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异编

后数年,义方偶游扬州,闲行琼花观,忽见张家昆仑奴前曰:“大郎家中何如?娘子虽不得归,如在左右,家中事无巨细,莫不知之。”因出怀金十斤以奉曰:“娘子令送与大郎君。阿郎与王老会饮于此酒家,大郎且坐,昆仑当入报。”义方坐于酒旗下,日暮不见出,乃入观之,饮者满座,座上并无二老,亦无昆仑奴。取金视之,乃真金也。惊叹而归,又以供数年之食。后不复知张老所在。
薛昭传
薛昭者,唐元和未为平陆尉,以气义自喜,常慕郭代公、李北海之为心。因夜值宿,囚有为母复仇杀人者,与金而逸之,故县闻于廉使。廉使奏之,坐谪为民于海康。敕下之日,不问家产,但荷银铛而去。有客田山叟者,或云数百岁。时来平生,正与昭洽,乃赍酒拦道而饮饯之。谓昭曰:“君义大也,脱人之祸而自当之,真荆聂之俦也。吾请从子。”昭不许。固请,乃许之。 至三乡夜,山史脱衣易酒,大醉其左右。谓昭曰:“可遁矣。”与之携手出东郊,赠药一粒曰:“非惟去疾,兼能去食。”又约曰:“此去,但遇道北有林薮蘩翳处,可且匿。不独逃难,当获美姝。”昭辞行,遇兰昌宫,古木修竹,四合其所。昭逾垣而入,追者但东西奔走,莫能知踪矣。昭潜于古殿之西间。及夜,风清月朗,见阶间有三美女,笑语而至,揖让升于花茵,以犀杯酌酒而进之。居其首女子酹之曰:“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恶人相避。”其次曰:“良宵宴会,虽有好人,岂易逢耶?”昭居窗隙间闻之,又志田山叟之言,遂跃出曰:“适闻夫人云‘好人岂易逢耶’。昭虽不才,愿备好人之数。”三人愕然良久,曰:“君是何人,而匿于此?”昭具以实对。乃设座于茵之南。昭询其姓字,长曰:“云容张氏。”次曰:“凤台萧氏。”次曰:“兰翘刘氏。”饮将酣,兰翘命骰子,谓二女曰:“今夜佳宾相逢,须有匹偶,请掷骰子,遇彩强者得荐枕席。”遍掷,云容彩胜。兰翘遂命薛郎近云容姊坐,又持双杯而献,曰:“真所为合卺矣。”昭拜谢之。遂问:“夫人何许人?何以至此?”答曰:“某乃齐元中杨贵妃之侍儿也。妃甚爱惜,尝令独舞霓裳于绣岭宫。妃赠我诗曰: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渠袅袅秋烟里。
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诗成,皇帝吟讽久之,亦有继和,但不记耳。遂赐双金扼臂,因兹宠幸,愈于群辈。此时多遇帝与申天师谈道,余独与贵妃得窃听,亦数侍天师茶药,颇获天师悯之,因间处叩头乞药,师云,‘吾不借,但汝无分,不久处世,如何?我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天师乃与绛雪丹一粒曰:‘汝但服之,虽死不坏。但能大其棺,广其穴,含以真玉,疏而有风,使魂不荡空,魄不沉寂,有物拘制,陶出阴阳,后百年得遇生人交精之气,或再生,便为地仙耳。’我没昌兰之时,同辈具以白,贵妃怜之,命中贵人陈玄造受其事,送终之器,皆荷如约。今已百年矣。仙师之兆,莫非今宵良会乎?此乃宿分,非偶然耳。”昭因诘申天师之貌,乃田山叟之魁梧也,昭大惊曰:“山叟即天师明矣,不然何以委曲使余符曩日之事哉?”又问兰、凤二子。容曰:“亦当时宫人有容者,为九仙媛所忌,毒而死之,藏吾穴之侧,与之交游非一朝一夕耳。”凤台请击席而歌,送昭、容酒。歌曰:
脸花不绽几含幽,今夕阳春独换秋。
我守孤灯无白日,寒云垄上更添愁。
兰翘和曰:
幽谷啼营整羽翰,犀沉玉冷自长欢。
月华不忍扃泉户,露滴松枝一夜寒。
云容和曰:
韶光不见分成尘,曾饵金丹忽有神。
不意薛生携旧律,独开幽谷一技春。
昭亦和曰:
误人宫墙漏网人,月华清洗玉阶尘,
自疑飞到蓬莱顶,琼艳三枝半夜春。
诗毕,旋闻鸡鸣,三人曰:“可归室矣。”昭持其衣,超然而去。初觉门户至微,及经阈,亦无所妨。兰、凤亦告辞而他往矣。但灯烛荧荧,侍婢凝立,帐幄绪绣,如贵戚家焉。遂同寝处,昭甚慰喜。如此觉数夕,但不知昏旦。容曰:“吾体已苏矣。但衣服破故,更得新衣则可起矣。今有金扼臂,君可持往近县易衣服。”昭惧,不敢去,曰:“恐为州县所执。”容曰:“无惮。可将我白绢去。有急即蒙首,人无能见矣。”昭然之,遂出三乡货之,市其衣服,夜至穴侧,容已迎门而笑,引人曰:“但启梓,当自起矣。”昭如其言,果见容体已生,及回顾看帷帐,惟一大穴,多冥器服玩金玉,惟取宝器而出,遂与容同归金陵幽栖,至今见在,容鬓不衰,岂非俱饵天师之灵药乎?申生名元也。

艳异编卷五宫掖部一
少昊
少昊以金德王,母曰皇娥,处璇宫而夜织,或乘桴木而昼游,经历穷桑、沧茫之浦。时有神童,容貌绝俗,称为白帝之子,即太白之精。降乎水际,与皇娥宴戏,奏娟之乐,游漾忘归。穷桑者,西海之滨,有孤桑之树,直上千寻,叶红椹紫,万岁一实,食之,后天而老。
帝子与皇娥泛于海上,以桂枝为表,结薰茅为旌,刻玉为鸠、置于表端。言鸠知四时之候,故春秋传曰,司至是也。今之相风,此之遗象也。帝子与皇娥并坐,抚桐峰梓瑟,皇娥倚瑟而清歌曰:
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
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著日傍。
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
俗谓游乐之处为桑中也,《诗》中《卫风》云:“期我乎桑中”。盖类此也。帝子答歌曰:
四维八埏眇难极,驱光逐影穷水域,
璇宫夜静当轩织,桐峰文梓千寻直。
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畅乐难极,
沧湄海浦来栖息。
及皇娥生少昊,号曰穷桑氏,亦曰桑丘氏。至六国时,桑丘子著阴阳书,即其余裔也。少昊以主西方,一号金天氏,亦曰金穷氏。时有五凤随方之色,集于帝庭,因曰凤鸟氏。金鸣于山,银涌于地,或如龟蛇之类,乍似人鬼之形。有水屈曲,亦如龙凤之状。有山盘纤,亦如屈龙之势。故有龙山龟山凤水之目也。亦因以为姓,末代为龙丘氏,出班固《艺文志》。蛇丘氏,出西王母《神异传》。
妲已
商王纣名受,貌美而资辩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尝倒曳九牛,抚梁易柱。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于有苏之美女妲己,惟嬖己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之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益收狗马奇物,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飞鸟置其中,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为长夜之饮。鄂侯、西伯昌、九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人之纣。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并脯鄂侯。西伯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怕里九年。西怕之臣阂夭之徒,求有莘氏之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珍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献之纣,纣大悦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得专征伐。
师延者殷之乐人也,拊一弦琴,则地抵皆升;吹玉律,则天神俱降。纣淫于声色,乃拘师延于阴宫,欲极刑惨。师延既被囚系,奏清商流徵涤角之音,司狱者以闻于纣,纣犹嫌曰:“此乃淳古远乐,非余可听说也。”犹不释。师延乃更奏迷魂淫魄之曲,以奉清夜之娱,乃得免炮烙。周武王兴师,师延赴濮 流而逝,或云死于水府。
周昭王
二十四年,涂修国献青凤丹鹊,各一雌一雄。孟夏之时,凤鹊皆脱易毛羽,聚鹊翅以为扇,缉凤羽以饰车盖也。扇一名游飘,二名翮,三名亏光,四名仄影。时东瓯献二女,一名延娟,二名延娱,使二人更摇此扇,侍于王侧,轻风四散,泠然自凉。此二人辩口丽辞,巧善歌笑,步尘上无迹,行日中无影。
及昭王沦于汉水,二女与王乘舟,夹拥王身同溺于水,故江汉之人到今思之,立祀于江。数十年间,人于江汉之上,犹见王与二女乘舟戏于水际。至暮春上已之日,禊集词间,或以时鲜甘味,采兰杜包裹以沉水中,或结五色纱囊盛食,或用金铁之器,并沉水中,以惊蚊龙水虫,使畏之不侵此食也。其水旁号日招抵之词,缀青凤之毛为二裘,一名烦质,二名暄肌,服之可以却寒。至厉王流于彘,彘人得而奇之,分裂此裘,遍于彘上。罪人大辟者,抽裘一毫以赎其死,则价值万金。
穆王
穆王即位三十二年,巡行天下,驭黄金碧玉之车。旁气乘风,起朝阳之岳,自明及晦,穷寓县之表。有书史十人,记其所行之地。又副以瑶华之轮十乘,随王之后,以载其书也。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夹翼,身有肉翅。递而驾焉,按辔徐行,以匝天地之域。王神智远谋,使 毅迹遍于四海,故绝异之物,不期而自服焉。
三十六年,王东巡大骑之谷,诣春宵宫,集诸方士仙术之要,而螭鹄龙蛇之类奇种,凭空而出。时已将夜,王设长生之灯以自照,一名恒辉。又列潘膏之烛,遍于宫内。又有凤脑之灯。又有冰荷者,出冰壑之中,取此花以覆灯,七八尺不欲使光明远也。西王母乘翠凤之辇而来,前导以文虎文豹,后列雕麟紫麇,曳白玉之履,敷碧蒲之席、黄莞之荐,共王张高会。荐清澄琬琰之膏以为酒。又进洞渊红花,州甜雪,昆流素莲;阴歧黑枣,万岁冰桃千年碧藕,青花白橘。素莲者,一房百子, 凌冬而茂。黑枣者,其树百寻,实长二尺,核细而柔,百年一熟。
褒姒
夏后氏衰,有二神龙止于夏帝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而藏之,乃吉。于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在,椟而藏之。夏亡,传此器于殷。殷亡,又传此器于周。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未,发而观之,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噪之,化为玄鼋,以入王后宫。后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元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于道,而见向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于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亡奔于褒,褒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赎罪。弃女子出于褒。是为褒姒。当幽王之三年,王之后宫,见而嬖幸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褒拟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诱之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隧犬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悦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申后之父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
夏姬
夏姬者,陈大夫夏征舒之母,而御叔之妻也。陈灵公元年,征舒已为卿。十四年,灵公与大夫孔宁、仪行父皆通于夏姬。衷其服以戏于朝。泄冶谏曰:“君臣淫乱,民何效焉?”灵公以 告二子,二子请杀泄冶,公弗禁,遂杀泄冶。十五年,灵公与二子饮于夏氏,公戏二子曰:“征舒似汝。”二子曰:“亦如公。”征舒怒。灵公罢酒出,征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孔宁、仪行父皆奔楚。明年,楚庄王伐陈,诛征舒,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王其图之。”王乃止。子反欲娶之,巫臣曰:“是不样人也。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王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与连尹襄老。襄老死于,不获其尸。其子黑要焉。巫臣使道焉,曰:“归,吾聘汝。”又使自郑召之曰:“尸可得也,必来逆之。”姬以告王,王问诸屈巫,对曰:“其信知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皇戍,甚爱此子。其必因郑而归子,与襄老之尸以求之。郑人惧于之役,而 欲求媚于晋,其必许之。”王遣夏姬归。将行,谓送者曰:“不得尸,吾不返矣。”巫臣聘诸郑,郑伯许之。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叔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且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反币,而以夏姬行。将奔齐,齐师新败。曰:“吾不处不胜之国。”遂奔晋,而因却至以成于晋,晋人使为邢大夫。
按《列女传》,夏姬状美好,老而复少者三,三为王后,七为夫人,公侯争之,莫不迷惑失意,又曰:“姬,鸡皮三少,善彭老交接之术。”
越王
越谋灭吴,畜天下奇宝、美人、异味进于吴。杀三牲以祈天地,杀龙蛇以祠川岳。矫以江南亿万户民输吴为佣保。越又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修明(即西施、郑旦之别名),以贡于吴。吴处以椒华之房,贯细珠为帘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当轩并坐,理镜靓妆于珠幌之内,窃窥者莫不动 心惊魂,谓之神人。吴王妖惑忘政,及越兵人国,乃抱二女以 逃吴苑。越军乱入,见二女在树下,皆言神女,望而不敢侵。今吴城蛇门内,有朽株尚为祠神女之处。初越王人国,有丹乌夹王而飞,故勾践人国,起望乌台,言丹乌之异也。范蠡相越,日致千金,家童闲算术者万人,收四海难得之货,盈积于越都,以为器,铜铁之类,积如山之阜,或藏之井堑,谓之宝井。奇容丽色溢于闺房,谓之游宫。历古以来,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