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至德真经四解

  湩,乳也。以己所珍贵默之至尊。
  及二乘之人。已饮而行,遂宿於昆仑之阿,赤水之阳。
  《山海经》云:昆仑山有五色水也。
  别日升于昆仑之丘,又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贻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
  西王母,人类也。虎齿,蓬发戴胜,善啸也。出《山海经》。
  西王母为王谣,徒歌日谣。诗名《白云》。王和之,和,苔也。诗名《东归》。其辞哀焉。乃观日之所入。《穆天子传》云:西登弇山。一日行万里。王乃叹曰:於乎,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谐於乐,谐辩,后世其追数吾过乎。
  自此已上,至命驾八骏之乘,事见《穆天子传》。
  穆王几神人哉。言非神也。
  政和:神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穆王不知,所以出入六合在此,而命驾骖乘,日行万里。故虽至巨搜之国,升昆仑之丘,观黄帝之宫,宾王母于瑶池之上,非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之外者也。故曰:几神人哉,言近於神而非神也。
  能穷当身之乐,犹百年乃徂,
  知世事无常,故肆其心也。
  世以为登假焉。
  假字当作遐,世以为登假,明其实死也。
  卢曰:择翘骏,拣贤才,应用随方,不限华夷之国,唯道所趣不远。轩辕之宫,穷天地之所有,极神知之所说,不崇德以矜用,方乐道以通神,千载化而上升,世俗之人以为登遐焉矣。
  范曰:穆王悟化人之言,乃不恤国事、臣妾,驾八骏之乘,至巨搜之国,宿昆仑之阿,封黄帝之宫,觞瑶池之上。肆意远游,一日万里,亦可谓神矣。然语之以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则未也。故以为几神而已。
  老成子学幻於尹文先生,三年不告。老成子请其过而求退,尹文先生揖而进之於室。屏左右而与之言曰:昔老聃之徂西也,顾而告予曰: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
  穷二仪之数,握阴阳之纪者,陶运万形,不觉其难也。
  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
  造物者岂有心者?自然似妙耳。夫气质愤薄,结而成形,随化而往,故未即消灭也。
  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
  假物而为变革者,与成形而推移,故暂生暂没。功显事着,故物皆骇。
  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
  注见篇目已详其义。
  吾与汝亦幻也,奚须学哉?
  身则是幻,而复欲学幻,则是幻幻相学也。
  卢曰:夫形气之所变,化新新不住,
  何殊於幻哉?故神气所变者,长远而难知,法术之所造,从近而易见,乃不知乎?难知者为大幻,易见者为小幻耳。若知幻化之不异生死,更何须学耳?
  老成子归,用尹文先生之言,深思三月,遂能存亡自在,憣校四时,冬起雷,夏造冰,飞者走,走者飞。
  深思一时,犹得其道,况不思而自得者乎?夫生必由理,形必由生,未有有生而无理,有形而无生。生之与形,形之与理,虽精粗不同,而迭为宾主,往复流迁,未始暂停。是以变动不居,或聚或散。抚之有伦,则功潜而事着;修之失度,则迹显而变彰。今四时之令不乖,则三辰错序,雷冰反用,器物蒸烁,则飞炼云沙以成水澒。得之於常,众所不疑。推此类也,尽阴阳之妙数,极万物之情者,则陶铸群有,与造化同功矣。若夫偏达数术,以气质相引,俛仰则一出一没,顾眄则飞走易形,盖术之末者也。
  终身不着其术,固世莫传焉。
  日用而百姓不知,圣人之道也。显奇以骇一世,常人之事耳。
  卢曰:精乎神气之本,审乎生死之源,则能变化无方,此必然之理也。会须心悟体证,故不可以言语文字传者也。
  政和:可与往者。与之至於妙道。揖而进之於室者?以此不可与往者,慎勿与之。屏左右而与之言者,以此阴阳之运,四时之行,万物之理,俄造而有,倏化而无,故曰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物以生为始,以死为终,以生为常,以死为变,而皆冥於造化阴阳之所运者也。故曰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既穷造化阴阳之数,又达有气有形之变,则谓之化。付之系於数变者,复因其形而移易之,则谓之幻。造物者,天也。天则神矣,故巧妙而不可测,功深而不可究,此所以难终难穷。因形者,人也。人则明矣,故巧显而遽成,巧浅而俄坏,此所以随起随灭。夫生死固然也,幻化或使也,自道观之,皆非真常。则知幻化之不异於生死也,奚往而非幻哉?今且吾与汝皆幻也,而学幻焉。是犹所谓梦之中又占其梦者。与自在存亡者言物或存或亡,而吾固自存也。憣校四时,则役阴阳而不役於阴阳;冬起雷,夏造冰,则制四时,而不制於四时;飞者走,走者飞,则驰万物而不驰於万物。巧妙功深,且与造物者游矣。终身不着其术,世莫传焉,则为其难终难穷,难测难识故也。故善学幻者,建之以常无有,然后足以尽此。
  范曰:以我幻物,倒而本正,非所以通物也。然自道观之,所以通物犹是也。故气兆芒忽,形分混沌,无物不然。范於炉锤者,为造化之所始,设於机缄者,为阴之所变,生死得以命之,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者,未能超出於无数之先。因形移易者,未能顿革於无形之表。幻化得以命之,故谓之化,谓之幻。是二者,或本於造物,而得之自然,故巧妙功深,而难终难穷;或本於因形,而未能无待,故巧显功浅,则随起随灭。若夫果之以道,则幻化之与死生,亦未尝异兹。偃师之倡者,所以能与造物同功欤?苟明是理,则汝身非汝有也。孰有之哉?是亦幻而已矣。以幻学幻,与夫梦之中又占其梦者,奚异?老成子归,用尹文先生之言,深思三月,则由未能不思而得也。然遂能存亡自在,而不累於物,憣校四时,而不拘数,雷冰反用,飞走异形,终身不着其术,又况夫体道者乎?操至权以独运,斡万化於不测,固有所谓密用而独化者,世岂能识之者哉?
  子列子曰:善为化者,其道密庸,其功同人。
  取济世安物而已,故其功潜着而人莫知焉。
  五帝之德,三王之功,未必尽智勇之力,或由化而成,孰测之哉?
  帝王之功德,世为之名,非所以为帝王也。揖让干戈,果是所假之涂,亦奚为而不假幻化哉?但骇世之迹,圣人密用而不显焉。
  政和:五帝之德,三王之功,其道密庸者,言其道之藏诸用。其功同人者,言其功之显诸仁。五帝曰德,三王曰功,其迹之所履者尔。其心未尝不一也,然既已为智勇之力,而未敢必又以为由化而成,而或者疑之,其善为化莫测如此。是谓与天地同流者欤。
  范曰:其道密庸,藏诸用也。其功同人,显诸仁也,是道也,非体神为化未易致此,然道者,其本也。功者,特其余事耳。故藏诸用者,虽曰退藏於密,而可用可见者本焉。显诸仁者,虽曰为徒於人,亦未尝不侔於无也。为化若是,则尘垢□糠犹足以陶铸帝王。彼智勇之任是时,应世之踪迹耳,岂其所以进哉?古之人所以藏其利器,不以示人,酬酢万变,淡然无事者,诚以此道也。然则,虽鬼神之幽,将不能窥,而况於世俗之昏,亦何以测其妙乎?
  觉有八征,梦有六候。
  征,验也。候,占也。六梦之占,义见《周官》。
  奚谓八征?一曰故,故事,二曰为,作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此者八征,形所接也。奚谓六候?一曰正梦,平居自梦。二曰蘁梦,
  《周官》注云:蘁当为惊愕之愕,谓惊愕而梦。
  三曰思梦,因思念而梦。四曰寤梦,觉时道之而梦。五曰喜梦,因喜悦而梦。六曰惧梦,因恐怖而梦。此六者,神所交也。
  此一章大旨,亦明觉梦不异者也。
  范曰:周穆王之神之游,似至非至;老成之子学幻,似真非真。审造其极,则等视世间万殊,有同觉梦,故於此复继以觉梦之说也。庄周《齐物》之篇,其言觉梦与此同意。故与为则涉於事,得与丧则异乎物,哀乐则萌於、心,生死则系於数。此八者,形所接也,其事为可验,故谓之八征。平安而梦,是为正梦;惊愕而梦,是为蘁梦;思梦则思而有所感,若孔子之梦周公是也;寤梦则寤而有所见,若狐突之梦太子是也;喜梦则有所喜而梦;惧梦则有所惧而梦;此六者,神所交也。其兆为可占,故谓之六候。
  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则无所怛。
  夫变化云为皆有因而然,事以未来而不寻其本者,莫不致惑。诚识所由,虽谲怪万端,而心无所骇也。
  卢曰:夫虚心寂虑,反照存神,则能通感无碍,化被含灵矣。人徒见其用,化之迹不识。夫通,化之本也,何者?以其道密用而难知,其功成不异於人事,故五帝、三王,人但知其智勇之力,不能识其感化而成之者也。然觉有八征,梦有六侯者,生人之迹不过此矣。故、为、得、丧、哀、乐、生、死,形所接也;正、愕、思、寤、喜、惧,神所交也。形所接者,咸以为觉;神所交者,感以为梦。而觉梦出殊,其於化也,未始有别。知八征,六侯之常化也,是则识其所由矣。夫知守神不乱,而化之有由,则所遇征侯,何所惊怛也?
  政和:其觉也涉事,故验之以八证。其梦也藏理,故占之以六侯。所遭谓之故,所作谓之为,得言所益,丧言所失,哀乐累其心,死生变於己。之八者,形开而可验者也,故曰:此八证者,形所接也。正、愕、思、寤、喜、惧,之六者,魂交而可占者也,故曰此六侯者,神所交也。其梦也,魂交。其觉也,形开。昼夜之变也,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盖不知其梦而自以为觉也。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知其所由然,所谓大觉而知此其大梦者也。通乎昼夜之道而知者,万物一齐,孰觉孰梦,何怛化之有?
  范曰:觉有八征,虽形所接,因其八征而验之,未尝不形於梦。梦有六候,虽神所交,因其六候而占之,未尝不始於觉。然则感变之所起,殆亦有因而然者耶。不识其所起,则事之至也,惑其所由然。识其所起,则事之至也,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则死生亦大矣,不得与之变,而况利害之端。夫孰足以患?心已怛,如怛化之怛。心有所爱,则忘所忧而暧,心有所怛则虑所患而明。识感变之所起,则无患矣,何怛之有?
  一体之盈虚消息,皆通於天地,应於物类。
  人与阴阳通气,身与天地并形,吉凶往复,不得不相关通也。
  故阴气壮,则梦涉大水而恐惧,
  失其中和,则濡溺恐惧也。
  阳气壮,则梦涉大火而燔,火性猛烈,遇则燔也,阴阳俱壮,则梦生杀,
  阴阳以和为用者也,抗则自相利害,或生或杀也。
  甚饱则梦与,甚饥则梦取。
  有余故欲施,不足故欲取。此亦与觉相类也。
  是以以浮虚为疾者,则梦扬,以沈实为疾者,则梦溺。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
  此以物类而致感也。
  将阴梦火,将疾梦食。饮酒者忧,歌舞者哭。
  此皆明梦,或因事致感,或造极相反,即《周礼》六梦六义,理无妄然。
  卢曰:神气执有则化随,阴阳所感则梦变。或曾极而为应,或像似而见迹,或从因而表实,或反理而未表情,若凝理会真,冥神应道者,明寂然通变,忧乐不能入矣。
  范曰:形有盈虚,气有消息。虽天地之大,此实与之通;虽物类之伙,此实与之应。梦觉相符,岂苟然哉?故梦之所见,或以阴阳为之寇,或以物变为之感。或与觉相反,或与事相类,殆有所因而然也。古之人以日月星辰占六梦之吉凶,其以此欤。
  子列子曰:神遇为梦,形接为事。
  《庄子》:曰:其寐也,神交。其觉也,形开。
  故昼想夜梦,神形所遇。
  此想为觉时有情虑之事,非如此间常语。
  昼日想有此事,而后随而梦也。
  故神凝者,想梦自消。
  昼无情念,夜无梦寐。
  信觉不语,信梦不达,物化之往来者也。
  梦为鸟而戾於天,梦为鱼而潜於渊,此情化往复也。
  古之真人,其觉自忘,其寝不梦,几虚语哉?
  真人无往不忘,乃当不眠,可梦之有?此亦寓言以明理也。
  卢曰:夫六情俱用,人以为实意。识独行人以为虚者,同乎为幻梦。行人以为梦为实者,同呼为真。是曾不知觉亦神之运,梦亦神之行,信一不信一,是不达者也。若自忘,则不梦,岂有别理者乎?
  政和:通天下一气耳。此所以盈虚、消息,皆通於天地,应於物类。阴气壮则梦大水而恐惧,阳气壮,则梦大火而燔,阴阳俱壮而和,则或梦生,阴阳俱壮而乖,则或梦杀。以浮虚为疾者,则梦扬,以沈实为疾者,则梦溺。盈虚之理也。甚饱梦与,甚饥梦取,将阴梦火,将疾梦食,消息之理也。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因其类也。饮酒者忧,歌怜者哭,反其类也。盖形之所接存於昼,故神之所遇生於夜。是则神形所遭,皆盈虚消息之自尔。若夫冥以一真,每与道俱,则觉梦一致,实妄两忘,是之谓真人。
  范曰:其寐也,魂交,故遇而为梦。其觉也,形开,故接而为事。昼想夜梦,是直形神之所遇耳。必有神凝者焉。通昼夜而知,融梦觉而一成。然寐遽然觉,物之化往来,未尝容心於其间,故梦为鸟而戾於天,梦为鱼而没於渊,不知周之梦为壶蝴蝶欤,不知蝴蝶之梦为周欤?万学自化,化无欣戚,非大觉者,孰能为比。虽然,梦若反一,犹有妄见,道至於真人者,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以真冥妄,真妄一真。觉之与梦,一无所别。兹所以其觉自妄,其寝不梦也。然黄帝之华胥,不为未至者,是特寓是以明理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