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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经世
夫以力胜人者,人亦以力胜之。吴尝破越,而有轻楚之心。及其破楚,又有骄齐之志。贪婪攻取,不顾德义,侵侮齐、晋,专以夷狄为事,遂复为越所灭。越又不监之,其后复为楚所灭。楚又不监之,其后复为秦所灭。秦又不监之,其后复为汉所代#16恃强凌弱,与豺虎何以异乎?非所以谓之中国义理之师也。宋之为国也,爵高而力卑者乎。盟不度德,会不量力,区区与诸侯并驱中原,耻居其后,其于伯也,不亦难乎?
周之同姓诸侯而克永世者,独有燕在焉。燕处北陆之地,去中原特远,苟不随韩、赵、魏、齐、楚较利刃、争虚名,则足以养德待时而观诸侯之变#17。秦虽虎狼,亦未易加害,延十五六年后。天下事未可知也。
中原之地方九千里,古不加多而今不加少,然而有祚长祚短、地大地小者,攻守异故也。自三代以降,汉、唐为盛。秦界于周、汉之间矣。秦始盛于穆公,中于孝公,终于始皇。起于西夷,迁于岐山,徙于咸阳。兵渎宇内,血流天下,并吞四海,更革今古#18。虽不能比德三代,非晋、隋可同年而语也。其祚之不永,得非用法太酷、杀人之多乎?所以仲尼序《书》,终于《秦誓》一事,其旨不亦远乎?
夫好生者,生之徒也。好杀者,死之徒也。周之好生也以义,汉之好生也亦以义。秦之好杀也以利,楚之好杀也亦以利。周之好生也以义,而汉且不及。秦之好杀也以利,而楚又过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择乎善恶而已。是知善也者,无敌于天下,而天下共善之。恶也者,亦无敌于天下,而天下亦共恶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择乎善恶而已。
皇极经世卷第十一之上竟
#1『五十一』原作『四十一』,据四库本改。
#2『静之大者,谓之太柔。静之小者,谓之少柔。动之大者,谓之太刚。动之小者,谓之少刚』原脱,据四库本补。
#3『木』原作『本』,据四库本改。
#4『五十二』原作斗四十二』,据四库本改。
#5『人亦物也』原作『天亦物也』,据四库本改。
#6『五十三』原作『四十三』,据四库本改。
#7『既可以』原作『亦可以』,据四库本改。
#8『五十四』原作『四十四』,据四库本改。
#9『取以利』原作『取与利』,据四库本改。
#10『强弱者也』原脱『弱』字,据四库本补。
#11『利不以功居』原作『名不以功居』,据四库本改。
#12『名不以业守』原作『利不以业守』,据四库本改。
#13『五十五』原作『四十五』,据四库本改。
#14『故有言曰:予欲无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其斯之谓欤』原脱,据四库本补。
#15『五十六』原作『四十六』,据四库本改。
#16『代』原作『伐』,据四库本改。
#17『而』原脱,据四库本补。
#18『更革』原作『庚革』,据四库本改。
皇极经世卷第十一
三川邵尧夫撰
皇极经世卷第十一之下
观物篇五十七#1
昔者,孔子语尧、舜则曰:垂衣裳而天下治。语汤、武则曰:顺乎天而应乎人。斯言可以该古今帝王受命之理也。尧禅舜以德,舜禅禹以功。以德,帝也。以功,亦帝也。然而,德下一等则入于功矣。汤伐桀以放,武伐纣以杀。以放,王也。以杀,亦王也。然而,放下一等则入于杀矣。是知时有消长,事有因革,前圣后圣,非出于一途哉。
天与人相为表裹,天有阴阳,人有邪正。邪正之由,系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德,则民用正。上好佞,则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来矣。虽圣君在上,不能无小人,是难其为小人。虽庸君在上,不能无君子,是难其为君子。自古圣君之盛,未有如唐尧之世。君子何其多耶?时非无小人也,是难其为小人,故君子多也。所以虽有四凶,不能肆其恶。自古庸君之盛,未有如商纣之世。小人何其多耶?时非无君子也,是难其为君子,故小人多也。所以虽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是知君择臣、臣择君者,是击乎人也。君得臣、臣得君者,是非系乎人也,系乎天者也。
贤愚,人之本性。利害,民之常情。虞舜陶于河滨,傅说筑于岩下。天下皆知其贤,而百执事不为之举者,利害使之然也。吁,利害丛于中,而矛戟森于外,又安知有虞舜之圣而傅说之贤哉?河滨非禅位之所,岩下非求相之方。昔也,在亿万人之下。而今也,在亿万人之上。相去一何远之甚也。然而必此云者,贵有名者也。《易》曰: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中正行险,往且有功。虽危无咎,能自信故也。伊尹以之是知古之人患名过实者有之矣。其间有幸与不幸者,虽圣人力有不及者矣。伊尹行冢宰,居责成之地,借使避放君之名,岂曰不忠乎?则天下之事去矣,又安能正嗣君,成终始之大忠者乎?吁,若委寄于匪人,三年之间,其如嗣君何?则天下之事亦去矣,又安有伊尹也?坎,有孚维心,亨。不亦近之乎?
《易》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刚健主豫,动而有应,群疑乃亡,能自强故也。周公以之。是知圣人不能使人无谤,能处谤者也。周公居总已,当任重之地,借使避灭亲之名,岂曰不孝乎?则天下之事去矣,又安能保嗣君,成终始之大孝者乎?吁,若委寄于匪人,七年之间,其如嗣君何?则天下之事亦去矣,又安有周公也?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不亦近之乎?夫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也。尚行,则笃实之风行焉。尚言,则诡谲之风行焉。天下将治,则人必尚义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利也。尚义,则谦让之风行焉。尚利,则攘夺之风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伯,尚言者也。尚行者,必入于义也。尚言者,必入于利也。义利之相去,一何远之如是耶。是知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行之于身,不若尽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闻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见之。尽之于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聪明,犹不可欺,况神之聪明乎?是知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无心过难。既无心过,何难之有?吁,安得无心过之人而与之语心哉?是故知圣人所以能立乎无过之地者,谓其善事于心者也。
观物篇五十八#2
仲尼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是知武王虽不逮舜之尽善尽美,以其解天下之倒悬,则下于舜一等耳。桓公虽不逮武之应天顺人,以其霸诸侯,一匡天下,则高于狄亦远矣。以武比舜则不能无过,比桓则不能无功。以桓比狄则不能无功,比武则不能无过。汉氏宜立乎其武、桓之间矣。是时也,非会天下民厌秦之暴且甚#3,虽十刘季、百子房,其如人心之未易何?且古今之时,则异也。而民好生恶死之心,非异也。自古杀人之多,未有如秦之甚。天下安有不厌之乎?夫杀人之多,不必以刃,谓天下之人无生路可趋也,而又况以刃多杀天下之人乎。秦二世,万乘也,求为黔首而不能得。汉刘季,匹夫也,免为元首而不能已。万乘与匹夫,相去有间矣。然而有时而代之者,谓其天下之利害有所悬之耳。天之道,非祸万乘而福匹夫也,谓其祸无道而福有道也。人之情,非去万乘而就匹夫也,谓其去无道而就有道也。万乘与匹夫,相去有间矣。然而有时而代之者,谓其直以天下之利害有所悬之耳。
日既没矣,月既望矣,星不能不希矣。非星之希,是星难乎为其光矣。能为其光者,不亦希乎?汉唐既创业矣,吕、武既擅权矣,臣不能不希矣。非臣之希,是臣难乎为其忠矣。能为其忠者,不亦希乎?是知从天下事易,死天下事难。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难。苟能成之,又何计乎死与生也。如其不成,虽死奚益,况其有正与不正者乎。与其死于不正,孰若生于正。与其生于不正,孰若死于正。在乎忠与智者之一择焉。死固可惜,贵乎成天下之事也。如其败天下之事,一死奚以塞责?生固可爱,贵乎成天下之事也。如其败天下之事,一生何以收功?噫,能成天下之事,又能不失其正而生者,非汉之留侯、唐之梁公而何?微斯二人,则汉、唐之祚或几乎移矣。岂若虚生、虚死者焉。夫虚生、虚死者,譬之萧、艾,忠于智者不由乎其间矣。
观物篇五十九#4
仲尼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诚哉,是言也。自极乱至于极治,必三变矣。三皇之法无杀,五伯之法无生。伯一变至于王矣,王一变至于帝矣。帝一变至于皇矣。其于生也,非百年而何?是知三皇之世如春,五帝之世如夏,三主之世如秋,五指伯之世如冬。如春,温如也。如夏,燠如也。如秋,凄如也。如冬,冽如也。春、夏、秋、冬者,吴天之时也。《易》、《书》、《诗》、《春秋》者,圣人之经也。天时不差,则岁功成矣。圣经不忒,则君德成矣。天有常时,圣有常经。行之正则正矣,行之邪则邪矣。邪正之间,有道在焉。行之正,则谓之正道。行之邪,则谓之邪道。邪正由人乎、由天乎?天由道而生,地由道而成,物由、道而形,人由道而行。天、地、人、物则异也,其于由道一也。夫道也者,道也。道无形,行之则见于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亿万年行之,人知其归者也。或曰:君子道长,则小人道消。君子道消,则小人道长。长者是,则消者非也。消者是,则长者非也。何以知正道、邪道之然乎?吁,贼夫人之论也。不曰君君行君事,臣行臣事,父行父事,子行子事,夫行夫事,妻行妻事,君子行君子事,小人行小人事,中国行中国事,夷狄行夷狄事,谓之正道。君行臣事,臣行君事,父行子事,子行父事,夫行妻事,妻行夫事,君子小人行君子事,中国行夷狄事,夷狄行中国事,谓之邪道。至于三代之世治,未有不治人伦之为道也。三代之世乱,未有不乱人伦之为道也。后世之慕三代之治世者,未有不正人伦者也。后世之慕三代之乱世者,未有不乱人伦者也。自三代而下,汉、唐为盛,未始不由治而兴、乱而亡,况其不盛于汉、唐者乎?其兴也,又未始不由君道盛、父道盛、夫道盛、君子之道盛、中国之道盛。其亡也,又未始不由臣道盛、子道盛、妻道盛、小人之道盛、夷狄之道盛。噫,二道对行,何故治世少而乱世多耶?君子少而小人多耶?曰:岂不知阳一而阴二乎?天地尚由是道而生,况其人与物乎?人者,物之至灵者也。物之灵,未若人之灵,尚由是道而生,又况人灵于物者乎?是知人亦物也,以其至灵,故特谓之人也。
观物篇之六十#5
日经天之元,月经天之会,星经夭之运,辰经天之世。以日经日,则元之元可知之矣。以日经月,则元之会可知之矣。以涌经星,则元之运可知之矣。以日经辰,则元之世可知之矣。以月经日,则会之元可知之矣。以月经月,耻会之会可知之矣。以月经星,则会之运可知之矣。以月经辰,则会之世可知之矣。以星经日,则运之元可知之矣。以星经月,则运之会可知之矣。以星经星,则运之运可知之矣。以星经辰,则运之世可知之矣。以辰经日,则世之元可知之矣。以辰经月,则世之会可知之矣。以辰经星,则世之运可知之矣。以辰经辰,则世之世可知之矣。元之元一,元之会十二,元之运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会之元十二,会之会一百四十四,会之运四千三百二十,会之世五万一千八百四十。运之元三百六十,运之会四千三百二十,运之运一十二万九千六百,运之世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会五万一千八百四十,世之运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万二千四百。元之元,以春行春之时也。元之会,以春行夏之时也。元之运,以春行秋之时也。元之世,以春行冬之时也。会之元,以夏行春之时也。会之会,以夏行夏之时也。会之运,以夏行秋之时也。会之世,以夏行冬之时也。运之元,以秋行春之时也。运之会,以秋行夏之时也。运之运,以秋行秋乏时也。运之世,以秋行冬之时也。世之元,以冬行春之时也。世之会,以冬行夏之时也。世之运,以冬行秋之时也。世之世,以冬行冬之时也。皇之皇,以道行道之事也。皇之帝,以道行德之事也。皇之王,以道行功之事也。皇之伯,以道行力之事也。帝之皇,以德行道之事也。帝之帝,以德行德之事也。帝之王,以德行功之事也。帝之伯,以德行力之事也。王之皇,以功行道之事也。王之帝,以功行德之事也。王之王,以功行功之事也。王之伯,以功行力之事也。伯之皇,以力行道之事也。伯之帝,以力行德之事也。伯之王,以力行功之事也。伯之伯,以力行力之事也。时有消长,事有因革,非圣人无以尽之。所以仲尼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是知千万世之时,千万世之经,岂可画地而轻言也哉?三皇,春也。五帝,夏也。三王,秋也。五伯,冬也。七国,冬之余冽也。汉王而不足,晋伯而有余。三国,伯之雄者也。十六国,伯之丛者也。南五代,伯之借乘也。北五朝,伯之传舍也。隋,晋之子也。唐,汉之弟也。隋季诸郡之伯,江汉之余波也。唐季诸镇之伯,日月之余光也。后五代之伯,日未出之星也。自帝尧至于今,上下三千余年,前后百有余世,书传可明纪者,四海之内,九州之间,其间或合或离,或治或隳,或强或赢,或唱或随,未始有兼世而能一其风俗者。吁,古者谓三十年为一世,岂徒然哉?俟化之必洽,教之必浃,民之情始可一变矣。苟有命世之人继世而兴焉,则虽民如夷狄,三变而帝道可举。惜乎时无百年之世,世无百年之人,比其有代,则贤之与不肖何止于相半也。时之难不其然乎,人之难不其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