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始经言外旨

  关尹子曰:如锺锺然,如锺鼓然,圣人之言则然,如车车然,如车舟然,圣人之行则然,惟莫能名,所以退天下之言,惟莫能知,所以夺天下之智。
  抱一子曰:谓锺为锺,人皆然之,谓鼓为锺,则人不测其言,所以退天下之言也。谓车车行,人皆然之,谓舟车行,则人罔测其行,所以夺天下之智也,是犹犬可以为羊,轮不辗地之辫也,其可以言名乎,其可以智知乎?
  关尹子曰:鲫蛆食她,她食谊,鳌食鲫蛆,互相食也。圣人之言亦然,言有无之弊,又言非有非无之弊,又言去非有非无之弊,言之如引锯然,惟善圣者不留一言。
  抱一子曰:夫大道无说,善圣者不言,非无说也,不可说也,不可说而言之,则有弊,何则?言不出乎有无也,言有则无,言无则有,言非有则非无,言非无则非有,有无相吞,互相为弊,犹她电鲫蛆,互相吞食,如引锯然去来牵掣,是则有言不如无言也。然则圣人果不留一言乎?圣人之言满天下,学者苟以圣人之言为言,不惟不知言,并与圣人失之矣。
  关尹子曰:若龙若蛟,若蛇若龟,若鱼若蛤,龙皆能之。蛟,蛟而已,不能为龙,亦不能为蛇为龟,为鱼为蛤,圣人龙之,贤人蛟之。
  抱一子曰:圣人能大能小,能智能愚,能垢能净,能贵能贱,能寿能夭,千变万化,无可无不可。贤人则不然,能大者不能小,能智则不能愚。昔孔子见老子,归谓弟子曰:吾乃今於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啧,又何规於老聘哉!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雷声而渊默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圣人龙之,贤人蛟之,其是之谓欤!
  关尹子曰:在己无居,形无自着#5,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芒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尝随人。
  抱一子曰:在己不自居,自居则有我矣,能无我,则形物自着,非我分别而着彼形物也,此静也,静极则动,而其动也,如水之流,动已复静,而其静若镜之莹,是则虽有动静,而何尝动静哉。其应物也,若响之应声,则吾如虚空虚谷矣,芒茹乎若未尝有寂,湛乎彻底纯清,同乎物而不自异,则与物和而不竞也,惊其得而不自有,则与道忘而不失也,未尝先人,常后而不先,不敢为天下先也,.而尝随人,和而不唱,不得已而后动也,体用具存,权实毕备,此圣人之所以为善圣欤。
  关尹子曰:浑乎洋乎,游太初乎,时金已,时玉已,时粪已,时土已,时翔物,时逐物,时山物,时渊物,端乎权乎,狂乎愚乎。
  抱一子曰:老子曰:吾游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谓邪,日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乎其所穷,谓之浑乎,洋乎,游太初乎,岂不信然。至於如金在钟,如玉蕴石,则时金时玉也。道在瓦砾,道在屎溺,则时粪时土也。鹑居而毂食,乌行而无影,则时翔物也。呼我马而谓之马,呼我牛而谓之牛,则时逐物也。块然如石,槁然如木,则时山物也。如鳞之潜,如鱼之泳,则时渊物也。然则皆圣人之正行也,皆圣人之权变乎?大圣若狂,大智若愚,夫岂真狂真愚也哉!
  关尹子曰:人之善琴者,有悲心,则声凄凄然,有思心,则声迟迟然,有怨心,则声回回然,有慕心,则声裴裴一作奕奕然。所谓悲思怨慕者,非手非竹,非丝非桐,得之心,符之手,得之手,符之物,人之有道者,莫不中道。
  抱一子曰:人之善琴者,得之心,而符之手,得之手,而符之物,而悲思怨慕之心,犹足以感丝桐,而声为之变,而况有道之人,动止周旋无不中道,宁不感天动地,康时丰物哉,昔庚桑楚得老子之道,居畏垒之山,三年而畏垒大秾,其是之谓乎。
  关尹子曰:圣人有言有为有思者#6,所以同乎人,未尝言未尝为未尝思者#7,所以异乎人。
  抱一子曰:圣人终日言而未尝言,终日为而未尝为,终日思而未尝思,特人不能测识耳,何以异於人哉。
  关尹子曰:利害心愈明,则亲不睦,贤愚心愈明,则友不交,是非心愈明,则事不成,好丑心愈明,则物不契,是以圣人浑之。
  抱一子曰:众人昭昭而我独昏昏,众人察察而我独闷问,昭昭察察,则利害赞愚是非好丑之心愈明矣,愈明则於亲友事物愈难睦交成契矣。惟圣人以无心浑之,则利自利,害自害,贤自贤,愚自愚,是自是,非自非,好自好,丑自丑,如是,则亲无不睦,友无不交,事无不成,物无不契,圣人初何容心哉。
  关尹子曰:世人愚拙者#8,妄援圣人之愚拙自解,殊不知圣人时愚时明,时拙时巧。
  抱一子曰:圣人有大巧而若拙,有大智而若愚。世之愚拙者,妄援圣人以自解,则愚者愈见其愚,而拙者愈露其拙,岂能自解哉。
  关尹子曰:以圣师圣者贤人,以贤师圣者圣人,盖以圣师圣者,徇迹而忘道,以贤师圣者,返迹而合道。
  抱一子曰:有圣有贤之分者,迹也未尝有圣有贤之分者,道也,视圣人为圣人,岂可趺及哉,是则徇迹而忘道也。惟不知其为圣,而以贤师资之,则智齐於师,庶乎忘其迹,而得其道矣,而古人犹谓智与师齐,喊师半德,学者须负过师之智,则几矣。
  关尹子曰:贤人趋上而不见下,众人趋下而不见上,圣人通乎上下,惟其宜之,岂曰离贤人众人,别有圣人也哉!
  抱一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故贤人趋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故众人不见上,皆偏也。圣人浑通上下,无所不趋,无所不见,在贤亦宜,在众亦宜,和光同尘,所以异於贤人远矣。
  关尹子曰:天下之理,夫者唱,妇者随,牡者驰,牝者逐,雄者呜,雌者应,是以圣人制言行,而贤人拘之。
  抱一子曰:圣人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何则?任物理之自然,而君臣上下、父子兄弟、贵贱尊卑之间,感应贯通,出於口而行於身,譬如夫唱妇随,牡驰牝逐,雄呜雌应,莫不顺其自然之理也,圣人初何容心哉。贤人制礼法以防人心,故不得不拘之,至有言行枢机荣辱之戒,善恶千里违顺之几,故学者不得不谨言行也。
  关尹子曰:圣人道虽虎变,事则鳌行,道虽丝葬,事则棻布。
  抱一子曰:前云圣人龙之,如《易》之乾卦有大人飞龙之象,今云虎变,如《易》之章卦有大人虎变之象,龙则言圣人之体,变化无常,飞港莫测,虎则喻圣人之道,焕乎有文章之可观,凛乎有威风之可畏。及乎行圣人之事,则愚夫愚妇亦可行之,而步履方拙如鳌,初无甚高难行之举也,道则丝芬,事则茶布者,以言其道若浑而难理,其事则有条而不紊也。
  关尹子曰:所谓圣人之道者,胡然孑孑尔,胡然彻彻尔,胡然唐唐一作堂堂尔,胡然臧臧一作藏藏尔,惟其能褊偶万物,而无一物能偶之,故能贵万物。
  抱一子曰:圣人之道如太虚,孑孑然无与为偶,彻彻然无不洞贯,唐唐然充满乾坤,臧臧然不容视听,惟其能遍偶万物,而无一物能偶之,所以责於万物,《老子》曰: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巍巍尊高,其是之谓乎。
  关尹子曰:云之卷舒,禽之飞翔,皆在虚空中,所以变化不穷,圣人之道则然。
  抱一子曰:圣人之道,如云在太虚而卷舒不定,如禽在太空而飞翔无穷,使无此虚空以容之,则云禽之变化飞翔窒矣,使圣人之道,不得无方之神,无体之玄以运之,则圣人之变化穷矣。
  文始真经官外旨卷之三竟
  #1此句,疑当作『因人之愚而愚之』。
  #2此句,当作『果异于吾心乎』。
  #3以上『圣人之于众人』至『其不然乎』一段,《关尹子》和《无上妙道文始真经》皆放在下面『圣人日一至『不以此为己』一段之后。
  #4此句,上引二校本皆作『所以为人』。
  #5此句,上引二校本皆作『形物自着』。
  #6此句,前引二校本皆作『圣人以有言有为有思者」。
  #7此句,二校本皆作『以未尝言未尝为未尝思者』。
  #8此句,《关尹子》作『世之愚拙者』。
  文始真经言外旨卷之四
  抱一子陈显微述
  四符篇
  符者,精神魂魄也,凡十七章。
  关尹子曰:水可析可合,精无人也,火因膏因薪,神无我也,故耳蔽前后皆可闻无人,知崇无人,一奇无人,冬雕秋物无人,黑不可变无人,北寿无人,皆精。舌即齿牙成言无我,礼卑无我,二偶无我,夏因春物无我,赤可变无我,南夭无我,皆神。以精无人,故米去毂则精存,以神无我,故鬼凭物则神见。全精者忘是非,忘得失,在此者非彼,抱神者,时晦明,时强弱,在彼者非此。
  抱一子曰:此言全精抱神之道也。精本无人,故当忘其是非,忘其得失,以全五。之精。神本无我,故当时其晦明,时其强弱,以抱吾之神。精一也,水可分可合一也,耳属肾,虽蔽之前后,皆可闻一也,水为智,智崇崇则自尊一也,冬物归根一也,黑不可变一也,北方主寿有我一也,米去毂则精存一也,一数奇独也,故皆日无人也。神二也,火因膏因薪二也,舌属心,即唇齿而能言二也,火为礼,礼卑则尊人二也,夏物荣华二也,赤色可变二也,南主夭无我二也,鬼凭物则神见二也,二数耦两也,故皆日无我也。无人,则在此者非彼,无我,则在彼者非此,知乎此,则知所以忘其是非得失,与夫时其晦明强弱之理矣。
  关尹子曰:精神水火也,五行互生灭之,其来无首,其往无尾。则吾之精,一滴无存亡耳,吾之神,一钦无起灭耳。惟无我无人,无首无尾,所以与天地冥。
  抱一子曰:精神水火也,自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复生水,则互生也。自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复克火,则互灭也。其来无首,其往无尾,灭已复生,生已复灭,则知精未尝有一滴存亡,神未尝有一效起灭,惟无我无人,无首无尾,与天地冥契,则精神长存矣。
  关尹子曰:精者水,魄者金,神者火,魂者木。精主水,魄主金,金生水,故精者魄藏之。神主火,魂主木,木生火,故神者魂藏之#1。惟火之为物,能镕金而消之,能墦木而烧之,所以冥魂魄。惟精在天为寒,在地为水,在人为精。神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在人为神。魄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人为魄。魂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人为魂。惟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譬如万水可合为一水,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譬如万火可合为一火。以我之魄,合天地万物之魄,譬如金之为物,可合异金而镕之为一金。以我之魂,合天地万物之魂,譬如木之为物,可接异木而生之为一木。则天地万物皆吾精吾神、吾魄吾魂,何者死,何者生!
  抱一子曰:精水一合魄金四为五,神火二合魂木三为五,精藏魄而神藏魂,是则四物虽居两处,可以一五擒之,然魂木为龙,魄金为虎,使魂藏於神,魄藏於精,则二物分於二所,终不能相制。惟火能镕金墦木,故神可以制魂魄,殊不知神寓於魂,如火附於木,而火二木三之五运於西北,制精炼魄,使四象五行俱归於土,实资神火之功也,故丹法始终全资火候者,火之功用大矣哉。至於合天地万物之水火金木,皆为吾之精神魂魄,譬如万水可合为一水,万火可合为一火,异金可镕为一金,异木可接为一木,此则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也,安有所谓生,安有所谓死哉!
  关尹子曰:五行之运,因精有魂,因魂有神,因神有意,因意有魄,因魄有精,五者回环不已,所以我之伪心,流转造化几亿万岁,未有穷极。然核芽相生,不知其几万株,天地虽大,不能芽空中之核,雌卵相生,不知其几万禽,阴阳虽妙,不能卵无雄之雌。惟其来干我者,皆摄之以一息,则变物为我,无物非我,所谓五行者,孰能变之。
  抱一子曰:精神魂魄意五者,回环相生不已,则人之伪心,轮回四生六道,经几亿万年,未有穷极。何则?有此伪心,则有此伪意,有意则有魄,有魄则有精,有精则有魂,有魂则有神,有神则又有意矣。彼空中之核与无雄之雌,胡为而不芽不卯耶?盖精不存也,物则自清而入浊,故始因精而终成魄,神则自微而入妙,故始因意而终成神。盖意土数五,而五与人俱生,故首与四肢及手足之指皆五也,使终能至神而不复生意,则遇物对境,当以一息摄之,则变物为我矣,无物非我,则五行皆为五#用,而不复有相生相灭之机,孰能变之哉,此永不轮回不受生之妙用也,学者欲知之乎。
  关尹子曰:众人以魄摄魂者,金有余则木不足也,圣人以魂运魄者,木有余则金不足也。盖魄之藏,魂俱之,魂之游,魄因之,魂昼寓目,魄夜舍肝,寓目能见,舍肝能梦。见者魂无分别,析之者分别,析之日天地者,魂狙习也,梦者魄无分别,析之者分别,析之日彼我者,魄狙习也#2。土生金,故意生魄。神之所动,不名神名意,意之所动,不名意名魄,惟圣人知我无我,知物无物,皆因思虑计之而有。是以万物之来,我皆对之以性,而不对之以心,性者心未萌也。无心则无意矣,益无火则无土,无意则无魄矣,至皿无土则无金。一者不存,五者皆废。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抱一子曰:愚解前章,谓物之自精至魄,从清入浊而魄盛,则死矣,故日金有余,则木不足。若夫圣人自意生身,至於成神,则木有余而金不足,魂有余者多觉,魄有余者多梦,觉之与梦,皆能分别者,非魂魄能自析之也,皆有真性存乎其中,而狙习既久,而能生此分别识也。惟圣人知我无我,知物无物,皆因心意计之,故对境忘识无意,而对之以性,性者心未萌也,无心则无意矣,一意不存,五行皆废,斯能浑天地造化之所妙者,皆为吾魂,浑天地造化之所有者,皆为吾魄,是则万物皆为吾役,而不役於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