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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乱录
及黄金巢等出降、众贼倶有纳款之意。惟池仲容不肯。谓众贼曰:
「我等作贼、已非一年。官府来招、亦非一次。其言未足凭信。且待黄金巢等到官后果无他说、我等遣人出投。亦未为晩。」
及闻十月十二日官兵已破横水、仲容始有惧色。适先生又使黄金巢等作书往招。仲容乃谓其党高飞甲曰:
「官军既破横水、必乘胜直捣桶冈、次即及浰头矣、奈何。」
高飞甲曰:
「前督抚曾遣人来招安、且闻黄金巢等已蒙署官录用、不若亦遣一人出投。一则缓其来攻、二则窥觑虚实。若官军势果强盛、招安果系实情、又作计较。不然、留仲安在彼处亦好潜为内应、一面拨人守险、多备木石、以防掩袭。」
仲容以为然。乃遣其弟仲安、率老弱二百余人、往至横水投降情愿随众立功。
时横水贼已全平矣。先生谓曰:
「汝既是真心纳降、本院即日加兵桶冈。汝可引本部兵往上新地屯剳。如桶冈贼奔逸、到彼用心截杀、将首级来献、便算你功。」
那上新中新下新三巢、是桶冈西路、去浰头甚远。先生故意调开使其难归。外示委用以安其心。此是先生妙计。
再说李正巌等至桶冈、先述督抚兵威、后述招抚之期。蓝天凤大喜、情愿就抚、方召其党商议此事。横水贼萧贵模迯入桶冈、来见天凤曰:
「征南王不知守险。使官军潜入内地。是以溃败。若加意堤防、虽有百万之众、岂能飞入。今锁匙龙各隘、地皆絶险、其所收横水余兵、尚有千余。足可助桶冈为守。奈何自就死地如猪羊入屠人之手乎。」
天凤意不能决。乃令各寨头目倶至锁匙龙聚议。
先生遣县丞舒富率数百人、逼锁匙龙下寨、连连遣使催取天凤等款状、一面密使郉珣兵入茶坑、伍文定兵入西山界、唐淳兵入十八磊、张戬兵入葫芦洞、立限三十日、乘夜各至分地。
是夜大雨不得进。初一日早、雨犹未止。各军冒雨而入。天凤见屡使催款、正在商量。又见大雨、料难进兵、防备就懈弛了。忽闻四路兵已大进、惊曰:
「王公用兵眞如神矣。」
急收拾兵众千人、据内隘絶壁、隔水为阵、以拒官军。
邢珣率兵渡水前击。张戬之兵冲其右、伍文定又自戬兵之右、悬崖而下、遶贼傍合攻。贼不能支、且战且却、及午雨止。各兵奋击、贼大败。
王天与、舒富两路兵、闻官军已入前山、亦从锁匙龙并登。各军乘胜奋击、贼悉望十八磊奔逃。正遇唐淳之兵严阵以待、又大战一场、会日暮暂息。贼犹扼险相持。
次早诸军复合势剿杀、贼遂大败。凡破十三巢擒斩无数。初五日至十三日、陆续又破上新、中新、下新等十巢、斩萧贵模于阵。蓝天凤率败兵欲于桶冈后山、乘飞梯直入范阳大山、却先被官军把守、前后困围、计无复之、乃投崖而死。枭其首以献。巌谷溪壑之间、僵尸填满。于是桶冈之贼略尽。
据先生报二处捷数目。
捣过巢穴共八十四处。
擒斩大贼首谢志珊、蓝天凤等八十六名颗。
从贼首级三千一百六十八名颗。
俘获贼属二千三百三十六名口。
夺回被虏男妇八十三名口。
牛马驴一百八只。
赃杖二千一百三十一件。
金银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一分。
时湖广军门已遣参将史春统兵前来会剿、行至彬州、接得先生钧牌、知会桶冈贼巢倶已荡平、不必复劳远渉。史春大惊曰:
「向议三省合剿打帐一年、尚恐未能尽殄。今王督院之兵、朝去夕平。如扫秋叶。眞天人也。」
先生奏凯班师。百姓扶老携幼、手香罗拜言:
「今日方得安枕而卧。」
所经州县关隘、各立生祠、远郷之民肖像于家堂供养。歳时尸祝。
先生谓横水桶冈各贼寨、散在大犹廋岭之间。地方窵远、号令不及。议割三县之地。建立县治、及増添三处巡司、设关保障。疏上悉依议、赐县名曰宗义。附江西南安府、赐勅奨谕。
浰头贼闻桶冈复破、愈加恐惧、乃分兵为守隘拒敌之计。
先生先谕黄金巢等、密遣部下散归贼巢左近、俟官兵一到。即据险遏贼、再谕卢珂、郑志高等、用心提备。然后遣生员黄表、义民周祥等、赍牛酒复至浰头、赏劳各酋长。并诘其分兵守隘之故。池仲容无词可解、乃诈称龙川义民卢珂、郑志高素有仇怨、
「今不时引兵相攻。若一撤备、必被掩袭。某等所以密为之防、非敢抗官兵也。」
遂遣其党鬼头王、随黄表等回报。请寛其期、
「当悉众出投。尽革伪号止称新民。」
先生阳信其言:遂移檄龙川、使察卢珂等擅兵仇杀之实、谓鬼头王曰:
「卢珂等本院已行察去讫、如情罪果眞、本院当遣大军往讨。但须假道浰头、汝等既降、先为我伐木开道、以候官军、不日征进。」
鬼头王回报。
池仲容且喜且惧。所喜者、督院嗔怪卢珂等、堕其术中。所惧者、恐其取道浰头、不是好意。复遣鬼头王来谢、且禀称。「卢珂等某自当悉力捍御。不敢动劳官军。」
恰遇卢珂、郑志高、陈英亲到督院具状、辩明其事。状中备述池仲容等平昔僭号设官。今又点集兵众号召远姓各巢贼酋、授以总兵都督等伪官、准备抗拒官军。先生大怒曰:
「池仲容已自投招、便是一家。汝挟雠、擅自雠杀、罪已当死。又造此不根之言:乘机诬陷、欲掩前罪。本院如见肺肝。那池仲容方遣其弟池仲安领兵报効、诚心归附。岂有复行抗拒之事。」
遂扯碎其状、诧之使出、
「再来渎扰必斩。」
却教心腹参谋、密向他说、
「督府知汝忠义、适来佯怒、欲哄诱浰头自来。你须是再告。告时受杖三十、暂繋数旬、方遂其计。」
卢珂等依言:又来告辩。先生益怒喝、令缚珂等斩首来报。标下众将倶为叩头讨饶。先生怒犹未解。将卢珂责三十板。喝令监候。
池仲安等在幕下、闻珂等首辩、心怀惊惧。及见先生两次发怒、然后大喜、率其党欢呼罗拜、争诉珂等罪恶。先生曰:
「本院已体访明白。汝可开列恶款来。待我审实后。当尽收家属处斩、以安地方。」
仲安益大喜、作家书付鬼头王、回报其兄仲容去讫。
卢珂等既入监。先生又使心腹参随、只说、
「要紧人犯在监」。
不放心教他巡阅。却暗地致督府之意、安慰珂等。说、
「事成之日、当有重用。你可密地分付家属、整顿人马、伺候军令差遣。」
珂等感泣曰:
「督府老爷为地方除害。若用我之时、虽肝脑涂地、亦无所恨。」
先生又使生员黄表、听选官雷济、安慰池仲容、说督府已知卢珂等雠杀之情。汝等勿以此怀疑。
仲容大排筵席、管待黄表、雷济二人。坐中夸督府用兵如神、更兼寛宏大量、来者不拒。黄金巢等倶授有官职。
「你等若到麾、自当题请重用。」
仲容拱手曰:
「全仗先生们提挈。」
黄表因私谓所亲信贼酋曰:
「卢珂等说令兄恶迹多端、无非是妬忌之意。虽然督府不信。令兄处也该自去投诉。」仲宁唯唯言于仲容。仲容迟疑不行。
十二月二十日先生大军已还南赣。各路军马倶已散遣。回归本处。先生乃张乐设饮。大享将士。示谕城中云。
「督抚军门示
向来贼寇抢攘、时出寇掠、官府兴兵转饷、骚扰地方、民不聊生。今南安贼巢、尽皆扫荡、而浰头新民皆又诚心归化、地方自此可以无虞。民乆劳苦、亦宜暂休息为乐。乘此时和年丰、听民间张灯鼓乐、以彰一时大平之盛。」
先生又曰:
「乐戸多住龟角尾。恐有盗贼藏匿。仰悉迁入城中以清奸薮。」
于是街巷倶燃灯呜鼓、倡优杂沓游戏为乐。
先生又呼池仲安至前谓曰:
「汝兄弟诚心向化、本院深嘉。闻卢珂党与最众、虽然本身被繋、其党怀怨或掩尔。不虞事不可知。今放尔暂归浰头幇助尔兄防守。传语尔兄、小心严备不可懈弛失事。」
仲安叩头感谢。先生又使指挥兪恩护送仲安、并赍新历颁赐诸酋。诸酋大喜、盛筵设款。仲安又述督府散兵安民、及遣归协守之意。无不以手加额、踊跃谢天。
时黄表、雷济、尚留寨内会饮。中间仲容说道。
「我等若早遇督府、归正乆矣。」
表、济曰:
「尔辈新民、不知礼节。今官府所以安辑劳来尔等甚厚、况且遣官颁历(历)、奈何安坐而受之。论礼亦当亲往一谢。」
余恩曰:
「此言甚当。况卢珂等日夜哀诉、说你谋反有据。官府若去拘他、他断然拒命不来。何不试拘对理。看他来与不来即此可证反情之实。」
仲容曰:
「若督府来唤对理、岂有不去之理。」
表、济又曰:
「今若不待拘唤、竟往叩谢。须便就诉明卢珂等罪恶。官府必益信尔无他。珂等诈害是实、杀之必矣。」
所亲信贼酋、亦从中力劝。仲容以为然、乃谓其众曰:
「若要伸、先用屈。输得自己、赢得他人。赣州伎俩、亦须亲往勘破。」
遂定计、选麾下好汉并所亲信者共九十三人、亲至赣州、来见督府。仲宁、仲安留于本寨。
余恩等先驰归报。先生乃密遣人传谕属县。
「勒兵分哨付本院、不时檄到即发。」
又遣千戸孟俊、先至龙川、督集卢珂郑志高陈英三家兵众。又以路从浰巢经过、恐其起疑、于是另写一牌。牌上开写
「卢珂等擅兵仇陷过恶、仰龙川县、密拘三家党属、解至本院问究。」
却将眞牌藏于贴肉秘处。孟俊行至浰头。贼党一路盘问。俊出牌袖中示之、故意嘱他。
「此官府秘密事情万勿泄漏。」
贼皆罗拜、争献酒肉为之向导。先出浰巢一路上。其党自相传说、无不欢喜。孟俊到了龙川、方出眞牌、部勒三家兵众。巢中诸贼传闻、皆以为拘捕其党。并不他疑。
仲容等到于赣州、正似猪羊近屠戸之家、一歩歩来寻死地。仲容把一行人众、营于教场、单引亲信数人进院参谒。先生用好言抚慰、问此来许多人众。仲容禀曰:
「随从不过九十余人。」
先生曰:
「既是九十余人、必须拣个极寛的去处安顿。」
方好问中军官
「何处最为寛闲。」
中军官禀道。
「惟有祥符寺。地最寛厂、房屋亦倶整齐。」先生曰:「就引至祥符寺居住罢。」又问、
「众人今在何处。」
中军官不等仲容开口、便禀道、
「众人见屯教场。」
先生伪变色曰:
「尔等皆我新民、不来见我、而营于教场、莫非疑心本院么。」
仲容惶恐叩首曰:
「就空地暂息、听老爷发放。壹有他意。」
先生曰:
「本院今日与你洗雪、复为良民也非容易。你若悔过自新、学好做人、本院还有扶持你处。」仲容叩谢而出。
既至祥符寺、见宫室整洁、又有参随数人为馆伴、赐以米薪酒肉、标下各官倶来相拜。各有下程相送。欢若同僚、喜出望外。时乃闰十二月二十三日也。
参随等日导众贼、游行街市。见各营官军果然散归、街市上张灯设戏、宴饮嬉游。信以为督府不复用兵矣。又密赂狱卒、私往觇卢珂等动静。果然械繋深固。狱卒又说、
「官府已行牌、拘其家属、一同究问不日取斩。」
仲容大喜曰:
「吾事今日始得万全也。」
先生复制长衣油靴、分给众贼使参随教之习礼。一日又漫给布帛、未曾开明分别赏赐、于是老少互争。参随禀知。先生曰:
「本院多事、未及细开、何不教他开一花名手本。下次、照依次序给赏、老少不乱。岂不便乎。」
仲容依言:开手本送上。于是尽得其九十三人名姓。
过五日。仲容等辞归。先生曰:
「自此至浰有八九日程途。即今往不能到家过歳矣。新春少不得又来贺节、多了一番跋踄。况赣州今歳灯事颇盛。在此亦不寂寞。何不以正月回去。」
贼中少年喜观灯、日得游于娼家、参随复借贷银钱。诸贼皆欣然忘归。
至元旦随班入贺行礼。下午仲容复入辞、先生曰:
「汝谒正、尚未犒赏。奈何就去。初二日本院尚未得暇。初三日当有薄犒。」
次日令有司送酒于寺馆、参随官携妓女陪侍。众贼欢饮竟日。预悬牌于辕门。牌上写道、
「浰头新民池仲容等、次日齐赴军门领赏、照依花名次序不许搀前哗乱。领赏过、三叩头即出、齐赴兵备道叩谢、事毕径回、不必又辞。」
本院参随官抄写牌面与众贼看了。无不欢喜。
是夜先生密谕守备郏文、令拨经战甲士六百人、分作二十队、伏于射圃、候本院犒赏贼酋、毎五名一班、鼓吹送出院门过射圃、则以甲土一队、擒而杀之。大约六人制一人度无不胜。事了之后、只用一人在龙县丞处回话。
龙县丞者名光。原是正途出身、为吉安县丞、因不善逢迎、上司不喜、要赶逐他。太守伍文定察其人可用、言其寃于先生、留作参随。
先生又召龙光分付。「汝可引甲士一队、妆做衙门公役。各藏暗器、立于大门照墙之下、如贼党中有强力难制者、你令手下甲士上前相帮。若了事时、你便遥立屏墙、使我望见以慰我心。倘有他变、趋入报我。」
又分付有司、
「预备花红、羊豕、坛酒、历日、银两之类、院内军将随常排列、自有规矩。」
亦密谕中军官、
「只等本院号令、一齐下手。」
至初三日侵早、军门上已吹打过二次、各官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