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宝训

  洪武十年八月癸丑,命大都督府官选武臣子弟入国子学读书。太祖谕之曰:武臣从朕定天下,以功世禄。其子弟长于富贵,又以父兄早殁,鲜知问学。宜令读书,知古今,识道理。俟有成立,然后命官,庶几得其实用也。昔霍光功非不高,身死未久,而子孙横肆,卒致夷灭者,不学故也。郭子仪中兴唐室,功盖天下,位极人臣,而心常谦退,保全令名,而福及后嗣者,识道理也。今武臣子弟但知习武事,特患在不知学耳。”
  洪武十四年四月丙辰朔,命国子生兼读刘向《说苑》及《律令》。太祖谕祭酒李敬曰:“士之为学,贵于知古今,穷物理。圣经贤传,学者所必习。若《说苑》一书,刘向之所论次,多载前言往行,善善恶恶,昭然于方册之间。朕尝于暇时观之,深有劝戒。至于《律令》载国家法制,参酌古今之宜,观之者亦可以远刑辟。卿以朕命导诸生读经史之暇,兼读《说苑》,讲《律令》,必有所益。”
  洪武二十一年九月甲午,诏更定岁贡生员例:府学岁一人,州学二岁一人,县学三岁一人。太祖谓礼部尚书李原名曰:“昔人有言,不素养士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夫天下未尝无贤才,顾养之之道何如耳。尝命天下学校,凡民间子弟愿遣入学者听,复其家。今定岁贡之例,必资性淳厚、学问有成、年二十以上,方许充贡。尔礼部其申明之。”
  洪武二十三年三月戊子,通政使茹璫引奏:潮州府学生陈质言其父戍大宁,已死,今有司取其补伍。自念从幼至今,荷蒙国恩教育,愿赐卒业,以图上报。太祖谓兵部尚书沈溍曰:“国家得一卒易,得一材难。此生有志于学,可削其兵籍,遣归进学。”溍对曰:“此生学未见成效,若遽削其兵籍,则缺军伍。”太祖曰:“国家于人材,必养之于未用之先,而用之于既成之后。譬之稼,必预耕,则有获。若刈不待熟,则无用。且事有轻重,难拘一律。苟军士缺伍,不过失一力士耳。若奖成一贤材,以资任用,其系岂不重乎!”
  务实
  丙午九月己亥,夏主明升遣使来聘。太祖因与语,使者辄自言其国东有瞿塘三峡之阻,北有剑阁栈道之险,古人谓一夫守之,百人莫过。而西控成都,沃壤千里,财利富饶,实天府之国也。太祖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为本,而恃山川之险,夸其富饶,此岂为国长久之道耶?然自用兵以来,商贾路绝,民疲财匮,乃独称富饶,岂自天而降耶?”使者退。太祖因语侍臣曰:“吾平日为事,只要务实,不尚浮伪。此人不能称述其主之善,而但称其国险固,失奉使之职矣。吾尝遣使四方,戒其谨于言语,勿为夸大,恐贻笑于人。盖以诚示人,不事虚诞。如蜀使者之谬妄,当以为戒也。”
  吴元年正月辛丑,太祖谓中书省臣曰:“古人祝颂其君,皆寓警戒之意。适观群下所进笺文,颂美之词过多,规戒之言未见,殊非古人君臣相告以诚之道。今后笺文,只今文意平实,勿以虚词为美也。”
  四月壬子,太祖谕起居注詹同等曰:“国史贵乎直笔,是非善恶皆当书之。昔唐太宗观史,虽失大体,然命直书建成之事,是欲以公天下也。予平日言行可纪之事,是非善恶,汝等当明白直书,勿宜隐讳,使后世观之,不失其实也。”
  洪武二年三月戊申,太祖谓翰林侍读学士詹同曰:“古人为文章,或以明道德,或以通当世之务。如典谟之言,皆明白易知,无深怪险僻之语。至如诸葛孔明《出师表》,亦何尝雕刻为文?而诚意溢出,至今使人诵之,自然忠义感激。近世文士,不究道德之本,不达当世之务,有词虽艰深,意实浅近,即使过于相如、杨雄,何裨实用?自今翰林为文,但取通道理明世务者,无事浮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