锻刃以御其难,故民迫其难则求其便,因其患则操其备,各以其智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故先王之法度,有变易者也。故曰:名可名,非常名也。世之衰,物不淳一,各生异情,递相残害,智诈相欺,制器械而为备,去其害,就其利。故先王变法,非有常也,故法无常名也。五帝异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后世,因时而变者也。譬犹师旷之调五音也,所推移上下,无常尺寸以度,而靡不中者,故通於乐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於中,五帝、三王,不同法度,犹师旷之调五音,道乐之情,知音之主。夫五音以宫为主,万姓以君为主,无主於中即乱,故立主以一之也。而知规矩钩绳之所用者,能治人。故先王之制不宜,即废之,末世之事善,即着之。故圣人之制礼乐者而不制於礼乐,制物者不制於物,制法者不制於法,制礼非礼,乖於道也;制乐而乐,失其和也。物制於物,尚可也;法制非法,逾其政也。故曰:道可道,非常道也。
老子曰:昔者之圣王,仰取象於天,俯取度於地,中取法於人。调阴阳之气,和四时之节,察陵、陆、水泽肥墩古尧切。高下之宜,以立事生财,除饥寒之患,辟疾疢之灾。中受人事以制礼乐,行仁义之道,以治人伦;列金木水火土之性,以立父子之亲而成家;听五音清浊,六律相生之数,以立君臣之义而成国;察四时孟、仲、季之序,以立长幼之节而成官;列地而州之,分国而治之;立大学以教之,此治之纲纪也。此治天下之六纲也。得道则举,失道则废。夫物未尝有张而不弛、盛而不败者也,唯圣人可盛而不败。圣人初作乐也,以归神杜淫,反其天心;至其衰也,流而不反,淫而好色,不顾正法,流及后世,至於亡国。其作书也,以领理百事,愚者以不忘,智者以记事;及其衰也,为奸伪以解有罪而杀不辜。其作囿也,以成宗庙之具,简士卒以戒不虞;及其衰也,驰骋弋猎以夺民时,以罢音皮民力。其上贤也,以平教化,正狱讼,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泽施於下,万民怀德;至其衰也,朋党比周,各推其所与,废公趣私,外内相举,奸人在位,贤者隐处。天地之道,极则反,益则损。故圣人治弊而改制,事终而更为,其美在和,其失在权。圣人之道曰:非修礼义,廉耻不立、民无廉耻不可以治,不知礼义,法不能正,非崇善废丑不向礼义,无法不可以为治,不知礼义不可以行法。法能杀不孝者,不能使人孝,能刑盗者,不能使人廉。圣王在上,明好恶以示人经,非誉以导之,亲而进之,贱不肖而退之,刑错音措而不用,礼义修而任贤德也。故天下之高以为三公,一州之高以为九卿,一国之高以为二十七大夫,一乡之高以为八十一元士。立官分职,任贤去邪,为王者股肱耳目以和万姓,以静四方也。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百人者谓之杰,十人者谓之豪。明於天地之道,通於人情之理,大足以容众,惠足以怀远,智足以知权,人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隐义,信足以得众,明足以照下,人俊也;行可以为仪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守约,廉可以使分财,作事可法,出言可道,人杰也;守职不废,处义不比,见难不苟免,见利不苟得,人豪也。此择才之道,知人之因。有一如此,即可用之。若兼而有之,即圣人也。英俊豪杰各以大小之材处其位,由本流末,以重制轻,上唱下和,四海之内一心同归,背贪鄙,向仁义,其於化民,若风之靡草。今使不肖临贤,虽严刑不能禁其奸。小不能制大,弱不能使强,天地之性也。故圣人举贤以立功,不肖之主举其所与同,观其所举,治乱分矣,察其党与,贤不肖可论也。圣人用人,各以其才,而官之不相逾越,则天下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