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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育古鉴
元珪禅师,唐永淳间,结庐嵩岳之庞坞。忽有异人蛾冠裤褶而至,曰:「我岳神也。知师有广大智辩,乞受正戒。」师曰:「付汝五戒。若能奉持,即应曰『能』,不能曰『否』。能不淫乎?」神曰:「亦娶也。」曰:「非此谓也,言无纵欲也。」神曰:「能。」曰:「能不盗乎?」神曰:「我正直,焉有盗乎?」曰:「非此谓也。言享而福淫,不供而祸善也。」神曰:「能。」曰:「能不杀乎?」神曰:「实司其柄,焉得不杀?」曰:「非此谓也,言有滥误疑混也。」神曰:「能。」曰:「能不妄乎?」神曰:「我正直,焉有妄哉?」曰:「非此谓也,言先后不合天心也。」神曰:「能。」曰:「能不饮乎?」神曰:「我受祭奠,焉得不饮?」曰:「非此谓也,言不乱性也。」神曰:「能。」师曰:「此佛五戒也。」神曰:「谨受教。」
如此说戒,谁人不可受,谁人可不受?其事似于僧戒少宽,其理于僧戒较精矣!司马温公有云:「忿怒如烈火,利欲如锋铦;终朝长戚戚,是名阿鼻狱。颜子安陋巷,孟子养浩然;富贵如浮云,是名极乐国。孝弟通神明,忠信行蛮貊;积善来百祥,是名作因果。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行之诚且久,是名光明藏。道德修一身,功泽被万物,为圣为大贤,是名佛菩萨。言为百世师,行为天下法;久久不可掩,是名不坏身。」善言佛理哉!
蜀太子宾客李郸,年七十余,享祖考犹亲涤器。人或代之,不从,谓无以达追慕之意。温公着之家范曰:「可谓祭则致其严矣!」
叶氏问祭礼于朱子:「古今事体不同,行之多窒碍,何如?」先生曰:「有何难行?但以诚敬为主。其它仪物,随家丰约,如一羹一饭,皆可自尽其诚。」愚按若此,则贫民之盂饭炷香,直可与古圣王之合万国欢心以祀其先,同一孝矣!然决不可能丰而不丰,曰:「吾自可尽吾敬也。」能丰而不丰,又何有于敬乎?
王沂公曾,其父见字纸遗坠,必掇拾,以香汤洗而烧之。一夕,梦至圣拊其背曰:「汝何敬重吾字纸之勤耶!恨汝老矣,无可成就,当令曾参来生汝家,显大门户。」果生沂公,因名曾。状元名相。
此事,文昌惜字文特引劝谕。中复载泸州杨百行,坐经文而举家害癞;昌郡鲜于坤,残孟子而全家灭亡;杨全善,埋字纸而五世登科;李子林,葬字纸而一身显官。虽不及细详事实,大略皆昭昭果报云。
宋淳佑中,南昌先圣庙倾圮。知县李纯仁作新庙于县南,往移夫子圣像,十余人举之不动。一士子在旁戏曰:「是之谓重泥。」李令正色责之,其士惶恐而退。至夜,忽被阴司追至一官府,曰:「汝何敢慢侮先圣,决杖二十。」及觉,如痴人,自是便不识一字。
姚若侯曰:谨按嘉靖间,张永嘉以塑像非古,始奏易木主。今之主,古之像也。二氏之徒,每庵每观皆各奉有圣像;儒者独专奉之学宫,则儒之所以报本反始者,舍此公共数椽而外,别无勺水之将、瓣香之敬矣!乃此数椽,又往往颓败倾圮,议同筑舍;而喜舍乐施,每数数于玉清绀宇、鹿苑招提也。殊为失本末云。
江阴观音寺,旧有沈香像甚灵。正德中,胥隶咸为观音会。邑令王某召之不至,大怒,取像焚之。已而王令入觐,中途忽患心痛,迎一戒僧忏悔其事。僧曰:「大士普照十方,幻驱犹舍,岂为一像生恨?但护法诸神,欲彰现前之报,知不免矣!」果不起。
翟林尝送程伊川先生西迁,道宿僧舍,坐处偶背圣像。先生曰:「转椅,勿背。」林曰:「岂以其徒敬之,亦当敬耶?」先生曰:「诸凡具人形貌,皆不当慢。」夫先生非 佛者,而其敬谨之心自如此;世之谤佛以立异者,亦可不必矣!
或问:亵渎神明,必有罪矣;祭赛神明,必有福乎?曰:常祀则不可废。牲牢恶愿,格之所深禁也。凡聪明正直之谓神,其福善祸淫之心,岂移于牲楮酒食之私哉?惟所谓修善缘者,则有之矣。然经之所载,皆修身养性之言;忏之为名,乃悔罪省愆之旨。是诵经礼忏,原不越「为善改过」四字也。又必须斋戒至诚,便是洗心涤虑关头。释迦、老祖,固宜从而歆之也。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又曰:「丘之祷,久矣!」鸣呼,尽之矣!
存心类
赵康靖公概,尝置瓶豆于几案间,每一念起,必随善恶,以豆别之。善则投一白豆于瓶,恶则投一黑豆于瓶。初则黑豆绝多,既而渐少。久则善恶二念俱忘,瓶豆二物,亦弃而不用。
治心之法,先儒有省察、克治二义。赵公以黑白豆分别善恶,似专属省察一边;然既省,则自思克矣。初则黑豆绝多,既而渐少,克治之效也。中庸以诚意必先致知;古哲云:「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同旨哉!人非上哲,必须有所借以自检。固当与赵阅道焚香告帝,同奉为克己楷模。
金陵有数十人渡江,中流风骤,忽闻空中语曰:「黑额者!」黑额者自思:空中既指我,何为累众人?遂跳入水。舟随覆。黑额者附一漂木至岸,不死。人异而问其素行,曰:「生平亦无善可纪。每思人生坏一「贪」字;「贪」字纔起念,便以「恕」字压之,不敢作便宜事耳。」
平常道理,精细学问。
卫仲达初为馆职,被摄至冥司,官命具呈善恶二录。比至,则恶录盈庭,善录仅如箸小。官色变,索秤称之,则小轴乃能压起恶录。官善曰:「君可出矣!」仲达曰:「某年未四十,安得过恶如是之多?」官曰:「不然。但一念不正,此即书之,不待其犯也。」曰:「然则小轴中所书何事?」曰:「朝廷尝大兴工役,修三山石桥,君上疏谏止之;此谏稿也。」曰:「某虽言之,朝廷不从,于事何益,而能有如是之力?」官曰:「朝廷虽不从,然念之在君者已是。向使听从,则君善力何止如是,将乘此而获度世矣,尚得而摄君乎?奈恶念过多,力已减半,不可复望大拜。」后果止于吏部尚书。
此君使由此而更行善焉,成就又何可量;若由此而一为恶焉,吏部尚书其复可得乎?善恶之报,节节增减,当无一定之局也。阅者须作如是观。
孙叔敖,楚人。儿时出游还,告其母曰:「人言见两头蛇者死;儿今见之,死无日矣!」母曰:「蛇今安在?」曰:「恐他人又见,已杀而埋之矣!」母曰:「汝不死矣!吾闻有阴德者,必有阳报;德胜百殃,仁除百祸。」及长,为楚令尹。
方遇蛇时,正忧死之不暇也,而遽为后人计若此,其用心何如!岂止相位,相业所自来矣!
庾亮乘马有的卢,相马经所云妨主者也。或语令卖去,庾曰:「卖之,必有买者。宁有己之不安,而可移之人哉?昔孙叔敖埋蛇以免后人,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卒留之,不害其为将军元舅也。
【注】的卢:凶马。相马经:「马白额入口齿者,名曰『的卢』,奴乘客死,主乘弃市,凶马也。」(出版者)
叔敖,诚心自发者也。元规思效之,未免心着于善矣!然其事亦自可传,茍能为善,不嫌袭迹也。
吴次鲁,年五十余。有一子名国彦,已受室,自念孱弱,欲其父更举子为宗祧计,请于母。母语次鲁。鲁曰:「贫家有子足矣,安用多为?」母子乃私罄衣饰余赢,置一妾。比入门,则赢然病妇也。医云不治;但亟卖,犹可得值。母子乃令元媒改遣。议已成,次鲁知之,曰:「我既为人误,安可复误他人?且此妾在吾家,犹可望生;一出吾门,万无生理。所得不过十金,安忍弃之?」具实以告买者,还其值而去。妾自是病日愈。忽有身,踰年,产一子。
颜光衷曰:「转卖亦是常情;一指点出,便觉无限残忍。」
锺离仙,初授丹于吕纯阳,点铁为金,可以济世。纯阳问终变否?曰:「五百年后,当复本质。」纯阳曰:「如此则害五百年后人矣,吾不愿为也。」锺离曰:「修仙要积三千功行。此一言,三千功行俱满矣!」
锺离之丹,本以济世也,尚不忍以五百年后之人而易现在之人;若思得之以利身肥家者,造物岂容之哉?而世且万无其术也。江北有监司某者,谢事悬车。尝苦宦囊不足,延一丹士,信如锺吕。其夫人颇知书,戏问曰:「丹成,何以谢方士?」监司曰:「渠自能点化,不须谢。」夫人曰:「不须谢,何故以丹法传君?」监司曰:「渠谓我有仙风道骨耳。」夫人曰:「君垂涎点化,志在得金;岂蓬莱仙岛有贪财神仙耶?」既而其垿来谒,夫人曰:「垿贫,丹成可分之。」监司有难色。夫人曰:「君不肯以丹分垿;君非方士垿,独肯相私耶?」监司终不悟。一日,方士挚丹鼎夜遁。夫人戏之曰:「夜来方士赴蟠桃会,未知乘黄鹤去否?」监司默然长吁曰:「勿言勿言,吴命应贫耳!」展阅至此,真可冁然一笑。尚有惑而不悟者,何哉?
朱文公尝忠足疾,有道人为针熨,旋觉轻便。公喜,赠以诗曰:「几载相扶藉瘦笻,一针还觉有奇功。出门放杖儿童笑,不似从前勃窣翁。」数日后,足疾大作,追寻道人,莫知所往。公叹曰:「非欲罪彼;但索前诗,恐持此误人耳!」是夜梦神曰:「公一念动天矣!」足疾旋瘳。
林观,莆田人。遇异人授一佳地,谓曰:「此地甚佳,但未知汝福可堪此否耳?」观曰:「吾德薄,将此地与宗人共之,其间或有一有福者。」异人曰:「即此一念,福德甚厚。」观遂取族二十余柩,与亲偕葬之。生子元美,成进士。孙翰,曾孙廷昂、廷机,玄孙廉,三代四尚书。
异人只说「福」,林便言「德」,异人乃兼言「福德」。勘得「福德」二字合离之义,思过半矣!
元自实于缪材有恩,而缪材深负之。自实不能平,夜往欲杀之。道经一庵,庵主轩辕翁,有道士也。见自实前往,有奇形鬼物数十随之,少顷回,则金冠玉佩百十从焉。翁甚异之,天明,往询焉。自实曰:「某恨缪材负心,往将杀之。及到门,思彼虽负我,其妻子何尤?且有老母,杀之何依?遂隐忍而返。」翁为述所见之异,且曰:「子一念之恶,而凶鬼随之;一念之善,而福神随之。子之事,已知于神明;将有厚福矣!」后自实为卢山令,而材废绝。
僧某者,焚修关圣祠中,行甚精洁。时土贼窃发。一夕,梦神告曰:「汝明日合死。有贼乘白马者,名为朱二,乃汝宿世怨,不可避也。」僧梦中哀求曰:「念某今生颇修善事,愿垂救护。」神曰:「我不能救汝也,救则惟汝自救耳。」天明,果有贼入山。执僧,问以财帛妇女所在,胁之引导。视其所乘,果白马也。僧忽自念曰:我业已合死,若更导之掠财物、淫妇女,是业上加业矣!因大声谓贼曰:「我不导汝也。汝非朱二乎?我合与汝杀,只杀我可也。」贼大惊曰:「汝何由得知我名?定是神僧!」僧具以梦告。贼投杖太息曰:「怨怨相报,将何穷已?神言不救汝,所以救汝也;汝不导我行,即汝自救也。我汝俱解怨,有何不可?」乃向神前再拜而去。
镇江军范某妻,病劳瘵濒死。有医者云:「用雀百头,制药末饵之,至三十七日,服其脑,当痊。一雀不可减也。」范依言笼雀。妻闻之,恚曰:「以吾一命,残物百命;宁死,决不为也。」开笼放之。未几,病自痊。且怀生男,两臂上各有黑斑如雀形。
放生之类伙矣,然多不忍以生命殉口腹耳;此则几愿以性命殉生命矣!故其事虽小,其仁实莫大也。陶隐居功行圆满,已证仙位。以所著本草,参用蛭等物,而久稽上升。凡处方治病而用生物者,亦乌可不慎哉?
李正,松陵人,业渔,居一港甚僻。一夕得鱼,沽酒独酌。俄有一人立门外,正曰:「子何来?」曰:「予鬼也,丧此水中数年矣。见翁独酌,欲觅一杯耳。」正曰:「子欲饮,可入坐。」鬼遂入对酌,后因常至。越半月,鬼谓曰:「明日代我者至矣!」问何人?曰:「驾船者。」明日伺之,果一人驾船来,略无少碍。晚,鬼至。正曰:「何不代去?」曰:「此人少年丧父母,养一幼弟。吾害之,彼弟亦不能生。故释之。」又半月,鬼入曰:「明日代我者至。」次日,果一人来岸,徘徊数转而去。鬼至,复问:「何以不代?」鬼曰:「此人有老母无依,故释之。」正曰:「子有此心,必不久堕泉下。」又数日,鬼曰:「明日一妇代我,特来拜别。」次日伺之。晚,有妇人临岸,意欲下水,复登岸去,鬼又至,正曰:「何以舍此妇?」曰:「此妇怀孕在身,若损之,是二命也。予为男子,没水滨数年,尚无生路;况此孕妇,何日超生?故又舍之。任予魂消魄散于水中,誓不敢损二命也。」潸然泪下。别数日,前鬼绯袍冠带,侍从甚众,来辞正曰:「上帝以吾仁德好生,敕为本处土地。」言讫不见。
颜光衷曰:「宁自忍而不忍人,一而至三,此心不变,善根定矣!堕鬼道者犹能格天,况生人哉!」
燕相薛瑗,持重权,立心褊仄。见人有得,如己有失;见人有失,如己有得。人有才能声誉,疾之如雠。生子皆盲聋喑哑、伛偻颠覆。后遇公明子皋,教以洗心涤虑。尽易前非,幸存一子。
先辈有云:「见人得意事,便当生忻喜心;见人有失意事,便当生怜悯心。皆自己真实受用处。忌成乐败,何与人事?徒自怀心术耳!」愚谓凡损人而利己,不可为也。至损人而于己无利,则为之甚无谓矣!欲人损而人损,犹有所用其恶也;奈欲人损而人决不因其欲而损,空用此恶心肠,何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