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全文

  吕中曰:国初大臣皆得以斥內侍,至章子厚则用郝随,蔡京则奏梁师成,王黼则事童贯,皆交结內侍以为腹心。人言内外朝常合为一,然以公胜私,外足以统內,斯可矣。
  夏五月,置秘书阁于崇文院,分三馆之书万余卷以实其中。
  闰五月,以赵承煦为六宅使。承煦,普次子也。普再入相,未始为求官,上特命之。普尝戒其子弟曰:『吾本书生,偶逢昌运,受宠逾分,固当以身许国。尔等宜各勉励,勿重吾过。』故自宥密升宰辅,出入三十余年,未始为其亲属求恩泽者。近世宰相子,起家即授水部员外郎,加朝散阶品。蒙正固让,止授六品京官,自是为例。礼部侍郎宋白知贡举,放进士程宿以下二十八人,诸科百人。下第人击登闻鼓求别试,上召下第人覆试,得进士马国祥以下及诸科凡七百人。上既擢国祥等,又命王世则召下第进士、诸科人试,得合格数百人。上覆试诗赋,又擢进士叶齐以下及诸科九百余人,并赐及第。御史中丞尝劾奏开封尹许王元僖,元僖不平,诉于上曰:『臣天子儿,以犯中丞,故被鞠。愿赐宽宥。』上曰:『此朝廷仪制,孰敢违之?朕若有过,臣下尚加纠擿。汝为开封府尹,可不奉法耶?』论罚如式。秋七月,除蜀盐禁。八月,幸国子监,命李觉讲《周易》。十一月,敌骑大至唐河北,将入寇。诸将欲以诏书从事,坚壁勿战。定州监军袁继忠曰:『犬戎在近,今城中屯重兵而不能剪灭,令长驱深入,侵略它郡,谋自安之计可也。岂折冲御侮之用哉?我将身先士卒,死于敌矣!』都部署李继隆曰:『阃外之事,将帅得专焉。』乃与继忠出兵拒战,敌骑大溃。捷奏闻,群臣称贺,降玺书奖赐。
  己丑端拱二年春正月,诏陈备边策。户部郎中张洎奏言:『国家自飞狐以东,重关复岭,皆为契丹所有。燕、蓟以南,平壤千里,番、汉共之,失地利矣。河朔郡县列壁相望,然敌骑南驰,众寡不敌,咸婴城自固,莫敢出战,此分兵力之过也。今既未能克复幽、蓟,宜悉聚河朔建三镇,鼎据而守焉。』又言:『涿州之战,元戎将校各不相管辖,以谦谨自任,未尝赏一效用,戮一叛命。宜反其道。』又言:『稍举通和之策,俟兵食有余,然后大举。幽、蓟未复,终不能高卧。』王禹偁奏言:『兵势患在不合,将臣患在无权。请于远边上建三军,军十万人,使互相救援。』又言:『曹彬北伐及招置义勇军等事,大臣皆不预知。自今频召大臣议边事,毋使小人间厕。』
  吕中曰:言和者至于自屈名分而不知战,言战者至于轻戮民命而不知和,此绍兴、开禧权臣之罪一也。以太祖之英武,犹命孙全照经略和好;以曹彬之名将,犹言讲和之利。则和戎诚息民权宜之策,然必如赵孚之言,许欢盟于外、修战备于內可也。
  二月,以陈恕等为河北等路营田使。下诏罪已,宽恤边郡。,
  三月,上亲试陈尧叟一百八十六人,擢尧叟为第一。窦州录事参军孟峦避远征不之官,诣匦自陈。太宗怒,杖流海岛。
  夏旱自三月至五月。录系囚,遣使分路决狱。戊戌,雨。
  六月。初,左正言、直史馆寇准承诏极言北边利害,上器之,曰:『朕欲擢用准。』宰相以开封府推官,上曰:『此官岂以待准耶?』宰相请用为枢密直学士,从之。秋七月,拜枢密直学士。
  吕中曰:澶渊之役,羽书五至,准不以为忧,惟曰亲征而已。其渡河也,方且与杨亿酣饮达旦,有似安石围棋清谈之风,岂知准自前朝极言北边利害,太宗已许之矣,此岂空言无据而告真宗以亲征之议哉?
  先是,诏诸王府僚各献所著文字,上阅视累日,问近臣曰:『其才则见矣,其行孰优?』或以越王府记室参军、考功员外郎毕士安对。上曰:『正合朕意。』遂命以本官知制诰。
  富弼曰:人臣为郎官未至通显,虽负宏才,有奇节,何以为天子知?一日御笔书名,且以名臣称之,不次擢用,人臣遇时,有如是之荣也。盖天子以用人为急,博采广听,故得其实。不惟擢二贤使之尽力,凡为人臣,知才节可以自结明主,得不勉励真业乎?人臣若勉励真业,则庶职修,庶职修则內外之事治矣,是天子殊待二贤,所以劝天下之士也。
  先是,宰相赵普上言:『臣窃见工部侍郎张齐贤数年前特受圣知,升于密地,公私识者,尽为当才。不期岁月未多,出为外任。向来微有传闻,或云奏对过当。凡言大事,须有悔尤,其如义士忠臣,不顾身之利害,奸邪正直,久远方知。齐贤素蕴机谋,兼全德义,从来差遣,未尽器能。虑淹经国之才,堪赴济时之用。如当重委,必立殊功。』甲申,以齐贤为刑部侍郎、枢密副使。彗星出于东井凡三十日,上避殿减膳。威勇军粮馈不继,契丹欲窥取之。诏李继隆发镇、定大军护送辎重。虏将于越率精锐数万骑来迎,缘边都巡检尹继伦属领步骑千余人按行塞上,敌不击而过,径袭大军,继伦夜遣兵蹑敌后,列阵于城北以待之。敌方会食,继伦出其不意,急击之,杀敌将皮室。于越食未竟,弃匕箸,为伏兵中其臂,敌遂奔溃,俘获甚众。定州副都部署孔守正又与敌战曹河之斜村,枭其帅大盈相公等三十余级,敌自是不敢大入寇。以继伦面黑,相戒曰:『当避黑面大王。』
  富弼曰:尹继伦以千余之兵破敌众数万,可谓奇功也。大将尽其状,太宗赏之,自诸司止加刺史。及数年之后,尽闻其功,立迁使职,及加团练,仍召而厚赐之。人臣荷天子之知而恩贵如是,不惟继伦尽心以报,而诸将无不感劝。
  八月,大赦。是夕,彗没。先是,上遣使取杭州释迦佛舍利塔置阙下,度开宝寺造浮屠十一级以藏之,所费亿万计。工毕,田锡上疏谏曰:『众以为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上亦不怒。九月,镇星、荧惑入南斗。冬十月,赵保忠加同平章事。上以岁旱,手诏赐赵普等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自星文变见以来,久愆雨雪。朕为人父母,心不遑宁。当与卿等审政刑之阙失,念稼穑之艰难,恤物安民,庶祈眷祐。』王禹偁上言:『乞自乘舆服御以下至百官俸料,非宿卫军士、边廷将帅,悉第减之,上答天谴,下厌人心。』田锡上言:『此实阴阳失和,调燮倒置。上侵下之职而烛理未尽,下知上之失而规过未能。』奏上,上及群臣皆不悦,出锡知陈州。
十二月庚申,诏自今四方所上表,宜只称皇帝。上曰:『皇帝二字亦不可兼称。朕比欲只称王,属以诸子封王为不便耳。』赵普等又上『法天崇道文武』六字,诏去『文武』二字,余许之。

校勘记
[1]刘元德 《长编》卷二十、《太平治迹统类》卷四作『刘原德』;《宋史﹒太宗纪一》作『刘厚德』。
[2]李继筠卒 《长编》卷二十载此事在太平兴国四年七月。《宋史﹒外国二》载继筠太平兴国五年卒。
[3]钤辖 原作『干辖』,据《长编》卷二十、《宋史﹒太宗纪二》改。又,『刘廷翰』原作『刘延翰』,据《宋史﹒太宗纪二》、《宋史》卷二六○《刘廷翰传》改。
[4]进士出身 原脱『进』字。据《长编》卷二十一补。
[5]明经《长编》卷二十一作『明法』,是。
[6]斤泽 原作『斥泽』,据《长编》卷二十五改。下句『夜袭斥泽』同改。按:此地全称当为『地斤泽』。
[7]判刑部 原脱『判』字,据《长编》卷二十七补。
[8]恨不能终于千亩 原作『恨终于千亩』,句不通。据《长编》卷二十九补。



宋史全文卷四
宋太宗二
  庚寅淳化元年春正月戊寅朔,御乾元殿受册尊号。曲赦京城系囚,改元。赵普以病免朝谒。疾笃,三上表致政。上不得已,以普为西京留守兼中书令。
  二月,国家因唐制,建昭文、史馆、集贤院于禁中,昭文、集贤置大学士、直学士,史馆置监修国史、修撰、直馆,昭文亦置直馆,集贤又有修撰、校理之职。名数虽异而职务略同。赐诸路印本《九经》。令长史与众官共阅之。登州二县饥,诏赈之。
  三月,诏尚书省四品、两省五品以上,每二人共举常参官一人充转运使;员外郎以上二人于京朝官内举一人充知州、通判。自赵普罢,吕蒙正以宽简居相位,辛仲甫从容其间,政事多决于王沔。沔聪察敏辩,善敷奏,有适时材用,然性苛刻,不以至诚待人,群官谒见,必甘言以啖之,皆喜过望。既而进退非允,人胥怨矣。夏四月,夏州败李继迁。五月,令刑部置详覆官六员,专阅天下所上案牍;勿复遣鞫狱,置御史台推勘官二十人,并以京朝官充。若诸州有大狱,则乘传就鞠。辞日,上亲谕曰:『无滋蔓,无留滞。』咸赐以装钱。还必召见,问以所推事状,著为彝制。凡满三岁,考其殿最而黜陟之。国初,钱文曰『宋元通宝』,又改铸淳化元宝钱,上亲书其文,作真、草、行三体。自后每改元,必更铸,以年号元宝为文。
  六月丙午,罢中元、下元张灯。
  八月,令左藏库籍所掌金银器皿之属毁之。有司言中有制作精巧者,欲留以备进御。上曰:『将焉用此?汝以奇巧为贵,我以慈俭为宝。』卒皆毁之。
  冬十月,以钱若水为秘书丞、直史馆。若水初佐同州,有富民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女奴父母讼于州,命录事参军鞫之。录事尝贷钱于富民,不获,乃劾富民父子数人共杀女奴,弃尸于水中,遂失尸,罪皆应死。富民不胜拷掠,自诬服。若水独疑之,留其狱。一旦诣知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狱者,密使人访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惊曰:『安在?』若水因密送女奴于知州,乃垂帘引女奴父母问曰:『汝今见女,识之乎?』对曰:『安有不识也?』即从帘中推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乃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纵之,其人号泣不肯去。曰:『微使君赐,则某灭族矣。』知州欲为之论奏其功,若水固辞曰:『若水求狱事正,人不冤死,其论功,非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为若水功,当置录事何地耶?』知州叹服,上亦闻其名。会寇准荐若水文学高第,召试学士院,而命以同州观察推官。
  十二月。时群臣升殿奏事者既可其奏,皆得专达于有司,颇容巧妄。左正言、直史馆谢泌请自今凡政事送中书,机事送枢密院,财货送三司,覆奏而后行。诏从泌请,遂着力定制,中外所上书疏亦如之。
  辛卯淳化二年春正月,置内殿崇班等职[1]。
  二月,上修正殿颇施彩绘,左正言、直史馆谢泌上疏谏曰:『悉去采绘,涂以赭垩。』赐泌金紫而迁之。泌谢曰:『陛下从谏如流,故臣得竭诚。如昔唐末有孟昭图者,朝上疏谏,暮不知所在。如此,安得不乱?』上动容久之。
  闰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三月,上以岁旱蝗,手诏吕蒙正等曰:『元元何罪,天谴如是!盖朕不德之所致也。卿等于文德殿前筑一台,朕将暴露其上,三日不雨,卿等共焚朕,以答天谴。』翌日而雨,蝗尽死。五月,置诸路转运使。秋七月,上谓三司使李惟清等曰:『夫货财所以济用度,或取之不以其道,违朕惠养庶民之意,岂能召和气乎?当共务均节,无致厚敛于下。』
  八月,置审刑院于禁中,以枢密直学士李昌龄知院事,兼置详议官六员,凡狱具上奏者,先由审刑院印讫,以付大理寺、刑部断覆以闻,乃下审刑院详议申覆,裁决讫,以付中书,当者即下之,其未允者,宰相复以闻,始命论决。
  九月,上尝谓近臣曰:『屡有人言储贰事,朕颇读书,见前代治乱,岂不在心目?盖诸子冲幼,未能成人之性,所命僚属,悉择良善之士。至于台隶辈,朕亦自拣选,不令奸险巧佞在其左右。读书听书,咸有课程。待其成长,自有裁制。何言事者未谅此心耶?』于是度支判官宋沆等五人伏阁上疏,请立许王元僖为皇太子,词意狂率。上怒甚,将加窜殛,而沆又吕蒙正之妻族,蒙正罢为吏部尚书。以李昉、张齐贤同平章事。庚子,以王化基为御史中丞,献《澄清略》,言五事,其一复尚书省,曰:『国家立制,动必法天。尚书省上应天象,对临紫垣,六卿拟喉舌之官,郎吏应星辰之位。夫三司使额乃近代权制,请废三司,止于尚书省设六尚书分掌其事。』其二曰谨公举,其三曰惩贪吏,其四曰省冗官,以为一州郡设监临事务朝官及臣等数倍于旧,乞行裁减。』其五曰择远官。上嘉纳其言。以枢密副使张逊知枢密院事,温仲舒、寇准同知院事,知院之名自此始。
  十月,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续《翰林志》二卷以献,上嘉之,赐诗二章,纸尾批云:『诗意美卿居清华之地也。』易简愿以所赐诗刻石,昭示无穷,上复为真、草、行三体书书其诗,命刻之。因遍赐近臣,又飞白书『玉堂之署』四大字,令中书召易简付之,榜于厅额。上曰:『此永为翰林中美事。』易简曰:『自有翰林,未有如今日之荣也。』左谏议大夫韩丕起寒素,以冲淡自处,不奔竟于名官,上嘉命之,命丕守本官知制诰,为翰林学士。
  十一月,诏自今内殿起居日,复令常参官两人次对,阁门受其章。知制诰范杲数致书宰相,求入翰林为学士,献《玉堂记》请备其职。上恶其躁竟,终不使居内署,出知濠州。以知制诰毕士安为翰林学士。初,执政欲用右谏议大夫张洎,因对言:『洎文学久次,不在士安下。』上曰:『极知洎文学资任不下士安,第德行不及耳。』执政乃退。
  吕中曰:翰苑之官,一文章之士为之足矣。然范杲以躁竞不兴,张洎以乏德行不与,郭贽以乏时望不与。盖翰苑乃储才之地,岂可轻授哉?异时杨亿不草册后之制,刘均不草相谓之制,则我朝涵养培植之功亦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