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垒


  吴入伐州来(楚邑。),楚薳越帅师及诸侯之师,奔命救之,吴人御诸锺离。吴公子光曰:「诸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已,是以来。吾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胡、沈之君幼而狂,陈大夫啮壮而顽,顿与许、蔡疾楚政。楚令尹死其师熸(火灭为熸,军无人气势也。),帅师多宠,政令不一。七国同役而不同心,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若分师先犯以胡、沈与陈,必先奔。三国败,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哗乱,楚必大败。」吴子从之。戊辰,晦,战于鸡父。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击)〔系〕于后〔十二〕,中军(先)〔从〕王〔十三〕,光帅右,掩余帅左。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乱。吴师击之,三国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许、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三国奔,楚师大奔。

  项籍围汉王于(荣)〔荥〕阳〔十四〕,汉将纪信诈降,而汉王得出走,入关收兵,欲复东。辕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荣)〔荥〕阳数岁,汉常屡困。愿君王出武关,项羽必领兵南走,王深壁勿战,令(荣)〔荥〕阳、成皋间且得休息。而韩信等亦得安辑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步(荣)〔荥〕阳未晚也。如此,则楚所备者多而力分,汉得休息。后与之战,破楚必矣。」汉王从之,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战,终以此敝楚。

  宋柳元景为随郡太守,既至,而蛮反,断驿道,欲攻郡。郡内兵少,粮仗(久)〔又〕乏〔十五〕,元景设方略,得六、七百人,乃分五百人屯驿道。或曰:「蛮将逼城,不宜分众。」元景曰:「蛮闻郡遣重(戊)〔戌〕〔十六〕,岂悟城内兵少?且表里合势,于计为长。」会蛮垂至,乃使驿道兵潜出其后,戒曰:「火举驰进。」前后俱发,蛮众惊扰,投郧水死者千余人,斩获数百,郡境肃然。

  梁将王僧辨讨侯景,与陈霸先会白茅(沟)〔湾〕〔十七〕,进克姑熟,次蔡州。景登石头城,望官军盛,不悦。密谓左右曰:「彼军上有如堤之气,不可易也。」因率铁骑万人,声鼓而进。霸先谓僧辩曰:「善用兵者,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贼今送死,欲为一战,我众彼寡,宜分其势。」僧辩然之,乃以强兵劲弩攻其前,轻锐蹂其后,大兵冲其中。景遂夜溃,弃城而遁。

  隋契丹入寇营州,〔诏〕韦云起(诏)护突厥兵往讨之〔十八〕,启民可汗发骑二万,受其处分。云起分为二十营,四道俱引。营相去各一里,不得交杂,闻鼓声而行,闻角声而止。自非公使,不能走马,三令五申之后,击鼓而发。军中有犯约者,斩纥十一人,持首以徇〔十九〕。于是突厥将帅来入谒之,皆膝行股战,莫敢仰视,终立功焉。

  唐筑盐州城,虑为吐蕃掩袭,诏剑南节度使韦皐发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皐命将董、张芬出西山及南道,破峨和城,凡平堡栅五十余所。城之,二旬而毕。其后赞普北寇灵朔,又令皐出兵深入。乃命将一出三奇路,一出龙溪石门路,一趋吐蕃维州城,一趋(鸡栖)〔栖鸡〕、老翁城〔二十〕,一趋故松州,一出(鸦)〔雅〕、邛、黎、巂路〔二十一〕,一过大渡河,入蕃界,一进攻昆明城。自八月出军齐入,至十月,破蕃兵十六万,生擒六千,斩首万余级。转战千里,藩军连败。

  唐宪宗讨吴元济,以李愬检校左散骑常侍决死战,射杀其将,贼乃走。或劝取吴房,愬曰:「不可。吴房拔,则贼力专,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晋安重荣反,以杜重威讨之。与重荣遇,再击之不动,惧欲退。指挥使王重胤曰:「请公分锐士击其左右翼,重胤为公以契丹直冲其中军。」重威从之。镇人稍却,官军乘之,遂大溃。

  校勘记

  〔十二〕「击」,《左传》昭公二十三年作「系」,据正。
  〔十三〕「先」,《左传》昭公二十三年作「从」,据正。
  〔十四〕「荣阳」,《汉书.高帝纪》作「荥阳」,据正,下同。
  〔十五〕「久」,《宋书.柳元景传》作「又」,据正。
  〔十六〕「戊」,《宋书.柳元景传》作「戌」,据正。
  〔十七〕「白茅沟」,《陈书.高祖本纪》作「白茅湾」,据正。
  〔十八〕《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诏」字在「韦云起」三字前,据乙。
  〔十九〕以上三句《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作「有纥干犯约,斩之,持首以徇。」,「纥十一」疑为「纥干」之误。
  〔二十〕「鸡」、「栖」二字互倒,据《旧唐书.韦皐传》正。
  〔二十一〕「鸦」,《旧唐书.韦传》作「雅」,据正。

  〈扼〉十则

  人之有吭,呼吸通焉,性命系焉。或其吭则扼,五官不灵,安能掉运;四体不仁,安能展布,鲜有不僵者矣。吾与敌旗鼓相闻,审其何处为背,何处为吭,因拊而扼之,敝敌之善策也。考得

  袁绍军广武,曹操出兵战,不胜。众少粮尽,百姓多叛,与荀彧书,欲还许以致绍师。彧报曰:「绍悉众军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且绍,布衣之雄耳,能众人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今谷虽少,未若楚汉在(荣)〔荥〕阳、成皋间也〔二十二〕。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先退则是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搤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乃坚壁持之,击烧其官渡运谷粮车数千乘。又以轻兵袭燔其乌巢屯辎重万余乘。绍遣骑救乌巢,操大破之,斩淳于琼等,张合、高览皆降。绍军大溃,绍及子谭奔还。

  宋雝州羣蛮反,以沈庆之为建威将军,率柳元景等二万余人伐沔北诸山蛮,八道俱进。庆之取五渠,顿破坞以为众军节度。前后伐蛮,皆山下安营以迫之,故蛮得据山为阻,于矢石有用,以是屡无功。庆之乃会诸军于茹丘山下,谓众曰:「今若缘山列斾而攻之,则士马必损,卒难禽剪。今令诸军〔各率所领以营于山上,出其不意,诸蛮必恐,恐而乘之,可不战而获也。」于是诸军〕并斩山开道〔二十三〕,不与蛮战。鼓噪上山,冲其腹心,先据险要。诸蛮震扰,因而围之,莫不奔溃。

  隋天和中,除达奚长儒渭南郡守。后与乌丸轨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陈遣骁将刘景率劲勇七千来为声援,轨令长儒逆拒之。长儒于是取车轮数百,系以大石,沉之清水,连毂相次,以待景军。景至,船舰碍轮不得进。长儒乃纵奇兵,水陆俱发,大破之。

  隋杨素之子玄感,与蒲山公李密深交。帝方事征伐,玄感自言世荷国恩,愿为将领。帝喜,宠遇日隆,颇预朝政。至是,命玄感于黎阳督运,乃选运夫少壮者得五千余人,篙(稍)〔梢〕者三千余人〔二十四〕。刑三牲誓众,乃勒兵部分。玄感阴遣召李密及弟玄挺。密至,玄感大喜,问计。密曰:「天子出征,远在辽外,去幽州犹隔千里。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扼其咽喉,高丽闻之,必蹑其后。不过旬日,资粮皆尽,其众不降则溃,可不战而擒,此上计也。」玄感不能用。

  唐初,刘黑闼据洺州,秦王统兵进讨,阻洺水列营以拒之,分遣奇兵,断其粮道。黑闼数挑战,王坚壁不应,以挫其锋。黑闼城中粮尽,王度其必来决战,预壅洺水上流,谓守堤吏曰:「我击贼之日,候贼半渡而决水堰。」黑闼果率步骑二万渡(水洺)〔洺水〕而阵〔二十五〕,与官军大战,贼众大溃,水又大至,斩首万余级,溺死者称是。

  秦王率师讨刘武周,江夏王道宗从军。王登入壁城观贼,顾道宗曰:「贼恃其众,来邀我战,汝谓何如?」对曰:「羣贼锋不可当,易以计屈,难以力争。令众深壁高垒,以挫其锋。乌合之众,莫能持久,粮运致竭,自当离散,可不战而擒。王曰:「汝意见暗与我合。」后贼果食尽夜遁,追及败之。

  李光弼代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光弼以河东骑五百驰东都,谓贼方窥洛,当扼虎牢,东出河上,檄召兵马〔二十六〕。会滑汴节度使许叔冀战不利,降贼,思明乘胜西向。光弼敦阵徐行,谓留守韦陟曰:「贼新胜,难与争锋,欲诎之以计。然洛无见粮,危疆难守,公计安出?」陟曰:「益陕兵,公保潼关,可以持久。」光弼曰:「两军相敌,尺寸地必争。今委五百里而守关,贼得地,势益张。不如移军河阳,北阻泽、璐,胜则出,败则守,表里相应,贼不得西,此猨臂势也。」遂悉军趋河阳。与战中潬西,破逆党,斩千级。

  李怀光为晋、绛节度使,引众城长武,据原首,临泾水,以扼吐蕃空道,自是不敢南侵。

  后周韦孝宽率众攻寿(春)〔阳〕〔二十七〕,并拔之。初,孝宽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诚款。然彼五门,犹为险要,陈人若开塘放水,即津济路绝,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陈州刺史吴文立果遣决堰,已无及。于是陈人退奔,江北悉平。

  周故臣李筠起兵,执监军(李)〔周〕光逊〔二十八〕,杀泽州刺史张福,据其城。从事闾丘仲卿说筠曰:「公孤军举事,其势甚危,虽倚河东之援,恐不得其力。大梁甲兵精锐,难与争锋。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怀、孟,〔塞〕虎牢〔二十九〕,据洛邑,东向而争天下,计之上也。」筠不能用。帝遣石守信等分道击之。勅曰:「勿纵筠下太行,急引兵扼其隘,破之必矣。」

  校勘记

  〔二十二〕「荣阳」,《资治通鉴》卷六十三作「荥阳」,据正。
  〔二十三〕引文删节过简,致文意不通。今据《宋书.沈庆之传》补回「今令诸军」与「并斩山开道」间所缺三十一字,以贯串上下文。
  〔二十四〕「稍」,《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二作「梢」,据正。
  〔二十五〕「水」、「洺」二字互倒,据《旧唐书.刘黑闼传》正。
  〔二十六〕《新唐书.李光弼传》自「檄召兵马」与「会滑汴节度使许叔冀战不利」间尚有四十六字,兹录于下,以备参详:「〔檄召兵马〕使张用济,用济惮光弼严,教诸将逗留其兵。用济单骑入谒,光弼斩之,以辛京杲代。复追都将仆固怀恩,怀恩惧,先期至。〔会滑汴节度使许叔冀战不利〕」
  〔二十七〕「寿春」,《周书.韦孝宽传》作「寿阳」,据正。又此条乃北周时事,当移置「宋雝州羣蛮反」则后。
  〔二十八〕「李光逊」,《宋史.李筠传》作「周光逊」,据正。
  〔二十九〕《宋史.李筠传》「虎牢」上有「塞」字,今据补。

  〈寡〉十则

  兵贵精不贵多,此常言,实至言也。夫以隆准公之天授,而淮阴止许其将十万,则驭众之难,岂不然乎!曹孟德以八十万败于周郎,刘先主以七十万败于陆逊,苻坚以百万败于谢玄,众不足恃,果然矣。寡则势易联也,寡则心易合也,寡则力易并也,寡则械易具也,寡则饟易庀也,寡则动易聚也,寡则归易同也。班以三十六人定三十六国,斯善用寡者之神手也。考得

  汉(范廉)〔廉范〕为云中〔太〕守〔三十〕,匈奴大入塞,烽火日(逼)〔通〕〔三十一〕。吏以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范不听,自率士卒拒之。日暮,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营中星列。虏遥望火多,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范乃令中军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余人,自是不敢复向云中。

  魏程昱守甄城,兵仅七百人。操闻袁绍往黎阳,将南渡,欲以兵(三)〔二〕千益之〔三十二〕。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昱兵少,必不来攻。若益以兵,则必攻,攻则必克。」绍果以昱兵少,不屑攻。操谓贾诩曰:「程昱之胆,过于贲、育矣。」

  曹公出濡须,步骑号四十万,临江饮马。孙权率众七万应之,使甘宁领三千人为前都督。权密勅宁,使夜入魏军。乃选健儿百余人,径诣曹营,拔鹿角,踰垒而入,斩首数十级。北军惊骇鼓噪,举火如星,宁已还入营,作鼓吹,称万岁。权喜曰:「足以惊骇老子否?聊以观卿胆耳。」月余,北军便退。

  魏六镇扰乱,(叚)〔段〕永遂老幼,避地中山〔三十三〕。后赴洛阳,拜殿中将军。时有贼魁元伯生,率众西自崤、潼,东至巩、洛,所在为患。魏孝武遣大都督匹娄昭讨之,昭请以五千人行。永进曰:「此贼既无城栅,唯以寇抄为资,安则蚁聚,穷则鸟散,取之在速,不在众也。若星驰电发,出其不虞,精骑五百,自足平歾。若征兵而后往,彼必远窜,虽有大众,无所用之。」帝然其计,命永代昭,以五百骑往。永觇所在,倍道兼进,破平之。

  窦建德率众十万救洛阳,秦王世民将骁骑五百,出武牢〔东二十余里〕〔三十四〕,觇建德营。(东去二千余里)缘道分留从骑设伏。比至贼营,纔余四骑,与之偕进。谓尉迟敬德曰:「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贼游兵遇,以为斥候也。秦王大呼曰:「我秦王也!」引弓射之,毙其一将。贼以五、六千骑逐之,从者咸失色。秦王曰:「尔旦前行〔三十五〕,我自与敬德殿后。」于是按辔徐行,贼至,则引弓射之,辄毙一人。贼惧而止,止而复来,如此再三,每至必毙。秦王前后射杀数人,敬德杀十许人,追者不敢复逼。秦王诱入伏内,伏发合击,破之。

  唐马璘从李光弼攻贼于洛阳,贼将史朝义众十万阵北邙山,旗铠照日,诸将疑未敢击。璘率部士五百,薄贼屯,出入三反,众披靡溃去。光弼壮之,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见以少击众,有雄捷如马将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