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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信录
【存参】“上甲微,能帅契者也。”(《鲁语》)
【备览】“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史记殷本纪》)
△商先世之推测
按:商先世《诗》、《书》多缺,不可详考。窃以时世推之,相土为契之孙,当在夏太康世。盖因太康失国,羿、浞淫暴,诸侯无所归,而相土能修其德政,故东方诸侯咸归之。商邱在东,而西北阻于羿、,是以号令东讫於海,而云“海外有截”也。又相土居商邱,而汤居亳,相距绝远。疑上甲微以後亦尝中微,如不之窜戎,太王之迁岐者然;但不可知其为何世耳。
○成汤上
△成汤为本号
按:《尚书酒诰》、《多方》、《立政》等篇皆称为“成汤”,无但称汤者。盖禹,名也;成汤,号也。古多以一字名,未闻有以一字号者。然则成汤乃其本号,汤则後世之省文也。《商颂殷武》亦称“成汤”;《玄鸟》称“武汤”;唯《长发》或但称“汤”,或称为“武王”。盖史册主於纪实,诗人主於颂美,故其称参差不一。武王者,子孙追崇之称,即後世谥法所自仿;既或省文为汤,因以“武”加之为武汤耳。春秋,战国以後,率但称汤,称成汤者鲜矣。今从本号称为成汤,不敢从省,亦致慎之义也。
“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昭假迟迟;上帝是祗。”(《诗商颂》)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大学》)
【附论】“孟子曰:‘汤,武,反之也。’”(《孟子》)
“汤以七十里。”(《孟子》)
【备览】“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史记殷本纪》)
以上乃汤修身立国之略,故录之於篇首。
【补】“葛伯仇饷”(《逸书》)
“汤事葛。”(《孟子》)
【备览】“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以黍肉饷,杀而夺之。”(《孟子》)
△《孟子》葛伯仇饷事不尽实
按此事殊琐细,不类夏、商间事,亦不类国君之所为。牛羊既可遗,何难复与之以黍稻;而葛民非少,亦何至用亳众往耕?且其文颇繁碎,与《诗》、《书》皆不类。盖亳尝有童子以黍肉饷父兄而为葛伯所杀,是以《书》有“葛伯仇饷”之文;而当时说《尚书》者传其事如此,孟子因而述之:其大概则不诬,而其事之曲折则未必悉如此文云云也。或孟子但言其略而门人累累记之,亦未可知,不敢尽据为实录也。故但列之备览。
【补】“汤一征,自葛始。”(《逸书》)
△征葛在最前
按《逸书》以葛为始征,则是征葛在最前也。葛小国而愍不畏汤,则是此时诸侯尚未归於商也。是以《商颂》於“受共球”之後记汤之伐韦、顾、昆吾、夏而无葛,葛之征盖前此矣。故次之於此。
“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仇也!’”(《孟子》)
【存参】“葛伯不祀,汤使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作《汤征》。”(《史记殷本纪》)
△《史记》征葛事失孟子意
按《孟子》文,汤以仇饷征葛,非以不祀征葛也。《史记》此言殊失孟子之意。至汤、伊尹之言,不知采於何书;《孔壁古文》所多十六篇中无《汤征》,岂别有所本与?要之,《史记》所采经传之文往往有所窜易而失其真,观此篇後文所采《汤诰》之文可见矣。故但列之存参。
“帝命式于九围。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纟求,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何天之龙,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恳不悚,百禄是总。”(《诗商颂》)
△诸侯归商
按此文在“有虔秉钺”之前,则是汤自征葛以後,诸侯已陆续归商也。汤德已为四方所归,然後乃有韦、顾、昆吾之伐以除暴安民,故孟子云:“为天吏则可以伐之。”非地丑德齐而专以兵力胜也。然则未伐夏以前,汤已非复人臣之度矣。说详见後《伐夏条》下。
【备览】“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史记殷本纪》)
“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苞有三,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诗商颂》)
△征伐次序
按:此文称“韦、顾既伐,昆吾、夏桀”,则是汤先伐韦、顾,次乃伐昆吾,最後乃伐夏也。盖汤之初国小,其力不能伐昆吾;而桀之虐未甚,其心亦不忍伐夏。逮至韦、顾既灭,地广兵强,已无敌於天下,然後乃伐昆吾。昆吾既灭,而桀犹怙恶不悛,视诸大国之亡藐不以介意,然後不得已乃伐夏耳。然则未伐夏以前,汤非复七十里之侯服明矣。说详见後《伐夏条》下。
△武王非自号
《史记》云:“汤曰,‘吾甚武,号为武王。’”余按:《论语》载汤言云:“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圣人之谦且慎如是,乌有自高其功,为号以自标美者哉!盖谥法虽相传为周制,而其实亦由渐而起。成汤既没,其子孙群臣以为拨乱反正,创业垂统,功莫之及,故追崇之而号之为武王。周人因之,以文、武谥二王,而其後子孙群臣遂相沿以为例耳。不得泥《大戴记》之文,遂谓周以前必无谥,而武王为汤之自号也。说详见《丰镐别录》中。
“十一征而无敌於天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孟子》)
“我後,後来其无罚!”(《逸书》)
【备览】“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史记殷本纪》)
△辨阻贡观动之说
《说苑》云:“汤欲伐桀,伊尹曰:‘请阻乏贡职以观其动。’桀怒,起九夷之师以伐之。伊尹曰:‘未可,彼尚能起九夷之师。’乃谢罪请服,复入贡职。明年,又不供贡职。桀起九夷之师,九夷之师不起。伊尹曰:‘可矣!’汤乃兴师伐而残之。”余按:圣人之伐暴,以民困已极,不得已往而救之耳,非有心於取天下也。乌有姑试伐之以观其可取与否者哉!且九夷之去夏远矣,汤与桀近在千里之内,而夏民方引领以待“偕亡”,九夷之师於缓急何济焉!此乃战国之时智取力争者之所为;彼固习见当世之如此,而遂自以其不肖之心度圣人而为是说耳。故今不录而为之辨。说并见《丰镐录武王篇》中。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尔有众,汝曰:我後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书汤誓》)
【备览】“桀败於有之虚,奔於鸣条;夏师败绩。汤遂伐三,俘厥宝玉,义伯、仲伯作《典宝》。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史记殷本纪》)
【附论】“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易彖下传》)
【附论】“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於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
△辨囚汤夏台及汤为桀臣之说
《史记夏本纪》云:“桀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伐桀。桀走鸣条,遂放而死,曰:‘吾侮不杀汤於夏台,使至此!’”《儒林传》载黄生与辕固生争论汤、武事,云:“桀、纣虽失道,君也;汤、武虽圣,臣也。夫主有失行,臣不能正言匡过,反因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由是後之儒者皆以征诛为汤、武病。余按:为是说者皆误以汤为桀之臣故尔;而其实不然。《汤誓》曰:“今尔其曰“夏罪其如台。’”是桀固无如汤何也。使桀果尝囚汤,商民安得曰“夏罪其如台”乎!《汤誓》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是桀之政不行於诸侯也。使桀犹为天下共主,则当云“割万方”,岂得但云“割夏邑”而已乎!《汤誓》曰:‘今尔有众,女曰‘我後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是汤之伐桀,民亦有窃议之者也。使桀与汤有君臣之分,商民何故不以大义责之而反但言舍穑之细事乎?《商颂》曰:“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是汤未伐桀时已受诸侯之朝觐矣。若汤果臣於桀,安得晏然受之?以桀之暴,虽无罪犹囚之,况受诸侯之朝而安能容之哉!《商颂》曰:“韦、顾既伐,昆吾、夏桀。”是汤未伐桀时已灭数大国矣。若桀果为天下共主,汤安得擅灭之?桀既力能囚汤,岂有听其坐大而不问,乃束手以待其伐己者乎!由《诗》、《书》之言观之,则汤与桀之事固不如世所传云云也。盖三代封建之制,与後世郡县之法异;而夏当家天下之始,其事又与商、周不同。昔者禹有圣德,天下归之,启能继禹之遗,则又归之,禹初未尝传之子也。大康既失德、则民之视之犹虞、夏之视朱、均耳。羿、浞迭起,後相远逃,天下之无主已数世矣。少康能布其德以收夏众,然後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当是时,人以继为然,非以继为必然也。孔甲既衰,诸侯复叛,韦、顾、昆吾迭起,夏之在天下若一大国然,但一二小弱诸侯畏其威力耳。是以汤之受球,受共,伐韦,伐顾,安然而无所疑,桀亦听之而不复怪。何者?诸侯本不臣属於桀也。桀安能召汤而囚之夏台哉!天下者,天之天下也,非一姓之天下也。故舜继尧,禹继舜,人以为固然也。会禹有贤子,间两世而又得少康、後杼之孙,天下附於夏者数世,由是遂以传子为常;犹齐之伯仅一世,而晋之伯遂至於数世也。然一姓之子孙必不能历千百世而皆贤,不贤则民受其殃,必更归於有德而後民安;而既已传子,又必不能复传之贤,则其势必出於征诛而後可。故揖让之不能不变而为征诛者,天也!圣人之所不能违也;虽尧、舜当之,亦若是而已矣!圣人之道,犹水也。清而不污,柔而能受,润物而使遂其生者,水之德也。纡徐萦洄,一泻千里者,水所遭之势也。水非有心於纡徐萦洄与一泻千里也,水不能违地故也。以一泻千里之水为有异於纡徐萦洄之水而优劣之者,诬水者也。以征诛之圣人为有异於揖让之圣人而优劣之者,诬圣人者也。自战国以後,杨、墨并起,而杨氏之言尤横,常非尧、舜,薄汤、武,毁孔子,以自张大其说;一变而於黄、老,再变而流为名法。是以《史记自叙》,六术之中有墨而无杨。何者?黄、老、名、法,即杨氏也。习黄、老者务以清净无事为贵,故以尧,舜为扰民,以汤、武为弑君。习名法者务以苛刻惨忍,先发制人为强,故谓启尝杀益,大甲尝杀伊尹以保其国;桀尝释汤於夏台,纣尝释文王於里而卒亡其身。其意惟欲人主之果於杀戮耳,岂顾其事之虚实哉!司马谈受道论於黄公,兼通名法之学,迁踵之而成书,故其中多载异端之说。然观辕固生之与黄生争论,则汉初儒者犹不惑於杨、墨,但以景帝讳言放伐之事,是以後此学者莫敢昌言明汤、武之受命耳。(语详《史记儒林传》)逮至魏、晋以後,狐媚相仍,遂公然借禅让之伪訾征诛之真,而曲学阿世之徒从而和之。相沿既久,习为固然,虽儒者亦不敢驳其谬,反若为不刊之论者然,良可叹也!曰:然则齐宣何以谓之“臣弑其君”也?曰:齐宣之问亦为杨氏邪说所误;《春秋传》中贤士大夫曾有一人之为是言者乎?然其所谓君臣云者,亦但就天子诸侯之名分言之,非以为食其禄而治其事之君臣也。故孟子曰:“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未闻弑君也。”正谓夏、商失道,政不行於天下,故不得谓之共主,非谓汤、武亲立桀、纣之朝而其君不仁,遂可不谓之君也。但孟子之意在於警人主,故以仁暴大义断之,而未暇详申其说耳。後儒惑於异端先入之言,不察其实,遂疑孟子之言不可为训,误矣!嗟夫,世之陋儒斥杨、墨为异端而薄汤、武以为亏君臣之义,不知汤、武之弑君、其说乃出於杨、朱,而孔、孟无是言也!此无他,不学而已矣!故今不载夏台之事,而并纠黄生之谬。说并详後《文王》、《武王》篇中。
【备览】“诸侯心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汤归,至於泰卷(陶)、中[B216]作诰。”(《史记殷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