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昙花记

【惜奴娇】〔外〕国步艰危。叹二十四郡望风皆靡。我怀忠义。肯惜一身螳臂相持。面折奸雄。老陷封疆。余生犹寄。〔合〕天意。幸曾饵异人丹。得证上淸仙史。

【前腔】〔末〕童时。志在幽栖。愿餐霞绝粒。阆风瑶水相遭际。王室翦焉中否。驱驰。灵武承祧。西蜀回銮。艰难谁倚。〔合〕遗世。看珪珇似浮云。便脱宰臣衣紫。

【蛤■〈虫麻〉序】〔小生〕新题宿酒淋漓。赋名花倾国。祸生妃子。叹朝辞供奉。暮投烟水。顦顇。仓皇走六飞。神京九庙移。〔合〕转凄迟。只得托酒淸狂。消取壮心块垒。

【前腔】〔外〕今日喜脱尘羁。共骖鸾跨鹤。御风骑炁。任灾期劫运。几番兴废。得意。缥缈碧霞衣。回翔赤玉墀。〔合〕莫凄其。请看东第侯王。转眼北邙蒿里。

【锦衣香】〔末〕绛阙隈。玄都裏。沧海湄。淸溪沚。火枣交梨。金桃玉李。〔小生〕羣仙来往疾如飞。纔朝阿母。又会安妃。〔合〕想长安世事政如碁。是非锋起。不到淸虚地。云阶月所。逍遥自领无边况味。

【浆水令】〔众〕奉天符勘明奸■〈木巳〉。共回朝奏申公事。瑶空日晚月痕微。箫声袅袅。旛影垂垂。诗如织。才何绮。明朝应制还嘉丽。龙墀下。龙墀下千官旧侣。鸾笺扫。鸾笺扫百幅新词。

【尾声】贤良并列仙班贵。香案前头侍起。不负精忠报主时。〔并下〕

第四十五出
凶鬼自叹

〔鬼卒押净枷杻上净〕虎狼生性应难改。富贵迷人不自由。堕马前头还堕马。沈舟侧畔又沈舟。自家卢■〈木巳〉。生前尽着力量。无恶不为。今日受此苦楚。地狱之中。那一样刑罚不受过。也亏我受。也亏我受。我卢■〈木巳〉还是个好汉受得。〔鬼卒打一下〕不怕你不受。〔净〕我好汉受刑。不向你小人吿免。〔卒痛打科净哭乞哀科卒〕卢■〈木巳〉。方纔好汉受刑。怎么又做这个模样。〔净哭〕狱卒哥。我卢■〈木巳〉皮肉也是娘生父养的。怎么不痛苦。想着我做唐朝大丞相时节。皇帝在我手掌心裏翻身。文武百官在我嘴唇皮儿上过活。但眉峯儿蹙一蹙。直令千里流血。笔尖儿摇一摇。教他九族遭殃。喝水成冰。排山倒海。谁想有今日哩。这会儿狱中略得苏息。不免自叹一番。

【耍孩儿】搥胸跌脚恓惶泪。到今日懊悔何追。追思当日秉权时。片言不合千条计。一计纔成九族危。晓夜裏无休息。直弄得个三光晦蚀。万乘流离。

若论我当时的荣华富贵呵。可也不轻。

【五煞】宴华堂睡得迟。卧红妆门未启。千官伺候如流水。人人着眼看颜色。个个挨亲讨面皮。到今日成何济。只落得形骸枯瘦。骨肉离披。

我卢■〈木巳〉用尽机关。苦挣富贵。也无非为妻妾儿孙。到今日妻妾虽亡。儿孙尙在。他们还是承籍我。享用我。红烛儿点起。花筐鼓儿打起。直恁的欢乐。怎知我在地狱中受这般苦楚。佛也不替我念一声。便是春秋二祭。摆着几碗菜。斟着几锺酒。我这魂灵儿欲待要一救饥肠。争奈我罪业深重。一霎时都化了火焰。把我好烧得七零八落。顷刻成灰。奉劝世人。为那妻妾儿孙也全无用处。

【四煞】闹攘攘为甚的。急煎煎子与妻。思量衣食能消几。我千般黑业皆因你。今日裏万苦黄泉你怎知。永劫沈阿鼻。祭都无益。哭也何为。

当初谋害颜眞卿等文武官员三百余人时。我在密室中说天道难明。鬼神谁见。不想这一会儿天王使者正在旁边觑着。听着。咳。人在世时。绝不知有此地狱。有此果报。及至到这地位了。又寄不得个信儿与世间人。好苦好苦。

【三煞】只道是皇天瞑瞑的。又谁知神明密密窥。纤毫善恶难逃避。眞官考较能详细。狱卒行凶苦禁持。〔卒怒科〕卢■〈木巳〉。你造极恶。倒说我狱卒行凶。〔净〕纵有信也难稍寄。傥得个翻身挣脱。只恐怕依旧还迷。

阎罗天子说道。众生受了地狱极苦。日久之后。得个转身。临行拳拳嘱付。切切提撕。教此去要学好为人。谁想纔吃孟婆汤。又入迷魂阵。被十个月血水。浸得人一灵儿昏了。甫挣出去。依旧作恶。咳。可怜可怜。所以王莽之后。又有曹操。司马懿之后。又有桓温。李林甫之后。又有我卢■〈木巳〉。我卢■〈木巳〉做秀才时。也曾骂过李林甫来。不知怎的轮得到我。却又迷了。粪蛆噆粪。火蛾赴火。直是身不由己。只怕从此以后。骂我卢■〈木巳〉的不少。做我卢■〈木巳〉的还多。

【二煞】地狱苦难自支。史书骂没了期。谁知依旧多卢■〈木巳〉。那颜眞卿二李为人正直善良。却做了大仙。逍遥快乐。昨日座上坐起。将我奚落禁持。吓得我一言无对。备为座上客。布为帐下虏。好气好气。原来为善终升济。到底行凶必受亏。追悔也今何及。只落得一身狼狈。两泪波澌。

【煞尾】世人还未明。如今我已知。若要世人似我能追悔。除非是一旦无常到这裏。

〔内叫科〕查狱判官老爷来了。〔卢与卒惊下〕

第四十六出
讨贼立功

【菊花新】〔小外扮李晟丑扮姚令言净扮源休小外戎装领将士上〕逆奴犯阙播銮舆。凤子龙孙泣路衢。强寇满皇都。只把丹心报主。

故宫禾黍欲离离。政是忠臣毕命时。誓扫妖氛淸帝阙。营门洒泣对王师。下官神策河北行营节度使兼平章李晟是也。百战威名。久闻夷夏。一腔忠义。仰贯苍穹。兹者姚令言激众兴兵。鸱张京邑。朱泚乘机窃命。虎据长安。百官染污于贼庭。万乘流离于草莽。下官闻变投袂。泣血禡牙。兵出飞狐。声先秣马。孤军深入。二寇正强。下官用奇谋间贼营。以忠义激将士。众虽单弱。锐气不衰。故定兴王木淸泰之子木龙驹。将门英杰。年少知兵。下官特奏举为副帅。协同讨贼。择今日起兵收复长安。左右。待定兴侯到帅府通报。

【前腔】〔小生上〕君恩世受誓捐躯。报国纵横见丈夫。一旅愿前驱。逆贼谁当旗鼓。

〔左右报到科〕定兴侯老爷到。〔相见科小外〕副元帅。将门出将。腰间久佩龙泉。官上加官。肘后定悬鹊印。副帅好当前队。老夫愿步后尘。〔小生〕元帅亲帅六师。运奇谋而制胜。小将愿当一队。擐甲胄而先登。张英风于虎牙。附功名于骥尾。〔小外〕将校过来。木将军领步骑先登。我统大军齐发。设伏张奇。四路俱进。云梯地窖。百道攻城。俱要死战立功。以一当百。先斩令言。后擒朱泚。扫淸宫禁。奉迎銮舆。退缩不进者斩。〔众诺起兵科〕

【红绣鞋】〔小外〕雄兵十万长驱。长驱。先登列戟横殳。横殳。摧劲敌。捣孤虚。歼鬼蜮。翦妖狐。〔合〕宁士庶。靖皇都。

【前腔】〔小生〕前锋手执■〈牦，牙代未〉弧。■〈牦，牙代未〉弧。中军亲自援枹。援枹。山岳震。海涛呼。张义旅。奋天诛。

〔合前探子〕禀上二位老爷。姚令言督兵拒战。〔小外〕向前打话。

【前腔】〔丑领兵上〕雄威席卷东都。东都。貔貅控带羌胡。羌胡。天子遁。百官逋。谁复敢。抗戎车。

〔合前小外〕姚令言这厮。身为节鎭。手统强兵。不思尽忠报国。却乃首倡逆谋。震惊至尊。暴犯陵寝。三军切齿。万姓寒心。众军努力向前。先斩逆贼。〔小生与丑战斩丑贼军败〕

【缕缕金】〔众〕腾杀气。展雄图。前军歼贼将。覆车徒。乘胜擒元恶。功成一鼓。看都民垂泣汉宫仪。壶浆满岐路。

〔探子〕禀上二位老爷。朱泚遣源休督大兵前来拒战。

【前腔】〔净领兵上〕扶帝业。创皇都。山河归指掌。尽诛锄。谁复张螳臂。敢当罴虎。管敎一战血模糊。横尸暴霜露。

〔小外〕源休这厮。官为少卿。职列淸要。享朝廷之大禄。受主上之弘恩。何故背国忘君。造谋佐逆。寝祖宗之神器。致主上于蒙尘。天兵问罪。汝逆贼难逃。大小三军。一齐乘胜。〔小外与净战斩净净兵齐哭投降科〕禀上元帅老爷。小人等皆是节鎭官兵。羽林卫士。被朱泚迫胁兴师。情愿投降。再见天日。〔小外〕你众人不知逆顺。本当重处。姑念胁从。许尔自新。众将士们。将斩军降。贼胆已破。谁为城守。就此整旅入城。生擒朱泚。〔探子上〕禀上老爷。逆贼朱泚带妻子出都城北门逃走了。〔小外〕副元帅可领铁骑三千。追擒朱泚。老夫入城。埽淸宫掖。奉迎圣驾还朝。〔小生诺下〕

【缕缕金】〔众〕开北户。走狂奴。乘风追铁骑。尽芟除。号令须严肃。京城按堵。急扫淸宫禁奉銮舆。宫帏喜如故。

〔小外〕请掌书记于公异。〔于上〕上将兵如风雨。参军笔扫虹霓。不习长鎗大剑。有时用着毛锥。〔相见长揖科〕且喜逆贼已平。公可草露布一通。飞报天子。借尔雕龙之手。且须倚马之才。〔于诺小外〕分付将士。火速整众入城则个。〔众诺〕

〔小外〕荡寇已展云旗。

〔于〕搦管先成露布。

〔小外〕报道钟簴不移。

〔众〕更言庙貌如故。

第四十七出
木侯夜巡

【北正宫端正好】〔小生扮健儿上〕鼓声高。兵气壮。驱铁骑追捕逃亡。妖星夜陨营门帐。一派铜焦响。

下官奉元帅将令。领三千铁骑。追擒朱泚。泚贼屯营龙首山下。地形险阻。猝难攻打。今夜天气寒肃。霜月微明。扮做健儿。私向朱泚营垒观看地形。明日进兵攻围。一鼓擒之。行到此处。只见边风飒飒。野草茫茫。万灶偃旗。数声残角。好凄惨光景也。呀。远远望见一人在烟月微茫中行来了。不免闪身树林。看是何人至此。〔鬼上〕阴房鬼火靑。坏道哀湍写。野旷寂无人。独啸霜月下。小鬼乃临洮人氏。身充禁军。被叛贼朱泚駈胁从乱。与李节度对垒。战败被杀。前后二阵。死者三十万人。血溅黄沙。身膏白草。天靑月惨。鬼哭神号。向年安禄山之乱。吾父死于乱军。今我又丧身锋镝。君王无道。万姓当灾。数也命也。■〈穴上幻下〉■〈穴上幻下〉冥冥。一灵不昧。思乡念故。好生凄楚。趁此月夜。嗟叹一番。有何不可。

【滚绣球】三灵降祸殃。万姓当灾障。健儿们都送在边疆上。天遣恶魔王。煽动刀鎗。东平难酿宫闱。太尉祸起萧墙。蹂践得神京板荡。两番儿卷旌旗血战沙场。无端壮士刀头丧。多少英雄剑下亡。说起悲伤。

【叨叨令】坏神器无道的莽君王。乱朝纲误国的权奸相。将祖宗的社稷轻摇宕。致使小么么侥幸图非望。兀的不恨煞人也么歌。兀的不苦煞人也么歌。害得俺裹创飮血皆沦丧。

【倘秀才】新鬼呵觅头颅哭夜霜。旧鬼呵傍阴厓啼宿莽。盼家乡何人酹酒浆。暴尸骸有谁为埋土壤。委实恓惶。

【滚绣球】陇西宿将强。河北军容壮。杀得那朱泚军投戈弃仗。百忙裏拥妃嫔奔走仓皇。旌旗晓色昏。欃枪夜无光。似龙虎追来飞将。明日裏军败身亡。只可怜宫闱粉黛捐荒野。文武衣冠委道旁。暮雨斜阳。

【白鹤子】俺只见漠漠寒烟迷紫塞。又只见猎猎阴风吼白杨。收不迭万众寃魂。磨不尽千秋灵爽。

【煞尾】山围古战场。月黑元戎帐。连营的空倚着龙首为屛障。木将军策一道流星铁鞭儿响。

〔下神□抱拥众上〕分付神吏。吾奉九幽大帝命。点收阵亡将士姓名。送入阴府。须逐一查点明白。登记簿籍。明日朱泚败死。还有许多阵亡将士。须另行点收。呀。此处那得有生人气。手下替我查来。〔小生仗剑喝科〕吾乃征剿逆贼副元帅木龙驹是也。何物小鬼。敢来查问。〔神吏众惊下小生〕呀。鬼神之事。原来不可不信。霜月之下。有鬼独叹。言语朗朗可听。神明拥众来此旷野。点查阵亡将士。被我仗剑一喝。卽时星散。鬼与神通。都说朱泚明日败亡。我也不必再看地形。明日进兵。擒泚必矣。

野旷天高霜满空。

夜深鬼语月明中。

来朝一鼓擒逃虏。

麟阁标名第一功。

第四十八出
东游仙都

【紫苏丸】〔生上〕三山半落靑天外。挟仙游乘风差快。月明人语在瑶台。眞是淸凉界。

〔小重山〕一緉芒鞋到处行。天风生两腋。上瑶京。玉童花下奏鸾笙。风物好。徙倚盼层城。凡骨炼难成。愿教餐绛雪。吸金茎。丹台石室早藏名。东华阙。谁遣鹤书迎。淸泰蒙二位师眞相挈。来游蓬莱山。玄卿师父教我且在洞府门外伺候。他与西方祖师先进去会列仙。良久不见出来。想是列仙留住祖师。求他讲了佛法。我伺候许久。腹中饥馁。你看绛桃文杏。仙果累累。淸泰是个谨愼人。虽忍饥不敢偷取一枚。远远望见一位仙女来也。〔仙女上〕仙班充下陈。灵境闲且适。时约女郞嬉。淸溪弄白石。此处焉得有这个俗人。三尸浊乱。腥秽触人。分明是一堆白骨。何由得到此淸都地界。守坛神将在那裏。何不令苍虎驱出。〔苍虎扑生科生〕我木淸泰来此。岂是孟浪。亦有因缘。西方祖师宾头卢。蓬莱仙伯山玄卿。挈我至此。〔仙女〕胡说。祖师是西方圣人。玄卿是淸都仙长。岂肯挈你这个秽物。二师现在淸冷台上。与众仙讲道。旣然挈你来。何故不令进入洞府。却逗遛此间。叫金瓜将士打落山去。〔金瓜将士欲打科外末同上科外〕休打休打。金瓜将士。你不认得此人。此人是唐朝定兴王木淸泰。勇冠千古。力敌万夫。你怎么出得他手。他只为至心求道。不露雄风。你休错了。〔仙女神将并下末〕西来候久腹馁。待我取绛桃一枚与你。〔末取桃与生噉科生〕绛桃入口。腹中不饥。神气更爽。〔外〕贫道有西方黑枣。食之可以永辟饥肠。兼知过去未来事。一向不曾与你一枚。今以相赠。〔取黑枣与生噉科生〕黑枣入口。心地更淸。果知过去未来事。原来弟子前身是西方散圣焦镜圆。数十年来一场梦也。多谢二师济度。〔末〕师父与西来旣到此间。游览一遍如何。〔外〕如此却好。〔生〕师父。你看万山黛色。靑削芙蓉。一水澄泓。碧涵明镜。金堂玉室。尽嵌峯峦。玲珑耀日。翠榭红亭。半出晴昊。缥缈飞霞。奇花瑶草。夹道丛生。苍兕班麟。当门偃卧。紫府中起。白波外抱。远睇神州。茫茫黑点。仰看星汉。澹澹微痕。仙都之境。胜妙如此。祖师。西方比此处如何。〔外笑〕我那西方境还好些。〔生〕弟子此时也省得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