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昙花记

【甘州歌】〔外〕茫茫银海。走洪波一带。远抱丹台。金堂玉室。缭绕頳霞苍霭。月痕斜控琼帘卷。水色虚含绣户开。〔合〕行迷处。路转回。中峯忽起更崔嵬。长松下。古洞隈。为怜疎影立徘徊。

【前腔】〔生〕峯峦碧水洄。似新磨明镜。倒窥靑黛。绛桃花外。灵禽几个飞来。东华何事鸾骖候。南岳相邀鹤使催。〔合〕靑童送。桐柏陪。灵妃仙帔紫烟裁。鹅笙奏。龙■〈遂〉谐。人间弦管不须哀。

【前腔】〔末〕淸都曾住来。叹红尘一别。俄惊千载。喜君重到。琱窗无恙瑶阶。新开觉路今纔识。旧长灵根不用栽。〔合〕餐桃实。飮露杯。三偷方朔谢仙材。金棺葬。玉柙埋。怜他白骨尽寒灰。

【前腔】〔众〕波声吼似雷。想几番成败。桑田沧海。朱颜委谢。早镜中素发毰毸。百年阳九难逃算。一粒神丹可脱胎。凌歊地。绝点埃。淸虚东土说蓬莱。超生死。免劫灾。恒沙西去有莲台。

【尾声】俗情消。凡容改。仙人相挈采眞回。只怕城郭人民安在哉。

〔外〕海山旧日是君家。

〔生〕一别淸都几岁华。

〔末〕仙籍长生眞可学。

〔合〕楼前近已种昙花。

第四十九出
凯旋见母

〔小生戎装将士随上〕虎体熊腰将相孙。金貂家世受君恩。乱军尽入含元殿。天子宵奔苑北门。身督六军倡锐气。心知九庙鉴忠魂。天淸宫阙回銮日。父老人人掩泪痕。木龙驹腰有靑萍。家传黄石。身当国难。志立功名。兹者姚令言倡乱。朱泚乘危。遂据长安。篡移鼎祚。节度使李晟谓下官人豪将种。年少知兵。上疏特荐。朝廷用其言。遂拜下官前部先锋。将兵讨贼。再战再捷。遂破长安。泚贼走死。圣驾回京。李节度表上功次。优序下官。想必有爵赏。今日回军。已到家了。不免到庵中相见母亲则个。〔旦贴小旦上旦〕夫壻寻眞去不还。有儿仗剑赴行间。〔贴小旦〕王师径出蜚狐口。战士齐屯倒马关。〔旦〕何处流云随竹杖。每因明月想刀环。〔贴小旦〕风尘不到禅栖处。门掩琉璃尽日闲。〔卒叩门报贴〕太夫人。小侯回来了。〔小生进见科旦〕孩儿回来了。前者有人来庵中报你平服靖乱。克复神京。麟阁之勋。踵美汝父。可喜可喜。〔小生〕孩儿蒙李公推毂。擐甲先登。令言丧元。朱泚传首。圣驾遄复。宫禁肃淸。李公表上功次。优序孩儿。想朝廷必有爵赏。只是父亲离家十载。音信杳无。教孩儿日夜思念。〔旦〕孩儿。你且宽怀。慢慢打听便了。

【黄莺儿】〔旦〕慷慨擐戎衣。奋孤忠国步危。幸然一战成功易。尘淸鼓鼙。銮回帝畿。百官依旧朝丹陛。凯旋归。喧传里巷。不负将门儿。

【前腔】〔小生〕洒泪赴戎机。念宫闱赋黍离。枕戈蓐食无回计。临风禡旗。盟天誓师。匡扶社稷除腥秽。转含悲。欲持报父。何处访庭帏。

【前腔】〔贴小旦〕门户有光辉。羡云霄接武时。虎符金印应堪系。辕门夺旗。名山采芝。丹台云阁名相似。想天涯。辽东跨鹤。何日到令威。

〔旦〕此日勒旗常。

何时访云壑。

也应此父子。

同画麒麟阁。

第五十出
西游净土

〔外末生同上外〕踪迹遍天涯。临了归极乐。猢狲入布袋。老鼠进牛角。贫僧同二子游西方。看看来到。上游天堂。下观地府。东泛蓬莱。西归净土。并是我与玄卿以神通摄化。弹指便到。玄卿西来。你两人游过净土。不由人不舍玄关入佛门也。你看西方光景呵。

【六犯宫词】〔梁州序〕岧峣画阁。玲珑绣户。何限金沙铺路。交光涉入。罘罳帝网明珠。〔桂枝香〕祗树千行直。莲花九品舒。〔甘州歌〕疎枝亚。碧蘂敷。庄严眞不数天都。〔傍妆台〕堪羡八功德水涵金镜。又有七宝池波湛玉壶。〔皁罗袍〕巍巍窣堵。神飙自扶。香台处处红云护。〔黄莺儿〕嵌珊瑚。砗磲玛瑙。光射月轮孤。

看风景大约如此。我再说西方三圣与你听者。

【前腔】〔梁州序〕琼林花遶。香渠流注。三圣常居净土。金身丈六。无非本性毗卢。〔桂枝香〕螺髻垂璎珞。云衣映绮疏。〔甘州歌〕霞幢覆。宝座趺。灵光随处现眞如。〔傍妆台〕你听潮音钟磬声能发。佛号频伽鸟自呼。〔皁罗袍〕金鎞妙义。琅函梵书。玄津宝筏人皆度。〔黄莺儿〕地淸虚。三灾五浊。全不到精庐。

东方亦有妙喜国阿閦毗佛何故劝学人只生西方。待我再说一遍。

【玉山颓】修行径路。论娑婆烦嚣满衢。羡西方明镜离尘。怕东土靑莲染污。圣师高座。指前途化城宝所。一往无回步。莫踌蹰。恒沙西去乐何如。

禅与净土。虽分两途。其实修禅须兼净土。待我将修西方法门。再讲一遍。

【前腔】禅兼净土。两修持应无错途。论生时非佛非凡。究眞诠卽心卽土。资粮傥具。一弹指花开立悟。万劫消诸苦。莫趦趄。幡幢天乐只须臾。

〔末生〕蒙大师指教西方极乐。多谢。但不知何以修持。便得往生。〔外〕往生径路。只在一心。旣要守如来之戒。亦须知观想之方。以十六观为用工。以三观为妙法。十六观者。想西方乐景。共有一十六种。三观者空假中。运入十六观。圆融心景。妙达性空。使心机纯熟。常来往于西方诸佛如来入众生之心想。必定往生。永无退转矣。〔末生拜谢〕多谢大师指教。〔末〕弟子从此亦当舍离仙道。回向西方。〔外〕善哉善哉。尘世凡夫。未免恶业。宿障旣重。往生尙难。仙子德行淸虚。道心灵悟。往生净土。如菜作虀。往只刹那。生必上品。可喜可喜。

〔外〕我赞西方眞乐土。

〔末〕无有恶业无众苦。

〔生〕花开见佛悟无生。

〔合〕不退菩萨为伴侣。

第五十一出
义仆遇主

【十二时】〔小外扮木韬皓髯拄杖上〕豪杰天生就。为求道把情分爱割。一撇家乡。烟波云岫。远觅拚衰朽。盼边州。两脚龙钟难走。

丈夫胸怀难捉摸。木落山空水痕涸。风吹日晒箬笠穿。雪冻霜寒草鞋着。豪华鼎沸王侯家。一朝弃之如朽索。不知何日能骖鸾。赢得门前可罗雀。自家定兴王木老爷府中一个老苍头木韬是也。跟随老爷出征。亲斩首级。积有功劳。蒙老爷抬举。官至羽林将军。年已七十。吿老在家。自从俺老爷云游访道。夫人公子朝夕在家忧念。杳无下落。公子曾出门寻访。走遍四海。历尽苦辛。不曾得一面。我老奴受恩主大恩。原是帐下敢死之士。今虽年老。那怕路途艰苦。也索寻访一回。纵不得相遇。也尽我一点报主之情。前日禀过夫人公子。出门行了半月。来到此处。是楡关地方。你看塞云边草。一望荒凉。那裏觅老爷踪迹。呀。远远望见三个佛道来了。或者天可怜念。就是我老爷也不见得。不免闪在草林之中。待他来近。〔外末生上外〕九地攒眉入。三天掉臂行。洪炉百炼过。宝剑铸将成。西来。昙花会近。梅信须通。我已托灵照菩萨将你我游踪尽报你家知道。如今你家老苍头远来寻访。不妨见他一面。〔生〕师父。不见为是。〔外〕不妨相见。〔三人行小外撞出抱住生痛哭科小外〕自从老爷出门。杳无信息。家中夫人公子无日不忧念。老爷何自苦如此。〔生〕木韬。你年纪老大。何苦远来。〔小外〕老奴婢受老爷抚养之恩。老爷辛苦长途。老奴何忍在家安坐。但得一面。死亦甘心。老爷离家十年矣。如今卽便同老奴回去一看。以慰夫人公子悬望。〔生〕我未回。你先去罢。〔小外〕老爷铁石心肠。此番若再不回家。老奴立死在路旁。决不先回。二位师父。你多方掇赚我家老爷出门。果有道术。相随十年。也应度得他身生羽翼了。害得一家伶俜。于心何忍。如今也该劝我家老爷一回。〔外末笑科小外〕夫人伤感老爷长别。也筑了一室。名莲花庵。礼佛修行。郭贾二姬也不肯出嫁。同夫人只在庵中。

【二郞神】离家久。叹夫人将空房独守。公子蒙朝廷袭封为定兴侯。赐老爷道号圆照大师。公子伤老爷不回。上本固辞官爵。圣旨再三慰谕。不准辞。公子辞官把丹阙叩。朝廷下温旨强敎拜将封侯。朱泚叛逆。西平王李老爷举荐公子文武全才。同去讨贼立功。喜平大乱。勋名与老爷一般。一举成功平巨寇。却等闲取着金印如斗。只为父云游。对官僚时时双泪交流。

老爷别后。不知踪迹何处。衣食何来。老奴想起好苦。〔哭科〕

【前腔】还忧。你身衣口食穷途那有。想只是托钵生涯权搭救。你少甚金宝和那百味珍羞。何自苦冻雨凄风枉生受。又不见西方活佛佑。恨悠悠。这两个平空掇赚何繇。

料夫人终岁在庵中。也只是出于无奈。

【转林莺】他经年只将佛事究。家中万样俱丢。天涯盼断无回首。也只得借经典解离愁。老爷。也只亏这二位小娘子呵。他何尝窥牖。庵堂只管焚香操帚。伴淸幽。和夫人晨夕。一样学熏修。

〔小外跪扯生衣哭〕老爷回去。

【前腔】芒鞋飘泊十载游。行踪走遍神州。傥神仙已炼丹砂就。好归问人民城郭何事尙淹留。若是未得偶。算来此事怕荒唐悠谬。蚤回头。田园未芜。你尽可度春秋。

〔生〕木韬。你老人家何苦如此。〔小外〕老爷何苦如此。

【啄木鹂】老奴苦一时经僝僽。想当初沙场历战鬬。小可的生死须臾。博换得秉笏垂旒。如今早做了山林叟。看破衣百衲多埃垢。若知道这般的行藏。夫人凄楚几时休。

〔生〕老儿不必多言。快回去。〔小外〕老爷。

【前腔】寻难见见怎休。忍便与大恩人相分手。假饶是执性的不归。老奴愿死荒丘。怎生敎我空回首。你这两个僧道呵。把老爷为甚明相诱。为甚暗相钩。敎人骂诟。宿世有何雠。

老爷。家中也好修行。

【金衣公子】大宅与高楼。好修行住上头。何须浪荡向天涯走。如夫人在庵中修行。何等不淸幽。百八在手。弥陀在口。晨昏功课惟经呪。劝双修。在家居士。骨肉免离忧。

〔生〕木韬。多多拜上夫人公子。这圣师分付我回来日子近了。你快回去。〔外〕你到家时。你家夫人也有信了。快回去。〔小外〕如此却好。求老爷数字回去。〔生〕旣回。不必作字。〔小外〕如此没奈何。小人只得吿回。〔拜辞科〕

【前腔】迢迢边塞游。满黄云白草秋。偶然道路能相遘。肝肠似抽。悲啼不收。幸蒙许约归期候。莫迟留。一家颙望。心折大刀头。

〔小外〕相逢顷刻又分离。

〔生〕为报昙花会有期。

〔末外〕世上情缘难得断。

〔众〕一番离合数行啼。

第五十二出
菩萨降凡

【似娘儿】〔旦贴小旦上旦〕一梦见神灵。梦中言历历分明。也应心与如来证。待熏香沐体。侵晨入靖。翘勤拱候云軿。

好怪好怪。郭贾二姬。你道我为何五鼔起来香汤沐浴。昨夜三更时分。梦见本宅土地来对我说。三年前到我庵中说法的。不是尼僧。乃襄阳庞公之女灵照菩萨。化身云水尼僧。那回来的也不是我家老爷。乃就是宅中土地。奉灵照的命。扮作老爷模样。来试你我的道心。他说灵照菩萨。今日午时要降临我庵中。与我相见。教他梦中报我。须急沐浴焚香。拱候幢幡宝盖。此事稀奇。须索准备。郭贾二姬。你们也速去香汤沐浴一番。我入静室焚香拂几也。〔贴小旦诺下旦入室焚香拂几科〕

【桂枝香】台悬莲镜。香焚宝鼎。经摊棐几尘消。花插军持水净。我心欢又惊。我心欢又惊。梦与神明相应。说有佛临凡境。办虔诚。可是西归近。亲劳幢盖迎。

【前腔】〔贴小旦上〕家尊严命。蓦然修省。玉肌澡豆重添。衣裓熏香又整。信夫人念淸。信夫人念淸。眞个水澄珠映。了了分明梦境。谢神灵。报道如来降。相将入化城。

〔贴小旦惊科〕夫人。好怪事。靖室西角。忽起一道白光。闪闪烁烁。必有缘故了。〔旦〕你们觉得么。西北角又有异香闻来。〔小旦〕隐隐一派仙乐来近也。〔玉女从室西下科〕西方灵照菩萨降临。快迎接。〔灵照上〕

【神仗儿】纔离宝所。纔离宝所。来游东土。奉西方敎主。超度阎浮善女。缥缈慈云。廉纤法雨。亲灌顶。洒醍醐。亲灌顶。洒醍醐。

〔旦贴小旦望西跽迎接科灵照菩萨侍金童玉女幢盖从室西下相见科照〕德棻与二女子请起相见。〔旦贴小旦起就上安座菩萨就座礼佛科旦〕弟子色身垢秽。根器下凡。何幸蒙大士降临。五体投地。不胜悲仰。〔贴〕善哉善哉。你早弃繁华。栖心淸净。外缘不扰。内境常宁。眞灵根法器。你还记得三年前云水尼僧么。我也。〔旦〕弟子凡人肉眼。不识菩萨。死罪死罪。〔照〕你宿有道缘。今生行好。莲台注籍。净土必生。二子亦得同生。品稍中下耳。我故来摩顶。汝可皈心。起来。侍立说话。〔旦谢起侍立介贴小旦〕二人贱品。不敢起。〔照〕一同起来。〔贴小旦谢起侍立照〕德棻。你良人云游几载。可有音信么。〔旦悲泪科〕弟子良人云游十载。杳绝无音。存亡不审。〔照〕可惜你这一泪。迟你十年净土。汝良人踪迹。我悉见悉闻。往年西郊外来点化的沙门。是西天宾头卢祖师。道士是蓬莱仙子山玄卿。你良人辞家出门。便遇此二师。备尝艰辛。历试皆过。二师挈之上游天堂。下游地府。东泛蓬莱。西观佛国。诸境旣历。道念弥坚。此时已证道果。将返太原。与你相见。他年同往乐邦。你须预办西资。努力精进。阎浮众生。得妇人身者。最为不幸。大抵宿染欲根。牵缠恩爱。体多不净。更易妒嗔。以故女人成佛者少。你听我教道你们一番。

【粉蝶儿】玉貌蛾眉。最苦是玉貌蛾眉。沾惹了宿生来那粉香油腻。爱穿着绣带罗衣。髻盘龙。钗舞凤。安排得脸红眉翠。乔妆些俊俏丰姿。要人说那娘行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