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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南遗老集引
张镐传云,视经史犹渔猎然。夫前人已有渉猎成言,便是此意,何谓复尔觧折也。
席豫出郑州刺史,李杰出衢州刺史,于郡出杭州刺史,李朝隐出通州都督,沈传师出江西观察使,此等甚多,得无欠为字乎,盖出入字不同,迁擢贬降例也。
开元中,吐蕃金城公主求文籍四种,于休烈欲勿与,裴光庭驳之,此当入光庭传而载于休烈传,非也。
徳宗时,官市事既详见于张建封传,而李锜赞又列之重复矣。
旧史?李石传云,延英议事,中贵必引训注以折文臣,石尝谓之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而训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对,其势稍抑,搢绅赖之。新史云赖以为强,便过去了。(重)
裴度与穆宗论刘承偕事,云:臣素知承偕怙宠,悟不能堪,尝以书诉,臣是时中人赵宏亮在行营知状,欲持悟书以奏陛下,亦知之耶,耶字当作乎,帝曰:頋悟诚恶之,胡不自闻何哉,胡即何也,当去一字。
宇文士及尝非时,被召,其妻问曰:向召何所事,何所事不成语,曷若但云问何故耶。
阳城传:常以木枕布衾质钱,人重其贤,争售之,售字为悖,又云赋税不时,时字意不足,盖欠辨集等语也。
张巡传:睢阳雍邱赐徭税三年,赐字便当得蠲免之意否。
许孟容传云,公主子有求补崇文生者,孟容固谓帝,嘉其守。萧瑀传云,诏尝下中书,未即行,帝譲其稽。韦顗节俭自居,天下推其尚。曹宪注广雅,学者推其该。韦表微以学者薄师道,着九经师授谱,诋其违。守尚稽违该等字,皆道不过,必两字然后成文。
王义方传云,魏征欲妻以夫人之侄,辞不取,俄而征薨,乃娶。人问其然,曰:初不附宰相,今感知已故也。杨慎矜传云,婢因史敬忠得至宫中见帝,帝素闻敬忠挟术间质其然,然字下不得。
通鉴载贾至论王去荣不当免死事,李绛论不狥同年事,蒋又论张茂宗夺服尚主事,王式破仇甫事,读之亹亹可爱,入新史中便觉索然无意味,甚可恶也。
旧唐:隐太子与秦王有隙,玄龄谓王曰:国家患难,今古何殊,自非睿圣钦明不能安辑。新史云,国患世有惟圣人克之,克字何足尽其意。
髙铢为太常卿,尝罚礼生博士李悫,折其非铢,叹曰:吾老不能退,乃为小儿所辱卒,卒字如何定得。
薛元赏传云,都市多侠少年,以黛墨镵肤,夸诡力剽,敓坊闾夫。镵肤者,针也,黛墨所以为色耳,而云以黛墨镵肤,则不可舍文身不道而艰诡若此,其亦劳甚矣乎。
李夷简元和中为相,李师道方叛,裴度当国,帝倚以平贼,夷简自谓才不能有以过度,乃求外迁,言不能过,或无以过,则可不能有以,则不成语矣。
康子元传:明皇时议封禅事,赵冬曦驳之子元议,挺不徙。苏珦传亦云,尝按讯韩、鲁诸王,天后诘之,挺议无所挠,使他人书之,不过曰固执不移,或云坚守前议而已,岂必如此诡异。
鄠县令崔发系狱,遇赦不原,张仲方讼之曰:鸿恩将布于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泽始被于昆虫,而独遗崔发。新史仲方传并为一句,云:恩被天下流昆虫而不行御前乎?田令孜专权恣横,孟昭圗论之曰: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岛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新史改其下句云,陛下固九州岛天子。武后恠有司多失出人罪,徐有功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徳。新史则云,失出,臣小过;好生,陛下大德。子京意以旧文类骈不古,故变乱以就已作,而不知其反谬也。
马周尝寓新豊逆旅。逆旅者,客邸也。科举子遂谓周为新豊逆旅,以对洛阳年少,予尝笑之。而新唐称刘从谏命甄戈杀定州戍将,戈因为逆旅上谒斩其首,何耶?
李晟与张延赏有隙,谓人曰:文士难犯,虽修睦乎外,而蓄怨于内。新史改为儒者。儒者与文士自别,止当从旧。
蒋俨进蒲州刺史,发隐禁奸,号良二千石。案二千石,汉之职名,岂可通为长史之称?
王孝杰为吐蕃所执,赞普见之曰:貎类吾父,故不死归之。死字下不得。
吕元膺传云,居官始终无訾缺。予谓訾者,人所讥也;缺者,已所少也。二字并用不得。
史传称人读书敏速,云五行俱下者,盖甚言之耳,实无此理也。而唐史谓欧阳询毎读輙数行同尽,尤不可也。
太宗称薛仁贵曰: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此乃本分语,而子京改云喜得虓将,可恶之甚。
禇遂良与太宗论舜造漆器事,以为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此真语也。新史则云必救其源,既以渐为源,因并易其下文,曰及夫横流无复事矣,义理虽同,然当时岂有横流之语。
张柬之初与杨元琰共乘舻江中,私语外家革命事,柬之执政引为右羽林将军,谓曰江上之言,君叵忘之。萧复言于徳宗曰:自艰难以来,始用宦者监军,此曹止可委宫掖事,兵要政机叵使参领。古人言叵信、叵测、叵量之类,叵字固训不可,然施于戒辞,则不顺矣。安禄山反诏,切责许自归,禄山答书慢,甚叵可忍。叶法善以术髙卒叵之测,此正作不字用,则益不安。至苏颋传云,司马皇甫恂使蜀,檄取库钱,市不急物,颋不肯予。或谓曰:明公在逺,叵得忤上意。吕才卜宅篇云,世有五姓,谓宫、商、角、征、羽也。按黄帝时,独姬姜数姓耳,后世赐族者寝多,至因官命氏,因邑赐族,本同末异,叵为配宫商哉。此又作岂字用,尤乖戾也。盖子京初不详其义,故毎至谬误焉。
武后问狄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仁杰乃荐张柬之。通鉴改好汉为佳士,新史复作竒士,好汉字诚为渉俗,然佳士不足以当之,矧曰竒乎,寕存本语可也。
李光弼传云,史思明攻太原,使卒于城下仰而侮骂,光弼令穿地道擒之。新史改为隧地,固简而文,然隧字作得暗地道否。且本传先有云,穴地颓土山者,后又云令郝廷玉由地道入懐州,何独为此异也。
滹南遗老集卷之二十四 新唐书辨下
张籍传载韩愈荅籍论佛老书甚无谓,特以无事可録,姑填塞云耳。呉元济传后全载平淮西碑文亦不必也。磨碑事,旧史载于韩愈传,而新史附于元济传,不若旧史为当。
鱼朝恩尝讲易覆餗之义,以讥元载,时盖释奠于国子监也。新史但云会释菜。朝恩又尝邀郭子仪同游章敬寺,而新书但云约修具。裴度传云,初徳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辄伺察以闻,而新书但云尚苛伺,无乃太简乎?
太宗恕宇文士及曰:魏征常劝我逺佞人,意疑是汝,今果然。通鉴记如此,新史无意疑是汝字,则义不完矣。
邢君才传云,其屈己好士类此。卢承庆云,其能着人善类此。古人或言皆此类,或言类如此,今云类此,则义不足矣。
呉凑言宫市事,曰:宜料中官髙年谨信者平贾和售,以息众讙,宫市大抵强买民间物,平售字殊不安,只作平市字可也。
古人文字中时有渉俗语者,正以文之则失真,是以寕存而不去,而宋子京直要句句变常,此其所以多戾也。
明皇杂録记李林甫骄二相事,以为抑扬自得而已。子京改为轩骜无少譲,此固无害而益以喜津津出眉宇间之语。旧史称裴度状貌,但云不逾中人,而子京又加以退然两字,此复何从而得哉,盖亦想象而言之耳。旧史云孔戣尝论李渉交结状,幸臣侧目,人为危之,戣髙歩公卿间,以方严见惮。新史云戣自以适所志轩,轩甚得。杜暹传云,能以公清勤约,自将亹亹为之。凡状貌之辞,非亲见者不可道。子京史官,追记传闻之事,而每喜此等,或云谈王伯衮衮不厌,或云其议论纚纚可听,或云介介自修棱棱有风岸谓李石载仇士良传,侃侃不干虗誉,介介不至显官,皆过也。
旧史云,郭宏覇死旧唐书作郭覇,时洛阳槗壊,行李弊之,至是功毕,则天尝问羣臣曰:比在外,有何好事?舍人张元一对曰:百姓喜洛阳桥成,幸郭宏覇死,此即好事。新史改云,外有佳事耶?此一耶字,便别却本意。盖本是无故而问,今却是疑而审之也。
通鉴云,刘悟与客观角抵之戏,自揺肩攘臂以助其势,新书改为盱衡攘臂,助其决。旧史云,杨思朂得俘囚多生剥其面,或剺髪际掣去头皮,新史改为剥面剺脑,裭髪皮以示人,便不分明。
人皆言利病,而子京每云病利人,皆言可否,而子京或云否可,虽义理无异,而读之不明矣。此等犹求异于人,不已甚乎。
肃钧为諌议大夫,卢文操盗库财,髙宗以其职主干,当自盗罪死。钧曰:囚罪诚死,然恐天下闻谓陛下重货轻法,任喜恕杀人,诏原死。予谓罪死罪诚殒俱道,不过须加当字,乃可耳。
栁仲郢有父风矩,牛僧孺叹曰:非积习名教,安及此耶?安字下不得。刘允济曰:史官善恶必书,使骄王贼臣惧,此权顾轻哉,顾字下不得。徳宗谓李自良曰:卿于进退,寕不有礼?萧俛赞曰:俛议销兵,寕不野哉?寕字下不得。萧复以擅发京畿观察使储粟,削阶停职,或吊之。复曰苟利于人,胡责之辞?胡字下不得。
李栖筠传云,闗中旧仰郑、白二渠溉田,而豪戚壅上游,取硙利,夺农用十七。栖筠诸皆撤毁,岁得租二百万,民頼其入。白居易为杭州刺史,浚李泌六井,民頼其汲,曷若只云頼其利也。苏弁传曰:平赋缓役,略烦苛人,頼其寛。寛字尤赘。
陆贽传云,始帝仓卒变故,每自克责,贽曰:陛下引咎,尧、舜意也。然致寇者,乃羣臣罪,意指卢杞等。帝护杞,因曰:卿不忍归过朕,有是言哉,哉字当作乎,始帝仓卒变故,亦不成语也。
令狐徳棻传:髙宗常召宰相及宏文馆学士,问何修而王,何为而覇,二者孰先?德棻对曰:如欲用之,王道为最,而行之为难。髙宗曰:令之所行,何政为要?此本分语也。新史云,帝问曰:何修而王,若而覇又当孰先?对曰:若用之,王为先而莫难。帝曰:今兹何为而要?语意不足矣。太宗戒尉迟敬徳曰:国家大事,惟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数行,勉自修饰,无贻后悔。此本分语也。新史云,悔可及乎,语意皆非是。萧复尝言事徳宗曰:陛下临御之初,圣徳光被,自用杨炎、卢杞,惛渎皇猷,以致今日,此本分语也。新史云陛下厥初清明,自杨炎、卢杞放命,秽盛徳播越及兹。殆不可读。
袁髙为给事中,徳宗将起卢杞为饶州刺史,髙当草诏,见宰相卢翰、刘从曰:杞当国,矫诬阴贼,斥忠谊,傲明徳,反易天常,使宗祏失守,天下疣痏,才示贬黜,今还授大州,天下其谓何。古人言天下伤残,或曰疮痍,或曰疮痏,皆可,今言疣痏,乃聱耳,岂可与疮类哉。又奏曰:杞罪万诛,陛下止贬新州,俄又内移,今复拜刺史,诚失天下望。帝曰:杞不逮,是朕之过。荅曰:杞天资诡险,非不逮彼固所余。古人但言当万,死万,诛字未见,其例恐是子京所改,不逮所余,何等昏昧语也。
王琚传云,自佣于杨州富商家,识非庸人,以女嫁之,「识」字上当有其家其主等字,又云太子在潞州,铜鞮令张暐性豪殖,喜宾客,弋猎事,厚奉太子数集其家,亦当重言太子,或去厚奉字,可也。豪殖二字,亦一处不得。又云,琚性豪侈,其处方面,去故就新,受馈遗至数百万,去故就新之意,昏不可晓。岂谓车服器皿之类耶。中间云侍卫呵止,计将安便,公主谋益甚,语皆不成。视日薄乃得出,赐赉接足,义皆不安也。
林藴传云,藴辨给尝有姓崔者矜氏族,藴折之曰:崔抒弑齐君。林放问礼之本优劣何如耶?其人俯首不能对。前史中固有载口辨嘲谑者,至如此语,亦何足録哉?
李宻等赞云,炀帝失徳,天丑其为。吉温传云,李林甫才其为。朱桃推传云,人莫测其为。温庭筠传云,执政鄙其为。冯河清传云,众义其为。崔逺传云,世慕其为。此类甚多,古人言所为,有为则有之矣,单为字未尝道也。
子京言人物相比伦之意,辄用軰字。或曰时无軰者,或曰未有軰者,或曰古未有軰,或曰殆无其軰。至魏征諌太宗亦云,陛下欲逺軰唐、舜,此若非好语,而子京每喜用之,何其僻也。
韩充传云,乗机决策,无余悔世,推善将余悔。善将字,皆道不过。
何易于为益昌令,刺史常乗春与宾属泛舟出益昌,索民挽繂,易于身引舟曰:方春,百姓耕且蚕,惟令不事,可任其劳挽繂,耕且蚕皆,非史体,不事亦不成语也。
崔日用尝谓人曰:吾平生所事,皆适时制变,不専始谋。所事字道不得。
李绩姊病,绩亲为煑粥,火燎其须,其姊止之,绩曰:姊老绩亦老,虽欲乆为姊煑粥,其可得乎?新史改之曰:虽欲数进粥,尚几可?殊不如旧史。只一进字,亦别却本意。
天后时,宰相豆卢钦望请停京官九品以上两月俸,助军兴,王求礼奏曰:天子富有四海,何待九品俸,使宰相夺之以济军国用乎?后曰止。此句道不过。
郑权传云,识诣魁然。以魁字状识诣,固已过矣。而卢景亮传云,志义崒然。又有称造诣崭逺者,岂不益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