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苑萃编

○明词家我朝以词名家者，伯温纤有致，去宋尚隔一尘。用修好入六朝丽字，似近而远。公谨最号雄爽，比之稼轩，觉少精思。［艺苑卮言］
○李边词李于鳞怀宗子相诗云：“卧病山中生桂树，怀人江上落梅花。”边廷实怀李献吉诗云；“四海酒杯形影外，十年诗草梦魂馀。”时推作者。而李有八声甘州，边有踏莎行，俱不足存，何也。［古今词话］
○夏严赠答词至夏桂洲、严介溪，俱以百字令、木兰花慢为赠答之什。如陆俨山、周自川亦无不效之，但悉遵旧人之韵，千篇一律，了无旨趣。若桂洲闺艳小令，脍炙人口者，则又嫁名於无名氏。集中三百九十调，应酬居多。介溪往来词调纷纷，於扇面画幅相见，辄用以媚之。尝有寄陆俨山百字令後半云：“今遥指江云，重吟渭树，高兴参差发。四十年来同宦海，不觉飙驰星灭。槐省垂鱼，凤池鸣玉，相对俱华发。君恩报了，五湖同访烟月。”此正奸雄之语也。余虽不欲以人废言，亦岂至为其所欺耶。［钱允治］
○卓珂月词卓珂月自负逸才，词统一书，搜采鉴别，大有廓清之力。乃其自运，去宋人门庑尚远，神韵兴象，都未梦见。［花草蒙拾］
○沈天羽选别集沈天羽四集中有别集，自谓有钅术肠镂肾之妙。吾最喜意致相诡，言语妙天下数语，为诗馀别开生面。然亦有刻意纤巧，致离本旨，不无奇过得庸、深极反浅之病。岷源滥觞，不得不归咎别集二字。［词衷］
○诗馀图谱与啸馀谱今人作诗馀，多据张南湖诗馀图谱及程明善啸馀谱二者。南湖谱平仄差核，而用黑白及半黑半白圈以分别之，不无鱼豕之讹。且载调太略，如粉蝶儿与惜奴娇，本系两体，但字数稍同及起句相似，遂讠为为一体，恐亦未安。至啸馀谱则舛讠为益甚，如念奴娇之与无俗念、百字谣、大江乘，贺新郎之与金缕曲，金人捧露盘之与上西平，本一体也，而分载数体。燕台春之即燕春台，大江乘之即大江东，秋霁之即春霁，棘影之即疏影，本无异名也，而误仍讹字，或列数体，或逸本名。甚至错乱句读，增减字数，而强缀标目，妄分韵脚。又如千年调、六州歌头、阳关引、帝台春之类，句数率皆淆乱。成谱如是，学者奉为金科玉律，何以迄无驳正者耶。［同上］
○诗馀图谱有开创之功张南湖诗馀图谱，於词学失传之日，创为谱系，有荜路蓝缕之功。虞山诗选云：“南湖少从西楼王氏游，刻意填词，必求合某宫某调，某调第几声，其声出入第几犯，抗坠圆美，必求合作。”则此言似属溢论。大约南湖所载，俱系习见诸体，一按字数多寡，韵脚平仄，而于音律之学，尚隔一尘。试观柳永乐章集中，有同一体而分大石歇指诸调，按之平仄，亦复无别。此理近人原无见解，亦如公<甬戈>所言徐六担板耳。［词品］
○花间集体多花间集有同一调名，而人各一体，如荷叶杯、诉衷情之类。至何传、酒泉子等尤甚，当时何不另创一名耶。殊不可晓。［俞少卿］
○花草粹编异体多花间集内三十二调，草堂诸本所无。尊前集仅当花间三分之一，而草堂所无者二十八调。内八调与花间同，馀又皆花间所无。有喜迁莺、应天长、三台，名与草堂同，而词绝不同。又有调同而名异者，忆仙姿即如梦令，罗敷艳歌即丑奴儿令。又有词同而微不同者，潇湘神、赤枣子之於捣练子，一斛珠之于醉落魄，馀叵殚述。大抵一调之始，随人遣词，命名初无定准，致有纷。至花草粹编，异体怪目，渺不可极。或一调而名多至十数，殊厌披览，後世有述，则吾不知。［同上］
○词有一体数名词有一体而数名者，亦有数体而一名者，诠叙字数，不无次第参错，其一二字之间，在于作者研详综变，谱中谱外，多取唐、宋人本词较合，便得指南。张世文、谢天瑞、徐伯曾、程明善等，前後增损繁简，俱未尽善。沈天羽谓药间无定体，不必派入体中，但就河传、酒泉子诸调言耳，要非定论。前人著令，後人为律，必谓花间无定体，草堂始有定体，则作小令者何不短长任意耶。中郎虎贲，吾善乎俞光禄之言耳。［同上］
○後人制调创名词之歌调既已失传，而後人制调创名者，亦复不乏。如用修之落灯风、款残红。元美之小诺皋、怨朱弦。纬真之水慢声、裂石清江。仲茅之美人归。仲醇之阑干拍以及支机集之琅天乐、天台宴等类。不识比之乐章、大声诸集，辄叶律与否。文人偶一为之可也。［同上］
○宋词体有不可骤解者宋人诸体亦有不可骤解者，如苏长公之皂罗特髻中调，连用七彩菱拾翠字。程书舟之四代好长调，连用好字。刘龙洲之四犯剪梅花，长调中犯解连环、醉蓬莱二段、雪狮儿等体。又如柳屯田乐章集中如倾杯、塞孤、祭天神诸长调俱不分换头。凡此等类，未易缕析。龙洲之四犯，想即如南北曲之有二犯三犯耶。或後人所增，如刘之嫁名欧阳，未可知也。［同上］
○云间作者论词近日云间作者论词有云：“五季犹有唐风，入宋便开元曲，故意小令，冀复古音，屏去宋调，庶防流失。”仆谓此论虽高，殊属孟浪。废宋词而宗唐，废唐诗而宗汉、魏，废唐、宋大家之文而宗秦、汉，然则古今文章一画足矣，不必三坟八索至六经三史，不几赘瘤乎。［渔洋山人］
○词名宜从旧词名断宜从旧，其更名者，乃摘前人词中句为之。如东坡念奴娇赤壁词，首云：“大江东去”，末云：“一杯还酹江月。”今人竟改念奴娇为大江东去，又名酹江月，又名赤壁词。如此则有一词即有一词名千百不能尽矣。後人讹为大江乘，更可笑，举一以例其馀。［尤悔庵］
○词选须从旧名阮亭尝云：“词选须从旧名，如本草志药，一种数名，必好称新目，无裨方理，徒惑观听。”愚谓好用旧谱之改称者，如本草中之别名也。又有自立新名，按其词则枵然无有者，如清异录中药名，好奇妄撰者也。然间有古名无谓，而偶易佳名者。如用修易六丑为个侬。阮亭易秋思耗为画屏秋色。但就本词称之，亦不妨小作狡狯。［词衷］
●卷十纪事一
◎纪事一
○清平调三章开元中，李白供奉翰林，时禁中木芍药盛开。明皇乘照夜白，贵妃以步替从，选梨园子弟度曲，李龟年捧檀板，押众乐前欲歌。明皇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词。”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李白，立进清平调三章。白宿酲未解，爰笔而就。太真持颇黎七宝杯，酌西凉葡萄酒。明皇亲调玉笛以倚曲，每曲遍将换，则迟其声以媚之。太真饮罢，敛绣巾重拜。自此顾李白异於他学士。［松窗摭异录］
○李白便殿讠巽词李白於便殿对帝讠巽词，时天寒笔冻，莫能书字。帝敕宫嫔十人，侍白左右，各执牙笔呵之，其受圣眷如此。［开元遣事］
○李八郎乐府声诗并著，最盛於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以能歌擅名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有名士先召李易服，隐姓名，与同至宴所。曰：“表弟，愿与座末。”众皆不顾。既而酒行乐作，歌者曹元谦春天念奴娇，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一曲未终，众皆泣下，罗拜曰：“此李八郎也。”［李清照］
○僧善本康昆仑，琵琶第一手，两市斗乐，昆仑踞东采楼，弹新翻羽调绿腰，自谓无敌手矣。曲罢，市之西采楼出一女郎，抱乐器云：“我亦弹此曲。”兼移在枫香调中。拨声如雷雨交集，奇妙入神。昆仑怅然自失，愿拜为师。女郎更衣出，乃僧善本，俗姓段者是也。［碧鸡漫志］
○胡二子灵武刺史李灵曜置酒，坐客姓骆，唱何满子皆称妙绝。白秀才者曰：“家有声伎，歌此曲，音调不同。”召至令歌，发声清越，殆非常音。骆遽问曰：“莫是宫中胡二子否。”伎熟视曰：“君岂梨园骆供奉耶。”相对泣下，皆明皇时人也。［乐府杂录］
○王维精凿王维诗名盛於开元、天宝间，与弟缙宦游两都，凡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无不拂席迎之。宁王、薛王待之如师友。人有得奏乐图不知其名，维视之曰：“霓裳第三叠第一拍也。”好事集乐工按之，一一无差，咸服其精凿。［唐诗纪事］
○旗亭画壁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时风尘未偶，而游处略同。一日，天寒微雪，三诗人共诣旗亭，贳酒小饮。忽有梨园伶官数人，登楼会宴。三诗人因避席隈蚋，拥炉火以观焉。俄有妙伎数辈，寻续而至，夺得华艳曳，都冶颇极。旋即奏乐，皆当时名部也。昌龄等私相约曰：“我辈各有诗名，无从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观诸伶所讴，若诗入歌词之多者为优矣。”俄而一伶拊节而唱，乃曰：“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昌龄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又一伶讴曰：“开箧泪г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适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曰：“奉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昌龄又引手画壁曰：“二绝句。”之涣自以得名已久，意颇不平。谓诸人曰：“此辈皆潦倒乐官，所唱皆巴人下里之词耳。岂阳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因指诸伎中最佳者：“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诗，我终身不敢与子争衡矣。脱是我诗，子等须当列拜床下，以师事我。”因欢笑而俟之。须臾，次至双鬟发声，则曰：“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之涣即揶揄二人曰：“田舍奴，我岂妄哉。”因大谐笑。诸伶不喻其故，皆起诣曰：“不知诸郎君何此欢噱。”昌龄等因话其事。诸伶竞拜曰：“俗人不识神仙，乞降清重，俯就筵席。”三子从之，饮醉竟日。［同上］
○张志和渔歌子张志和自称烟波钓徒，尝谒颜真卿於湖州，以舴艋敝，请更之，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间。作渔歌子词曰：“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乐府纪闻］
○张松龄渔歌子张松龄以渔歌子招其弟志和曰：“乐在风波钓是闲。草堂松桂已胜攀。太湖水，洞庭山。风狂浪急且须还。”後家莺ㄕ湖旁仙去，吴人为建望仙亭。［罗湖野录］
○许云封笛韦应物晓音律，夜泊灵壁舟中闻笛声，谓酷似天宝梨园法曲李所吹者。询之，乃蓦外甥许云封也。韦授以李蓦笛，许曰：“此非外祖所吹者，遇至音必裂。”强令试之，遂吹六州篇，一叠而裂。［乐府纪闻］
○刘宾客赋词刘宾客官苏州刺史，李司空罢镇日，慕其名招致之。出伎佐觞，刘赋“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呼伎归之。［耆旧续闻］
○陶岘制三舟陶岘者，彭泽之子孙也。家於昆山，泛舟江湖，遍游烟水，往往数岁不归。自制三舟，一舟自载，一舟载宾客，一般载饮馔。客有前进士孟彦深、孟云卿，布衣焦遂，善为词调。岘有女乐一部，奏清商之曲，逢奇胜则穷其景物，尽兴而行。吴越之士，号为水仙。［甘泽谣］
○白居易柳枝词白居易在洛作柳枝词云：“一树春风万万枝。嫩於金色软於丝。永丰东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有人歌之，闻於宣宗，因命移永丰柳二枝植内庭。白复作词云：“一树衷残委泥土，两枝移植在天庭。定知此後天文里，柳宿光中添两星。”［唐诗纪事］
○杜秋娘小词唐有杜秋娘歌行，相传是金陵女子，为浙西观察使李妾。有阴谋，秋娘时解勉之。尝为制小词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君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後败，籍入宫。此盖以词隐谏者。唐词选为金缕曲，今尚存金缕巷名，则不独桃叶桃根专美於秦淮也。［客座赘语］
○记曲娘子张红红者，大历初随父丐食，遇将军韦青。因其善歌，乃纳为姬，颖悟绝伦。有乐工取西河长命女加减节春天，颇有新声。未进内庭，先歌於韦青宅第。青令红红隔屏听之，以小豆合数记其拍。绐之云：“女弟子久歌此，非新曲也。”隔屏奏之，一声不失。且云：“曲中有一声不稳，今已正之矣。”乐工大惊，拜伏，嗟叹不已。寻诏入内庭宜春院，宠泽隆异，宫中号为记曲娘子，即拜才人。［脞说］
○章台柳韩字君平，有友人每将妙伎柳氏至其居，窥韩所与往还皆名人，必不久贫贱，许配之。未几，韩从辟淄青，置柳都下，三岁寄以词：“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柳答以词：“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夜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後为番将沙叱利所劫，有虞候许俊诈取得之，诏归韩。［太平广记］
○韦蟾伎续句韦蟾字隐，下杜人。廉问鄂州罢还，宾客祖饯。蟾书文选句云：“悲莫悲兮生别离，登山临水送将归。”以笺毫授宾从，请续其句。逡巡有伎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翰，欲口占两句。”韦大惊异，随令念，曰：“武昌无限新栽柳，不见杨花扑面飞。”座客无不嘉叹，韦令唱作杨柳枝词。［唐诗纪事］
○沈阿翘舞太和中，文宗於内殿看牡丹，翘足凭阑，忽吟舒元舆牡丹赋云：“坼者如语，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悦。”吟罢，方省元舆词，不觉叹息良久，泣下沾襟。时有宫人沈阿尧者，为舞何满子，调声风态，率皆宛转。曲罢赐金臂环，即问其从来。尧曰：“妾本吴元济之伎女，元济败，因以声得为宫人。”俄遂进白玉方响，云：“本元济所与也。”光明皎洁，可照十数步，犀槌即响犀也。方物有声，乃响应其中焉。贺则云檀香也。文彩若云霞之状，芳馥著人，弥月不散，制度精妙，非中国所有。因令阿尧奏凉州曲，音韵清越，听者无不凄然，谓之天上乐，乃选内人与阿尧为弟子焉。［杜阳杂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