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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宫词百章笺注
○五十五
比胛裁成土豹皮,着来暖胜黑貂衣。严冬校猎昌平县,上马方纔赐贵妃。
[钱注]杨维桢《宫词》:「北幸和林幄殿宽,句丽女侍倢伃官。君王自制明妃曲,勅赐琵琶上马弹。」
案:钱注与本诗无关。幸和林,远征也。昌平则在大都近畿,为大都领县,距大都约百里许。而和林,为元代岭北行省省会,本元初太祖、太宗、定宗、宪宗四朝之国都,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额尔德尼招一带,此地颇有历史,即唐时高昌国之故都,见虞集《高昌王世勋之碑》,耶律铸《双溪醉隐集》谓和林西北有回鹘苾伽可汗宫城,和林有名之三碑之一也。此地,太宗时建城,营宫室,欧洲使者卢不卢克曾莅其境,称其城名KaraKorum,即《元史》卷一三三《昔都儿传》中之黑城哈剌火林。忽必烈之迁都于开平者,因宪宗崩后,诸王奉其弟阿里不哥为帝于和林,忽必烈不得立,乃别开大会于开平,而选举为君。和林远在漠北,距大都辽远,顺帝一朝幸和林之事绝少。有之一二次耳。
比胛:当即指比甲。《元史》卷一一四《世祖昭睿顺圣皇后(察必)传》云:后「又制一衣,前有裳无衽,后长倍于前,亦无领袖,缀以两襻,名曰比甲」。比甲又名比肩,《元史舆服志》天子之质孙中有银鼠比肩之衣,注曰:比肩「俗称襻子答忽」。此种元代衣制,明朝沿用之,沈德符《野获编》卷十四《比甲只孙》条以为明代妇女仍穿此甲,而北方妇女尤尚之,以为日用常服,至织金组绣加于衫袄之外,其名亦循旧称。又明朝赐瓦剌之物单中,亦有比甲。《历代宫词》曰:「比甲弯弓唤打围,晾鹰台畔马如飞,上都青草今黄尽,纔自和林避暑归。」其疑此即天启宫词中之披肩也,熹宗着之。
土豹皮:土豹之名不见于经传,然即清朝之猞猁狲也,今称舍利,或猞猁。此物即今国际皮革市场上之Lynx,清时一品大员方能穿猞猁,又郡王穿猞猁。
黑貂衣:元人以黑貂裘为珍品,极为名贵,铁木真妻孛儿帖夫人拜见舅姑之礼物即此黑貂袄也。后铁木真以此献王罕,求其助兵收回已散之部众,故黑貂袄为元太祖微时之政治资本,其妻之嫁妆也。据杨宾《柳边纪略》,貂衣以色定品级,紫黑色者为上,黄色次之,白斯下也。紫黑色中,又以毛平而理密者为上,必以此等上上貂皮为裘,因元宫之壁衣,冬日挂貂以御寒,必以次等为之也。
贵妃:不知是否为七贵之一,因顺帝之妃佩贵妃印者甚多,《元氏掖庭记》曰:「顺帝宫嫔进御无纪,佩夫人贵妃印者不下百数,如淑妃龙瑞娇、程一宁、戈小娥、丽妃张阿芸、支祁氏,才人英英,凝香儿尤是宠爱,宫中称为七贵。」
○五十六
月夜西宫听按筝,文殊指拨太分明。清音浏亮天颜喜,弹罢还教合凤笙。
案:此诗仍咏天魔女。文殊者,文殊奴也。月夜西宫当指穆清阁。权衡《庚申外史》言顺帝怕廷臣谏止,乃修隧道暗通天魔舞女住处,每月夜潜由隧道访间,以昼为夜,歌舞达旦。文殊奴善舞,据此诗,则又善按筝,可谓多艺才女矣。或伊亦擅吹笙?
○五十七
包髻团衫别样妆,东朝谒罢出宫墙。内中多有亲姨嫂,潜与交州百和香。
案:此诗咏女真妇女入宫探望其在宫中之亲戚,或可得大内中值钱之物,稍补家用者。
包髻团衫:乃金人装束,《金史》卷四十三《舆服志》云:「妇人服襜裙,多以黑紫,上编绣全枝花,周身六襞积,谓之团衫。用黑紫或皂及绀,直领,左衽,掖缝,两傍复为双襞积,前拂地,后曳地尺余。带色用红黄,前双垂至下齐。年老者以皂纱笼髻如巾状,散缀玉钿于上,谓之玉逍遥。此皆辽服也。金亦袭之。」「玉逍遥」即包髻也。《辽史舆服志》未言妇人服装,借此略知一二。《辍耕录贤孝》条:「国朝妇人礼服:达旦曰袍,汉人曰团衫,南人曰大衣。」礼服即今日所谓Formal也。至于汉人则指契丹、女真等人,而南人为江南人,始为今日所谓之汉人也。团衫为命妇之礼服,可与凤冠露帔相当。元曲中每言及之,如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中云:「许下我包髻团衫紬手巾,专等你世袭千户小夫人。」又云:「哎!蛾儿!俺两个有比喻,见一个要蛾儿来往,向烈焰上飞腾,正撞着银灯,拦头送了性命,咱两个堪为比并,我为那包髻白身,你为这灯火清。」故此种装束,惟当贵人得服,一般女真女子渴望得之,又其《望江亭中秋切鲙》中,衙内云:「李稍,我央及你,你替我做个落花媒人。你和张二嫂说:大夫人不许他,许他做第二个夫人,包髻团衫绣手巾都是他受用的。」又《钱大尹智宠谢天香》中钱大尹云:『「张千!你近前来!你作个落花媒人,你对谢天香说:「大夫人不与你,与你作个小夫人。咱则今日乐籍里,除了(他)名字,与他包髻团衫袖手巾。」』总之,包髻团衫为金代命妇服装,老百姓之妻不得服之,惜不知何物为袖手巾,或即绣衣罗帕也。杨维桢诗「罗帕垂弯女直妆」,今天主教妇女用罗包髻,以行礼拜,不知与女直之「绣手巾」类似否?
交州:汉时之交州即今越南地,元时为属国,数征其地。
百和香:海外贡来之名贵香料,《武帝内传》云:「七月七日燔百和之香。」
○五十八
十五胡姬玉雪姿,深冬校猎出郊时。海青帽暖无风冷,鬒发偏宜打练椎。
案:胡姬,当系色目人,或波斯人,或阿剌伯人,或俄罗斯人,要之白种人,故玉雪姿也。
海青帽:当为皮帽之一种,元人以罟罟为命妇之冠,不得诰命者则冠皮帽。海青帽可能制成海青形状,或采海青羽为之。
鬒发:发黑之谓,古时以鬒发皓齿为美,汉武帝之皇后卫子夫,即鬒发美人也。
练椎:即发辫也。《元史》卷四十三《顺帝纪》:「又宫女一十一人,练槌髻,勒帕,常服。」已见前引。《元秘史》卷九「失必勒格儿」译为「练椎」,又卷一「失不勒格里颜」译作「练椎自的行。」
○五十九
夜深烧罢斗前香,旋整云鬟拂御床。遇着上班三鼓尽,内筵犹自未抬羊。
[钱注]来复《燕京杂咏》:「秋满龙沙草已霜,射雕风急朔云长。内官连日无宣唤,猎取黄羊进尚方。」
案:内筵,杨允孚《滦京杂咏》诗:「内人调膳侍君王,玉仗平明出建章,宰辅乍临阊阖表,小臣传旨赐汤羊。」注云:「御前常膳有曰大厨房、小厨房。小厨房则内人八珍之奉是也。(八珍已见前注。)大厨房则宣徽所掌汤羊是也。每汤羊一膳,具十六餐,余必赐左右大臣。予常职赐,故悉其详。」是故内筵以汤羊为主,非黄羊也。羊肉为内筵必备之物,《辍耕录减御膳》条:「国朝日进御膳,例用五羊,而上自即位以来,日减一羊,以岁计之,为数多矣。」《元史》卷一六九《刘哈剌八都鲁》传:「帝见其瘠甚,辍御膳羊戴以赐。」总之,元宫大概不甚吃猪肉,亦不甚食牛马,以羊为主。金亦是,见《金史世宗纪》。但杨允孚曾服务于御膳房,则有可讨论之处。元初汉人不得预其职,虞集《曹南王勋德碑》云:「博儿赤者,亲烹饪以奉上饮食者也,盖非笃慎强敏见知而亲信任使者不得预。」但在元季,此制坏矣。
○六十
彩绳高挂绿杨烟,人在虚空半是仙。忽见驾来频奉旨,含羞不肯上秋千。
[钱注]张昱《宫中词》:「频把香罗拭汗腮,绿云背绾未曾开。相扶相曳还宫去,笑说秋千架下来。」
案:秋千,本名千秋,汉武帝时后庭宫女之戏,历代因之。天宝时,时皇称之为「半仙之戏」,于寒食节竞竖秋千。不仅宫中,民间亦风行。此戏或由山戎传来,蒙古本俗无之,入宫后,从汉人学得。
○六十一
承宠娇行宝殿前,新裁罗扇合欢圆。进来不为凉风好,欲讽君心莫弃捐。
案:此诗引用班倢伃《怨歌行》。午日赐宫扇,似为元制,明仍之。此则进扇,不一定午日。
○六十二
大都三月柳初黄,内苑羣花渐有香。小阁日长人倦绣,隔帘呼伴去寻芳。
案:大都,即今日之北京,元时汉名大都,蒙古名「汗八里克」是也。今日英文中Khanba lik犹沿元称。《元史》卷五十八《地理志》「大都路:唐幽州范阳郡。辽改燕京。金迁都,为大兴府。元太祖十年克燕,初为燕京路,总管大兴府。太宗七年,置版籍。世祖至元元年,中书省臣言:『开平府阙庭所在,加号上都,燕京分立省部,亦乞正名。』遂改中都,其大兴府仍旧。四年,始于中都之东北置今城而迁都焉。九年,改大都。」故公历一二七二年方有大都之名,至于中都之名,则金朝有之。金朝五京,燕京为其一也。
○六十三
腰肢瘦弱不胜裙,病里恹恹过一春。因识玉颜多宠幸,殿前催得太医频。
案:此诗或老妪为道。
○六十四
安息熏坛遣众魔,听传秘密许宫娥。自从受得毘卢咒,日日持珠念那摩。
[钱注]张昱《辇下曲》:「似将慧日破愚昏,白日如常下钓轩。男女倾城求受戒,法中秘密不能言。」
案:此诗仍咏宫人之受秘密戒者。
安息:国名也,即Parthia,然此地之安息乃香名。据本草,安息香有神秘性质,焚之可去鬼来神。《晋书佛图澄传》言其能烧安息香,读咒,召龙随水而来,隍堑皆满。据《通典》,北周与隋朝时安息曾以此香入贡,故得安息香之名,后则从三佛齐输入中国。《酉阳杂俎》云:安息香产于安息(波斯),安息香树亦称辟邪树。此神秘香,据F.Hirth与W.W.Rockhill之《诸蕃志注》,乃是Benzoin.安息香乃Ben zoin树胶也。
毘卢:或为毘卢舍那佛,亦作毘卢遮那佛。据云,毘卢乃佛之真身,为密教教主,但为隐身者,此种佛有五种灌顶法,以开愚者之智慧。灌顶之秘密有各种咒语,毘卢乃起于金元之际的许多佛教别派之一。《金史》卷九《章宗纪》言毘卢于明昌元年十一月被禁止。
那摩:或即梵语皈依之意,为南那之对音。又元初佛教初胜道教时,由海云掌教,继而由那摩掌教。那摩,河西人也。
○六十五
鼃聚喧阗苦不禁,不鲁罕后喻言深。东安州里池塘静,鼓吹无闻直到今。
案:不鲁罕后,成宗皇后也。《元史》卷一一四《后妃传》:「卜鲁罕皇后,伯岳吾氏,驸马脱里思之女。元贞初,立为皇后。大德三年十月,授册宝。成宗多疾,后居中用事,信任相臣哈剌哈孙,大德之政,人称平允,皆后处决……成宗崩时,武宗在北边,恐其归,必报前怨。后乃命取安西王阿难答失里来京师,谋立之。仁宗自怀州入清宫禁,既诛安西王,并构后以私通事,出居东安州。」
东安州:《元史地理志》:「东安州,唐以前为安次县。辽、金因之。元初隶大兴府。太宗七年,隶霸州。中统四年,升为东安州,隶大都路。」有元一代,皇后妃嫔有罪者,皆谪居东安州,自成宗卜鲁罕后始,次为泰定帝八不罕皇后弘吉剌氏及泰定帝妃二人,一曰必罕,一曰速哥,文宗天历初,俱安置东安州。又次为文宗卜答失里皇后,弘吉剌氏,后至元六年六月,诏去太皇太后尊号,安置东安州。总之,东安州约与伦敦塔London Tower类似,凡一党失势,则其后妃安置东安州,有罪云者,失势也。
鼃聚喧阗:谓蛙鸣不已也。王逢《梧溪集》卷五《闻蛙书事诗序》曰:「先朝不鲁罕皇后出居东安州日,其地多蛙,既遣人谕旨,蛙遂屏息,至今不鸣。」其诗曰:「翠幰文茵紫罽车,东安有旨禁鸣蛙,如何信及豚鱼类,青草开门度月华。」此说与本诗合。案不鲁罕后有贤名,按元制,弟承兄嫂,成宗应收其兄寡嫂答吉入宫,但不鲁罕与答吉母子不和,不容成宗收寡嫂,放其母子于怀孟,故与武宗仁宗兄弟有隙。不鲁罕后本有子,不幸太子夭亡。故成宗崩,仁宗自怀孟入,夺得政权。安西王未能继位,不鲁罕后遂有罪,若安西王成功,必尊为太后矣。此故事有两种说法,他一说则谓地非东安州,为怀孟,人非不鲁罕,为答吉。《辍耕录怀孟蛙》条:「大德间,仁宗在潜邸日,奉答吉太后驻辇怀孟,苦羣蛙乱喧,终夕无寐。翼旦,太后命近侍传旨谕之曰:『吾母子方愦愦,蛙忍恼人邪?自后其毋再鸣!』故至今此地虽有鼃,而不作声。后仁宗入京,诛安西王阿难答等,迎武宗即位,时大德十一年也。越四年,而仁宗继登大宝,则知元后者,天命攸归,岂行在之所,虽未践祚,而山川鬼神已阴来相之,不然,则虫鱼微物耳,又能听令者乎?但迄今不鸣,尤可异矣!」此或为偶然之事,与天命无关,见《菽园杂记》卷十一。
○六十六
暑风催雨滴檐楹,深院吴姬睡不成。梦入西湖荡莲桨,起来弹泪到天明。
案:吴姬,江南女子也。此地指浙江杭州宫人之思乡。
○六十七
白酒新蒭进玉壶,水亭深处暑全无。君王笑向奇妃问,何似西凉打剌苏。
案:奇妃即奇后,见前注。
打剌苏:酒也。《元朝秘史》卷九,答剌苏译文为酒。又《元史》卷八十《舆服志殿上执事》条:「酒人,凡六十人:主酒(国语曰答剌赤)二十人,主湩(国语曰合剌赤)二十人,主膳(国语曰博儿赤)二十人。」主酒者名答剌赤,因酒名打剌苏也。
○六十八
海晏河清罢虎符,闲观翰墨足欢娱。内中独召王渊画,搨得黄筌孔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