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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语林
韩太保皋深晓音律,尝观客弹琴为《止息》,乃叹曰:“妙哉,嵇生之音也!为是曲也,其当魏、晋之际乎?”《止息》与《广陵散》,同出而异名也。其音主商,商为秋声,天将肃杀,草木摇落,其岁之晏乎?此所以知魏之季慢也。其商弦与宫同,时臣夺其君之位乎?此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广陵’,维扬也;‘散’者,流亡之谓也。‘杨’者,武后之姓,言杨后与其父骏之倾覆晋祚者也。晋难兴,终‘止息’於此。其音哀愤而噍杀,操者蹙而よ痛,永嘉之乱,其应此乎?叔夜撰此,将贻后代之知音,且避晋祸,托之神鬼,史氏非知味者,安得不传其谬欤?”
吴兴僧昼一,字皎然,工律诗。尝谒韦苏州,恐诗体不合,乃于舟抒思,作古体十数篇为献。韦皆不称赏,昼一极失望;明日写其旧制献之,韦吟讽,大加叹赏。因语昼一云:“几致失声名。何不但以所工见投,而猥希老夫之意?人各有所得,非卒能致。”昼一服其能鉴。
骆浚者,度支司书手也。尝健羡一杂事典,题诗一绝于柏树曰:“干耸一条青玉直,叶铺千叠绿云低;争如燕雀偏巢此,却是鸾不得栖。”会度支使巡诸司,见此题,问左右,云:“浚所为也。”召与语,可听。曰:“钱粗晓,词气不卑,言语古壮,人品亦佳。”翌日,以语巡官李吉甫,遂擢为度支巡官。浚请兼巡覆官。自以微贱,不敢厕士大夫之列。月余,九门内勾出数十万贯;数月,关右、蒲、潼、京西、京北、三辅勾四百万,佐大门,却河阴斗门,曹、汴、宿、宋,无水潦之患。后典名郡,有令名。于春明门外筑台榭,食客皆名人。卢申州题诗云:“地如拳石,溪横似叶舟。”即骆氏池馆也。
裴晋公为相,布衣交友、受恩子弟,报恩奖引不暂忘。大臣中有重德寡言者,忽曰:“某与一二人皆受知裴公。白衣时,约他日显达,彼此引重。某仕宦所得已多,然晋公有异于初,不以辅佐相许。”晋公闻之,笑曰:“实负初心。”乃问人曰:“曾见灵芝、珊瑚否?”曰:“此皆希世之宝。”又曰:“曾游山水否?曰“名山数游,唯庐山瀑布状如天汉,天下无之。”晋公曰:“图画尚可悦目,何况亲观?然灵芝、珊瑚,为瑞为宝可矣,用于广厦,须杞、梓、樟、楠;瀑布可以图画,而无济于人,若以溉良田,激碾,其功莫若长河之水。某公德行文学、器度标准,为大臣仪表,望之可敬;然长厚有余,心无机术。伤于畏怯,剥割多疑。前古人民质朴,征赋未分,地不过数千里,官不过一百员。内无权悻,外绝奸诈。画地为狱,人不敢逃;以赭染衣,人不敢犯。虽已列郡建国,侯伯分理;当时国之大者,不及今之一县,易为匡济。今天子设官一万八千,列郡三百五十,四十六连帅,八十万甲兵。礼乐文物,轩裳士流,盛于前古。材非王佐,安敢许人!”
相国牛僧孺,或言仙客之后,居宛、叶之间。少孤贫,力学有志。永贞中擢进士第,与同辈过政事堂,宰相谓曰:“扫厅奉候。”僧孺独出曰:“不敢。”众耸异之。元和初,登制科,历省郎至丞相。大中初卒。后白敏中入相,乃奏,谥曰“简”。
李珏,字待价,赵郡赞皇人。早孤,居淮南,养母以孝闻。举明经,华州刺史李绛见而谓之曰:“日角珠庭,非常人也,当掇进士科。明经碌碌,非子发迹之地。”一举不第。应进士举,许孟容为礼部,擢上第。释褐,署乌重胤河阳府推官,书判高等,授渭南县尉,迁右拾遗,左迁下わ县令。丁母忧,庐居三年,不入室。免丧,诸侯交辟,皆不就。牛僧孺在武昌,掌书记,归御史府。韦处厚秉政,称曰:“清庙之器,岂击搏才乎?”擢拜礼部员外郎,改吏部员外。李宗闵为相,擢知制诰,改司勋员外郎,库部郎中,文宗召充翰林学士。珏风格端肃,属词敏赡,恩倾一时。累迁户部侍郎承旨,天子屡欲以为相。郑注以方术为侍讲学士,李训自流人入内廷,珏未尝私焉。训、注交谮,贬江州刺史。训诛,征为户部侍郎,与杨嗣复同日拜相。上虽切于求理,终优游不断。同列陈夷行、郑覃请经术孤立者进用,珏与嗣复论地胄词彩者居先,每延英议政,多异同,卒无成效,但寄之颊舌而已。文宗将崩,以敬宗子陈王成美为托。武宗立,事由两军,贬昭州刺史。宣宗即位,累迁河阳三城节度,吏部尚书。崔郸薨,又拜检校左仆射、淮南节度使。三载,薨,谥贞穆。
李廓为武宁军节度使,不治,右补阙郑鲁上疏曰:“臣恐新麦未登,徐师必乱。乞速命良将,救此一方。”宣宗未之省。麦熟而徐师果乱,上感悟鲁言,擢为起居舍人。
懿宗晚年政出群下。路岩年少固位,一旦失势,当路皆仇隙,中外沸腾,所指未必实也。初,岩为淮南崔铉度支使,除监察,十年不出京师,致位宰相。铉谓岩必贵,尝曰:“路十终须与他那一官!”自监察入翰林,铉犹在淮南,闻曰:“路十如今便入翰林,何能至老?”皆如言。
突厥平,温仆射彦博请迁于朔方,以实空虚之地,于是入居长安者且万家。魏郑公以为夷不乱华,非久常之策。争论数年不决。至开元中,六胡反叛,其地复空。
太宗令卫公教侯君集,君集言于帝曰:“李靖将反矣!至微隐之术,辄不以示臣。”帝以让靖,靖曰:“此乃君集反尔!今中夏安,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矣,而求尽臣之术者,将有他心焉。”
润州得玉磬十二以献,张率更叩其一,曰:“是晋某岁所造也。是岁余月,造磬者法月,数有十三,今阙其一。宜于黄钟九尺掘之,必得焉。”敕州求之,如言而得。
郑公见《秦王破阵乐》,则俯而不视;奏《庆善乐》,则玩而不厌。
贞观中,有婆罗门僧言“佛齿所击,前无坚物”,于是士女奔凑,其处如市。时傅奕方病卧,闻之,谓子曰:“非是佛齿也。吾闻金刚石至坚,物莫能敌,唯羚羊角破之。汝但取试焉。”胡僧监护甚严,固求,良久乃得见。出角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今理珠者用此角。
阎立本善画。至荆州,视张僧繇旧迹,曰:“定虚得名耳。”明日又往,曰:“犹是近代佳手耳。”明日又往,曰:“名下无虚士。”坐卧观之,留宿其下,一日不能去。
高宗时,群蛮聚为寇,讨之辄不利,乃除徐敬业为刺史。府发卒迎,敬业尽放令还,单骑至府。贼闻新刺史至,皆缮理以待。敬业一无所问,处他事已毕,方曰:“贼安在?”曰:“在南岸。”乃从一二佐史而往观之,莫不骇愕。贼所持兵觇望,及见船中无人,又无兵仗,更闭营隐藏。敬业直入其营内,告云:“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害,非有他恶。可悉归田里,无去为贼。”唯召其帅,责以不早降之意,各笞数十而遣之,境内肃然。其祖英公壮其胆略,曰:“吾不办此,然破我家者必此儿!”英公既薨,高宗思平辽勋,令制其冢,象高丽中三山,犹霍去病之祁连山。后敬业举兵,武后令掘平之。大雾三日不解,乃止。
张沛为同州,任正名为录事,刘幽求为朝邑尉。沛常呼二公为任大、刘大,若交友。玄宗诛韦氏,沛兄殿中监涉见诛,并合诛沛。沛将出就刑,正名时谒告在家,闻之,遽出曰:“朝廷初有大艰,同州,京之左辅,奈何单使至,害其州将?请以死守之。”于是劝令覆奏,送沛于狱,曰:“正名若死,使君可忧;不然,无虑也。”时刘幽求方立元勋,用事居中,竟脱沛于难。
萧至忠自晋州之入也,大理蒋钦绪即其妹婿,送之曰:“以足下之才,不忧不见用,无为非分妄求。”至忠不纳。蒋退而叹曰:“九代之卿族,一举而灭,可哀也哉!”至忠既至,拜中书令,岁余败。
高公骈镇蜀日,因巡边,至资中郡,舍于刺史衙。对郡山顶有开元寺,是夜黄昏,僧众礼佛,其声喧达。公命军候悉擒械之,来朝笞背斥逐。召将吏而谓之曰:“僧徒礼念,亦无罪过,但此寺十年后,当有秃丁数千为乱,以是厌之。”其后土人皆髡执兵,号“大髡”、“小髡”,据寺为寨凌胁州将,果叶高公之言。
张九龄,开元中为中书令。范阳节度使张守奏裨将安禄山频失利,送戮于京师。九龄批曰:“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行法,亦斩宫嫔。守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及到中书,张九龄与语久之,因奏戮之,以绝后患。玄宗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之意,杀害忠良。”更加官爵,放归本道。至德初,玄宗在成都,思九龄先觉,制赠司徒,遣使就韶州致祭。
李相夷简未登第时,为郑县丞。泾军之乱,有使走驴东去甚急,夷简入白刺史曰:“京城有故,此使必非朝命,请执问。”果朱Г使滔者。
德宗自复京阙,常恐生事,方镇有兵,必姑息之。唯浑奏事,不过,辄私喜曰:“上不疑我。”
顺宗风噤不言,太子未立,牛美人有异志。上乃召学士郑于小殿,草立太子诏。执笔不请而书“立嫡以长”四字,跪呈。顺宗然之,乃定。
●卷三 赏誉
贞观中,蜀人李义府八岁,号神童。至京师,太宗在上林苑便对,有得乌者,上赐义府。义府登时进诗曰:“日里扬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多许树,不借一枝栖。”上笑曰:“朕以全树借汝。”后相高宗。
玄宗燕诸学士于便殿,顾谓李白曰:“朕与天后任人如何?”白曰:“天后任人,如小儿市瓜,不择香味,唯取其肥大者。陛下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采玉,皆得其精粹。”上大笑。
德宗每年征四方学术直言极谏之士,至者萃于阙下,上亲自考试,绝请托之路。是时文学相高,当途者咸以推贤进善为意。上试制科于宣德殿,或下等者,即以笔抹之至尾。其称旨者,必吟诵嗟叹;翊日,遍示宰相学士,曰:“此皆朕之门生。”公卿无不服上精鉴。宏词独孤授吏部试《放驯象赋》,上自考之,称其句曰:“化之式孚,则必受乎来献;物或违性,斯用感于至仁。”上特书第三等。先是代宗时外方进驯象三十二,上即位,悉令放荆山之南。而授献赋不伤于顾忌,上赏其知去就。
白居易应举,初至京,以诗谒顾著作况。况睹姓名,熟视曰:“米价方贵,居亦不易。”及披卷,首篇曰:“咸阳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嗟赏曰:“道得个语,居即易也。”因为之延誉,声名遂振。
李贺以歌诗谒韩愈,愈时为国子博士分司,送客归,极困。门人呈卷,解带,旋读之。首篇《雁门太守行》云:“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却缓带,命迎之。
广平程子齐昔范,未举进士日,著《程子中暮》,韩文公称叹之。及赴举,干主司曰:“程昔范不合在诸生之下。”当时不第,人以为屈。庾尚书承宣知贡举,程始登第,以试正字从事泾原军。李逢吉在相位,见其书,特荐,拜右拾遗,竟因逢吉湮厄而没。其立身贞苦,能清谈乐善,士多附之。与堂舅李信州虞相善,又交裴夷直,皆士林之望也。
元稹在鄂州,周复为从事。稹尝赋诗,命院中属和。周簪笏见稹曰:“某偶以大人往还高门,谬获一第,其实诗赋皆不能。”稹曰:“遽以实告,贤于能诗者。”
刘侍郎三复,初为金坛尉,李卫公镇浙西,三复代草表云:“山名北固,长怀恋阙之心;地接东溟,却羡朝宗之路。”卫公嘉叹,遂辟为宾佐。时杭州有萧协律悦,善画竹,家酷贫,白居易典郡,尝叙云:“悦之竹举世无伦,颇自秘重,有终岁求其一竿一枝不得者。”又遗之歌曰:“余杭邑客多羁贫,其中甚者萧与殷,天寒身上犹衣葛,日高甑中未扫尘。”悦年老多病,有一女未适。他日,病且亟,谓其女曰:“吾闻长史刘从事,非有通家之旧,复无举荐之力。自(案:此下原阙一字)众为贤侯幕府,必有足观者。今知未婚,吾虽未识,当以书托汝。”三复览其书,数日未决。会夜梦有黄衣使,致藁一束于其门。翊日,言于卫公,公曰:“藁,萧也。此固定矣。”三复遂成婚。
白敏中在郎署,未有知者,虽李卫公器之,多所延誉,然而无资用以奉僚友。卫公遗钱十万,俾为酒肴,会省ト诸公宴。已有日。时秋霖涉旬日,贺拔员外求官未得,将欲出京,来别。与敏中同年。主阍者告以方候朝官,缪以他适对。驻车留书,叙羁游之困。敏中得书,叹曰:“士穷达当有时命,苟以侥悻取容,未足发吾身。岂有美馔上邀当路豪贵,而遗登第故人?”遂令召先宴。既而朝客来,闻与宴,众人咸去。他日,见卫公。问来者谁,敏中具对:“以留,负于推引。”卫公亦称云:“此事真古人所为。”自后以评事先拜,而敏中以库部郎中入翰林为学士,未逾三年,为丞相。
大中末,谏官献疏,请赐白居易谥。上曰:“何不读《醉吟先生墓表》?”卒不赐谥。弟敏中在相位,奏立神道碑,使李商隐为之。
宣宗舅郑仆射光,镇河中。封其妾为夫人,不受,表曰:“白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上大喜,问左右曰:“谁教阿舅作此好语?”对曰:“光多任一判官田询者掌书记。”上曰:“表语尤佳,便好与翰林一官。”论者以为不由进士,又寒士,无引援,遂止。
光德刘相宗望举进士,朔望谒郑太师从谠。阍者呈刺,裴侍郎瓒后至,先入从容,乃召刘秀才。刘相告以主司在前,不敢升坐。隅拜于副阶上,郑公降而揖焉。郑公伫立,目送之,久方回。乃谓瓒曰:“大好及第举人。”瓒唯唯,明年为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