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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疑独注:若物内外,言性分之内外也。无贵无贱,自然之理;有贵有贱,强为之别。观之以道,则无彼我、是非,熟为贵贱?观之以物,则各贵我而贱彼。夫物之贵贱非出乎性,因习而成。故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物之小大理不可易,而形则有差,惟其小不求於为大,则小者足以谓之大;大不求於为小,则大者足以谓之小。因其所大而自足,则毫末可以等丘山;因其所小而无余,则丘山可以等毫末。万物差数无穷,所观者如此而已。有者妙有,常有者也;无者真无,常无者也。举天下动植之物,生育长养,莫不有功於其间,此可谓之有也;然而功之所之,属乎造化,自然而已,此可谓之无也。涉有则不见无,冥无则不见有,其相反若束西而实不可相无,则功分自然而定矣! 万物之理有是有非,彼我相非,尧、桀所以辨也。因其自然而相非,则趣操可睹。故或让而帝,或让而绝,或争而王,或争而灭。争让之礼,於尧、舜、汤、武之时,则贵;於之呛、白公之时,则贱。若尧是桀非,亦各有时而已,未可以为常也。又譬之梁丽、麒骥、鸱鸺之殊用、殊技、殊性也。盖师是、师治、师天、师阴,皆其一偏,其不可行明矣!禅之与继,不因时顺俗,则谓之篡;当时顺俗,则谓之义。本一而末不同,何足论其优劣乎?
详道注:以道观之,物无贵贱,离道以之物之俗,故差则有小大,功则有有无,趣则有是。非然吾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以至功之有无、趣之是非,吾一以是观,则孰知大小、有无、是非之辨哉?然天下之理异而同、同而异,其变不一而不可以为常,以差与功趣观之异而同也。或逊而帝,或逊而绝,或争而王,或争而灭,同而异也。异而同者,不在物而在道。同而异者,不在迹而在时。非特是也,用有殊器,能有殊技,生有殊性,贵此则彼贱,大彼则此小,贵贱、小大恶可以倪之哉?由是知是非、治乱、天地、阴阳常相为用,而不可以贵贱、小大论也。
碧虚注:道无贵贱,物情好恶耳。世俗所尚,皆外物也。夫小天地、大毫末,非理也。若因其大而谓之大,则物皆可大;因其小而谓之小,则物皆可小。此差数也,以差夺理久矣。束西之相反,犹高下之不可相无,功自我有济彼叉矣。我若无功,彼何赖焉?尧之所然而然之,则天下莫不然;桀之所是而是之,则天下孰敢是。圣凡趣操诅可同哉?尧、舜、汤、武顺天时守功分者也,之呛、白公逆人事执差数者也。故贵贱无常,在乎趣操之异,君子小人器识分矣!然而是非治乱,常相倚伏,不可不察也。师天无地,师阴无阳者,胶固不明,未可以语道。差时逆俗者,在贵即贱。当时顺俗者’方小即大矣。
肤斋云:自贵而相贱,鸡壅豕苓时为帝也。贵贱不在己,即轩冕偿来之意。以天地比梯米,毫末比泰山,则等差之数不足言矣。各任一职以为功,曰功分。农、商、工、贾,世间不可阙一,犹东西之相反而不可相无也。以尧为是,以桀为非,固趣操之当然,以不有废者,君何以兴观之,则趣操之不可定见矣。因其小大、有无、然非,即《齐物论》因是之意。故以殊器、殊技、殊性有喻之天地阴阳,亦喻其不可相无。篡夫、义徒,即尧、桀之论。
物无贵贱,己物兼忘也。自贵而相贱,彼是未志也。贵贱不在己,忘己任物也。因大而大,因小而小,即物所宜也。以至功趣之有无、然非,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物理人情於斯可见矣!故争让之述,善恶之行,贵贱有时而未可以为常,犹殊器之异用,殊技之异能,殊性之异便,不可以一槩论也。若师治而无乱,师阴而无阳,非明乎天地万物之理者也。禅继顺逆,各因其时而已。汝不必多言也,纵使言之仅论其迹耳。又恶知贵贱小大之所从出哉,欲知贵贱小大之所从出者,当於未始有物求之。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二竟
#1『故异便』三字,马叔伦《庄子义证》曰当在上文『自大视
细者不明』之下。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三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秋水第三
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五u 辞受、趣舍,吾终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赛。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县县乎若祭之有社常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吵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郭注:贵贱之道,反覆相寻。自拘执,则不夷於道。随其分,故所施无常。不能随变,则不齐於道。无私德,公当而已。无私福,天下所同求。故泛泛然无所在,奄御群生,反之分内而平往者也,岂扶疏而承翼哉?唯其无方,故能以万物为方,而莫不皆足。死生者,无穷之一变耳,非始终也。知成无常处,故不以形为位,而守之不变。欲举之令去而不能,欲止之使停又不可。变化曰新,未尝守故,但当就用,不可执也。若有为不为於其问,则败其自化矣!
吕注:学者平曰系於有物,一闻道无贵贱小大,则於为不为辞趣舍之际,莫知所从,固其宜也。所谓贵贱者,是物之反衍而已,非道也。反则有往,反为贵,往为贱;衍则有耗,衍为贵,耗为贱。则当放志而无拘,拘而志则与道大奏而不通矣!所谓少多者,物之谢施而已,非道也。谢则有荣,谢为少,荣为多;施则有敛,施为多,敛为少。当两行而无一,一而行则与道参差而不当矣!无私德,则於所君之人无所独赖,无拘而志之谓也。无私福,则於所祭之人无所独与,无一而行之谓也。无所吵域,与道通而不大奏之谓也。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与道当而不参差也。恃其成,则不知终始之不可。故位乎形,则不察乎盈虚而不知分之无常也。年不可举,故遥而不闷。时不可止,故攘而不趺。消息盈虚,终则有始,则天行而已。是所以语大道之方,论万物之理也,水不何系心於辞受趣舍之际哉!若骤若驰,言变化密移,则何系心於为不为之问。固将自化,安排而去化之谓也。
疑独注:万物之理,冥於自然,非为也,非不为也,又何措意於辞受趣舍之间哉?衍者,有余。施者,所分也。贵贱少多,出於强生分别,非道之真理;道之真理,则一而已。以道观之,贵不为加,贱不为损,多非有余,少非不足,又何有责贱少多之别哉?无私德,则於所君之人无所独赖。无私福,则於所祭之人无所偏与。此下注文并同吕说。
详道注:衍者,广平之地。反之,则平复为陂。平陂之分,未始有常,贵贱往反,岂异是哉?施者,仁之用。 谢之,赐予而不以为仁,多少之数岂足计哉?反衍,则忘贵贱而不累於名。谢施,则忘少多而不累於利。若是而不反其真者,未之有也。
碧虚注:当受而不受,何为乎?彼舍而我取,何不为乎?贵贱小大,不出乎二端耳。贵贱无主而反覆流行,常也;大道甚夷而放心自得,通也;禀分有数而少谢多施;宜也;世道参差而行止适变,理也;德私,则不严毅;福私,则不久长;有吵域,则不溥泛;有方所,则有承接扶翼之,而兼怀之德丧矣。已上皆辞贵乐贱之义。忘我,则无短长;忘心,则无生死;忘位,则无盈虚;忘年,则任化;忘时,则任迁;忘消息盈虚,则孰为之终始?夫物无时不生,无时不化,其变如骤,其移如驰,阴阳尔,四时尔,固将自化,何容心於为不为之间哉?
肤齐云:以道观之而无贵贱,反而求之吾身,绰绰然宽,衍也。若以□ 贵贱是非自束,则与道相违。施则有多少,谢去其施,则无多无少。若执一而行,拘於多少之施,则与道参差矣。国之有君,祭之有社,谕此心以道为主,而无所用其私。此心广大,无所穷极,则无呵畦。万物皆备於我,是兼怀也,无所私爱,其孰承翼拱扶之耶?无方,即无心;无心,则无短长,无生死。不恃其成,即不雄成也。盈虚随时,不可一定,故曰不位乎其形。无古今,则年不可举。无去来,则时不可止。大义,即道也。变动转移,无时不然,何者为?何者不为?皆听造化,自然而已。故曰:夫固将自化。
河伯未明天理物情,则犹有所疑,复以辞受趣舍为间。海若告以世间所谓贵贱少多是其一反一衍、一谢一施耳。若拘志而一行,与道差骞矣。若君之於民,德无不被。社之於人,福无所私。明道之无方,而兼怀万物也。物之死生,乃形化之一变,非道之终始也,故成无常处,不以形为位而守之,其去不可止,其来不可御,万物盈虚之理,如斯而已,夫物生若驰,其机不息,任其自化,无容为不为於其间,况辞受趣合乎!此言应物贵乎无心,则死生不足为累也。
河伯曰:然则何贵於道耶?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理者必明於权,明权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於祸福,谨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镝躅而屈伸,反要而语极。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郭注:何贵於道,以其自化。知道者,知其无能。无能,则何能生我?我自生耳!四肢百体,己不为而成,何有意乎生成之后哉,达斯理者,必能遣过分之知,遗盖生之情,乘变应权,不以物害己而常全也。故心之所安,则危不能危。意无不适,则苦不能苦。虽心之所安,亦不使犯之,知其不可逃,安乎命之所遇。审去就之非已,故莫之能害也。天在内,而天然之所顺者在外,内外之分皆非为也,知天然之知自行,故虽行於外而常本乎天,位乎得。与会相应,有斯变也。知落天地,事该万物,而常不失其要极,故天人之道全。牛马不辞穿络者,天命固当也。苟当乎天命,则寄之人事而本在乎天。若乃走作过分,驱驰失节,天理灭矣!不因其自为而故为之者,命其安在?所得有常,殉名则过也。
吕注:任物自化,即道也。河伯不悟,乃谓何贵於道,海若告以达理明权,不以物害己,皆知道者之事,而非体道极致。至於水火不害,寒暑不侵,则体道者固如此也。非谓其薄之,言察乎安危,谨乎去就。莫之能害,则知道、达理、明权而已。宁於祸福,知其不可奈而安之,则天在内矣,察於去就,则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在外矣!以是而入德,虽未能天而不人而德在乎天矣!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则出天而之人。镝瞩而屈伸,反要而语极,则由人而之天也。自无以人灭天至是,谓反其真则其於道也岂特知之而已哉!
疑独注:大同吕说。
详道注:知道者必达理,达理者必明权。权者,以无心应物而不失其平,庸诅以外伤内,以物害己哉!为道而至此,则能以之应人。躏瞩而屈伸,以人复天。反要而语极,此海若之论。始於齐小大,同贵贱;中於察安危,谨去就;而终於明天人,反要极。盖能齐物,则能全已;全已,则能复道;而至於要极,则反其真而已矣。
碧虚注:知化化之道,达生生之理者,必能适物之权,故乐全而无伤,察安危、审祸福、馑去就故也。是以有德者内守天理,外修人事,然后位业可得,而进退出处在我,可以反要妙而语极致也。牛马,天理也。穿络之者,以人灭天。饥渴驰骤,以故灭命。黄马骊牛,则以得徇名也。守天而不失,还朴而不伪矣。
庸斋云:此问尤妙。言既听造化之所为,则人亦不必学道矣。朱文公问答书中,廖德明亦有此问。文公不曾答,想难言也。故庄子於此说个权字,又以不以物害己一句明之。道,总言也。理,事物各有之理。权,用之在我者。有道之全体,然后有此大用,明於权则知轻重也。薄,谓迫近之。至德之人,固知事事有数,岂物所能害?然亦不恃此以薄之,犹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察安危、馑去就,便是道心中有人心,何尝皆说,听之自然。天内人外,即前篇主者天道,臣者人道也。德在乎天,言自然之德。知天人之行,此知字从人心上起,本乎自然而安於所得,此句又属道心,位居之安也,迹踢而屈伸,谓进退各循其理,此句又属人心。发明至此,道之至要,理之至极也。牛马四足,得於自然,不络不穿,将无所用,此便是人心一段事,至灭天灭命徇名,则人心流於危矣!三言无以,乃禁止之辞,即知天知人,能谨守而勿失,则天理全矣!是谓反其真,故人事命天理也。
自篇首至此,凡六问,答如风驱远浪,渐近渐激,至是而雪涛喷薄,使人应接不暇。须臾澄静,则波光万顷,一碧涵天,人之息伪还真,中肩虚湛者,有类於此。夫至德之士,由人以明天,因权以达理,察安危、谨去就,物孰能害之。然亦未尝恃此而傲物也。天在内,所以立体;人在外,所以应用。德在乎天,则合乎神而无方不测者也。体天居德,则屈伸从世。反要语极,则勿失其真。若然,则处己处人之道尽矣!故河伯心冥体会而无所复问焉。今学者自信不及,群疑窒心,与河伯同病者不少,傥能於海若言下豁然有省,如云开月见,则昭昭灵灵求诸己而足,何暇它问哉!知天人之行,天当是夫,音符。位乎得,当是德,详文义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