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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先生奥论注
子思中【此篇论性】
圣人之言愈大则愈微此非有所隐也微之者显之也言愈微故求之者愈力求之者愈力故浚之者愈深求之力浚之深而圣言之微者显矣虽然后之君子有能发之微而置之显天下之幸而君子之不幸也三人同行而入海一人得珠焉则三人者必挤夫一人者三人者亦何仇于一人也珠也者挤之招也游圣人之门而先发圣人之微则前有愠后有忌愠与忌并起人性之有善恶善则恶不得以寄恶则善不得以居如冰之寒而湿火之燠而燥也今曰善恶混吾将曰冰之性燥湿混而火之性寒燠混也可乎至于裂性而三之裂三而五之则亦不胜其劳矣盖三子言性而未见性者也曷为言性而未见性也不自尽其性也自东海而趋西海必至于西海而后尽也未至于西海而止也而曰西无海也之二三子者是也吾性一尽而育人物参天地者在焉性为善耶恶耶三子者亦尝进于此也乎三子者自有性而不尽也冝其言之不彻也质之中庸而后三子者心服矣三子非服孟子也服孔子也三子服而后孟子之説信孟子之説信而后孔子之意明孔子之意明而后性善之论定性善之论定而后天下之为善者众则子思之功岂不大哉子思不邀功者也不邀功而大有功者也
子思下【此篇论贤智之过愚不肖之不及】
学者病乎无见亦病乎有见学而无见学之俗也学而有见学之妙也俗则病矣妙矣而亦曰病可乎妙亦病也妙而不反斯病矣人惟无见也人而有见则逐于见而不反盖世有病于能俯而不能仰者终身不知有天也一日而其病愈仰而见天之髙自以为未始见也而喜焉喜而不足则终日观天而不复视地焉坐亦观天行亦观天不知逢荆棘蹈溪壑也踬而伤焉岂天使之踬而伤哉伤生于喜喜生于见见生于不见故也学者其初患于无见也而尽鋭以求于一见见矣其患反甚于不见何也不见则喜其见则自夫人之喜心一生也而道始逺非心之害道也喜其髙则必厌其下喜其逺则必弃其迩喜其大则必厌其细不知夫道也者下不二于髙迩不二于逺而细不二于大也而二之是故崇先觉卑后学务遐想蔑近思以君臣父子之日用为浅易以仁义礼乐之名教为粗迹于是探混茫以为深极孤絶以为髙而不知入于空虚无有此地举空虚无有之学以治身济世此犹取梦中之饮食以济饥渇也不已踈乎古之君子盖有穷百家究六合极师友博论辨而无得也非无得也有得而无用也有得而无用则是吾见之为病也从其见而反焉则有得矣见不损于今亦不加于今见不异于昔亦不同于昔至此得向之所谓百家六合师友论辨皆非也而皆是也百家一人六合一室师友一户论辨一口孰为髙孰为下孰为逺孰为迩孰为大孰为细耶道之归有在矣中庸曰道之不行也道之不明也贤智过之愚不肖不及也夫愚不肖之不及固离于道矣而贤智之过之乃中庸之所甚忧而道之不行与不明乃贤智者之罪此无他见而不反之病也又曰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髙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夫学之功至于居上而不骄为下而不倍此真有用之学也求其所以然者则本于不以性废学不以大忽微不以髙弃卑不以新忘故不以质去文嗟乎学至于此其斯以为子思中庸之学也欤好游者以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其山川人物非复其乡里所有之山川人物也竭其家以为粮以求博观于天下三年而贫也而倦也悔而归则其乡里之山川人物即九州四海之山川人物也而后释然悟飜然喜学者之学而有见见而不反盖游而未悔者也安得游而悔者与之共学子思之中庸也耶
孟子上【此篇论仁之端】
仁可得而求乎曰可仁可得而闻乎曰不可仁不可闻则学者乌乎求曰求以不言不求以言盖体仁者心也而心非仁喻心者言也而言非心言犹非心也而言可以求仁乎哉言之非心也以言有所不能言也非惟彼心之仁不能言于吾也吾自求之吾自得之吾自不能言之矣人有生而不能饮酒者问酒之何味其能饮酒者不过告之以酒之美而已若酒之所以美者虽能饮酒者亦不能自言也非吝于告也极天下之善言酒者止于此也就使能言而不止于此亦不能使不饮者之知味何则吾以其言言酒而彼以其聴聴酒而言与聴卒非酒也韩子曰博爱之谓仁程子曰非也仁者觉也吾将是韩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顔回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于博爱何与焉吾将是程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樊迟问仁子曰爱人于觉何与焉仁之不可言也如此然则仁不可善则二子之论乌乎归曰吾将归乎夫子然则夫子之论自不一也乌乎而得归于夫子曰吾将由孟子以归夫子程子者得夫子之潜者也韩子者得夫子之彰者也孟子者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防者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人之端也又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惕恻隐之心嗟乎孟子之言仁盖至于此少乎然则曷谓恻隐曰是不可言欤孟子之言及于恻隐盖假恻隐以明仁而恻隐非仁也今于恻隐之外又求恻隐之説正使恻隐之説明而仁愈晦矣虽然试言之隐也者若有所痛也恻也者若有所悯也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人之手足痹而木者则谓之不仁盖方其痹而木也搔之而不醒抶之而不恤彼其非不爱四体也无痛痒之之可觉也至于无疾之人误而防一髪则百骸为之震何也觉其痛也觉其一髪之痛则爱心生不觉四体之痛则爱心息孟子曰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此不觉于人者也曰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此觉于人而不觉于身者也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觉于身而不觉于心者也以觉吾之痛觉彼之痛则爱人以觉彼之痛觉吾之痛则自爱自觉而自爱则何理之不悟觉人而爱人则何物之不覆是故不爱始于不悯不悯始于不觉不觉始于不痛古之君子以不如舜为忧此一痛也以一夫不被其泽为责此亦一痛也故曰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然则克己复礼仁也爱人仁也博爱之谓仁仁也仁者觉也仁者何也均恻隐之心也故曰孟子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防者也虽然孟子则善言仁矣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学者诵孟子之言也吾知恻隐之为仁也市门之侩终日导千金之贾而鬻金于市归其家无一钱之藏则外而不内也孟子之言仁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学者盖亦求其所以充之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十二
圣贤论下 杨万里孟子中【此篇论智圣巧力】
学不至于圣则不至于定孟子曰天下定于一岂惟天下求哉惟学亦然学而不至于定则难于守而易于夺得而不能守守而不能夺自非圣人谁不肯者求定者必至于圣而后可也虽然至于圣而得其定矣有以定其圣无以运其圣则是铸金以为天地之仪某气之至某地之震无不应者天地则非不天地也而不能生万物则其为天地者特末尔学至于圣者天地也至其圣而不能运其圣者不能生万物者也是故运天地者非天地者也运其圣者非其圣者也盖天地以气运而圣人以智运智非仁义礼智之智也智者神之用也以其圣运其圣而后参天地泽万世之功可得而凝矣神泯则无所运其圣孟子曰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柳下惠圣之和孔子圣之时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者金声而玉振之金声者始条理玉振之者终条理始条理者智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学者于此每难言之而説者有曰圣人犹力贤者犹巧有曰巧或有不能力无不至是不以巧为悦者也不知夫孟子之意正以巧为説也孟子不云乎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射者悦于至乎悦于中乎射而不悦于中则天下皆后羿矣天下不皆后羿是以中为悦者也盖有至而不中者矣未有中而不至者也是故至者中之所兼也中者非至之所兼也故曰其中非尔力也中非力则至非巧矣然则力者尚乎非力者尚乎圣之尚乎智犹射之尚乎巧也孟子之所谓智即吾之所谓神所以运夫圣者也至于圣而不能运则三子者是也圣而运运而圣则夫子是也三子者惟其圣而未智是故任者不能清清者不能和和者不能清与任夫子之圣非能离于清任和也而能离于清任和也不离于清任和夫子之所以圣离于清任和夫子之所以智虽然以智为加乎圣则曷为曰始条理曰始终云者非序也用也荀卿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始言户终言室也此序也非用也孟子曰始终云者用也非序也始言施终言收也有投乎吾前者无以施则不集无以收则不正谢而不集释老以之集而不正申商以之智以施之圣以收之动则集集则正千转万变而不逾乎同条一贯之天理此夫子之神而孟子独见之也壶丘子与列御冦射壶丘子登髙山履危石足二分垂在外而下临百仞之渊揖列子而进之列子汗流而不敢进嗟乎壶丘子能怖列子尔使遇孟子岂不败哉【庄应帝王篇云】壶丘子能垂足于危石者二分而已加乎此者壶丘子能之乎孟子则能之者也夫子之见道者至乎圣极矣出乎圣之表而进乎智之事者孟子也壶丘子而遇孟子吾恐壶丘子之汗流也嗟乎壶丘子之不遇孟子也
孟子下【此篇论舎生取义之説】
君子能轻富贵欤君子非能轻富贵也能出乎富贵也未有以出乎富贵而曰我能轻富贵将以轻之适以重之夫惟出乎富贵者然后不为富贵之所诱何则此固有以破其诱也市井之人穷日之力竭智巧以争锥刀之利人人自以为得也登山而下视之此与蚁蚓之争粪壤有以异乎非彼之暗而吾之明也彼方居其中而吾则立其表也然则破富贵之诱者必立乎富贵之表者也然则其孰为富贵之表礼义是也君子者登夫礼义之山以下视礼义之市而明见富贵之粪壤则天下之富贵有不破者乎夫既被之则无所用之天下之所为汲汲于富贵者夫固有以用之用之故求之无所用之则安以求为哉贵极人爵而富以万钟反视吾身而无关焉而有怍焉无关则何所知有怍则有所病得富贵也未有所加而先以自病则富贵者真何用哉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此孟子之所以出乎富贵而立其表也且义之必取则生犹必舍也而不能舍富贵也耶又曰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一箪食一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嘑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此孟子破富贵之钜力也欤盖箪食豆羮之非礼而乞人辞焉万钟之非礼义而士君子受焉乞人之辞辞有用者也士君子之受受无用者也何则箪食豆羮之不受则乞人者饥而死矣万钟之不受士君子之身无乃未至于死耶身未至于死则曷为受之曰为宫室之美也妻妾之奉也知识之求也且夫疏食曲肱圣人乐之啜菽饮水圣人以为孝也顔路请车圣人不与也圣人之自奉与奉亲与交际夫固不以外为悦也今也非自奉非奉亲而特为宫室妻妾知识之奉而安于受不义之富贵此为谁计耶乞人能不暧其身之死以不离于义士君子不能不受奉人之具以不离于不义可怪也平日身无一毫之加而有丘山之损妻妾知识享万钟之奉而吾身不逭乎万世之诛岂必明者而后见哉故孟子曰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知识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且乞人之心心也士君子之心心也曰士君子之心无乞人之心可乎有之也而失之也故曰失其本心士君子之膏肓孟子其痛箴之矣嗟乎欲天下之不为者不可使天下之不为也必穷其为之之由而折之孟子不使天下之不受不义之富贵而深折其所以有用于富贵者使天下晓然见其有用之无用也礼义之未亡圣学之不絶谁之力也哉
韩子上【此篇论道徳虚位之说】
韩子原道之书孟子以还一韩子而已大哉韩子乎虽然其犹有不合于圣人者欤若曰道与徳为虚位之类是也曰此乃韩子之所以合于圣人者也圣人之道非以虚为道圣人之道非以虚为徳道徳非虚而曰虚位者道徳之实非虚也而道徳之位则虚也天下之物惟其位之实是以莫得而入也其位不实则虚与实皆得入而居之夫惟有以实其位之虚则其位不可入矣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者也且夫道徳也者果何物也谓之无也何以不无其名谓之有也何以不有其形惟其有名圣人之所以实之以用虚也惟其无形异端之所以入之以欺世也昔者生民之初盖有所甚不安也生不养死不葬居焉而无别羣焉而无临争焉而无决也圣人者伦以经之具以维之仁以亲之义以媿之经之故立维之故不散亲之故不相弃媿之故相惮由乎此者谓之道体乎此者谓之徳根乎心而形乎事进则贤至则圣执则神皆不外焉者也圣人者以为是足以安天下泽万世而无忧矣孰知夫圣人之力有所不及而遂遗圣人之忧盖天下之未安则惟安之求而不暇乎其他天下既安而侈心生焉于是道徳之名日起而道徳之实日亡非道徳之名果能亡道徳之实也天下翫其实而疑其名也自天下之翫也而道徳之位始虚自天下之疑也而异端之道徳始入盖圣人之道徳既行而天下大安天下既安而不知其所以安者乃圣人之道徳也不知故翫举君臣父子日用饮食之事彼皆翫以为常而不足异也而闻圣人有所谓道徳云者乐其名而求之不知其所以常者即其所求也不知故疑彼以为道徳公者必有所甚异而世皆未之见也于是舍日用而求新竒而异端斯入之矣何则有虚之可乘也人有居钜室享膏粱者乆而厌之以为是不足居不足享也而闻山林之奸人有异説者以为天之可以飞而升风露之可以食而寿也则舍其室而从焉其室既虚则奸人者何惮而不乘以入之哉道徳者天下之钜室也非如旷野之空虚也而其位则虚乆矣天下之人去其室以求其室其位得而不虚耶异端乘之韩子塞之异端入之韩子出之韩子曰仁与义为定名又曰吾之所谓道徳者合仁与义言之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而后道徳之虚位可得而实矣匹夫细民见其邻之徙而去也则私其土田而耕之它日其邻者归焉则为匹夫细民者将避而去乎犹将私之也老子以空虚为道徳此私吾圣人之田者也韩子出而仁义还则圣人之田宜谁归故曰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者
韩子下【此篇论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