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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
陆朗夫靖人心陆中丞耀,字朗夫,吴江人。乾隆壬申举京兆,补中书,入军机,傅文忠公倚为左右手。迁州郡,以廉直称.风骨秀整,静气迎人,虽恂恂谦谨,而临大事则屹不可动。甲午,寿张王伦作乱,距运河甚近,人情汹汹,争欲闭城。陆不可,曰:「寇未至,先闭城,是示怯也。且乡民争入城,何忍弃之?」乃募乡兵拒守,而身坐城闉,弹压稽察。贼知济南有备,乃不敢南向。
邹湘为年羹尧运筹山左邹湘,貌突兀,有韬略。初,读书别墅,某夕,闻门外有鼾声,出烛之,则一皤发叟方卧门侧。闻启门声,惊醒,谓夜深迷途,愿假宿于此,许之,延入耳舍。黎明,叟已逸,不知其从何出也。壁有题字,则约湘会于郊野之期。如期往,叟方据溪石坐,怒曰:「孺子何后期?当以后五日来。」又至期,夜半即往。少选,叟至,跽而求教,叟与以一书,曰:「子归而熟读之,王者师非异人任矣。第子非青紫中人,毋恋恋仕途也。」叟言讫而去。
书中所言,为奇门遁甲之方法,山川关塞之形势。于是思远游,挟策干当路,豫、晋、秦、蜀悉周历焉。先投岳锺琪,语不合,乃去而谒年羹尧。年礼贤下士,相得甚。一日,预宴,方拇战,湘亟索巨觥,吸尽,喷之地。年大诧,湘曰:「秦城火方炽,以此灭之。」年驰檄询之,果于是日火,有倾盆之雨,挟酒气,火遂熄。自是奇之。逾月,而年遣校运辎重赴边,首途久矣。一日,年坐厅事,议军务,湘侍坐,忽起立鞠躬,作蹇裳拯溺状。年大惑,意其骤得痴疾也。诘之,湘曰:「校归,当知其故。」未几而校至,言:「舟覆中流,彷佛若有神援之者,因得免于溺。」年咋舌称叹.时金川贼猖獗,王师屡败绩,求计于湘,湘曰:「贼虽飘忽善战,特多方以疲我耳。军无宿粮,势已穷蹙,惟当坚守堡塞,徐伺其敝而亟乘之,鲜不济矣。」年从其计,乃一鼓克之,金川于是遂平。湘运筹帏幄,灼知敌情,殆亦天眼通之流亚欤?年以湘有功,欲奖以官,湘固辞不受。时乾隆丙申也。
阿文成能使部将用命乾隆辛丑夏,阿文成公方视浙江海塘,高宗遣和珅往代之,命其征撒拉尔之回。和至,语文成以诸将骄蹇不用命以至失机.旋问文成进兵状,文成默然,惟传令诸将,期以次日黎明集辕门.和坐其侧观之,每呼一将,授以方略,诸将皆唯唯。海兰察夙以权谋自负,独于文成受命惟谨,无敢忤也。
赵翼知城不可弃乾隆丙午,阳湖赵云松观察翼乞养归,值台湾林爽文作乱,浙闽总督李侍尧自浙赴闽,治军事,赵偕往。台湾镇总兵柴大纪以易子析骸入告,谕镇臣以护遗民内渡,命李拆阅,仍封发.李示赵,赵曰:「柴总兵久欲内渡,畏国法,故不敢。一弃城,则鹿耳门为贼所有,全台休矣。且以快艇追败兵,澎湖其可守乎?大兵至,无路可入,东南将不可问。宜封还此旨,某已代缮折矣。」李悟,从之。翊日,接追还前旨之谕,及批折回,李膺殊赏.福康安能用海兰察乾隆丁未,台匪林爽文平,高示召见德少司空成,以福康安视阿桂何如询之。德奏云:「阿桂能指撝海兰察,福康安则极力周旋之,方得海兰察之力,以此不如阿桂。」上云:「汝所言亦是。但阿桂出师西域,海兰察系末弁,夙感阿桂拂拭之恩,故愿效驱策。海兰察为金川参赞,福康安尚系领队,一旦骤临其上,不能不谦谦自下,倚为干城。两人境地不同,福善周旋,是以平贼.」
和琳济军食乾隆庚戌,用兵廓尔喀,制府和琳督粮饷.以久战荒徼,艰于转运,乃命驱羊负米以济军食。
海兰察用兵善思海兰察生有神力,矢无虚发,中者辄死。用兵由天授,善以少击众。乾隆壬子,从征西藏科尔喀时,至吉龙,两大山间阻深溪,溪岸可容一足。驾桥,则敌争之,石礧雨下,声若雷鸣.将军福康安计无所出,问策于海,海笑曰:「此易攻耳!予我人五百,八日粮,勿问我所往。」乃嘱翼长某速备桥材,八日后驾之,当无一人敢争者。海令故严。及驾桥,敌争如故,皆曰:「不意海兰察今乃妄语,贼满山来,何谓无一人?」正疑虑间,敌乱,左右奔。山上火发,见我兵矣,羣指曰:「彼岩间端坐者,非海耶?」急渡,合而歼之。福康安设酒问其故,曰:「用兵无他,在善思耳!此涧水也,非江非河,源近,发源之山必相连.沿涧行,流渐细,百里外果得山梁。踰梁行两山,望见贼营,众伏草间待期,如兽遇猎,不敢动。戒士卒勿语,恐逻者闻。五百人块然如木石,顾度长日如年耳。粮尽而期至,贼空营以争,吾据其营,斩守营贼,以上攻下,虽贲育不敢抗,况惊蛇乱窜乎!」福叹服。
海貌恂恂,讷于言。然负气好胜,与权贵龃龉.和珅尝讦其在陇西收受皮毛等物,高宗笑曰:「海兰察能杀贼,收皮物以御寒,何必诘责?汝辈不能杀贼,亦岂能谢绝人情耶?」和大惭沮。
陶世凤安反侧乾隆中,陶世凤知新兴县,监生赵简祥合七邑匪徒,歃盟为不轨。世凤躬率壮勇,猝擒其魁,获逆名簿,佯笑曰:「封官授职,是优伶演剧所为,讵可呈上官耶?」当众焚之,反侧乃安。
杨芳善谋杨诚斋军门芳,贵州人。入行伍,藉军饷赡家。乾隆乙卯,楚苗窃发,毗连黔境铜仁诸苗,亦乘时蠢动,攻铜仁寨。游击孙清元欲弃寨避之,杨奋然曰:「芳闻尺地寸土,莫非为天子所守,奈何委于贼?」孙壮其言,战败。
时福文襄王督师,命诸将移寨。闻败,怒,欲置孙于法。孙叩首曰:「非卑将之过,皆杨芳一人意。」王召杨至,诘曰:「汝何人?敢抗吾法!」杨大声曰:「芳幼读圣贤书,惟知忠孝。今寨虽小,天子所付畀,若轻弃,是违君命也,故芳欲一战以扬士气。其胜与否,自有主之者,非芳之罪。如使芳执殳效命,早马革裹尸矣!」王异之,命为亲军,日见委任,不数载,官至专阃。芳与杨时斋军门遇春为布衣交,遂通谱.芳善谋,时斋善战,二人如左右手,不可须臾离.镇陕安,政令宽洽,民感其惠。尝陛见,署篆者暴虐,激变营兵,乱军蒲大芳揭竿起。然感杨旧德,曰:「杨夫人在镇,勿杀害。」乃共舁夫人轿送出南山,叩拜去。
刘清降川贼刘清,贵州抚顺人。以拔贡起家,官蜀,有「青天」之名。嘉庆丙辰,教匪王三槐倡乱,刘方由县丞迁知县,贼知其名,遇战辄逃。川督宜绵尝命招抚三槐,三槐随至总督营,约率所部出降,然实诡觇虚实,无降意,还营复叛。丁巳,刘复至罗其清营,其清故部民,甚德刘,刘望之大哭,其清亦哭,即请罪,留宿其营,奉牛酒,听约束惟谨。复遣卒导之徧入徐冉、王冷各贼营,皆开垒列队,迎送如礼,惟孙士凤戎服踞坐,刘望之拱手,亦即下座,语多桀骜,然终不加害。翼日,檄使乡勇罗思举持谕其清,其清恃其众,终无降意。及戊午,川督勒保攻三槐于安乐坪,数日不下,策无所出,乃复令刘赴贼营招抚。时刘已由南充令骤迁建昌道,三槐恃前此出入大营无忌,约重质,始出。勒乃令前随刘至贼营之贡生刘星渠及都司某质贼营,三槐遂诣军门.后俘至京,廷讯,供「官逼民反」。上曰:「四川一省,官皆不善耶?」三槐曰:「善者惟刘青天一人耳!」自三槐被擒,他贼首疑惮不敢出,故功不时就。而贼卒深信刘,前后招降川东贼二万,皆遣散归农.百菊溪降张保百菊溪尚书龄再任粤督,时海盗充斥,遣臬使温承志、朱白泉入盗舰,说匪首张保降,保观望未决.朱觇知其妻郑一嫂颇勇健,为保所畏,乃设法说之。郑慨然曰:「同辈中几见有白首贼耶?」遂谓保曰:「向来海上诸雄所以能肆掠者,因督臣懦弱。今百公健吏,反前所为,必欲尽殄党类,以报天子,若不及早稽首军门,其兵朝暮下,妾不欲与君同为虀粉也。请断袂,各行其志。」保惧,遂降。
龙么妹有将略龙么妹者,贵州水典土司龙跃妹也。文襄公勒保征仲苗,檄调土兵,跃病,命么妹驰抵军门.么妹年十八,长身白晳,有将略,出入矢石间,每战必捷。时大兴舒位为勒记室,勒为么妹执柯,将归舒,舒婉辞,因作诗以纪其事。
强忠烈首破李文成逆谋嘉庆癸酉,有天理教匪林清之乱,滑县令强忠烈公克捷实有社稷功。强初莅滑,有退吏方颂系,白其诬,出之。吏感激,思自效,诇逆谋以白强。强密申太守,请调兵为备而后擒之,太守不应,且属毋张皇生事端。再申,又不应。九月,匪载兵二车入滑,强知事急,又以申于守,答如前。强曰:「兵不得调矣。」顾其下,「吾欲遂擒之,何如」?吏役多感强,愿尽力。遂突入李文成舍,絷而归.文成,贼中渠恶,主滑事者也。强坐堂皇,严诘谋叛状,暴笞,断其胫。文成及其党二十四人皆具服,乃鐍之狱.贼夜刼文成出,遂举事,强闻变,率吏役御贼.巷战良久,贼益众,吏役争拥强出城,将奔开封,求扰兵。旦至封邱,封邱令全福劝少休,飞骑白太守。守曰:「吾闻滑破,谓令死矣。已申省,强君义当死。」全福匿郡檄,从容语强:「闻贼据滑,势张甚,非厚集兵力不能击。滑旦夕不得复,奈何?」强大恸曰:「城不得复耶?吾死后矣!」起立,问:「有朝服乎?」曰:「有。」朝服至,乃望阙北面再拜讫,为书致其同年席元榜,属善教二子。谕二子事席如父,赋诗一章,谓吾必为厉鬼杀贼,乃缢.时后城破三日也。
杨忠武用兵心术专一杨忠武公遇春,髯长三尺许,经大小二百八十余战,无不身先士卒,未尝受创。尝云用兵须心术专一。平张格尔凯旋,兵初过州县,横甚,殴知县.报闻,反见责。杨意不谓然,比至,捆责带兵官各四十,受责者五十余人,斩殴官者以徇,兵不敢复哗。在固原任二十余年,每营简练精壮三百名,以抬炮列前,继以鸟鎗,十人一长,习进步连环鎗,以次弓箭刀矛,喷筒火弹,层层护之,用马队翼于左右,曰「速战阵」,称劲旅焉。
杨严于训子,其谕大儿国佐云:「现在川中永北,倮夷不靖,将来制军必然前往边界,督兵剿办.如有此信,我举家大小受恩深重,尔自应告请带兵,跟随前往。尔此时年正强壮,正可操练本事,学习见识,万不可赋闲.即如带兵打仗,全在鼓励士卒,驾驭得宜;筹粮散饷,时时调剂;赏罚公正,同受甘苦,方能收揽其心。对敌打仗时,旋探旋进,切不可大意。若能平日恤兵,兵亦顾将,同心协力,自然所向无敌。至于打仗之法,务在迅速,随机应变,不可迟疑。为将领者,首以地利为重,次要眼力照料得准,脚跟跕立得定,切不可少有畏怯。必须身先士卒,人人自必奋勇直前,一鼓作气,断无不制胜之理。若一味自恃勇敢,敌一人者也。此中机宜,要尔审度,切不可看奇门及行军宝镜,拘定时日,坐失事机,关系甚重。吾一生全不讲究此等学术,全靠心术专一,上可以对天,下可以对家,此系我平生得力之要法,未尝不屡战而屡胜也。要尔领略诸事,谨慎而行,方可以仰报圣恩,并可以副我期望之苦心,尔亦不枉作将门之子也,尔其勉之!」
王廷赞以石子掷回回人苏四十三之乱,攻兰州城甚急。西门外即黄河滩,多石子,布政使王廷赞预令运城上,回至,掷之,故不得近。回又于西门外关帝庙神座下掘地道,已至城内矣,实火药其中。方燃药线,忽大雨如注,线湿不能发,遂止。于是恨神不佑,尽拔其须而去。
长龄勾摄张格尔回匪张格尔作乱,陷四城,以大学士长龄为扬威将军,率兵征之,收复四城,擒获张格尔时,适为道光丁亥除夕。长奏凯,有句云:「开九重之阊阖,欢传凤阁椒花;听万里之铙歌,喜溢鳌山灯火。银旛彩胜,祥光争耀于红旗;玉烛金瓯,瑞气常凝于紫陛。」
先生,格尔潜逃,有议请割弃四城者,有议屠戮叛众者。长以四城失守,援兵未至,且出卡即外夷部落,脱使羣起疑惧,是为张添羽翼,而与四城为劲敌矣。于是胁从者使出卡,眷属得免缘坐,藉以勾摄张,卒入卡就擒,人莫不服筹划之善。
王廷兰献策鸦片之役,哄于广州,英船乘潮进港,搁浅数日,不能动。王廉访廷兰请以快蟹艇四面围烧,必无所逃命,大吏韪之而不从。他日,义律乘舆出入廛市间,王曰:「及此,遣敢死士十数辈,直前擒之,特囊中物耳。」当事以时方议和,止之。英人之趋乌浦猎德也,列舰六十有九,香港毡帐,去其大半。王欲乘香港空虚,以一军袭其巢穴,而别用重兵守泥城,俟其进省河,游兵与战。急选精锐,由花地断其后路,使其四面受敌,首尾不相顾,可一战而破也。大吏复斥为书生之见,不听。
王有寄闽督颜制军书云:「提库中之黄镪,惟有心酸;树城上之白旗,能无发指!廷兰承乏此地,想亦在众人清议之中。然实有不可活、不得死、不敢病、不能去之苦衷,袖手扪心,可为痛哭。所虑者,一蹶不振,从此为外夷所轻.更恐无赖匪徒,渐生内地,侧身四望,天下当重任者更有几人?」后数年,竟有粤西之变。
葛壮节缉贼神算葛壮节公云飞治水师时, 捕海贼最力, 以海为家。 某年岁除, 将士方休, 忽下命巡海。 扬帆掩旗鼓, 直捣某山, 围其岛, 盗方酣饮, 尽缚之以归.岁旦,僚属集署贺岁, 闻入海捕盗, 皆大惊. 已而葛至, 马前系大盗数十, 付有司诘问, 斩之, 而以所得器用财货散士卒, 皆叩头辕门, 欢声雷动而去。或请其故, 则曰:「海鱼最细者出某山下, 近吾访诸市而无之, 此勿贼薮, 故渔舶不敢前。 异时捕之, 徒多苦我将士, 又散走, 难尽获. 岁暮, 海贼必聚窟中, 且料我必不出, 不设备, 故可揜而尽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