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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间续话
李廷钰,字润堂,号鹤樵,同安人,长庚抚子,官福建水师提督,善诗工书,长于画墨兰,有小李太尉之目。
长沙徐寿蘅先生树铭,道光八年进士,以兵部左侍郎提督福建学政,甚得士望。先生工书法、善诗、有《澄园诗集》,人知其书之工,而鲜知其画之妙者。画山水别辟蹊径,不事临摹,而金石之气灿然,自署王山人。
荣庆,字馀莽,先世长白富察氏,福州驻防椿安之父也。擅长花卉草虫,为吾闽第一手。其画宗二徐。徐熙之没骨,徐渭之写意,皆能得其神髓,盖以天趣胜人也。诏安马兆麟以六法久负漳浦重望,见其画,有望尘弗及之叹。馀莽题画署款恒不经意,所钤私印曰“多文草堂”。《画记》曰:四十以后所作曰“庚戌生”,曰“富察氏第十二子”,曰“惮牺子”,皆所常用也。
谢颖苏子琯樵,诏安人,行、草书法元章,晚学颜鲁公。工画能诗,善篆刻。咸丰间殉粤匪之难于漳州。闽南人士甚重之。琯樵画山水最工,兰竹次之,翎毛多用秃笔,不失为能手。署款恒不书姓,惟署“琯樵苏”。传其画兰竹也,先写兰,置瓦盆于窗间,移灯取影,故放笔为之,未尝为古人所囿,其得力处,全在一两笔生动也。
诏安多画家,著者无几人。谢琯樵外有沈古松,瑶池人物规模黄瘿瓢。许万涯钓龙,吴织云天章善花卉翎毛,胡汉槎倬善人物写意,沈云湖祖文善兰竹,谢半圭锡璋工草虫,尤长墨牡丹,许友农士谷善花鸟,马子般兆麟号竹垞,又称东山里人,光绪间举人,画山水花卉以北派为宗,参以己意。及门者有沙涛松韵工花鸟、谢东澜观有及东山林瑞亭嘉善山水佛像,笔墨严肃,敷色雅逸,皆诏安画派之能深造者也。
闽县朱芾、朱璜、朱承均能画,有三朱之目。芾字石农,善山水,璜、芾之弟,承,芾之子,字小农,以草虫胜。一时有陈又伯、林芑石、长乐郑开源、莆田林肇祺、及漳浦林雪斋丰年,皆习诏安派者,其中以雪斋为能手。
乡先生偶以画为遣者,陈弢庵太傅之松、林怡庵葵之花卉、陈木庵书之山水,皆足传。
寓闽之能画者,宜黄陈少香偕灿善写兰。萧山丁豹卿文蔚工画折枝花卉,鲜丽无比。秀水叶梦士思澄工画梅竹。浙东钱鸿遇能山水。平湖陈季平鸿藻善山水竹石,晚近香山。郑霁林先生煦寓厦门甚久,擅长工笔花卉,尤工佛像,敷色鲜艳,愈老画愈工。与先公交甚挚,今年八十,尚健在,世以“鸳湖外史”目之。吾友陶芸楼晖,浙人也,善为孤松片石,写意山水,多不施青赭,而峦岩幽胜,大有麓台气韵,又工篆刻,于汉印尤精。
林琴南先生画,世重其山水,不知鹌鹑与柳,亦先生之能事,故自称补柳翁。先生颇疏财仗义,其《鬻画直例诗》云:“亲旧孤孀待哺多,山人无计奈他何。不增画润分河润,坐听饥寒作甚么。”闻在京卖画时,有旗籍某酷嗜其画,求之不已,先生讶之曰:“我已为君画夥矣!”某曰:“先生年已七十余,一归道山,画必增值,而我可藉此得余羡也。”先生笑曰:“汝直利我死耳。”屏其纸不画。既而思亦或有理,于是乃自画若干纸藏之,曰:“留为身后计也。”故甲子亡后,在沪陈列遗作以标价,计可得八千九百余金云。
闽县卓芝南先生孝复,晚岁自号“巴园老人”,少工山水,与林琴南齐名。后厌求画之烦,中辍垂三十年。六十以后,又稍为之。其画雄厚高雅,仿佛石谷,近世所难及。
周雨渔先生愈,自号“四香居士”。画笔缜密,用墨浑厚,山水瓣香山樵、大痴,善小米点染之法。晚年喜作人物佛像,深入冬心堂奥。
林珪字伯桓,为琴南先生长子。长于花卉翎毛,先生常谓:“伯桓花鸟过我”,因不恒作。林华字实馨,号“石鼓山农”,琴南先生之犹子,画学贵筑姚茫父。
张汤铭,字信甫,号烟樵,闽县人。为琴南先生之高弟,画宗黄鹤山樵,于细致之中寓雄厚之气。
黄均字懋忱,为秋岳表叔之文侄,画专工人物,为周养庵所赏识。
张鋆,字维垣,闽县人。善画山水,尤长画水牛,其寒鸦古木亦为世所称。
近世里中龙珠画苑中,李霞、郭梁工人物,萧梦馥、林节、吴适善山水,陈子奋能花卉、并工篆刻,及家叔祖东洲先生之牡丹,皆骎骎乎能品。此外沈剑知丈觐安画山水近于瞿山新罗,寓居沪滨久,饱习海上之画风。
徐氏《笔精》云:吾乡前辈藏书富者、马恭敏森、陈方伯暹。马公季子能读能守。陈公后昆寝微,则散如云烟矣。又林方伯懋和、王太史应钟亦喜聚书,捐馆未几,书尽亡失。四公之书,咸有朱黄批点句读。余间得之,不啻拱璧也。予友邓参知原岳、谢方伯肇淛、曹观察学佺皆有书嗜。邓则装璜齐整,触手若新。谢则锐意搜罗,不施批点。曹则丹铅满卷,枕籍沉酣。三君各自有癖,然多得秘本,则三君又不能窥予藩篱也。
《闽杂记》云:闽中藏书家最著称者,宋时莆田郑樵、林霆,外如方渐“富文阁”、方千宝“三余斋”亦有名。明时则晋江黄俞邵《千顷堂》、福州徐兴公《汗竹斋》、《宛羽楼》皆有书目行世。国朝林鹿原中书、李鹿山中丞、何述善上舍、郑昌英秀才,近时若梁芷林中丞、陈恭甫太史、何岱海孝廉,闻所藏皆十余万卷,真可羡也。
明钞本为藏书家所重者,吾闽谢在杭肇淛《小草斋钞本》其一也。吾友沈祖牟喜藏书,曾作《谢钞考》以羡之,清季林鹿原、李鹿山、郑杰人诸先生钞本亦精富,得者珍之。
龚蔼仁先生,家世富裕。时其戚刘奂为家镇聚藏经籍甚富。后人向之贷款,久无以还,乃将所藏书二万余卷偿之。先生遂并双骖园旧藏三万余卷,贮于大通楼,额匾曰“五万卷书楹”。余尝登楼阅览,楼厅广阔,重架连楹,中多麻沙及元明版本。半为徐兴公、徐在杭、李鹿山、郑昌英诸前辈及海宁陈氏所藏,洵可宝也。礼逸表叔于斯楼保护甚谨,曾出所编书目示余,余向闻《大通楼书目》杨希闵尝编之,惜不之见,今此目亟宜刊传,俾世知是楼之有关文化献物甚大也。
杨雪沧先生浚,由晋江移籍侯官,寓会城虎节河沿,家多藏书。同治间,左文襄任闽浙总督,拟重刻《正谊堂全书》,遍访诸缙绅家,不得其本。后闻先生藏有完帙,托人商之,先生以传本罕为辞。左公好名,乃便服夜访,先生不敢见,于翌日赴谒。文襄礼待甚殷,为道刻书之意,且托董其事。先生遂允,悉召福州及泉州涂门名匠,雕刻全书六十八种,凡五百一十五卷。卷帙既繁,所费亦大。文襄即以举办厘金所入充其资,而先生得润亦丰矣。事竣,请先生助理文牍,旋保奏内阁中书,补用道员。先生于是设《群玉斋》书肆于总督后,广搜善本。同治辛酉,陈左海太史家书籍散鬻,多列朝集及未梓本。先生谋诸夫人,脱金钏以购之。见所著《示儿录》,乃就所居筑楼三楹,贮七万卷于其中。颜曰“冠悔堂”,今李宅是也。余曾得冠悔堂书目二巨册,中多孤本秘钞,先生自谓为省垣藏弃之冠,非自炫也。
螺江陈望坡先生好收金石书画。其“居敬堂藏书”在浙时,为何岐海、萨檀河所选购,颇具精华。没后尽散,曾孙文忠公续购颇多,复得许豫生贞干之书数万卷,益以谢氏“赌棋山庄”所藏一部,因并御赐书,筑“赐书楼”贮之。晚年,乃以所藏之半捐赠乌山图书馆及魁歧协和学院。学院特建陈氏书库以纪念焉。
林平冶先生宗泽,少时家稍裕,与平湖陈锬角逐于南后街书肆间。不吝重价收购经籍,均以“目录家”称于时。陈石遗先生任省通志局时,先生尝率钞胥赴江浙旧家钞缮孤本,因所藏以志局钞本及乡哲遗著为多,先生没后,其书尽散。时沈文吉逵长省府图书馆,悉购志书以藏。林汾贻为编“平冶楼书目”然,石印铅印书本累累也。
会城书肆聚于南后街,以咸丰、同治、光绪时为盛。约有十数家,其最著者有塔巷口“醉经阁”林端植,所收多何岐海之书。衣锦坊口“缥缃馆”,为陈恭甫先生孙培业所设,其书皆“小嫏”遗藏。而宫巷口薛颐记皆叶临恭、何道甫、李兰卿诸前辈之藏,一时善本精华,聚之杨桥巷,“小嫏”沈芝田所收,则半为林蓼怀大令轩开物也。其他若陈克绥、何轩举、王道征诸氏,虽设铺肆,半以收藏。至今日书肆寥寥,以杨桥巷口之“聚成堂”最久,开设垂三十余年矣。张思永字仁宽,精于鉴别书画碑帖,林勿村、郑铁侯及清末中落旧家藏书多归之,亦有学之人也。吾友林汾贻嗜书成癖,二十年前曾于文儒坊口开“宝宋斋”。盖亦如杨雪沧“群玉斋”之以搜访善本秘籍为旨者,故精于目录,一时收藏之士咸叹弗如。
乡先贤既多藏书,其所钤藏书印记,略举所知,俾后之得者知而重之。“晋安谢氏家藏图书”、明谢肇淛“晋安徐兴公家藏书”、“闽中徐惟起藏书”、“绿玉斋”、“汗竹巢”、“红雨楼”、徐是书曾藏蒋绚臣处,蒋绚臣曾经秘藏蒋绚臣藏书⑵是书曾藏蒋绚臣家。“蒋玢珍藏图书”、“闽中蒋氏三世经藏书”、蒋汾“晋江黄氏父子藏书印”、“千顷斋”、黄居中及俞邵曾在李鹿山处。“敬业堂”、李馥“朴学斋”、林佶及子正青“晋安何氏珍存”、“述善珍赏”、“苍璧斋”、何述善“冶南何氏瑞室图书”、“瑞室图书”何治运“带经堂”陈征芝“小嫏馆”、陈寿祺“书带草堂”、郑廷莅“侯官郑氏藏书”、“郑氏注韩居珍藏记”、“昌英珍秘”、郑杰“芷林珍藏”、梁章钜“侯官赵氏小积石山房艺文之章”、赵在翰“闽中郭蒹秋艺文金石记”、“榕城郭蒹秋藏书”、“红雨山房”、“天开图画楼”、“怀璞斋”、“玉尺山房”、先高祖柏苍公“墨庄书屋”、刘国柱“看云馆藏书”、孙翼谋“古闽何氏丁戊山馆曾藏”、何广憙“古闽黄肖岩书籍印”、“闽南黄熥肖岩图籍”、黄宗彝“闽戴成芬芷农图籍”、戴成芬“秋柯草堂藏书”、李廷钰“福州冠悔堂杨氏图书雪沧所藏善本”、杨浚“三山陈氏居敬堂藏书印”、陈承裘“螺江陈氏赐书楼藏书”、陈宝琛“大通楼藏书印龚少文收藏书画记”、龚易图“刘氏小墨庄藏闽山刘氏珍藏侯官刘筠川艺文金石记”、刘永松“怡山馆藏书印,侯官朱氏藏书”、朱锡谷“赌棋山庄秘藏”、谢章铤“托轩林氏珍藏”、林直“颖叔珍藏”、林寿图“闽叶与端藏书”、叶滋森“闽中林洛西鉴藏”、林瀍“绿筠书屋珍藏”、叶观国“古闽叶氏芾南珍藏”、叶滋棠其藏书源流详于余所著闽藏书家考略。
古来诗选,卷帙之富,无逾明曹学佺之《石仓十二代诗选》。凡一千七百四十三卷《四库总目·福建艺文志》及各家书目所载卷数,均非全帙。
《名山藏》一百六卷,明晋江何乔远撰,是书清季入禁毁之列。传本益罕,《钱谦益集》有序,称是书有三难,亦有三善。以昭代之人作昭代之史,忌讳宏多,是非错互,一难也;以一人一时,网罗一代之事,二难也;远无征于杞宋,近或指乎隐、桓,三难也。采毫贬芥,不以党枯仇辅为嫌,年经月纬,不以头白汗青为解,发凡起例,不以断烂芜秽为累,又三善也。后有征《明史》者,舍公何适。
唐林谞《闽中记》十卷、宋林世程重修《闽中记》十卷,均不传。梁克家之《淳熙三山志》,世皆钞本,余家旧藏有谢世杭《小草斋钞本》,久失。后复得龚氏大通楼所藏《传砚楼钞本》,间有据谢钞本,而眉批者亦异矣。明弘治二年,王应山纂《八闽通志》七十八卷,编例颇具,是为福建总志之始。余旧藏为明王宇所藏,又为陈氏《小嫏馆》旧物,亦仅有之本矣。王应山《闽大记》五十五卷,起万历戊寅迄辛丑,未完,以疾辍。其子毓德足而成之。董执谊先生藏有不全钞本。闻北平图书馆亦有旧钞。崇祯间,何乔远纂《闽书》五十五卷,余家藏刊本,辗转归执谊先生,先生后鬻于沈祖牟,亦不全矣。清康熙二十三年,郑开极纂《福建通志》六十四卷,《通志》之称自此始。乾隆二年,谢阁学道承重修《通志》七十八卷,主修者郝玉麟,遂有郝志之称。三十三年沈廷芳为《续志》九十二卷,道光九年陈太史寿祺重纂之,凡二百七十八卷。
陈左海先生之总纂《通志》也,延沈学渊、高澍然、张绅、王怀佩、何治运、冯登府诸先生为纂修,均一时绩学。全书四百卷,甫告成,而先生遽下世。后魏和斋先生敬中继为总纂,刊于同治十年,仅二百七十八卷。故《道光志》又有《同治志》之称,实同治所刊非《道光志》原稿也。初,先生与梁芷林中丞章钜同居黄巷,里门连亘,素以文章自结于先生。后因广宅事修怨。至是乃乘隙条举《通志》不善五事,联乡宦七人于督抚、学使、方伯处具呈词曰:“儒林混入,孝义滥收,艺文无志,道学无传,山川太繁,请发稿公勘”者,时中丞方炳用,有权势。众附和其说,而制府歙人程祖洛,亦与先生不合,乃助其入奏。于是原稿删毁,志局解体。而各家各著,亦秘之不出矣。后和斋先生虽搜集残编,与原稿相较远甚。读高澍然《抑快轩文集》与郑方伯、王观察《论通志兼辞总纂书》一篇,可以瞭然。此亦吾闽考献一大公案也。后先生子乔枞愤其事,浼周芸皋观察凯作《鳌峰载笔图》,以写感慨。图今存螺江陈太傅家,一时文士题跋殆满。其中以谢枚如先生一跋最详,今王捷南之《闽中沿革表》、陈善之《国朝列传》、高澍然之《福建历朝宦绩录》、《闽水纲目》、何治运之《方言考》、冯登府之《闽中全石志》、张绅之《宋代列传》,皆当时备充志稿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