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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虚至德真经四解
范曰:体道之人睹物,寄之傥来,知货财之暂聚,认而有之,皆惑也。故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若端木叔,可谓知此矣。
孟孙阳问杨子曰:有人於此,贵生爱身,以蕲不死,可乎?曰:理无不死。以蕲久生,可乎?曰:理无久生。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且久生奚为?
设令久生,亦非所愿。
五情好恶,古犹今也;四体安危,古犹今也;世事苦乐,古犹今也;变易治乱,古犹今也。既闻之矣,既见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犹厌其多,况久生之苦也乎?
夫一生之经历如此而已,或好或恶,或安或危,如循环之无穷。若以为乐耶,则重来之物无所复欣;若以为苦耶,则切己之患不可再经,故生弥久而忧弥积也。
孟孙阳曰:若然,速亡愈於久生;则践锋刃,入汤火,得所志矣。杨子曰:不然。既生,则废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於死;
但当肆其情以待终耳
将死,则废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於尽。
制不在我,则无所顾恋也。
无不废,无不任,何遽迟速於其间乎?
政和: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自然之理也。贵身爱生,以蕲不死,是岂达於理者哉?夫有生则复於不生,故生非贵之所能存;有形则复於无形,故身非爱之所能厚。若是而蕲久生,是益惑也。夫情之好恶,有以怵於内;体之安危,有以迫於外;世事苦乐,有以累吾心;变易治乱,有以动吾行。自古及今,闻见而更之者,可以前料而逆知,则百年之生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乐也。故方且厌其多而苦其久,尚可蕲久生之为乎?此孟孙阳所以闻杨子之言而遂欲速亡也。然蕲久生者固非达於理,而欲速亡者亦未为通於道,是二者胥失也。唯既生,则废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於死,则无伤生之患。将死,则废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於尽,则无恶死之患。可以生而生,可以死而死,生死无变於己,此之谓达。
范曰:贵其生者不自贼,以役於物,疑若能存矣,而生非贵之所能存;爱其身者不自贼,以困於物,疑若能厚矣,而身非爱之所能厚。虽欲久生而不死,得乎哉?又况五情之好恶,四体之安危,世事苦乐,变易治乱,又复终始如环无端。所历既久矣,所阅既众矣,百年犹厌其多,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之是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所谓不羡久生,盖有在是。昧乎此者,乃以速亡为愈於久生,则践锋刃,入汤火,得所志矣。殊不知既生,则废而任之,肆其情而无所撄拂,非以生为悦也,将死,则废而任之,顺其适而无所觊觎,非以死为恶也。无不废,无不任,安时处顺,尽其所受於天者,岂遽迟速於其间哉?
杨朱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政和:不以一毫利物,为己者也;不以一身自利,为人者也。为人者不可以失己,为己者不可以失人。若夫损一毫而利天下,有所不与;悉天下以奉一身,有所不为。人我之分各足而止,则其为人太少,其自为太多,固不足以治天下。而杨朱之道术独有在於是,此一曲之士也。
范曰:伯成舍国而隐耕,为己者也;大禹过门而不入,为人者也。虽制行之迹不同,而救世之心则一。古之人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况损一毫乎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取诸人,况悉天下乎哉?杨朱之行,失之为我,不拔一毛而利天下,孟子固尝禽兽之矣。子列子有取焉者,当是时,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己贱物之道者,於是弃绝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趋利不以为辱,殒身不以为怨,渐清陷溺以至於不可救已。故是篇所载,有取於杨朱者,殆亦有意矫天下之弊而然耶。
禽子问杨朱曰: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
疑杨子贵身太过,故发此问也。
杨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济。
嫌其不达己意,故亦相答对也。
禽子曰:假济,为之乎?杨子弗应。禽子出语孟孙阳,孟孙阳曰: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曰:为之。孟孙阳曰: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禽子默然有间。孟孙阳曰:一毛微於肌肤,肌肤微於一节,省矣省察。然则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以答子。然则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
聃、尹之教,贵身而贱物也。
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
禹、翟之教,忘己而济物也。
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
政和:老子、关尹之道术,贵身而贱物;大禹、墨翟之道术,忘己而济物。然为己者固不失人,而为人者固不失己。杨朱学老子、关尹之道而不能至者也,故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墨翟学大禹之道而不能至也,故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然皆非道之全也。孟孙阳有见於杨朱之道,禽骨厘有见於墨翟之道,故各是其所是耐有所不该。
范曰:子华子语昭僖侯曰:今使天下书铭於君之前,以谓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子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盖以两臂重於天下故耳。然则侵肌肤而获万金,断一节而得一国,岂遽为之耶?杨朱之行过於为己。载是说者,将以救弊於一时而已,若槩之以圣人之道,未免为有蔽。故禽子对孟孙阳曰: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则子言当矣,以耻、尹之教贱物而贵已故也。以吾之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以禹翟之教忘己而济物故也。
杨朱曰: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然而舜耕於河阳,陶於雷泽,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行年三十,不告而娶。及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商钧不才,禅位於禹,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穷毒者也。鲧治水土,绩用不就,趣诸羽山。禹纂业事雠,惟荒土功,子产不字,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禅,卑宫室,美绂冕,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忧苦者也。武王既终,成王幼弱,周公摄天子之政。邵公不悦,四国流言。居东三年,诛兄放弟,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危惧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於宋,削迹於卫,穷於商周,围於陈蔡,受屈於季氏,见辱於阳虎,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虽称之弗知,虽赏之不知,与株块无以异矣。
观形既事,忧危之迹着矣。求诸方寸,未有不攫拂其心者。将明至理之言,必举美恶之极,以相对偶者也。
桀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内;恣耳目之所娱,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逸荡者也。纣亦藉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从;肆情於倾宫,纵欲於长夜;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於诛。此天民之放纵者也。彼二凶也,生有从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虽毁之不知,虽称之弗知,此与株块奚以异矣。
尽骄奢之极,恣无厌之性,虽养以四海,未始惬其心。此乃忧苦穷年也。
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归於死矣;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於死矣。
政和:万物所异者生,所同者死,唯人亦然。故圣智凶愚,所禀固异,及归於尽,未始不同。然则名实奚辩?忧乐奚择?此游方之外者所以齐死生而两忘其道。
范约: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舜之穷毒,禹之忧苦,周公之危惧,孔子之遑遽,彼四圣也,天下之美归之,而戚戚然以至於死,其死则同矣。夏桀之逸荡,商纣之放纵,彼二凶也,天下之恶归之,而熙熙然以至於死,其死则同矣。故仁圣亦死,凶愚亦死,乌睹其所以异?
杨朱见梁王,言治天下如运诸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何也?对曰:君见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棰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使尧牵一羊,舜荷棰而随之,则不能前矣。且臣闻之;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污池。何则?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政和:治家以及国,此言先后之渐。施於国者不可施於家,此言小大之宜。故牧羊者童子之任,而牧天下唯尧舜之道。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治之要,所以在知道。
范曰:千钧之弩,不为鼹鼠发机;万石之钟,不为莛撞起音。鲲非溟海,无以运其躯;凤非修梧,无以晞其翼。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自然之理也。
杨朱曰:太古之事灭矣,孰志之哉?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当身之事,或闻或见,万不识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可胜纪。但伏羲以来,三十余万岁,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但迟速之间耳。
以迟速而致惑,奔竞而不已,岂不鄙哉。
矜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要死后数百年中余名,岂足润枯骨?何生之乐哉?
政和:时运不留,迹随以泯。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则务一时之毁誉,而以生为可乐者,是不足以达於理也。太古远矣,其事无传,故若灭若没,莫能志之。三皇以降,比太古为近,故其事疑於存亡;五帝以降,比三皇为又近,故其事疑於有,而若觉若梦。然曰若存若亡,则疑於在而实无在也;曰若觉若梦,则疑於有而实无有也。至三王以还,则为尤近,故曰或隐或显。盖其所过者方向於无,而其所存者可证其有,故其忆显特未定也。若夫当身之事,虽既往而未远,然所过者闻,所存者见既已趣寂。目前之事方适,今而尚在,然目所注者存,目所过者废,亦既不停。是以论其时则久近之殊,言其事则多寡之异。年运而往,其於不可识则一也。若是则贤愚之异性,好丑之异形,成败是非异理,迟速之间,同於泯绝而已。方且终身役役与物,相刃相靡,竞一时之虚誉,规身后之余荣,尊生者也。
范曰:事之在天下,俄成俄坏,迭盛迭衰,代废代兴,焂起焂灭,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爰自古初以来至于今,不知其几千余万岁矣,贤愚好丑,是非成败,有万不同,同归于尽。而昧者不知,乃始胥易技系,劳形怵心,内盈柴栅,外重缠缴,终身役役,曾不得须臾宁神者,不自许也,尚何生之可乐哉?
杨朱曰:人肖天地之类,怀五常之性,
肖,似也。类同阴阳,性禀五行也。
有生之最灵者也。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逃利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性,任智而不恃力。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不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生,身不可有其身;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横私天下之身,横私天下之物。其唯圣人乎。
知身不可私,物不可有者,唯圣人可也。
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谓至至者也。
天下之身,同之我身,天下之物,同之我物,非至人如何?既觉私之为非,又知公之为是,故曰至至也。
政和:肖天地之类,谓方圆动静之形;怀五常之性,谓仁义礼智信之德。万物所同者生,而惟人万物之灵,故曰:有生之最灵者也。以其最灵,故於智为有余;以其爪牙不利,无毛羽之蔽,故於力为不足。智有余而力不足,故必资物以为养,盖以我之智可以制彼之力,使为我用故也。虽然任智矣,而又恃其力,则莫知物我之贵贱。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以我贵於物也;力之所贱,. 侵物为贱,以物能役我也。夫身非我有,圣人岂以物殉身哉?为其为神明所托也,故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圣人岂以身逐物哉?知其为耳目之役也,故既有,不得不去之。有生所贵者,故曰:身固生之主。养形必先之以物,故曰:物亦养之主。虽然,有生之所患者身,则虽全生,身不可有其身也;志之所以丧者物,则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也。外有其物,内有其身,蔽於一偏,暗於大理,窃窃然横私天下之身与其物,岂知道之所以为公哉?圣人知身者天下之委形,故能公天下之身,知物与物何以相远,故能公天下之物。唯天下之至圣为能与於此,故曰:此之谓至至者也。
范曰:汝身非汝有也,以不可有而有之,是横私天下之身;外物不可必也,以不可必而必之,是横私天下之物。《老子》曰:知当容,容乃公。惟公则能兼容。《庄子》曰:大人合并以为公。惟公则能合并。公天下之身者,内若於身,而身本无身也公天下之物者,外若於物,而物本无物也。进是道者,讵有介然之知存乎胸中。而以自营为事哉?惟至人无己,然后能之。若圣人则未离乎人道,彼其於此,犹有未至也。此之谓至至者岂非庄周所谓未始有物者,不可以加者耶?
杨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为四事故:一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