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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祖笔记
本朝翰林迁吏、礼二部侍郎,例兼翰林院学士,至尚书则不复兼。按明万历中王三渠用宾,官南京吏书,仍兼翰林院学士,此其同而异者也。若霸州郝恭定(惟讷)、合肥龚端毅(鼎孽)二公,皆不由翰林而为礼书;董礼侍安国则旗下人,不由科甲;钱唐高礼侍士奇则以供奉内庭久,特加少宗伯,未尝视部事也。
康熙初,予自扬州入为礼部主事。时苏、松词林甚少,现任数公又皆以奏销一案诖误,京堂至三品者,亦止华亭宋副都直方(征舆)一人。迄今三十载,乃极盛,其他无论,即状元鼎甲骈肩接踵,而身兼会、状两元者,如癸丑韩宗伯慕庐()、丙辰彭侍讲访濂(定求)、乙丑陆侍讲澹成(肯堂),皆是也。他如翰林台省尤众,地气盛衰,信有时哉。
近日地气自江南至江北,而扬州为极盛。如甲戌顾图河,江都人,榜眼及第;庚辰季愈,宝应人,榜眼及第;癸未王式丹,亦宝应人,会、状两元及第。一时称科名盛事,前此未有也。
江淮以北,鼎甲甚不易得,盖自明时已然。然如直隶之沧州,顺治丙戌吕读学(显祖),乙未戴少参(玉纶),皆榜眼及第。河南柘城县,康熙甲辰李侍郎(元振),庚辰王编修(露),一榜眼及第,一探花及第,露即会元也。沧州又有丁亥会元李人龙。官内阁中书舍人。然则堪舆家言,信有征矣。
陈后主赉天台智者大师物,有中藤纸一堕,盖六朝语。沈后书有赤松涧米五石。隋炀帝所亻亲衣物又有南榴夹膝桃一枚,梯心笔格一枚,篆字谷皮屏风一具,至纳袈娑一领,丝布只支二领,铜搔劳一口,布三十禅。
鸟兽毛羽之奇异者,如红紫鹦鹉、五色鹦鹉、红鸽、红鸠、鹅儿黄马、桃红瓣点子花马、朱毛虎、山水文豹、朱砂鼠、绿蝴蝶,予或见或闻,杂记于《池北偶谈》、《居易录》二书。近日京师金鱼颜色,种种变化,尤为艳异。而白鱼朱砂点者,或在首,或在背,或在尾,置之盆池,游泳佥喁,粲若锦绮,信生物之不可测也。闻又有蓝其色者,惜未见。至于鸽之属,兔之属,亦多异种,不能悉记。又顾邻初《客座赘语》云,全椒学博王忠徵曾以祷雨见红鹅,疑是神物,非世所恒有。莱阳姜如农(采)别墅有红鹅馆,陈其年(维崧)检讨诗馀有“紫鹅桥”,未详出处,不敢辄书。
杜堇字古狂。按字书,堇,具吝切,即乌头也。其汁饮之能杀人,故唐明皇取其汁以毒张果,齿尽黑。用以取名,真狂士矣。
弘治五年,南直隶乡试,刘尚书南坦(麟)以武学生中式;十四年乡试,陈翰林鲁南(沂)以太医院医生中式。二公名硕,而皆以杂流入试,所未解也。此例至嘉靖中始革去。
予于明代郡县志书,只取关中诸公所纂,如武功、平凉、朝邑、华州等十余种,此外惟崔后渠《安阳志》、章枫山《兰溪志》、马应龙《安丘志》、邢子愿《武定州志》、史莲勺(纪事)《介休志》不失史法。偶观顾东桥与陈鲁南论修志书云:“严介溪《袁州志》、都元敬《黄山图经》、李懋卿《东莞志》、邵二泉《许州志》,各有义例,须取参订。”已上诸志,则又予所未闻未见者。东桥先生平生傲睨相嵩,及抚楚,被旨修奉天大志,又忤世宗,真所谓豪杰之士矣。
登高能赋,自是佳话,若兰亭之集,古今艳之;然诗不成,受罚者若干人,殊煞风景。乃亦有不识字不成诗,传之于后,反成佳话者。如唐人韦蟾嘲李诗:“渭水秦川照眼明,希仁何事寡诗情。料应学得虞姬婿,书字才能记姓名。”宋人钓台诗:“诸老凋零极可哀,尚留名字压崔巍。刘郎可是疏文墨,几点胭脂ネ绿苔。”政使希仁题诗,光世能书,亦复寻常,未必如此令人解颐也。
遁园居士言:金陵盛仲交家多藏书,书前后副叶上必有字,或记书所从来,或记他事,往往盈幅,皆有钤印。常熟赵定宇少宰阅《旧唐书》,每卷毕,必有朱字数行,或评史,或阅之日所遇其人某事,一一书之。冯具区校刻监本诸史,卷后亦然,并以入梓。前辈读书,游泳赏味处可以想见。此语良然。予所见刘钦谟(昌)官河南督学时所刻《中州文表》,每卷亦然。予劝宋牧仲开府重刻《文表》及《梁园风雅》二书,且云:“钦谟诸跋当悉刻之,以存其旧。”亦遁园先生之意。又尝观袁中郎所刻《宗镜摘录》,亦复如是;州先生《读书后》同此意也。
金陵许尚宝石城先生(谷)年二十,中嘉靖乙酉乡试,乙未南宫第一,寿八十余,及见万历乙酉后辈。近上海姚方伯通所先生(永济)万历戊戌进士,寿近百岁,及见顺治戊戌后辈。姚公与先祖赠尚书公为浙藩左右使同僚,寿亦相埒,鼎革后,尚有书问往来,今又五十余年往矣。予年十八,以顺治八年辛卯中乡试,至今康熙四十三年甲申,已五十四年,去辛卯止八载耳,不知假我数年,犹及见之否?然释氏石火电光之喻,信有然矣。
戊戌同年吴侍读默岩(国对),全椒人,榜眼及第,诗未入格,而颇有胜情。予官扬州时,常与共客仪真。一日过予,客园置酒,酒间作擘窠大字及便面数事,皆即事漫兴之语,令人解颐。尚记其一则,云:“少陵云‘一洗万古凡马空’,东坡云‘笔所未到气已吞’,才人须具此胸次,落笔自尔不凡,惟阮亭可以语此。”顷之,予衣领上偶见一蚁,即又云:“宰官衣领蓦上一蚁子,此正须耐烦,以为胜俗客耳。”虽偶然游戏,皆有理趣。久之露坐,月色皎然,赋绝句云:“如此青天如此月,两人须问大江秋。”予和之,得四首:“翰林兄弟皆名士,廨屋三间分两头。及第红绫分饼日,闭门黄叶著书秋。”“鸣虚(园中小山名)斜日森碧筱,人影参差曲岸头。顷刻疾书两丸墨,山蝉堕地数声秋。”又二诗不具录,详《銮江倡和集》。
焦山《瘗鹤铭》,或云王右军书,或云陶贞白,或云顾况。而周晖《金陵琐事》言,唐李石《续博物志》:“陶隐居书自奇,世传画板帖及焦山《瘗鹤铭》,皆其遗迹。”顾元庆作《瘗鹤铭考》,历引黄长睿以至都元敬诸家之说,断以为陶书,而未及引此证之。予门人淮阴张力臣(召)作《瘗鹤铭辩》,援据甚博,予以遗新安张山来(潮)刻丛书中,不记引此否也。
《金陵琐事》云:神楼乃刘南坦尚书制为修炼者,用篾编成,似陶靖节之篮舆,悬于屋梁,仅可弓卧,其上下收放之机,皆自握之,不须他人。文征仲写其图,诸词人多咏歌之,皆不得其旨。按虞山《列朝诗小传》云:“清惠好楼居,而力不能构,文征仲作《神楼图》以遗之。”又升庵先生《后神楼曲序》亦然,曲中“仙人五城十二楼”等句,亦未详其形制何如,皆所云不得其旨者也。
予尝谓古人诗,且未论时代,但开卷看其题目,即可望而知之;今人诗且未论雅俗,但开卷看其题目,即可望而辩之。如魏、晋人制诗题是一样,宋、齐、梁、陈人是一样,初盛唐人是一样,元和以后又是一样,北宋人是一样,苏、黄又是一样。明人制题泛滥,渐失古意。近则年伯、年丈、公祖、父母,俚俗之谈,尽窜入矣,诗之雅俗,又何论乎。
诗题有一二字不古,遂分雅俗。如古人只有同韵和韵,而今人则改作步韵武韵矣。古只有绝句,今人则改作截句矣。古人赠答,或云以诗赠之、以诗寄之,今则改诗以赠之、诗以寄之矣。此类未易更仆,但取古人集观之,雅俗自辨,当以三隅反也。
江宁有西域贾胡,见人家几上一石,欲买之,凡数至,主人故高其直,未售也。一日重磨洗,冀增其价。明日,贾胡来,惊叹曰:“此至宝,惜无所用矣。石列十二孔,按十二时辰,每交一时,辄有红喜子布网其上,后网成,前网即消,乃天然日晷也。今喜子磨损,何所用之!”不顾而去。
史痴翁,金陵人,佯狂玩世,工诗画乐府。妻号乐清道人;姬人何,号白云,善画,工篆书,通音律琵琶,得两京国工张禄之传。翁每制一曲,即命白云被之弦索。尝访沈石田于吴中,不值,见堂中帧绢素尚未渲染,辄濡墨纵笔作山水,不题姓名而去。石田归见之,曰:“吾吴中无如此人,必金陵史痴也。”亟追邀之,相见一笑,留石田家三月而后返。
明代册使至诸藩府,藩王以刺迓之于郊,刺称“某王拜”三字而已。应天乡试榜后,魏国公例设宴中山府第,邀集新举人,亦惟书“魏国公拜”四字于刺,不书姓名。
余少时官广陵,与诸名胜修禊红桥,即席赋《冶春诗》二十四首。陈其年后至,赠余诗曰:“玉山筵上颓唐甚,意气公然笼罩人。”刘公甬戈曰:“采明珠,耀桂旗,丽矣。或率而儿拜,或扬袂从风,如欲仙去。《冶春诗》独步一代,不必如铁崖遁作别调,乃见姿媚也。”
陈霆字水南,吴兴人,著《两山墨谈》,甚有义理。阅《金陵琐事》,始详其本末。霆字震伯,僦居白下,又著《唐馀纪传》、《渚山词话》,尝作词吊张丽华云。丽华死于青溪,后人哀之,为立小祠,祠像乃二女郎,其一即孔贵嫔也。今祠亦不复存。
成、弘间,留都扇骨以李昭制者为最,见顾东江(清)集。往徐健庵司寇为宫坊时,赠予金陵仰氏扇,予谢以诗,有“旧京扇贵李昭骨”之句,翼日相遇朝班,问李昭出处,予但据东江集答之。后阅《金陵琐事》,乃详李昭、李赞、蒋诚三人制扇骨最精,徐守素、蒋彻、李信修补古铜器如神,恨昔者不能举此应之,信强记之难也。
张遗字瑶星,金陵遗民也。居栖霞一小庵,数十年不入城市。著书十余种,有一书纪南渡时事,可裨史乘,惜未版行。凡所撰著,称《白云自怡》。年九十而终。四十年前游东莱,时先兄西樵亦客莱,相友善。及予在邗江,数客金陵,未及见之,盖已禁足摄山矣。予撰《古欢录》,亦遗此人,故著于此。
明时钦差行人吴惠,葬刘真人于留都凤台门外,圹中得一石匣,中有玉冠,盖上刻“王真人玉冠”五字。此与王乔玉棺相似,玉冠尤为新异。
旧例,科场进呈试录,主考官自撰程文,其用士子文稍为点定,自万历十三年乙酉科始。
治血山崩,当归一两,荆芥一两,酒一钟,水一钟,煎服立止。
抚州商人病痢,危甚,太学生倪某用当归末阿魏丸之,白滚汤送下,三服而愈。
又治痢方:黄花地丁捣取自然汁一酒盏,加蜂蜜少许,服之神效。
湿痰肿痛不能行,用{艹稀}莶草、水红花、萝卜英、白金风花、水龙骨、花椒、槐条、苍术、金银花、甘草,以上十味煎水,蒸患处,水稍温,即洗之。
治小肠疝气,乌药六钱,天门冬五钱,白水煎服,神效。
治小便不通,芒硝一钱,研细,以龙眼肉包之,细嚼咽下,立愈。
治瘤方:用竹刺将瘤顶稍稍拨开油皮,勿令见血,细研铜绿少许,放拨开处,以膏药贴之。
接骨方:土鳖,用新瓦焙干,半两钱醋,淬七次,自然铜、乳香、没药菜、瓜子仁各等分为细末,每服一分半,酒调下。上体伤,食后服;下体伤,空心服。
治疫肿头面方:金银花二两,浓煎一盏,服之,肿立消。
针入腹,用栎炭末三钱,井水调服,即下;又方,以磁石置肛门外引下。(已上俱出正续《金陵琐事》)
沈石田周干支八字与明英宗同。
明宁国大长公主所用遗墨半挺,上用紫金打成龙口吞之。一瓷杯酌酒满,则隐起一龙形,鳞鬣具备;酒尽,不复见。
金陵王某家有大石子,中具兜尘观世音像,趺坐如生,面目衣衤戒如画。又南唐元宗时,溧水桑树生须菩提像,右袒左跪,衣衤戒宛然,其色如纯漆,光可以鉴。
《南唐书》有马令、胡恢、陆游三家,马、陆二书盛行于世,近吴门又有合刻,惟胡书世罕传之。闻江阴李忠毅(应升)家有藏本,廿年前属江阴令陆云士(次云)访之,久不见报,又属门人杨侍讲宾实(名时)求之,亦不得。按恢,金陵人,博物强记,工篆隶,客京师,久不得调,《上韩忠献公》诗云:“建业关山千里远,长安风雪一人寒。”公深怜之,使篆太学石经,因得复官,任华州推官,卒。
宋明帝借张永南苑三百年,诏云:“期毕便申。”周宰相王溥父祚以观察使致仕,一卜者谀其寿可百四十,惟百二十岁时春夏间微苦脏腑,祚大喜,顾子孙曰:“孩儿辈切记,是年莫教我吃冷汤水。”二事痴绝可笑。杜牧诗“百年便作万年计”,富贵中人不悟此者多矣。释氏六如之喻,正为此辈棒喝。
顾邻初云:“沈约《宋书》凡歌字皆作哥字。”予昔官广陵,于一士大夫家见赵松雪家书,凡哥字皆作歌字,盖古通用也。
舍筏登岸,禅家以为悟境,诗家以为化境,诗禅一致,等无差别。大复与空同书引此,正自言其所得耳。顾东桥以为英雄欺人,误矣。岂东桥未能到此境地,故疑之耶?
京口张文选公选(九徵),博物君子也。尝题予《过江》、《入吴》两集云:“笔墨之外,自具性情,登览之余,别深怀抱。”此语可与解人道。
予少游京师,日与汪苕文(琬)、刘公甬戈(体仁)倡和,晨夕过从无间。一日往汪邸舍,其小仆孙玉者走报曰:“王贻上来。”苕文出为予述之,予笑曰:“此子不减萧茂挺家仆。”
孔平仲《杂说》云:今公家文字用仰字,出《北史北齐孝昭纪》“诏定三恪礼仪体式,亦仰议之”。
汪苕文赴京师,过扬州,予送之舟中,欲附惠泉五坛寄家西樵兄。汪以道远稍难之,予笑谓曰:“汪大乃成俗吏!”汪亦一笑许之。后记其事于《说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