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子藏
- 笔记
- 巢林笔谈
巢林笔谈
◎底深称臀凡物之底深者,皆可称臀,今人用之必笑。《考工记》“氏为量其臀一寸”,言底深一寸也。
◎使知天下无弃物曾王父至北庄,偶见一系蹄绳,手洗之,先妣问何用?曰:“以缚豆棚可乎?”已而语人曰:“吾岂一绳之惜哉,新妇初做家,使知天下无弃物耳。”北庄,先君旧居。
◎得妙境创新语东坡月黑看湖光,升庵更深看新月,俱于人所不到处得妙境。至以玉塔咏月,以银船咏新月,亦非两公不能创此新语。
◎翁吝媳奢南翔有一富翁,甚吝,尝患疟,或谓疟有鬼,盍饲之?翁以三钱取办,盖烟一、酒一、纸一云。已,转剧,人咎其慢鬼。翁曰:“任取命去,不更为汝所卖矣。”有一内亲诣翁,谈次作须烟状,翁悟曰:“近有烟贾偿所负,可供君。”翁入,客从门间窥之,所贮不下数十箱,翁凭高抽一箱,解包撮少许,旋缚如初,以授客,恰一筒耳。既娶媳,谓其妇曰:“吾与若辛苦久,晨当厚奉。”有见其用簿者,特添糕钱各一焉。翁死,子为政,不数月,费万金。子死,妇更豪奢,每出必饰舟舆,多侍从,金珠绮之华,甲于豪贵。见者皆曰:“不有此翁,焉有此媳?”
◎蔡林屋誉影蔡林屋善易,自号易洞。尝置大镜南面,遇其著书得意,辄整衣冠向镜拜,誉其影曰:“易洞先生,尔言何妙!吾今拜先生矣。”痴态中亦自饶韵趣。
◎喜附贵人外王父莘伍公,于徐司寇公为从甥舅,而外王母又司寇从兄女也;且连楹以居,苟非吉凶大礼,不数往。时有一孝廉之父,喜附贵人,或诣孝廉不值,父必曰“在尚书第”。卒之孝廉亦不常在徐也。
◎良人妇人称夫曰“良人”,本《毛诗》。《仪礼》“媵衽良席在东”,则又只称一良字,古文省字如此。
◎张桓侯本色张桓侯礼服孟起,义释严颜,俱是大有学问人作用。其书法铭于刁斗,文集传于艺林,风雅又如此。此关、张之所以并称也。不然,明经好学如解州,肯与兄兄而弟弟耶?俗但知其目横矛,写一时勇态,失却大贤本色矣。
◎赵常山具大臣器量读《赵常山别传》始末皆具大臣器量,目为虎将,屈哉!
◎刘后主刘后主父昭烈而子北地,武侯尽瘁于前,姜伯约、诸葛思远效忠于后;卒误于陈祗、黄皓、谯周诸人,为面缚舆榇之事,辱祖宗而负忠良,犹然以安乐为魏晋寓公,其甚于叔宝之全无心肝者哉!
◎谯周谯周既明数学,胡不入山晦迹而与人家国?亡国之罪,浮于黄皓。
◎赴省途中甲子秋七月,偕内弟郗选桓重赴省,抵丹阳,舍舟从陆,与桓重行歌互答,杂以邻邻之声,道旁有窃笑者。将近省城,山色甚佳,辄下车却行。
◎妙在转字酣卧秦淮寓中,醒来日荧荧上窗矣。郗选指窗谓予曰:“此日影也,又湖光也,映窗而摇曳也,能以一句括之否?”予应声云:“半窗秋日转波纹。”桓重誉予层层俱到,妙在一转字。
◎燕子矶夜泊夜泊燕子矶,闻邻舟有吟诗者,酸腔聒耳。桓重谓予,当歌以乱之。遂申喉发调,予吹笛以和,风涛锵激,不复闻邻舟尹哦声矣。
◎抛却半生有用工夫廿年制义,抛却半生有用工夫;三黜乡闱,落得九册无名败纸。倪鸿宝先生云:“熊狼之柔绳,何时出力乎?”精气消磨,予亦不能复事帖括矣。甲子冬日,书落卷后。
◎时艺文章辛亥之夏,王介亭先生过舍,见予少时时艺,亟赏之,谓循此做去,可冠秋闱。及见近作,拂然曰:“子名心热矣,何乃似丙午以后墨耶?”近来两科,颇忆先生之言,稍规先正,终亦无用。然文章正的,先生自不爽也。
◎贪作皇后公孙述将帝蜀,梦人语曰:“八厶子系十二为期。”觉谓其妻曰:“虽贵而祚短,柰何?”妻曰:“朝闻道,夕死可,况十二乎?”二十一史中无贪作皇后如述妻者。梁。朱温妻张后,见朱瑾妻被逼,谓曰:“万一汴州失守,妾亦当如此矣!”有栗栗危惧之思,才见明识。
◎士隶往来邑有一跛隶,家甚裕,尝邀一乡宦赏菊,士林犹作诗讽之。迩来胥势益张,宦族日贫,屈节相往来者比比矣。盖始见则怪,久习不异,非独其人恬之,即旁观亦以为固然矣。方奉常云:“士大夫固不可以富贵骄其乡里,亦不得以名器混于市井。”市井且不可,况胥隶乎!
◎读阴符经《阴符经》三百言,唐荆川先生叙之,力辟谭兵养生家言,谓圣人垂世之文,精以治身,粗以治天下,五贼之说千条万贯毕具,非大圣人判元黄于混沌,正蒙否于乾坤,只字不能道。盖深信其为轩辕书,而若有心得者。然予读之,不得其微奥,复取汤临川先生解读之,义卒不明。天随子诗云:“曾亦爱两句: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方寸了十字,万代皆胚浑。”数语实获我心。
◎素书为黄石所著《素书》六编,语语切要,而词旨较《阴符》亦易明了,真圣贤经世之书也。其称太公兵法,盖黄石公逆知天下将乱,佐命立功之士,非兵法不足以动其欣赏;兵法不出于太公,不足以坚其诵读,故假托以授子房耳。此书即黄石所著无疑。
◎虚能益人友辈中虚而能受者,无如王叔武。叔武文极为葛章揆表兄所赏,固邑人士之表表者。其课龠侄时,每作文,必下问,予辄以己意增损,不自知其有当否也?已,侄语予,先生每见改本,不厌数回读。予感其虚受,不觉愧自内生,益思自励;乃知虚之一字,并能益人,叔武亦我师也。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今字注我之今日最惺。如曾子少吾子四十六岁,一贯之悟,年未及壮,积学至老,想亦去圣不远。四十、五十无闻不足畏,只警策后生语,不是到四十、五十便奋发也。没用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大失学者,何可竟灰此念?
◎白鱼段补志白鱼段在邑之西南,距城不数里,相传张氏据吴时,为幸姬构园亭于此,今莲河浜,即其池也。而前志多不载,何欤?盖兵火之后,馆宇烟沉,村墟寥落,二三野人,莫有知文字者,遂使佳丽之地,湮没不传耳。自葛慎节、陈刑部墓于斯,而陆翁承、李完素复以文学交名流,白鱼段之名,稍稍见于杂集,顾白鱼之义未详。按白鱼状似鲤,出海中,此何以称焉?岂以伪吴尝驻跸,附会白鱼之瑞耶?古有段谷、段溪,水乡之称段或以此,抑亦有分段之义?而形诸笔墨,见之题咏,则又称白氵虞或氵虞溪,以其水源大氵虞浦而名之,然于白义何取乎?称氵虞溪者近是。溪有七十二褛,最著者有鹳嘴、鹤颈、尧仁、花瓶之名,其水清冽,颇有秀色。东港为石家堰,西港为陆家湾,此溪之界也。亦不知因何人得名?予家旧居丽泽门,有丽泽书屋,毁于兵燹,先曾祖西圃公始卜筑于此。见夫瘠田茅舍,犹然一寥落村墟也。为之筑圩岸,浚支河,励以服田力穑,敦以孝友睦姻,于是地沃俗淳,于诸村中称仁里焉。数十年来,国家深仁厚泽,休养生息,安耕凿而不扰,忘帝力于何有?村中气色日新,视昔日之卉木池台仅夸美丽者,不大相悬绝哉!书之以补前志之阙。
●卷四◎乾隆十年全蠲丁粮乾隆十年上谕,本年各省地丁钱粮,按次全蠲,与民休息。诏下之日,万方忭舞。自上嗣服以来,大赦积逋,再减浮赋;岁收稍薄,辄费天庾;水患偶乘,动支国帑,天地犹有憾,皇仁蔑以加矣!我侪小人,惟是祝丰年、急公税,稍申媚兹之忱,乃更沐非常溥博之泽于望外,苍生何福以当之!自惟草茅,无以报效,衢歌不足颂扬,只有清香一炷,祷祝上苍,惟皇子子孙孙永保民。
◎沮封不似晏子语《孔子世家》载晏子沮封之语:儒者滑稽不可轨法,倨傲不可为下,崇丧厚葬不可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为国。按语气不似晏子。试观《左传》所载及《孟子》所引,其对君称说,引古今皆合体要,何至诋儒若是?或是战国人伪撰,太史公援据故实,亦尽有此种。
◎士贵耆老以筋力用者谓之人,人求丁壮;以才智用者谓之士,士贵耆老。此仲长统《昌言论》中语也。留心铨叙者当味此。
◎求嗣妹倩李天柱进香玄妙观,予亦附瓣香,登弥罗宝阁礼拜毕,临窗四望,忆王虹友先生诗云:“中天星斗悬窗户,下界乾坤小市朝”,杰句也。天柱幼孤,今年三十余矣,祈嗣甚切。予以天柱为人长厚,妹亦好善,天必有以报之,无用傍徨也。曾于其建醮时代作一疏,中一联云:“氵修氵隋奉晨夕,有缺慈亲弄孙之欢;俎豆祀春秋,尚虚王父为尸之愿。”见者称其诚恳。
◎谨慎非迂先君诸事谨慎,于场事尤小心,考具必亲检点,犹恐有戏之者遗以片纸,必搜括再三,然后入。去岁在金陵与友辈谈及怀挟者,为述先人谨慎状,众颇笑之。寻闻北闱以此获罪者甚多,须信过慎之非迂。
◎变形使者宜兴周启隽立五,其始颧削颐逼,面槁色,盖薄相也。年逾三十,犹困小试。一夜,偶宿南城外,梦一雉冠绛衣者,易其头,去其庞,顿改旧观。又梦一白须老人,命一金甲神剖周腹;涤其脏腑,而复纳之,祝曰:“清虚似镜。”自是文思日进,寻登第入词林。尝见笠翁著《柰何天》有变形使者,戏文耳;世竟有符此者,大奇。
◎七世为神予先世多潜德,自侍御公以下凡七世皆为神,迄今犹祭于社。其旁支之列于神牒者,不下数十位,故世传龚氏多神。有邑子以细故,与先曾祖西圃公争论者,公理直,彼不能屈,自负宦族,诟公曰:“尔祖宗不过多几个雕塑者耳。”公曰:“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以视当时则荣者何如?”
◎遇仙树真义旧有银杏树,荫下可布数十席,始祖遇仙公手植也。公讳猗,仕宋为殿中侍御史,以忤贼桧高隐,道遇一异人,授以枯枝曰:“枝生处定居。”行至真义植之,枯枝果生,乃银杏也,遂家焉。世称公为遇仙公,目其树为遇仙树,事载《中吴纪闻》。
◎欲为清视龚卿我宗自静轩公理以名藩谥清惠,世有廉吏,如海峰公瑾之令闽清,揽斋公承恩之判汉阳,鸣梧公起凤之令杞,子孙皆贫,不能自存。先是,邑人有“欲为清,视龚卿”之语,张元长先生曰:“此其为龚氏之世谣也哉,令后人动色相戒,谓廉吏安可为也?悲夫!”先生作《昆山人物传》于我宗独多,皆极咏叹淫之致。
◎婢名墨池姚夫人仲淑之婢名墨池,盖夫人善画竹,其宜于墨之淡者,俾受笔而口退其墨,故名。
◎舌耕笔畦更苦国有四民:农、工、贾皆自食其力,士则取给于三者,得食较逸。然舌耕笔畦,衤豆褐不完,往往视三者为更苦。
◎皎皎素丝在所染之娄东某太学本富室子,日与诸贵驰声骛色,家渐落,郁郁不得志,至自缢死。或云遇祟。予以祟者,心之所召,彼既不得于中,切切自期一死,鬼遂得以乘之。岂真有所冤抑不释耶?假使其不为习俗所染性,或轻财而正用之,则慷慨好施,岂不亦娄东一伟士哉!虽死生有数,亦何至自戕其命?予与某有亲谊,见其伉爽有情,美质也。皎皎素丝,在所染之。于此有深惜焉!
◎尹继善振饬漕政漕政关国民,米色不容不计,而横征在所必惩。往时,吏缘为奸,官分其橐。正数外有加头,斛见时有浮面;多寡视乎强弱,勒在于筛扇。粮宪以下,名为稽察,实属具文。康熙末年,吾邑有衣冠数辈攻其弊于上官者,卒以贾祸。自三韩尹公制两江,周知其弊,大为振饬,一切需索浮挡之弊,洗涤无余。十余年来奉行不怠,省民间之物力,可胜数哉!
◎淮南子文字犹近战国《淮南子》:亲母为其子治疙秃,血流至耳,见者以为爱之至也。使出于继母,则过者以为嫉也。事之情一也,所从观者异也。此与楼缓对赵王引公甫文伯母同,汉人文字犹近战国。
◎葬亲建祠乙丑岁之腊月初八日,葬考妣于溪南祖茔之穆位。时值严冬,天气和暖,操版筑者便于赴功,咸谓我考妣盛德所致。呜呼!泉壤已封,灵而不返,长依祖祢之体魄,永绝不肖之晨昏。痛哉!痛哉!既葬,兄炳建祠堂于节母祠后,望松楸其非远,庶灵爽之式凭。
◎魏文高贵均狃书生习气魏文以素书所著《典论》及诗赋饷吴王,又以纸写一通与张子布;高贵目裴秀为儒林丈人、王沈为文籍先生,事并风雅。然身为帝王而处极乱之世,尚狃书生习气,宁有远谟大略?
◎王某卖友求名虞山王某以画得盛名,其始则娄东王奉常先生成之也。先生故多藏画,有古画一卷,是其所最珍重者,某居先生家久,见之。已,游时贵金太傅门,泄其画。金遗书借观,实欲取之也。先生迟疑,欲不与,彼方怙侈;与之,则累世重宝,一朝轻弃,谊不忍心。知某献媚,犹以旧门下必不深辨,为临摹遗之。金得画大喜,而某则辨其新旧笔迹,曰:“此烟翁临本也。”金怒,书以诮先生,先生不怿者累月,作诗遗案间。后某至,见诗大惭,先生叙寒暄如旧。
◎懿训可传谭元春之母魏夫人,以诗画课其子,而于荣进甚淡。每于诸子下第,辄置酒劳之曰:“此自有定分,我亦不须汝曹有此也。”偶阅至此,于心有戚戚焉。少时试于学使者,已得复失,殊怏怏。先妣和颜慰之曰:“学求在我者耳,小挫乃尔介意耶?”正与魏语相类。事隔多年,忽忽若忘,有触斯感,觉一时慰藉之言,都堪不朽。以是推之,吾母之懿训,其可传于后者,何可胜道哉!
◎作财赋考有益周太翁安士作《江南财赋考》,于民生有益,其子植成进士,人多归美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