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见后录






  闻见后录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闻见后录卷七      宋 邵博 撰
  唐髙祖之起晋阳也皆次子秦王之谋髙祖谓秦王曰若事成天下皆汝所致当以汝为太子将佐亦以为请秦王屡辞太子建成喜酒色游畋齐王元吉多过失秦王功名日盛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共倾秦王各引树党友髙祖晩多内宠小王且二十人其母竞交结诸长子以自固建成元吉曲意事诸妃嫔謟谀赂遗无所不至以求媚于髙祖或云烝于张婕妤尹德妃秦王独不然故妃嫔等争誉建成元吉而短秦王秦王平洛阳妃嫔等私求宝货并为亲属求官秦王曰宝货皆以籍奏官当授贤才有功者不许淮南安王神通有功秦王给田数十顷张婕妤之父因婕妤欲夺之神通执秦王之令不可俱以为怨尹德妃父阿鼠强横殴秦王府属杜如晦折一指曰汝何人过我门不下德妃反奏家为秦王左右陵暴髙祖积怒数责秦王秦王深自辨终不信又秦王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世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歔欷流涕髙祖顾之不乐诸妃嫔因宻共譛秦王曰海内幸无事陛下春秋髙唯宜相娱乐秦王独泣涕正是憎疾妾等陛下万嵗后妾等母子决不为秦王所容因相与泣且曰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属之必能保全髙祖为之怆然由是待秦王浸疎而建成元吉日亲矣元吉劝建成除秦王俟入朝因而刃之秦王从髙祖幸元吉第元吉伏防军宇文宝于寝内欲刺秦王不果髙祖幸仁智宫建成居守秦王元吉从建成令元吉就刺秦王曰安危之计决在今嵗建成又使郎将朱焕校尉桥公山以甲遗庆州都督杨文干使之举兵欲表里相应朱焕桥公山告其事文干遂反髙祖怒甚囚建成于幕下饲以麦饭髙祖谓秦王曰杨文干反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应自行还立汝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诛其子当封建成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不能事汝取之易耳元吉与妃嫔更迭为建成请封德彛亦为之营解髙祖意遂变唯责以兄弟不睦归罪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天防兵曹防军杜淹并流于巂州髙祖校猎城南命建成秦王元吉驰射角胜建成有一马肥壮而喜蹶以授秦王曰此马甚骏能超数丈涧弟善骑试乗之秦王乗以逐鹿马蹶秦王蹋立于数步之外马起复乗之如是者三顾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见杀死生岂不有命建成闻之反令妃嫔讃于髙祖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髙祖大怒先召建成元吉后召秦王入责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速耶秦王免冠顿首请下法司按验髙祖怒不解忽有司奏突厥入冦髙祖乃改容劳勉秦王命之冠带与谋突厥髙祖每有冦盗辄命秦王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建成夜召秦王饮酒因鸩之秦王暴心痛吐血数升淮南安王神通扶之还西宫髙祖问秦王疾敕秦王素不能饮自今无得复夜饮因谓秦王曰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为嗣汝固辞且建成年长为嗣日久吾不忍夺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处京邑必有纷竞当遣汝建行台居洛阳自陜以东皆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秦王涕泣辞建成元吉相与谋秦王若至洛阳有土地甲兵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耳乃宻令数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又近幸之人各以利害说髙祖事复中止建成元吉与后宫日夜譛秦王髙祖信之将加罪陈叔达力谏乃止元吉请杀秦王髙祖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着何以为辞秦府幕属皆忧惧不知所出房龄谓长孙无忌曰隙已成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实社稷之忧也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机间不容髪正在今日无忌曰吾懐此已久未敢言今当白之乃入言于秦王秦王召龄谋之龄曰大王功在天下当承大业今日忧危乃天賛之也其勿疑又与府属杜如晦共劝秦王诛建成元吉元吉以秦府多骁将乃譛尉迟敬德下诏狱秦王为之分辨仅免又譛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知节谓秦王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建成元吉曰秦府智畧之士可惧者独房龄杜如晦耳皆譛逐之防元吉当北伐时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秦叔宝等又简阅秦王帐下精锐之士王晊宻告秦王曰建成语元吉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刺杀秦王于幕下以暴卒闻敬德等汝悉坑之秦王以晊言告长孙无忌等长孙无忌等劝秦王先事图之秦王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旦夕欲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谁不爱死今众人以奉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王纵自轻如社稷宗庙何王如不用敬德言敬德将窜身草泽不能留王左右交手受戮也无忌曰不从敬德之言事今败矣敬德必不为王有无忌亦当相随而去秦王曰吾言亦未可全弃公更图之府僚又曰元吉之凶终不肯事建成闻薛实言元吉之名合成唐字当主唐祀元吉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建成谋未成已有取建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会太白经天傅奕宻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髙祖以其状授秦王秦王乃宻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曰臣于兄弟无丝毫之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雠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髙祖省之愕然报曰明当鞫问汝宜早防明日秦王遂诛建成元吉云予尝论史官賛唐太宗曰比迹汤武则有焉于成康若过之何庶几云孙谏议甫则直以为圣苏东坡则以从谏近于圣也如建成之庸愎元吉之凶戾得以害太宗则唐之宗社可立以亡孰能保隋之遗民于涂炭锋镝之余传三百年之逺乎故刘昫欧阳文忠之史于诛建成元吉不议也昫又曰当髙祖任防之年建成忌功之日茍除畏偪孰顾分崩变故之兴间不容髪方惧毁巢之祸宁虞尺布之謡盖代之公言也独范内相纯夫作唐鉴以太宗诛建成元吉周公诛管蔡不同曰管蔡流言于国将危周公以间王室得罪于天下故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周公岂得而私之哉予以为不然周公系周之存亡曷若太宗系唐之存亡哉管蔡一流言以危周公周公得而诛之建成元吉已酖太宗不死尚衷甲伏兵懔懔日夜欲发不比管蔡之危周公也太宗独不得而诛之乎管蔡之危周公则得罪于天下建成元吉之害太宗独不得罪于天下乎隋余之人恃太宗以为命者宜甚于周之人恃周公也以周公之灵固非管蔡可危不幸不免为周之辅佐者召公而下尚有人王室何防于间也如建成元吉得害太宗唐随以亡矣不止于间王室也太宗岂得而私之哉纯夫又曰立子以长不以功建成虽无功太子也太宗虽有功藩王也予亦以为不然古公舍长泰伯立季歴为太子文王舍长伯邑考立武王为太子非耶若以贤也大贤亦莫如太宗大功大德格于天地不俟古公文王之明智虽甚愚至下之人亦知其当有天下髙祖惑于内不察也老耄荒悖可胜言哉予故具列建成元吉谋害太宗之事以见太宗之计出于亡聊实与天下诛之比周公诛管蔡之义甚直不愧也以反纯夫之说以遗知言之君子
  汉髙祖方拥戚姬周昌尝燕入奏事是周昌得见戚姬也又汉髙祖欲废太子周昌廷诤吕后侧耳东厢听见周昌跪谢云云是吕后得见周昌也又文帝至灞陵使慎夫人鼔瑟上自倚瑟而歌顾谓羣臣皆得见慎夫人又帝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盎因前说云云是盎亦得见皇后慎夫人也汉宫禁之法不严如此
  司马迁叙三千年事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八十万言晋张辅用此论优劣云
  蔡邕以致逺恐泥为孔子之言李固以其进锐者其退速为老子之言杜甫以东方朔割肉为社日以褒妲为夏商皆引用之误
  前汉叙传外博四荒按书外薄四海博字为误魏髙堂隆传是用大简按诗是用大谏简字为误后汉书方术传懐协道艺当作挟字胡广传议者剥异当作駮字朱浮传保宥生人当作祐字王允孚药求死当作茹字史官失于是正类此者不一
  汉髙祖父太上皇前史不载名后史章帝纪祠太上皇于万年注名【它官反】一名执嘉髙后纪载髙祖母曰昭灵后
  戾太子非美諡也宣帝以加其祖予谓太子之死可哀也与幽厉之恶不同与孟子所谓虽孝子慈孙不能改者亦不同也
  昔人贱庶生子孙坚五子吴史载其四仁生也不录故陈武賛曰子表将家支庶而与胄子比翼齐衡拔萃出类不亦美乎然田婴有子四十人而贱妾之子文最贤故以为太子孟尝君也
  贾谊疏云生为明帝没为明神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又云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是时文帝尚无恙非不忌也更为之前席如武以道恶曰以我不行此道邪以马瘦曰以我不乗此马邪皆杀主者其有间矣今章奏不当名赵广汉按国史防要本朝广汉之后也








  闻见后录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闻见后録卷八      宋 邵博 撰
  宪宗元和十四年自鳯翔法门寺迎佛骨入禁中韩愈以谏逐十五年有陈志之祸懿宗咸通十四年又迎其骨入禁中谏者以宪宗为戒懿宗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不数月崩送佛骨还法门寺愈之谏云奉佛以来享年不永者其知言哉
  后汉胡广卒故吏自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衣缞绖者数百人董翊举孝亷为须昌令闻举将将死弃官去唐杜审言受崔融之知融死为服缌麻裴佶与郑余庆友善佶死余庆为行服此礼乆废近时张乐全薨东坡用唐人服坐主丧缌麻三月东坡薨张文潜坐举哀行服得罪
  新唐史韩退之邓州南阳人史记白起攻南阳徐广注云此南阳内河修武也则退之修武人也以为邓州误矣
  西汉于定国东海有孝妇养姑甚谨夫死无子不肯更嫁姑不欲累其姑自经死姑女诬妇杀之官乃曲成其狱定国争之太守不听乃抱其具狱哭于府上辞病去太守竟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而定国白之乃杀牛祭孝妇大雨嵗熟东汉孟尝上虞有寡妇养姑甚谨姑以老夀终而夫女弟诬妇鸩之官竟其罪尝言其枉太守不听哀泣门外因谢病去太守杀寡妇郡连旱二年后太守至尝具陈其寃乃刑讼女而祭妇冡天雨谷稼遂登二事甚相类范晔后出无一言何也唐代宗既诛元载欲尽诛其党韩会等具奏苦谏止降逺州会退之兄也退之谓兄罹谗口承命南迁按会所坐非罹谗者栁子厚亦云韩会善清言名最髙以故多得谤岂士能清髙反污于元载乎近时王铚作会补传亦不出党元载事皆非实録
  班固尝醉骂洛阳令种竞至窦宪败竞收宪賔客固在其数死狱中固着汉书未就诏固女弟曹世叔妻昭续【一作绪后同】成之是谓曹大家华峤论固曰排义节否正直不以杀身成仁为美者予谓峤为知言则固附窦宪以死不足悲也班固作汉史失于畏司马自武帝而上于之词不敢辄易如项羽传但取髙祖事于本纪中耳他传皆然应书某人有曰其子某今为大官距固之世已二百年固书其人亦皆曰其子某今为大官失于畏迁也迁作厯代史人物表食货等志尝着厯代之人固作汉史表志亦着厯代之人失于畏迁也固知畏迁按汉书自武帝而下至平帝续成之可也于其词重出不可也孔子作经使后世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其法固不知也独韩退之作王仲舒碑又作志苏子瞻作司马君实行状又作碑其事同其词各异庶几知之矣
  前蜀刘禅以魏景元五年三月降明年十二月魏亡后蜀王衍以唐同光三年十一月降明年三月被诛四月庄宗死郭従谦之变二主失于遽降殆相类然衍不足道禅若稍收用其先人旧臣遗防中原方易代必未能闚蜀葢谯周之罪上通于天矣
  路岩贬新州死于杨叔死之榻见通鉴刘挚贬新州死于蔡确死之室见王巩杂记二事甚类可骇也
  蜀郡男子路建等辄讼慙怍而退以应文王却虞芮之讼以媚王莽蜀之为佞又有甚于剧秦美新者
  王莽令国中不得有二名又遣使讽单于为一名东汉士大夫以操节相髙遇莽之事必唾也乃终其世谨一名之律何也
  魏安厘王问天下之髙士于孔子六世孙子顺子顺曰世无其人也抑可以为次其鲁仲连乎王曰鲁仲连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子顺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体成则自然也如子顺之论乃孟轲氏尧舜性之汤武反之五霸假之乆假而不归安知其非有之论也善乎涑水先生曰假者文具而实不従之谓也文具而实不従其国家且不可保况能霸乎东坡先生曰假之与性其本亦异矣岂论归与不归哉虽乆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予每诵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二语三太息也
  曹参召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第五伦领长安市公平亷介无有奸枉程伊川曰今人治狱不治市故予为吏于二政不敢不勉
  初囘纥风俗朴厚君臣之等甚不异故众志専一劲健无敌自有功于唐唐赐遗丰登用可汗始自尊大筑宫室以居妇人有粉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其俗亦壊如耶律德光占据中土而有之且死其母犹不哭抚其尸曰待我国中人畜如故然后塟汝葢谓之中外者天也有或反此非其福也
  李绅族子虞尽以绅宻论李逢吉之疏告逢吉故绅为逢吉所陷吕晦叔族子嘉问先以晦叔欲论王介甫之疏告介甫故晦叔为介甫所逐葢知不肖子代不乏人也
  陈叔寳不道杨广亲擒之叔寳死諡炀后杨广不道尤恶死亦諡炀云
  唐故事天下有寃者许哭于太宗昭陵之下
  汉髙祖入关与民约法三章尽除秦苛令唐髙祖入长安与民约法十二条尽除隋暴禁
  太史公曰子贡在七十子之徒最饶使孔子之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后先之也予谓非是太史公既被刑报益州刺史任安书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岂于子贡之饶有感焉如孔子之圣何资于饶乎
  秦孝文王夀陵夏太后子庄襄王芷阳故夏太后独别杜东曰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室汉韩信家贫母死无以乃行营髙燥地令旁可置万家者顔师古注言其有大志也初不知信实本夏太后语耳予谓有地学者云至一之地坦然平葢其法古矣
  王濬伐吴在益州作大舰长百二十步受二千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可以驰马往来木柹蔽江而下吴建平太守彦取流柹以白吴主云云予谓古八尺为步一百二十步为九十六丈江山无今昔之异今蜀江曲折山峡不一虽盛夏水暴至亦岂能囘泊九十六丈之船及冬江浅势若可涉寻常之船一经滩碛尚累日不能进而王濬以咸宁五年十一月自益州浮江而下决不可信又建平今为防州距益州道里尚数千木柹蔽江近不为蜀人取之乃逺为吴人得之乎特史官夸辞云尔如流血漂杵之事孟子固不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