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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改斋漫录
○欧阳文忠服章郇公非卖恩
章郇公在中书。欧阳文忠公初自夷陵县令贬所回,复馆职,通判滑州。以书与公求一郡,公答之,无可意。文忠不悦。俄而擢知谏院,一年中历三司,直龙图,为学士、河朔都转运。文忠始服公非卖恩者。
○谏院得人御史称职
仁宗庆历初,急于用贤。当时有声望者,王兵部素、欧阳校理修、余校理靖、鱼工部周询四人。并命作谏官,朝野相庆。时惟鱼望不及三人。蔡君谟时为校勘,乃为诗庆之曰:“御笔新除三谏官,士林相贺复相欢。”鱼闻之,乃曰:“予不预士论,何颜复当谏列?”遂乞辞职。朝廷从之,乃过台为御史。即除蔡代知谏院,是时谏院号称得人。鱼在台亦称职,旋拜中丞而卒。
○曾鲁公责妓讼官吏
曾鲁公尹天府,前政以不辨善恶而去。公至未三日,有倡妓讼官吏宿其家。公得牒,审其意在哗毁。公殊不形声色,唯命检阅有无胎孕。既得验状无有,始责以故欲秽污衣冠,重刑而械之。都下善良翕然称颂,小人畏缩。旋即执政焉。
○国家养贤不与士卒同
乖崖公张咏,尝典陈州。漕使检点米仓,见近纳不当支者有新印。疑而诘主吏,吏答以月支官吏俸米。漕移文诘公,公批于后曰:“国家养贤,不与士卒同,付案不行。”即时遣送漕,自出衙门,坐于楼下,俟送漕使。漕使不得已,仓皇而行。
○陈谏议家法甚严
陈谏议省华三子,尧叟、尧咨,皆举状元;尧佐亦行间中第。后尧叟至枢相,尧咨至节度使,尧佐至丞相。而谏议家法甚严,尧叟娶马尚书亮女,日执馈。马于朝路语谏议,以女素不习,乞免其责。谏议答云:“未尝使之执庖,自是随山妻下厨耳。”马遂语塞。
○章郇公代副枢叱报庆者
章郇公在翰林十二年。当刘太后时,人多侥幸,以希大用,公乃中立不倚。晚迁承旨,最为久次。及副枢李公谘卒,公始代之。时有亲吏闻命,即径造斋阁报庆。公厉声曰:“无妄语。”乃叱出之。
○宋参政不奏补奴隶
宋参政绶,常患仕路人色多冗。其在政府,例得奏奴隶补班行,公独不奏。议者佳之。
○杜祁公通变
杜祁公两帅长安。其初多任清俭,宴饮简薄,倡妓不许升厅。服饰粗质,裤至以布为之。及再至,事阵皆变,筵会或至夜分。自索歌舞,或系红裹肚勒帛。长安父老见公通变,皆曰:“杜侍郎入两地去。”旋踵召知天府,入枢密,遂为相焉。
○柴主与李主角富贵
仁宗朝,驸马柴公宗庆,与驸马李公遵勖连袂。柴主贤而李亦贤,柴主欲与李主角富贵。李先诣柴弟,柴之夫妇盛饰以为胜,左右皆草草。次及柴主之过李第,李之夫妇道装而已,左右皆盛饰。徐出二子示曰:“予所有者,二子耳。”柴颇自愧,士论高之。后柴无子,所积俸缗数屋,未尝施用。及柴薨,悉上送官。
○对徽宗诗句
徽宗尝作诗句,命蔡少保居安赐元长云:“相公公相子。”元长遽对以进曰:“人主主人翁。”徽宗又因宴近臣,制诗语云:“北斗七星三四点。”唯曹希蕴能对之云:“南山万寿十千年。”
○公主称
本朝制度,多循用前代故事。皇女称公主,姊妹称长公主,诸姑称大长公主。至徽宗末年,一例改作帝姬。建炎元年六月八日,臣僚建言不便。以为“古者妇人称姓,故周曰王姬,犹宋子齐姜之类是也。本朝为商后,非姬姓,不可以称。”用是改正。
○四亥四丑
章子厚乙亥年生,与曾子宣同年。曾子宣以丁亥月辛亥日己亥时,子厚遂呼子宣作“四亥公”。然萧注亦以癸丑年生,乙丑月乙丑日丁丑时,亦是“四丑”。
○闰不同
神宗元丰元年,岁在戊午,闰正月。时知定州薛向,缴大辽国所印历日,称闰月乃在十二月。与本朝不同,乞送司天监重定。时议者以两朝贺正之礼为疑。而台章以为正朔为大,贺正为小。两国之闰不同,即不过本朝之使先期而贺正于彼,彼国之使后期而贺正于此,其于后先正相去约二十来日而已。料彼必不肯改以就此,则本朝岂得改而就彼乎?其后本朝竟不曾改。予记《北梦琐言》、路振《九国志》载王衍在蜀,闰丙戌年正月,后因胡秀林、向隐异同,俾于界上求得唐历,乃闰乙酉年十二月,遂改用之。乃知古来有此事也。
○王植三槐
太祖疑大名符彦卿跋扈,命知制诰王往察之。谓曰:“汝能为吾办此,当任汝在赵普之右。”还,言彦卿但恃旧骄恣耳,实无异心,臣请以百口保之。上怒,贬祜华州行军司马。将行,植三槐于第中便坐曰:“吾中子他日必位三台。”贬十二年,乃得还京师。曾孙克云:“王太尉不置田宅。曰:‘子孙当各念自立,何必田宅?置之,徒使争财为不义耳。’”
○曾滁州误呼厍为库
曾子开知滁州,览讼牒,误呼厍为库。其人云:“某姓厍。”子开遽于厍字上增一点云:“厍岂有点乎。”然南北朝有厍狄者,周有少师厍狄峙,北齐有宣都郡王厍狄伏连,皆复姓也。后汉亦有辅义侯厍钧,古又有独姓厍者。厍音赦,《广韵》音始夜切。又齐有厍狄回洛、厍狄盛、厍狄干,又周有厍狄昌。盖本无厍字,后人除一点,以为库别耳。
○曾公亮得龙脊王荆公得龙睛
陆农师云:“相家说:‘龙,人臣得其一体,当至公相。’如曾鲁公公亮得龙之脊,王荆公安石得龙之睛。”
○箕子易牙名
箕子名胥余,见司马彪注《庄子》,于他书不见。易牙名巫,易牙其字也,见孔颖达《左传疏》。
○杜祁公问贾黯以生事有无
贾黯以庆历丙戌,廷试第一。往谢杜公,公无他语,独以生事有无为问。贾退谓公门下客曰:“黯以鄙文魁天下,而谢于公,公不问。而独在于生事,岂以黯为无取耶?”公闻而言曰:“凡人无生事,虽为显官,亦不能不俯仰,由是进退多轻。今贾君名在第一,则其学不问可知,其为显官则又不问可知。衍独惧其生事不足,以致进退之轻,而不得行其志焉,何怪之有?”贾君为之叹服。
○甘露
绍兴辛亥冬,抚州祥符观松,降甘露若饴。有郎官徐其姓者,献《甘露古松》诗于太守。其诗略曰:“仙台之阳石坛东,下有亭亭太古松。”又曰:“至诚感格合天意,露零青松真上瑞”云云。太守以为祥,因奏于朝,坐言章罢郡。先人时谓予曰:“熙宁六年冬,建昌军距城五里,甘露降于进士徐上交别业大松上,浓厚如酒,其味香甜。上交折献于太守张郎中子方,子方率僚属观之,欲以上闻。路过凤凰山下,牧童见车马,皆叫呼曰:‘此山松上亦多甘露,何独彼耶?’各持松叶饣舌弄,以示不误。时有野夫卖药于市者,语人曰:‘太守不察耳。何者为甘露?露从天降,必遍于数亩,岂止松乎?’吾尝客华阴,县民亦有以甘露告县者。令因出按之,有道人笑焉。令怒,械系之。道人曰:‘譬如人身精液,流通均布六七十年中。若夫寿促,必涌并于未死之前。此松殆将槁耳,官人若不信,请宽我,以俟明春,此松必不荣也。’令如其说,至期果验焉。军民得其说,因省。景丙子,城西天庆观松,昔尝一枝有甘露,因往验之。昔时甘露所降之枝,果已先朽,张守因不复奏知。”先人因言:“乡里松有甘露亦甚多,其实非也,乃松液耳。”
○荀卿为孙卿
战国时荀卿,姓荀,名况,赵人,所著书号《荀子》。后有跋尾云:“为说者曰:‘孙卿不如孔子’,是不然也。”其后又称孙卿者四。唐杨亻京注云:“为说者已下,荀卿弟子之辞。”尝疑以荀为孙,未晓所谓。偶见孔颖达曰:“汉宣帝讳询,故转为孙。”
○斥中贵
洪玉父云:“祖宗时,非特士大夫能立节义,亦自上之人有以成之耳。张乖崖再任成都日,夜分时,城北门申有中贵人到,要请钥匙开门。公令开,既入见,公谓曰:‘朝廷还知张咏在西川否?况川中两经兵寇,差咏治乱。令中贵人入川,比欲申地主之礼。如何须得中夜入城,使民惊扰。不知有何急公干当?’中贵曰:‘衔命往峨眉山烧香。’公曰:‘待要先斩后奏,或先奏后斩耶?’中贵悚惧曰:‘念某乍离班行,不知州府事体。’公曰:‘若如此道即是。’却令出北门宿。来早入衙,下榜子云;‘奉敕往峨眉山烧香,入内内侍省王某参。’公判榜子:‘既衔王命,不敢奉留。请于小南门出去。’甚严正如此。又曾鲁公以侍读守郑州,有废疾中贵人,在郡寄居,多沽私酒。恃结连内侍,轻州县,不法。公始善谕之,俾自悛戢,辄出大言。公命吏搜捕,尽得其酿具,依法尽行。遂奏乞中官老废者,不得家外郡,朝廷嘉之。真宗朝,黄震知毫州。永城县濒汴河,例至冬涸,朝廷遣中官促州县科民开淘。时中官多任喜怒,非理棰挞役民。黄愤然殴之,中官即舍役赴阙自诉。帝问曰:‘黄震缘何殴汝?’中官奏云:‘言是我百姓,汝安得乱打!’帝嘉其言,即敕中官赴黄门,杖二十。黄后为才吏,仕至发运使。”
○高氏出太皇太后以有阴德之助
太宗亲征北狄,直抵幽州,围其城。俄一夕大风,军中虚惊,南北兵皆溃散。而诸将多不知车驾所在,唯节度使高公琼随驾。上于仓卒中,大怒。诸将不赴行在,翌日欲行军法。高奏曰:“夜来出不意。诸将若有知陛下所在,岂陛下之福耶?臣获在左右,亦偶然耳。诸将不可罪。”上悟,皆释之。高之门出太皇太后,为天下母。议者以为有阴德之助。
○杨文公辞诰润笔与同列均分
杨文公亿,以文章幸于真宗,作内外制。当时辞诰,盖少其比。朝之近臣,凡有除命,愿出其手。俟其当直,即乞降命。故润笔之入,最多于众人。盖故事,为当笔者专得。杨以伤廉,遂乞与同列均分,时遂著为令。
○曾鲁公神明
曾鲁公以侍读守郑州,时文潞公自长安召入中书。过郑,方在宴席,俄报潞公失去银盆。曾即曰:“郡人敢尔,必三日可获。若公之从者自为,则今日必擒。”公未以为然。逡巡果捕至,乃从者也。潞公惊,因谓曰:“君知即获,何也?”曾曰:“所至有捕盗者。从人单露,必须易败。”潞公以为神明,遂引复翰林。尹开封,至大用。相三朝,位侍中令,守太傅、使相,致仕。
○唐公肃远识
待制唐公肃,雅有远识。先与丁晋公同举进士,剧相善。居水柜街,与晋公宅相对。一日,朝廷自金陵召晋公,将大用,唐遂徙居州北避之。虞部员外郎李畋往谘其由,唐曰:“谓之入即大拜,权势日隆。若数与往还,事涉依附;或经旬不见,情必猜疑,故避之。”期岁,晋公黜岭外,李复谒唐,唐曰:“果然。盖丁之才术,乃唐李赞皇之流。勋多而德寡,任智而鲜仁,可以佐三事,不可以冢庶僚。若太祖朝,赵中令、吕丞相居其上。则丁之用不私,位不危矣。”朝士莫不服唐之远识。
○张知常不认同舍金
张知常在上庠日,家以金十两,附致于公。同舍生因公之出,发箧而取之。学官集同舍检索,因得其金。公不认曰:“非吾金也。”同舍生至夜,袖以还公。公知其贫,以半遗之。前辈谓:“公遗人以金,人所能也;仓卒得金而不认,人所不能也。”此事缙绅类能言之,而汪彦章为公碑铭不载。何耶?
○晏元献节俭
晏元献《与兄手帖》:“殊再拜。庄客至,知大事礼毕。日月迅速,哀痛无极,奈何奈何。记文本及寄殊生日衣服及孩儿奶子等信物,甘子黄雀等,领讫。地远不须烦神用,况人事有何穷尽。知置得宅子,大抵廉白守分为官,须随宜作一生计。且安泊亲属,不必待丰足。尝见范应辰率家人持千斋,自云:‘一则劝其淡素好善,次则减鱼肉之价,聚为生计。’果置得一两好庄及第宅,免于茫然,此最良图。况宦游有何尽期,兼官下不可营私(魏四工部,可为戒也)。然须内外各具俭啬为先,方可议此。殊家间仆使等,直至今两日内,破一顿猪肉(定其两数。或回换买他鱼肉,亦只约猪肉钱数。以此可久)。此持久之术,是以常为宗亲及相知交游言之。建节之说,皆虚传也。今边事尚未息,须当他重委,乃建节,或兼且命,必不于优闲处用此职。况须因干求经营方受,殊一生不曾干求。况今虽经位极人臣,更何颜求觅,是以须待出于特命,且不能效人干请结托,以至势须恬静。若非久特差,则远近高下,应难推避。不然,则必事能求请。凡虚传者,但请勿信。古今贤哲有识知耻者,量力度德,常忧不能任者,不妄当负,以重愧责,是以终无侥求。其更识高者,非亲耕不食,非亲蚕不衣。(闽坏数字)孺子之类是也。盖功利不能及人,而坐受窃其膏血,纵无祸,亦须愧赧也。殊从来多介僻者,理在此。今因信略及之。此外希顺变善居,不备。弟殊再拜,十一哥赞善、十一嫂县君坐前。十二日。”右晏元献公手帖。予尝谓公以童子被遇章圣,观庆历圣德诗,名首诸公,则公之为人可知也。方国家承五季文章卑陋,公师杨、刘,独变其体;识欧阳公诸生,遂以斯文付之,宋之文于是视古无愧。功德如范、富,气节如孔道辅,咸出其门。然则仁宗治致太平,非公而谁?大抵善观人者,不于其显,必于其幽;不于其外,必于其内。以书规兄嫂,守官必曰廉,曰官下不可营私,当以魏四工部为戒,首尾大约本于节俭。至引古人非亲耕不食,亲织不衣,兹非畏独、根诸中而不欺者邪。昔东坡《跋欧阳公与其子书》,戒其在官欲附致朱砂。乃知欧阳公所养,不无所自矣。曾南丰与公同乡里,元丰间,神宗命以史事。其传公云:“虽少富贵,奉养若寒士。”考公手帖,则曾传可谓得实。而景文宋公草公《谪辞》云:“广营产以植私,多役兵而规利。”宋亦公门人,而必为此者,岂当时有不得已欤?沈存中著书,称公对章圣语,“臣非不乐游燕,直以贫,无可为之具;臣若有钱,亦须往。”后生晚进,道听涂说,以诬大贤。予乃知小说不足信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