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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异编
到渭桥下,一潭泓澄,无计自达。久之,以为龙神,不当我欺,试合眼叩之。忽有一人应,因视之,则失桥及潭矣。有朱门甲第,楼阁参差。有紫衣使拱立于前,而问其意。贯词曰:来自吴郡,郎”君有书问者。”执书以入。顷之,复出,曰:“太夫人奉屈。”遂人厅中。见太夫人者,年四十余,衣服皆紫,容貌可爱。贯词拜之。夫人答拜,且谢曰:“儿子远游,久绝音耗。劳君惠顾,数千里达书。渠少失意上官,其恨未减,一从遁去,三岁寂然。非君特来,愁绪犹积。”言讫命坐。贯词曰:“郎君约为兄弟,小妹子即贯词妹也,亦当相见。”夫人曰:“儿子书中亦言。渠略梳头,即出奉见。”俄有青衣者曰:“小娘子来。”年可十五六,容色绝代,辨慧过人。既拜,坐于母下。遂命具馔,亦甚精洁。方对食,大夫人忽眼赤,直视贯词。女急曰:“哥哥凭来,宜具礼待,况令消患,不可动摇。”因曰:“书中以兄处分,令以百缗奉赠。既难独举,须使轻赍。今奉一器,其价相当,可乎?”贯词曰:“已为兄弟,寄一书札,岂宜受赐?”大夫人曰:“郎君贫游,儿子备说。今副其请,不可推辞。”贯词谢之。因命取镇国碗来。又进食未几,大夫人复瞪视,眼赤,口两角涎下。女急掩其口曰:“哥哥深诚托人,不宜如此。”乃曰:“娘年高,风疾发动,抵对不得。兄宜且出。”女若惧者,遣青衣持碗自随,而授贯词曰:“此宾国碗,其国以镇灾厉。唐人得之,固无所用,得钱十万可货之,其下勿鬻。且缘娘疾,须侍左右,不遂从容。”拜而入。
贯词持碗而行数步,回顾碧潭危桥,宛似初到;视手中碗,乃一黄色铜碗也,其价只三五耳,大以为龙妹之妄也。执鬻于市,有酬七百、八百者,亦有酬五百者。念龙神贵信,不当欺人,日日持行于市。及岁余,西市店,忽有胡客来视之。大喜,问其价。贯词曰:“二百缗。”客曰:“物宜所值,何止二百缗?且非中国之宝,有之何益,百缗可乎?”贯词以初约只尔,不复广求,遂许之。交授。客曰:“此乃宾国镇国碗也。在国大禳人患厄,此碗失来,其国大荒,兵戈乱起,吾闻为龙子所窃,已近四年。其君方以国中半年之赋召赎。君何以致之?”贯词具告实。客曰:“宾守龙,上诉当追寻,次此霞所以避地也。阴冥吏严,不得陈首,借君为由送之耳。殷勤见妹者,非固亲也,虏老龙之馋,或欲相啖,以其妹卫君耳。此碗既出,渠双当来,亦消患之道也。五十日后,渭洛波腾晦日,是霞归之侯也。”曰:“何以五十日然后归?”客曰:“吾携过岭,方敢来复。”贯记之。及期,往视,诚然矣。
李靖
唐,卫国公李靖,微时,尝射猎灵山中。寓食山中,村翁奇其为人,每丰馈焉。岁久益厚。
忽邀群鹿,乃逐之。会暮,欲舍之,不能。俄而阴晦迷路,茫继不知所归,怅怅而行,困闷益甚。极目,有灯火光,因驰赴焉。既至,乃朱门大第,墙遇甚峻。叩门久之,一人出问。靖告迷道,且请寓宿。其人曰:“郎君已出,独大夫人在,宿应不可。”靖曰:“试为咨白。”乃入告。复出,曰:“夫人初欲不许,且以阴黑,客又言迷,不可不作主人。”邀入厅中。有顷,一青衣出,曰:“夫人来。”年可五十余,青裙素襦,神气清雅,宛若士大夫家。靖前,拜之。夫人答拜,曰:“儿子皆不在,不合奉留。今天色阴晦,归路又迷,此若不容,遣将何适?然此乃山野之居,儿子还时,或夜到而喧,勿以为惧。”既而,食颇鲜美,然多鱼。食毕,夫人入宅。二青衣送床席褥,衾被香洁,皆极铺陈。闭户,系之而去。靖独念:“山野之外夜到而闹者何物也?”惧不敢寝,端坐听之。夜将半,闻叩门声甚急,又闻一人应之。曰:“天符报大郎子:当行雨,周此山七百里,五丈须足,无慢滞,无暴厉。”应者受符入呈。闻夫人曰:“儿子二人未归,行雨符到,固辞不可,违时见责。纵使报之,亦已晚矣,童仆无专任之理,当如之何?”一小青衣曰:“适观庭中客,非常人也,盖请乎?”夫人喜,因自叩其门,曰:“郎觉否?请暂出相见。”靖曰:“诺。”遂下阶见之。夫人曰:“此非人宅,乃龙宫也。妾长男赴东海婚礼,小男送妹。适奉天符,次当行雨,计两处云程,合逾万里,报之不及,求代又难,辄欲奉烦顷刻间,如何?”靖曰:“靖,俗人,非乘云者,奈何能行雨?有方可教,即唯命耳。”夫人曰:“苟从吾言,无有不可也。”遂敕黄头,青骢马来。又命取雨器,乃一小瓶子,系于鞍前,戒曰:“郎乘马,无漏御勒,信其行,马跑得嘶鸣,即取瓶中水一滴,滴马鬃上,慎勿多也。”
于是,上马腾腾而行,倏忽渐高,但讶其稳疾,不自知其云上也。风急如箭,雷霆起于步下。于是随所跃,辄滴之。既而电掣云开,下见所憩村。思曰:“吾扰此村多矣。方德其人,计无以报。今久旱,苗稼将悴,而雨在我手,宁复惜之。”顾一滴不足濡,乃连下二十滴。
俄顷,雨毕,骑马复归。夫人者泣于厅,曰:“何相误之甚?本约一滴,何私下二十尺之雨?此一滴,乃地上一尺雨也。此村,夜半平地深二丈,岂复有人?妾已受谴,杖八十矣。但视其背,血痕满焉,儿子亦连坐,奈何?”靖渐怖,不知所对。夫人复曰:“郎君,世间人,不识云雨之变,诚不敢恨,只恐龙师来寻,有所惊恐,宜速去此。然而劳烦,未有以报。山居无物,有二奴奉赠。总取亦可,取一亦可,惟意所择。”于是命二奴出来,一奴从东廊出,仪貌和悦,怡怡然。一奴从西廊出,愤气勃然,掬怒而立。靖曰:“我猎徒以斗猛事,今但取一奴,而取悦者,人以我为怯也。”因曰:“两人皆取,则不敢。夫人既赐,欲取怒者。”夫人微笑曰:“郎之所欲乃尔。”遂揖与别,奴亦随去。出门数步,回望失宅;顾问其奴,亦不见矣。独寻路而归。
及明,望其村,水已极目。大树或露梢而已,不复有人。其后,竟以兵权靖寇难,功盖天下。而终不及于相。岂非取奴之不得乎?世言:“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岂东西喻耶?所以言奴者,亦下之象。向使二奴皆取,即极将相矣。
艳异编(续集)卷二仙 部
蓬莱宫娥
嘉兴府治东石狮巷,有朱姓者,年二十余,训蒙为业,状貌虽陋,而风神自雅。隆庆春,一日,道经南城下,花雨蒙蒙,柳风。展转之间,神情恍惚,渐至海月楼西,竟迷去路。心正惊疑,忽有二女童施礼于前,曰:“奉主母命,邀先生过山。”朱曰:“素昧识荆,得非邀之错耶?”女童曰:“至当自知,幸弗多却。”朱与偕行。但见崇山峻岭,路极崎岖。夹道桃株,鸟音嘈杂。自念生长郡内,不意有此佳境。更进里许,入一洞门,遥望楼殿玲珑,金玉照耀。两度石桥,方抵其处。屏后出一仙娥,霞帔霓裳,降阶而迎。登殿叙礼,引入内室坐定,女童进茶讫。朱才问娥姓字,娥晒曰:“妾乃蓬莱宫中人也。邀君欲了夙世之缘,不烦骇问。”顷间开宴,酒肴罗致。娥与朱促席畅饮,因制 《贺新郎》一词,命女童歌以侑觞。其词曰:
“花柳绕春城。运神工,重楼叠宇,顷刻间成。绿水青山多宛转,免教鹤怨猿惊。看来无异旧神京。虑只虑佳期不定。天从人愿,邂逅多情。相引处,佩声声。等闲回首远蓬瀛。呼小玉,旋开锦宴,谩荐兰羹,须信是,琼浆一饮,顷令百感俱生。且休道,尘缘易尽。纵然云收雨散,琵琶峡,依旧凤月交明。念此会,果非轻。
酒阑夜静,娥荐枕席,曲尽鱼水之乐。
逮晨,朱谓娥曰:“仆承款爱,甚欲留连。但家君颇严,不归恐致深罪。愿朝去暮来可也。”娥愀然曰:“灵境难逢,佳期易失。妾因与君夙缘未了,故移洞府于人间,委仙姿于凡客耳。正议久交,何即请去?”朱唯而止。
三日后,朱复恳归。娥乃设宴正殿,铺陈饮馔,比昨愈奇,且丰。劝朱酩叮。将彻时,出一锦轴,展于净几,写诗十绝以赠,各挥涕而别。仍命女童送朱出洞。
忽风雨暴至,云雾晦冥,咫尺莫辨,不觉失足堕于山下。须臾,天开云朗。乃颠扑北城岑寂之处,宛若梦觉。归述其事,父以少年放逸,迷宿花柳中,假此自掩耳,欲责之。朱不得已,出锦轴呈父。父见云章灿烂,信非凡笔,怒始少释。
时求玩者甚众,因录诗于后焉。其一:
三山窈窕许飞琼,伴我来经几万程。
好与清华公子会,不妨玄露谩相倾。
其二:
壶天移傍郡城壕,云自飞扬鹤自巢。
千载偶偕尘世愿,碧桃花下共吹萧。
其三:
海外三山十二楼,弱流环绕不通舟。
此身也解为云雨,迢递鸾驾携李游。
其四:
涧水流杯出凤台,引将刘阮入山来。
春怀何事难拘束,谩被东风吹得开。
其五:
海天漠漠彩鸾飘,争奈文萧有意邀。
自分不殊花夜合,含香和露乐深宵。
其六:
莫道仙凡各一方,须知张硕遇兰香。
春风尝恋人间乐,底事无心问海棠。
其七:
百雉斜莲一道开,为君翻作雨云台。
高情仿佛襄王事,宋玉如何不赋来。
其八:
湖柳青青花蒲枝,可怜分手艳阳时。
离宫谩自添离思,瞒得封姨不我知。
其九:
阳台后会已无期,眉上春云不自知。
那更灵官传晓令,含情骑鹄强题诗。
其十:
驱山缩地迥尘衰,从此交情事不关。
他日离愁何处慰,暂将三塔作三山。
后事竟息,轴亦寻失去。不知其为何仙也。
陶尹二君传
唐大中初,有陶太白、尹子虚二老人,相契为友。多游嵩、华二峰,采松脂茯苓为业。二人因携酿酝,陟芙蓉峰,寻异境,息于大松林下,因倾壶饮。闻松梢有二人抚掌笑声,二公起而问曰:“莫非神仙乎?岂不能下降而饮斯一爵?”笑者曰:“吾二人非山精水魅。仆是秦之役夫,彼即秦宫女子,闻君酒馨,颇思一醉。但形体改易,毛发怪异,恐子悸栗,未能便降。子但安心,徐待,吾当返穴易衣而至。幸无遽舍我去。”二公曰:“敬闻命矣。”遂久伺之。忽松下见一丈夫古服严雅,一女子鬟髻彩衣,俱至。二公拜谒,忻然还坐。顷之,陶君启:“神仙何代人,何以至此?既获拜侍,愿法未悟。”古丈夫曰:“余,秦之役夫也,家本秦人。及稍成童,值始皇帝好神仙术,求不死药。因为徐福所惑,搜童男童女千人,将之海岛。余为童子,乃在其选。但见鲸涛蹙雪,蜃阁排空,石桥之柱欹危,蓬岫之烟沓渺。恐葬鱼腹,犹贪雀生,于危难之中,遂出奇计,因脱斯祸。归而易姓,业懦,不数年,中有遭始皇煨烬典坟,坑杀儒士,缙绅泣血,簪绂悲号。余当此时,复在其数。时于危惧之中,又出奇计,乃脱斯苦。又改姓氏,为版筑。夫又遭秦皇信妖妄,遂筑长城。西起临桃,东之海曲。胧雁悲画,塞云烟空。乡关之思魂飘,沙碛之劳力竭,堕趾伤骨,陷雪触冰。余为役夫,复在其数。遂于辛勤之中,又出奇计,得脱斯难。又改姓氏,而业工乃属。秦皇帝崩,穿凿骊山,大修茔域。玉墀金砌,珠树琼枝,绮殿锦官,云楼霞阁。工人匠石,尽闭幽隧,念为工匠,复在数中,又出奇谋,得脱斯苦。凡四设权奇之计,俱脱大祸。知不遇世,遂逃此山,食松脂木实,乃得延龄耳。此毛女者,乃秦之宫人,同为殉者。余乃同与脱骊山之祸,共匿于此。不知于今经几甲子耶””二子曰:“秦于今世继正统者,九代千余年。兴亡之事,不可历数。”二公遂俱稽颡曰:“余二小子,幸遇大仙。多劫因依,使今谐遇。金丹大药,可得闻乎?”古丈夫曰:“余本凡人,但能绝其世虑。因食木实,乃得凌虚。岁久日深,毛发钳绿,不觉生之与死,俗之与仙,鸟兽为邻,同乐,飞腾自在,云气相随,亡形得形,无情无性,不知金丹大药为何物也?”二公曰:“敬闻命矣。”饮将尽,古丈夫折松枝,叩玉壶吟曰:
饵柏身轻叠嶂间,是非无意到尘寰。
冠裳暂备论浮世,一饷云游碧落闲。
毛女继和曰:
谁知古是与今非,闲蹑青霞到翠微。
萧管秦楼应寂寂,采云空惹薜萝衣。
古丈夫曰:“吾与子邂逅相遇,那无恋恋耶?吾有万岁松脂、千秋柏子少许,汝可各分饵之,亦应出世。”二公捧受拜荷,以酒吞之。二仙曰:“吾当去矣。善自道养,无令漏泄伐性,使神气暴露于窟舍耳。”
二公拜别,但觉超然,莫知其踪去矣。旋见所衣之衣,因风化为花片、蝶翅,而扬空中。陶尹二公今巢居莲花峰上,颜脸微红,毛发尽绿。云台观道士,往往遇之,亦时细话得道之来由尔。
柳归舜传
吴兴柳归舜,隋开皇二十年,自江南抵巴陵。大风吹至君山下,因维舟登岸,寻小径,不觉行四五里。兴酣,逾越溪涧,不由径路。忽道旁有一大石,表里洞彻,圆而砥平。周匝六七亩,其外尽生翠竹。圆大如盎,高百余尺,叶曳白云,森罗映天。清风徐吹,戛为丝竹音。石中央又生一材,高百尺,条干僵阴为五色,翠叶如盘,花径尺余,色深碧蕊深红。异香成烟,著物霏霏。有鹦鹉数千,翱翔其间,相呼姓字,音旨清越。有名武游郎者,有名阿苏儿者,有名武仙郎者,有名自在先生者,有名踏莲露者,有名凤花台者,有名戴蝉儿者,有名多花子者。或有唱歌者曰:“吾此曲,是汉武钧弋夫人常所唱。词曰:‘戴蝉儿,分明传与君王语。建章殿里未得归,朱箔金缸双凤舞。’”名阿苏者曰:“我忆阿娇深宫不泪时唱曰:‘昔请司马郎,为作长门赋。徒使费百金,若王终不顾。’”又有诵司马相如大人赋者曰:“吾初学赋时,为赵昭仪抽七宝钗横鞭,余痛不彻。今日诵得,还是终身一艺。”名武游郎者曰:“余昔见汉武帝,乘郁金揖,泛积翠池。自吹紫玉萧,音韵朗畅,帝意欢适。李夫人歌以随。歌曰:‘顾鄙贱,奉恩私,愿吾君,万岁期。’”又名武仙郎者问归舜曰:“君何姓氏行第?”归舜曰:“姓柳,第十二,曰柳十二。”“自何许来?”归舜曰:“吾将至巴陵。遭风泊舟,兴酣至此耳。”武仙郎曰:“柳十二官偶因遭风,得臻异境,此所为因病致妍耳,然下官禽鸟,不能致力生人。为足下转达桂家三十娘子。”因遥呼曰:“阿春,此间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