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苑

  
  余在辇毂,见揭小榜曰:虞大博宅失一猫,色白,名雪姑(清异录)。
  
  江南李后主子岐王,方六岁,戏佛前,有大琉璃瓶为猫所触,剨然坠地,因惊得病而死,诏徐铉为誌,其弟锴谓铉曰:"此文虽不必引猫事,但故实颇记否?"铉疏二十事,锴曰:"适已忆七十余事。"铉曰:"楚金人大能记忆。"明旦,又言夜来复得数事(邵思野说)。
  
  居士李巍,求道雪窦山中,畦蔬自供。有问巍曰:"日进何味?"答曰:"鍊鹤一羹,醉猫三瓶。"(清异录)
  
  郭忠恕,逢人无贵贱,但口称猫(苏东坡《郭忠恕画赞》)(汉按:陆游诗:偶尔作官羞问马,颓然对客但称猫。汪钝翁诗:呼我不妨频应马,逢人何敢遽称猫。见葛翼甫《梦航杂说》(放翁又有"彩猫餻上,菊初黄之"之句,时亦呼猫如恕,见今宋芷湾诗)。
  
  王笠舫《衍梅诗》"藤墩又手懒称猫",见《绿雪堂诗集》。
  
  龚晃仲自言:其祖纪与族人同应进士举,其家众妖竞作,乃招女巫徐姥治之,有一猫卧炉侧,家人指谓巫曰:"吾家百物皆为异,不为异者独此猫耳!"于是猫亦人立,拱受而言曰:"小的不敢!"姥大惊。数日,二人捷音并至(续墨客挥犀)。
  
  苏东坡奏疏云:养猫以捕鼠,不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余谓不捕鼠犹可也,不捕鼠而捕鸡则甚矣。疾视正人,必欲尽击之,非捕鸡乎(鹤林玉露)?
  
  庆元中,鄱阳民家有一猫带数十鼠,行止食息皆同,如母子相哺(文献通考)。
  
  秦桧小女名童夫人,爱一狮猫,忽亡之,立限命临安府访求,凡狮猫悉捕至,而皆非也。乃赂入宅老卒询其状,图百本于茶肆张之,后嬖人恳之乃已(老学庵笔记)(汉按:《西湖志余》作秦桧女孙,封崇国夫人,其亡去狮猫后,府尹曹泳因嬖人以金猫赂恳,乃已)。
  
  宋有卢仙姑者,指猫而问蔡京曰:"识此否?此章惇也。"意盖讽京(渊鉴类函)。
  
  万寿寺有彬师者,善谑,尝对客,猫居其旁,彬曰:"鸡有五德,此猫亦有之。见鼠不捕,仁也;鼠夺其食而让之,义也;客至设馔则出,礼也;藏物虽密,能窃食之,智也;冬必入灶,信也。"客为绝倒(《挥尘新谈》按蔡元放批《列国志》,引用此节,以宋襄公之仁义,全类斯猫)。
  
  道州狗子无佛性也,胜猫儿十万倍(指月录)。
  
  佛法功夫,举起话头时,要历历明明如猫捕鼠。猫捕鼠,睁开两眼,四脚撐撐,只要挐得鼠,到口始得,纵有鸡犬在旁,俱不暇顾。参禅亦复如是,若才有别念,非但鼠不能得,兼走却猫儿(禅宗直指石氏传家宝)。
  
  宋绍兴中,全椒寺僧养猫犬各一,甚灵。仆遇劫盗被杀,犬能随嗥,咬衣卒使盗获伙法。寺僧死,猫为守尸数日,不为鼠坏(续太平广记)。
  
  大穗十年,杭州路陈言有等结交官府,遇公事,无问大小,悉投奔嘱托关节,俗号猫儿头(元典章)。
  
  景泰初,西番贡一猫,道经陕西庄浪驿,或问猫何异而上供,使臣请试之。乃以铁笼罩猫,纳于空室,明日起视,有数十鼠伏死笼外。云此猫所在,虽数里之外,鼠皆来伏死,盖猫中之王也(续已编并见《华彝考》)(汉按:叶观《海虫谭》未刻编:乾隆五十八年,琉球国进贡有篆黄猫一头,云猫之所在,三十里外无鼠。裾此,则视景泰猫王,其神异处奚啻倍蓗。张孟仙云:温郡颜姓有猫,神于祛鼠,凡鼠在屋上,猫一呼声,则鼠辄落地,其家甚宝之,人乞不与,后竟被窃失去)。
  
  姚百徴云:近潘少城明府,由镇平携至普宁一猫,所谓乌云盖雪者也,鼠行梁间,能于平地腾攫而得之,亦猫之矫捷罕睹者。
  
  湘潭张博斋云:戚家畜一猫,数年不见其捕一鼠,而鼠耗亦绝。一日,修葺住房,其猫所常伏卧之地板下,死鼠数百,然后知此猫之善于降鼠,是即华润庭所云猫之捕鼠,能聚鼠为上也。
  
  前朝大内猫狗,皆有宦名食俸;中贵养者,常呼猫为老爷(宋牧仲《筠廊偶笔》)。
  
  明万历时,御前最重猫,其为上所怜爱。及后妃各宫所畜者,加至管事职衔,且其称谓更奇,牝者曰某丫头,牡者谓某小厮。若已骟者,则呼为某老爹,至进而有名封,直谓之某管事。但随内官数内,同领赏赐,此不过左貂辈,缘以谿壑。然得无似高斋之郎君仪同耶。又猫性喜跳,宫中圣胤初诞未长成者,间遇其相遘而争,相诱而嗥,往往惊搐成疾,其乳母又不欲明言,多至不育,此皆内臣亲道之者,似亦不妄。又尝见内臣家所畜骟猫,其高大者逾于寻常家犬,而犬又贵小种,其最小者如波斯金线之属,反小于猫数倍,每包裹置袖中,呼之即自出,能如人意,声甚雄,般般如豹(野获编)。
  
  黄香铁侍诏云:明熹宗好猫,猫儿房所饲十五成群。牡者人称某小厮,牝者称丫头,或加职衔,称某老爷,比中官例关赏,见陈悰大《天启宫词注》,其诗云"红罽无尘白昼长,丫头日日侍君王",丫头即指此。
  
  昔檀默斋尝谓袁淑册封驴为庐山公,豕为大蘭王,此二畜蠢秽不堪,何克当此?若猫犬有功于世,反无名号,殊为阙典,因戏封猫为清耗尉,甚有韵致,此张讯渡先生述于余者(王朝清《两窗杂录》)(汉按:猫犬之封,予尝述之王荫斋明府,以为猫可称都尉,然犹不足以尽其长,因加以书城防御使,兼尚衣监太仓中郎将,世袭万户候罔替,尤为允当。于是属汉代拟诰文,韵人韵事,不可不记也。王荫斋名曾樾,直隶名孝廉,道光丁未权江西长宁县篆时,汉在其幕中,公余闲话,戏谈及此,明年荫斋奉讳北旋,予亦南还。今有《猫苑》之编,搜箧中,则代拟之诰稿尚存,附录于此,用以博粲:承恩阀阅,谁为出类之材?除害闾阊,本重非常之绩,盖刚亦不吐,厉而能温,既夕惕之弗忘,自日升之允叶,咨尔猫公,系分麟族,独擅雄姿技奏驹埸,久推灵捷,聪耳目而无有或爽,明干可嘉,弃皮毛而不食其余,廉隅亦饬。矧夫陋彼倚门狂吠,备言猘犬之当烹憎其夺路横伤,极谓贪狼之可杀,用是贤声益著,可期耗类永清,是故爪牙寄任,虎威早树于王家,博击宣劳,鼠窃全消于民户,功而不伐,赏则宜优,可特封为清耗都尉、书城防御使,兼尚衣监、太仓中郎将,世袭万户侯罔替。于戏高而不危,飞腾常超彼梁栋,守而弗失,出入肯越乎藩篱,卓著贞恒,悉捐逸豫,书城永固,可长邀一字之褒;衣裤无伤,岂枉有三裭之辱。况已社清凭祟,不待议熏,仓足腐红,奚虞肆劫,考绩更书夫鴽化,策勋靡忝于麟称,允宜眠锡重氊,食增鲜脍,诞敷贲命,勉尔初心,毋蹈屯膏,膺兹异数。
  
  临安北内外西巷,有卖熟肉翁孙三,每出,必戒其妻曰:"照管猫儿,都城并无此种,莫令外人闻见,或被窃去,绝吾命矣。我老无子,此与吾子无异也。"日日申言不已,乡里数闻其语,心窃异之,觅一见不可。一日,忽拽索出,到门,妻急抱回。其猫乾红色,尾足毛发尽然,见者无不骇异。孙三归,责妻漫藏,箠詈交至。已而浸淫于内侍之耳,即遣人啖以厚值,孙峻拒,内侍求之甚力,反覆数回,仅许一见。既见,益不忍释,竟以钱三百千取去,孙流泪复箠其妻,尽日嗟怅。内侍得猫喜极,欲调驯,然后进御,已而色渐淡,及半月全成白猫,走访孙氏,已徒居矣。盖用染马缨法,积日为伪,前之告戒箠怒,悉奸计也(智囊补)。
  
  宏治元年,潮阳县举人萧瓒家牝犬乳猫,夜则同宿,一如其子。时瓒兄弟七人友爱,故有此征,以为和气所感(潮州府志)。
  
  万历间,宫中有鼠大与猫等,为害甚剧,遍求佳猫,辄被噉食。适异国贡狮猫,毛白如雪,抱投鼠屋,阖其扉,潜窥之。猫蹲良久,鼠逡巡自穴中出,见猫怒奔之,猫避登几上,鼠亦登,猫则跃下,如此往覆,不啻百次,众咸谓猫怯。既而鼠跳踯渐迟,蹲地少休,猫即疾下,爪掬顶毛,口啮首领,辗转争持间,猫声呜呜,鼠声啾啾,启扉急视,则鼠首已嚼碎矣,然后知猫之避,非怯也,待其惰也,彼出则归,彼归则复,用此智耳(聊斋志异)。
  
  盐城令张云,在仕养一猫,甚喜。及行取御史,带之同行,至一察院,素多鬼魅,人不敢入,云必进宿。夜二鼓,有白衣人向张求宿,被猫一口咬死,视之,乃一白鼠,怪遂绝(坚瓠集)。
  
  陆墓一民,负官租,空室出避,家独一猫,催租者持去,卖于阊门徽铺,徽客颇爱玩之。已年余,民过其地,人丛杂中,猫忽跃入其怀,为铺中见,夺之而去,猫辄悲鸣,顾视不已。民夜卧舟中,闻板上有声,视之,猫也,口衔一绫帨,帨内有银五两余。民贫甚,得银大喜,明晨见有卖鱼者,买鱼饲之,饲不已,猫遂伤腹死,民哀而埋之(坚瓠集)。
  
  陈笙陔云:杭州城内金某素贫,其家所养猫一日忽啣龙凤钗一对来,明珠满绉,价值千余缗。以作本贸迁,家道日盛,十余年间,竟成巨富。其老母爱惜此猫,无殊珍宝,另建一楼及床帐居之。凡有携猫求售,必如值收买,积数百头,喂养婢仆亦数人。猫有死者,皆冢而瘗之,至今不衰,此乾隆季年间事,杭人盖无不知者。
  
  嘉庆乙卯,台州太平县船户丁姓,泊舟沙头,因猫失水,下沙救之,脚踏一物,检之则一小木匣,有银百余两,而猫竟淹毙焉(汉自记)(汉按:猫献金宝,使主人发家,虽猫之义,亦由主人有德以应之。但陆墓之猫,享报未久,辄以伤食而亡,以视金姓猫,福禄相去何如。然而两家之报德酬庸,可谓不遗余力,若船户之猫,真不幸矣)。
  
  毕怡安小姨子爱猫。一日,席上行酒令传花以猫叫声饮酒为度。每巡至怡安,猫必叫,怡安不胜酒创,疑甚,察之,则知小姨子故戏弄之,凡花传至怡安,辄暗掐猫一指使叫云(聊斋志异)。
  
  金陵闾右子,荡覆先业,不胜逋责,决意自尽。一日,市酒肴与妻示诀,夫妻对泣,不忍饮食,遂相与缢焉。家有猫,哀鸣踯躅,其肴在案不顾也,数日,不食死(奕贤编)。
  
  有李侍郎,从苗疆携一苗婆归,年久老病,常伏卧。尝养一猫,酷爱之,眠食必共。其时里中传有夜星子之怪,迷惑小儿,得惊痼之疾,远近惶惶。一日,有巫婆云能治之,乃制桃弓柳箭,系以长丝,伺夜星子乘骑过,辄射焉,丝随箭去,遣人迹之,正落某侍郎家。忽婢子报老苗婆背上中箭,视之,已懵然,而所畜之猫尚伏胯下,然后知老苗婆挟术为祟,而常以猫为坐骑也(夜谭随录)。
  
  江宁王御史父某,有老妾,年七十余,畜十三猫,爱如儿子,各有乳名,呼之即至。乾隆巳酉,老奶奶亡,十三猫儿绕棺哀鸣,喂以鱼飧,流泪不食,饿三日,竟同死(子不语)。
  
  沂州多虎,陕人焦奇寓于沂,素神勇,入山遇虎,辄手格毙之。有钦其勇,设筵款之,焦乃述其生平缚虎状,意气自豪。倏一猫登筵攫食,主人曰:"邻家孽畜,可厌乃尔!"无何猫又来,焦奋拳击之,肴核尽倾碎,而猫已跃伏窗隅,焦怒,逐击之,窗檽亦裂。猫一跃登屋角,目耽耽视焦,焦愈怒,张臂作捦缚状,而猫嗥然一声,过邻墙而去,主人抚掌笑,焦大慙而退。夫能缚虎而不能缚猫,岂真大敌勇、小敌怯哉(谐铎)。
  
  一家有巨鼠为害,诸猫皆为所毙。后西贾持一猫至,索五十金,包可除鼠。因买置仓中,鼠至,猫匿身于谷,仅露其首。鼠过其前,初若不见者,俟鼠稍倦,乃突出衔之,互相持,日许,鼠竟毙焉,猫亦力尽而死,称鼠重三十觔(新齐谐)。
  
  闽中某夫人,喜食猫,得猫则先贮石灰于罂,投猫于内,而灌以沸汤,猫为灰气所蚀,毛尽脱,不烦撏治,血尽归于臓腑,肉白莹如玉,云味胜鸡雏十倍也。日日张网设机,所捕杀无蒜。后夫人病危,呦呦作猫声,越十余日乃死(阅微草堂笔记)。
  
  天门蒋丹林都宪京寓,有子母猫依依几席前,每日必俟母猫先食毕而后食。家信因偶及之,时都宪为奉天府丞,其母尚在,都宪常殷慕念,人以为孝感所致。都宪乃感叹,作猫侍母食歌二章,一时沈阳同寅皆詠其事(蒋笙陔殿侯父丹林自记年谱注)。
  
  邹泰和学士,有爱猫之癖,每宴客,召猫与孙侧坐,赐孙肉一片,必赐猫一片。督学河南,按临商邱,失一猫,严撴督县捕寻。令苦其烦,则以印文覆之,有云:遣役挨民户搜查,宪猫无获(随园诗话)(汉按:古今有名贤、有猫癖者多矣,若昔之张大夫、今之邹学士之好猫,则尤酷尔。近年玉环厅某司马,有八猫,皆纯白色,号八白。常用紫竹稀眼柜笼之,分四层,每层居二猫,行动不分远近,必携以从,此亦可谓酷于好矣。
  
  刘少涂云:姚伯昂副宪元之,养一黑猫,形相如虎,甚爱之,且亲为绘于轴。余于公京邸中见之,觉神气如生,副宪固精于绘事也。
  
  陶文伯云:画家有九九消寒图,《豹影纪谈》载:石湖居士戏用乡语云:八九七十二,猫儿寻阴地。
  
  又云:俗以事不尽善者,谓之三脚猫。嘉靖间,南京神乐观道士袁素居果有一枚,极善捕鼠,而走不成步,循簷上壁如飞也,见《七修类稿》。
  
  又云:元新官出京,有应盘缠者,同去就与管事,谓之猫儿头,见《七修类稿》,此即今之所谓带肚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