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缀白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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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朝琵琶记元?高明
（末扮黄门官上唱）：
（正工调）
【北点绛唇】夜色将阑。晨光欲散。珠帘卷，移步丹墀，摆列着金龙案。（白）下官乃汉朝一个黄门官是也。往来紫禁，侍奉丹墀，领百官之奏章，传一人之命令。正是。圣德无瑕因宦集，天颜有喜近臣知。如今天色渐明，正是早朝时分，官里升殿，只得在此伺候。（内）怎见得早朝时分。（末）但见银河清浅，珠斗斓斑。数声角，吹落残星。三通鼓，报传清曙。银箭铜壶，点点滴滴，尙有九门寒漏。琼楼玉宇，声声隐隐，已闻万井晨钟。曈曈曚曚，苍茫红日映楼台。拂拂霏霏，葱蒨翠烟浮禁苑。袅袅巍巍，千寻玉掌，几点瀼瀼露未晞。澄澄湛湛，万里璇空，一片团圆月初坠。三唱天鸡，吚吚哑哑，共传紫陌更阑。百转流莺，间间关关，报道上林春晓。午门外，碌碌喇喇，车儿碾得尘飞。六宫里，呕呕哑哑，乐声奏如鼎沸。只见那建章宫，甘泉宫，未央宫，长杨宫，五柞宫，长秋宫，长信宫，长乐宫，重重迭迭，万万千千，尽开了玉关金锁。又见那昭阳殿，金华殿，长生殿，披香殿，金銮殿，麒麟殿，太极殿，白虎殿，隐隐约约，三三两两，多卷上绣箔珠帘。半空中，忽听得一声轰轰划划如雷如霆震耳的鸣梢响。合殿里，惟闻得一阵氤氤氲氲非烟非雾扑鼻的御炉香。飘飘渺渺，红云里雉尾扇遮着赭黄袍。深深沉沉，丹陛间，龙鳞座覆着彤芝盖。左列着森森严严前前后后的羽林军，期门军，控鹤军，神策军，虎贲军，花迎剑佩星初落。右列着济济锵锵高高下下的金吾卫，龙虎卫，拱日卫，千牛卫，骠骑卫，柳拂旌旗露未干。金间玉，玉间金，闪闪烁烁灿灿烂烂的神仙仪从。紫映绯，绯映紫，行行列列整整齐齐的文武官僚。螭头阶下，立着一对妖妖娆娆花容月貌绣鸾袍鸳鸯靴的奉引昭容。豹尾班中，摆着一对端端正正铜肝铁胆白象简。獬豸冠的纠弹御史。拜的拜，跪的跪，那一个敢挨挨拶拶纵喧哗。升的升，下的下，那一个不钦钦敬敬依礼法。但愿得常瞻仙仗，圣德日新，日新，日日新。与羣臣共拜天颜，圣寿万岁，万岁，万万岁。正是。从来不信叔孙礼，今日方知天子尊。道犹未了，奏事官早到。（内介）下驴。（小生扮蔡伯喈上唱）：
（凡调）
【南点绛唇】月淡星稀，建章宫里，千门晓。御炉烟袅。隐隐鸣梢杳。（白）不寝听密钥，因风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下官为父母在堂，今日上表辞官，来此已是午门，不免径入。（末）奏事官排班，整冠，束带，整衣，执笏，（咳嗽）上御道，三舞蹈，跪山呼。（小生）万岁。（末）再山呼。（小生）万岁。（末）齐祝山呼。（小生）万万岁。（末）我乃黄门，职掌奏事。有何文表，就此披宣。（小生唱）：
【入破】议郞臣，蔡邕启。今日蒙恩旨。除臣为议郞官职。重蒙赐婚牛氏。干渎天威。臣谨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伏念微臣，初来有志。诵诗书。力学躬耕修已。不复贪荣利。事父母乐田里。初心愿如此而已。不想州司。谬取臣邕充试。到京畿。岂料愚蒙，叨居上第。
【破第二】重蒙圣恩，婚赐牛公女。臣草茅疎贱，如何当此隆遇。但臣亲老，一从别后，光阴有几。庐舍田园，荒芜久矣。
【衮第三】那更老亲，鬓发白，筋力皆癯瘁。形只影单，无弟兄，谁奉侍。况隔千山万水。生死存亡，虽有音书难寄。最可悲。他甘旨不供，我食禄有愧。（末）圣上主婚，太师联姻，何必推辞。（小生唱）：
【歇拍】不告父母，怎谐匹配。臣又听得。家乡里，遭水旱，遇荒饥。多想臣亲，必做沟渠之鬼。未可知。怎不敎臣，悲伤泪垂。（末）此非哭泣之处，休得惊动天庭。（小生唱）：
【中衮五】臣享厚禄，纡朱紫出入承明地。独念二亲，寒无衣。饥无食。丧沟渠。忆昔先朝，买臣出守会稽。司马相如，持节锦归。
【煞尾】他遭遇圣时。皆得还乡里。臣何故别父母，远乡闾。没音书，此心违。伏望陛下，特悯微臣之志。遣臣归。得侍双亲，隆恩无比。
【出破】若还念臣有微能，乡郡望安置。庶使臣忠心孝意得全美。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末）奏事官平身。退班。（小生）万岁，万岁，万万岁。大人。（末）殿元，我当与汝转达天听便了。疾忙移步上金阶，叩阙封章达帝台。（小生）黄门口传天语降。（末）殿元端听玉音来。（下介）（小生）黄门大人已将我奏章达上，未知圣意允否，不免望空祷告天地一番。（唱）：

【滴溜子】天怜念。天怜念蔡邕拜祷。双亲的。双亲的死生未保。可怜深恩难报。一封奏九重。知他听否。（白）阿呀爹娘吓。（唱）和你会合分离都在这遭。（众上唱）：
【前腔】今日里，今日里，议郞进表。传达上，传达上，圣目看了。道太师昨日先奏。把乘龙女婿招，多少是好。现有玉音。临降听剖。（老旦）圣旨已到，跪听宣读。诏曰。『孝道虽大，终于事君。王事多艰，岂遑报父。朕以凉德，嗣纉丕基，眷兹警动之风，未遂雍熙之化。爰招俊髦，以补不逮。咨尔才学，允惬舆情，是用擢居议论之司，以求绳纠之益。尔当恪守乃职，勿得固辞。试览卿疏。陈留郡饥荒，卽着有司量情赈济。其所议婚姻事，可曲从师相之请，以成桃夭之化。钦予时命，裕汝乃心。』谢恩。（小生）万岁，万岁，万万岁。试问昭容事可知，未审官里意如何。（老旦）昨日已准牛相本，殿元不必再推辞（众合前下）（末）殿元，饥荒本准了。辞婚养亲本不准。（小生）旣如此，待下官再奏（末）圣旨已出，谁敢再奏。（小生）吓。黄门大人，圣上不准我的奏章呵。（唱）：
（六调）
【啄木儿】只为亲衰老。妻又娇。万里关山音信杳。他那里举目凄凄，俺这里回首迢迢。他那里望得眼穿儿不到。俺这里哭得泪干亲难保。（末）请接了圣旨。（小生唱）闪杀人一封丹凤诏。（末唱）：
【前腔】你何须虑也不用焦。人世上离多欢会少。大丈夫当万里封侯，肯守着故园空老。毕竟事君事亲一般道。人生怎全得忠和孝。却不道母死王陵归汉朝。（小生接唱）：
【三段子】这怀怎剖。望丹墀天高听高。这苦怎逃。望白云山遥路遥。（末接唱）你做官与亲添荣耀。高堂管取加封号。与你改换门闾偏不是好。（小生唱）：

【归朝欢】嗳呀牛太师嗄。你那寃家的，寃家的，苦苦见招。俺媳妇埋怨怎了。饥荒岁，饥荒岁，怕她怎熬。俺爹娘怕不做沟渠中饿殍。（末接唱）譬如四方战争多征调。从军远戍沙场草。殿元，（唱）也是为国忘家怎惮劳。（小生）家乡万里信难通。（末）怎奈君王不肯从。（小生）情到不堪回首处，一齐吩咐与东风。请了。（各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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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訂□者□後□註：本谱之配腔除第二只【滴溜子】，两只【啄本儿】及【三段子】以遏云阁曲谱为底本外，第一只【滴溜子】是采自清康熙末声腔格律谱里的标准配腔范例所录，并从其曲辞，其他各曲牌皆系采自清皇室乾隆时期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内所收入的《辞朝》相关曲谱，其曲词依九宫大成所据者；而所采用于本折内的相关曲牌及说白等，采乾隆时期剧场演出剧本《缀白裘》，以体现乾隆期剧场演出实况。第二只【滴溜子】，两只【啄本儿】及【三段子】，综之以纳书楹及集成曲谱，并以魏良辅传承的正统昆腔格律谱的南词定律及九宫大成校正错误。校正之大者，第二只【滴溜子】里的上声字的第一、二个『里』字，各谱依叶堂行腔皆不佳，听如阴平声字『哩』；『议』字遏谱配在阴平声位上，叶堂正确，集成从之；两个『上』字去声，各谱配在阴平声位上，应提高到去声腔位；『圣』字各谱之配腔皆可，即基腔皆正确，只是各有各自行腔法；『道』字应从叶谱，其他各谱谱位太低，听似阴平声字；上声字『把』各谱配太高，行腔不佳，似阴平声字腔；『多少是好』，依南词定律，基腔订于低音La，故遏云阁『多』字配腔正确，但以下三字配腔不佳，上声字『少』配的和阴平声字『多』同音，等于唱成阴平声字，去声字『是』又反而比上声字『少』还要低，叶堂则擅移此四字基腔到低音Sol；『玉』字乃阳入声字，各谱皆从叶堂唱成入作去声的北方字音，违反魏良辅南词引正里的戒律；『现』字，叶堂配腔太低，而遏谱更低，集成己改正之。第一只【啄本儿】里每一个字，叶堂纳谱（及遏谱与集成）皆符合魏良辅所订每一个基腔；第二只【啄本儿】的首字『你』叶堂订腔太高而遏谱从之，而集成己改正；『全得』基腔魏良辅订出为Do，叶堂亦有遵守，集成袭之，而遏谱则订在Re。非也。【三段子】『丹』字基腔魏良辅订于Do，叶堂擅移到Re，各谱皆袭之而误；『高堂管取加封号』这一句的基腔，各谱全从叶堂的擅改之谱，而使此句己无【三段子】应有之声情；末字『好』声腔格律谱规定必须上声字要收腔至低音La，各谱皆从叶堂的擅改，而违反了声腔之定格。（刘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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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糠琵琶记 (凡调) 元?高明
（正旦扮赵五娘上唱）：
【山坡羊】乱荒荒不丰稔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壻。急煎煎不耐烦的二亲，软怯怯不济事的孤身己。衣典尽，寸丝不挂体。几番拚死了奴身己。争奈没主公婆敎谁看取。思之。虚飘飘命怎期。难捱。实丕丕灾共危。奴家早上安排早饭与公婆吃，非不欲买些菜蔬，争奈无钱去买。不想公婆抵死埋怨，只道奴家背后自吃了好东西。不知奴吃的是米膜糠粃吓。（唱）：
【前腔】滴溜溜难穷尽的珠泪。乱纷纷难宽解的愁緖。骨崖崖难扶持的病体。战兢兢难捱过的时和岁。糠呵，我待不吃你，（唱）敎奴怎忍饥。欲待吃你，（唱）敎奴怎生吃。思量不如奴先死。图得不知他亲死时。思之。虚飘飘命怎期。难捱。实丕丕灾共危。咳。纵然埋怨杀，我也不敢分说。苦吓。不免把这糠来吃些充饥则个。（吃介，呛介）（唱）：
（乙字调）
【孝顺儿】呕得我肝肠痛，珠泪垂。喉咙尙兀自牢嗄住。阿呀糠吓。遭砻被舂杵。筛你簸扬你。吃尽控持。好似奴家身狼狈。千辛万苦皆经历。苦人吃着苦味，两苦相逢，可知道欲呑不去。（又吃介）（唱）：
【前腔】糠和米。本是相依倚。谁人簸扬做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家与夫壻。终无见期。丈夫，你便是米，（唱）米在他方没寻处。奴家便是糠，（唱）怎地把糠来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去，怎的敎奴，供膳得公婆甘旨。（外，付上，做手势介）（正旦连唱）：

【前腔】思量，我生无益。死又値甚的。不如忍饥死了为怨鬼。奴家死了也罢，（唱）只是公婆老年纪。靠奴家相依倚。只得苟活片时。片时苟活虽容易。到底日久也难相聚。漫把糠来相比。这糠尙有人吃，（唱）奴家的骨头，知它埋在何处。（外，付）吓。媳妇，妳在此吃什么。拿些来大家吃吃。（正旦藏碗介）公公婆婆吓。奴家吃的东西，公婆是吃不得的?。（付，外）为何吃不得。（正旦）阿呀。哪。（唱）：
【前腔】这是榖中膜。（外）榖中膜是米。（正旦）不是米。（外）是甚么。（正旦唱）米上皮。（外）米上皮是糠了。将他何用。（正旦唱）将来饆饠堪疗饥。（付）我不信，一定有好东西。糠岂是人吃的。（正旦）婆婆，媳妇呵。（唱）尝闻古贤书。狗彘食人食。（外付界）我不信，糠怎么吃得。（正旦连唱）也强如草根树皮。啮雪餐毡苏卿犹健。餐松食柏倒做得神仙侣。这糠呵，（唱）纵然吃些何虑。（付界）我只是不信。（正旦连唱）爹妈休疑。（付，外界）旣是糠，拿来我看。（正旦出糠介）（连唱）奴须是恁孩儿的糟糠妻室。（外）阿呀，果然是糠。（付）媳妇，妳吃了几时了。（正旦）吃了半年了。（付）阿呀。老儿。她做了两月夫妻，倒吃了半年糠。我和你做了一世夫妻，倒没有吃。我那孝顺的媳妇，我一向错怪了妳。老儿，和你大家吃些。（外，付吃介）（正旦夺介）阿呀，公公婆婆，你二人吃不得的?。（付夺吃，噎死下）（外吃，噎倒介）（正旦）公公。公公。阿呀。不好了。（唱）：
(小工调)
【雁过沙】他沉沉向冥途。空敎我耳边呼。公公。婆婆。（唱）我不能尽心相奉事，翻敎你为我归黄土。敎人道你死缘何故。怎生割舍得抛弃了奴。（外醒介）哼哼。（正旦）好了。公公。（外）阿呀。媳妇吓。（数板）：
【前腔】你躭饥事舅姑。你躭饥怎生度。错埋怨你你也不推阻。到如今始信有糟糠妇。料应我不久归黄土。（正旦）公公请自保重。（外唱）省得为我死的累妳生的受苦。（正旦）公公坐好了，待我去看婆婆。吓。婆婆。阿呀。不好了。公公，婆婆叫不应了。（外）吖。叫不应了。阿呀。媳妇儿吓。婆婆死了，衣衾棺椁件件皆无，如何是好。（正旦）公公请自宽心，不要烦恼，待奴扶了公公进去，再作道理。（外）阿呀，媳妇儿吓。（旦扶外同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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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訂□者□後□註：本谱之配腔系采自清皇室乾隆时期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内所收入的《吃糠》相关曲谱，其曲词依九宫大成所据者，九宫大成缺第三及第四只【孝顺儿】、第二只的【雁过沙】，但两只【雁过沙】，纳书楹曲谱未收，而遏云阁曲谱只是数板。第一只的【雁过沙】是赵五娘唤醒噎倒的公公时，依九宫大成用唱腔较合剧情。第二只的【雁过沙】则依遏云阁曲谱之用数板，以适剧情之表逹之需。但遏云阁点板有误，今正之。另并校正纳书楹曲谱的第三只【孝顺儿】里的『无益』（依魏良辅、南词定律、九宫大成定腔之基腔在Re，叶堂移去Do，等于变成集曲）『的』（叶堂把此一阴入声字变成北曲发入作上声配腔，违反魏良辅南词引正里的戒律：南曲不得杂北腔）第二个『片时』（基腔在Re，叶堂移去Do，等于变成集曲）『活』（基腔在Re，叶堂把此一阳平声字配腔太低，应移高小三度）『难相』（基腔在低音Sol 低音Mi，叶堂皆在低音Sol，而难字配腔太低）『糠来相』（三字基腔分别在Re Do 低音La，叶堂移去低音La Do 低音Sol，等于变成集曲，且违反魏良辅、南词定律、九宫大成定腔之基腔规定）『奴家的骨头，知它埋在何处』（叶堂任意大改特改，这两只非集曲里的【江儿水】，而等于被转换到不知名的集曲去了）。第四只【孝顺儿】里的『食人』（基腔分别在低音Sol 低音Mi，叶堂移去低低音La Do，等于变成集曲）『根』（基腔在低音Sol，叶堂移去低音La，等于变成集曲）『雪』（基腔在Do，叶堂移去Re）『毡』（基腔在低音LaRe，叶堂移去Do，等于变成集曲）『餐』（阴平声字，但叶堂配腔如去声）『吃』（基腔在Re，叶堂移去低音La）『何』『爹妈』（基腔在低音Mi，叶堂移去低音La，等于变成集曲）等诸错误的声腔。（刘有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