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

  二月丙寅,礼部尚书、平章事张士逊罢为刑部尚书、知江宁府。士逊得宰相,曹利用之荐也。利用长枢密,凭宠自恣,士逊居其间,未尝有是非之言,时人目之为『和鼓』。利用得罪,士逊又营救之。利用既斥,士逊随亦罢。初,曹利用领景灵宫使,令枢密主事苏藏用、令史赵兼素、中书堂后官孟昱主宫中公使钱,而利用尝私贷未还,法寺定利用为首,当除名;藏用等为从,应徒二年半。诏藏用、兼素、昱并勒停。利用同时坐数罪,而贷宫钱,法尤重。癸酉,再贬利用为崇信节度副使、房州安置,仍命内侍杨怀敏护送之,别选官知房州及监押[5]、巡检,利用四子各夺两官,没所赐第,籍其家赀。利用弟左侍禁、閤门祗侯利涉前为赵州都监,强市邸店,役军士治第。利涉时在京师,亦诏劾于开封府,法当夺三官勒停,待除名编管。既而曹州又言利用常盗官物,遂决杖二十。利用舅太子中舍致仕韩君素居棣州,颇恃势,放息钱侵民,又私醞酒其家,特除名,配沂州编管。
  有司籍利用家赀,得水精杯盘十副,贾人不能言其直,曰:『此非人间所常有也。』有老贾人识之,曰:『噫,此物官有旧价矣,又何估焉?』吏诘之,曰:『此丁侍中故物也。侍中败,官籍其家赀,吾盖尝估之矣。』阅视旧牍,果如所言。时朝廷以利用尝所荐擢者多领兵守边,欲悉罢去之。殿中侍御史鞠詠请一切毋治,以安反侧。诏从其言。
  曹侍中利用因侄汭聚无赖不轨,狱既具,有司尽劾交给利用者。时憸人幸其便,阴以文武四十余人讽之,俾深治。仁宗察之,急出手诏:『其文武臣僚内,有先曾与曹利用交涉往还、曾被荐举、尝亲昵之人,并不得节外根问。其中虽有涉汭之事者,或恐诖误,亦不得深行锻炼。』其仁恤至此。是年圣算方二十。此僧文茔所录也。其事不见于《实录》、正史,然鞠詠请勿治利用所荐擢领兵者,不知其从违。按,此则詠言必从矣。今但借此,用记詠言,仍削而不著。
  闰二月,宦者多恶曹利用,必欲致之死。杨怀敏护送利用,行至襄阳驿,怀敏不肯前,且以语逼之。利用素刚,遂自经死。怀敏乃奏利用暴卒。始契丹深入寇,朝廷方厌兵,第忧不就,顾于聘赂无所爱,而利用以小官奉使,敢任大事,力靳其数,于国有劳。既富贵,负恃以为己功,性又悍梗少通。力裁侥幸,而其亲旧亦有因缘以进者,故及于祸。然在其朝廷,忠荩有守,始终不为屈柔,死非其罪,天下冤之。后其家请居邓州,上恻然从之,且命利用子内殿崇班渊监本州税。
曹渊监邓州税恐自有时,当考。
景祐二年四月,始听利用诸子还京师。十月,以旧第四之一还利用子孙。
  景祐二年四月壬申,诏曹利用诸子先从降黜者,并听还京师,寻诏给以所投旧第四之一。
  康定元年九月辛未,追谥曹利用曰襄悼。
皇祐五年六月辛未,还曹利用所籍乐游坊第。初,上问利用死非辜,既赐谥立碑,至是又以其第还之。

王陈韩石罢政 张士逊章得象宋庠晁宗悫登用附
  景祐四年四月甲子,吏部侍郎知枢密院事王随、户部侍郎知郑州陈尧佐并为平章事,随加门下侍郎,尧佐守本官,吕夷简尝密荐二人可用故也[6]。自薛居正后,初无越相迁门下侍郎者,丁度始误草制,因复不改。工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韩亿、翰林学士承旨兼龙图阁学士礼部侍郎石中立为参知政事。
  宝元元年正月甲辰,雷。丙午,以灾异屡见,下诏求直言云云。乙卯,大理评事、监在京店宅务苏舜钦诣轨通疏,其二曰《择贤》:『夫明主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使,然盈廷之士,不须尽择,在择一二辅臣及御史、谏官而已。陛下用人,尚未遴择。昨王随自吏部侍郎、平章事超越十资,复为上相,此乃非常之恩,必待非常之才。而随凡庸邪谄,非辅相之器。降麻之后,物议沸腾,故疾缠其身,灾仍于国,此亦天意爱惜我朝,陛下鉴之哉?且石中立顷在朝行,以诙谐自任,士人或有宴集,必置席间,听其语言,以资笑噱。今处之近辅,不闻嘉谋,物望甚轻,人情所忽,使灾害屡降而朝廷不尊,盖近臣多非才者。陛下左右尚如此,天下官吏可知也。实恐寇敌轻笑中国。宜即行罢免,别选贤才。』
  二月甲戌,右司谏韩琦上疏言:『有虞,至聪也;成汤,至明也,其命相犹咨于岳,选于众,不敢以独鉴自决于上,必命众而举之,始居其位,故得百工信。其治而不仁者远于朝[7],未有众以为非才,上独以为可任,付以大柄,信其操执,而望万化可成、众功尽美者也。臣职在谏诤,志无回隐,自去秋迄今,累上封奏,指言陛下丞弼之任未得其人。盖以宰臣王随登庸以来,众望不协,差除任性,褊躁伤体。庙堂之上,不闻长才远略,仰益盛化,徒有延纳僧道、信奉巫祝之癖,贻笑中外。而自宿疹之作,几涉周星,安卧私家,备礼求退。方天地有大灾变,陛下责躬访道之际,不思抗章引避,而不朝君父,扶疾于中书视事,引擢亲旧,怡然自居。暨物议沸腾,则简其拜礼,勉强入见,面求假告,都无省愧之心,固宠慢上,寡识不恭之咎,自古无有。今闻所患再加,不能复诣中书养疾。陛下优遇之礼既已备矣[8],彼人贪禄窃位之计亦已穷矣!次则陈尧佐男述古监左藏库,官不成资,未经三司保举,而引界满酬奖之条[9],擢任三门白波发运使。况程琳任三司使日,曾定夺监左藏库吴守则虽界满出剩而帐历凭由[10],不能依限结绝,尚犹不应酬奖条敕保明之官,以重真其罪[11]。以此校之,则述古之授,是为期罔圣明。参知政事韩亿初乞男琮不以资叙回授,兄纲将朝廷要职从便退换,如己家之物,紊乱纲纪,举朝非笑。此二事,陛下若忽而小之,因循不问,彼则曰:我营私若是,而上不之责矣。言事者疏我之罪,而上不之听矣。则必愈任威福,公然为不善,更无畏矣。又石中立本以艺文进居近署,兼领常局事,尚不能少有建明,但滑稽谈谐之誉为人所称。处于翰墨之司,固当其职,若参决大政,则诚非所长。伏况仍岁以来,灾异间作,众星流陨,躔次不顺。河东地震,压覆至多,虽历代所言谴告之事,未有如斯之大也。而又冬无积雪,春首霆震,寒燠之序,未甚均协。考天戒之自,则燮理之任,正当其责。而在上则独使陛下引咎数诏,寻求谠言,继日临朝,孜孜政道;在外则降敕天下,遍责刺举牧长之吏各修其职;于政府之臣,则以为过不在己,泰然自处于皐、夔、稷、契之右。臣僚欲广陛下之德,乞颁前诏于天下,而罢立期限,则皆抑而不从,盖臣事专而君道弱之明应也。陛下用辅臣如此,不惟使四方观望,寝成弛慢之风,必恐外裔闻之,亦有轻视中国之意。如望天眚可消而福应自来,则又不可得也。陛下傥以退免大臣其事至重,非下臣所宜轻议,孰若以祖宗八十年太平之业坐付庸臣,恣其隳坏乎?今下至闾里之人,犹能扬言而非之,投书而谤之,又况陛下置臣于言责之地,可知而不言哉?是以不避斧鑕,屡有论奏,乞从罢黜,以慰具瞻之望,于己非私也,于彼非有嫌隙也,所切者,以陛下有尧舜之资,而为在位壅蔽,一思开发睿明,以济亨运,无他意也。然虑陛下以臣过有诋斥,疑在离间,是故久而不行。伏望出臣此疏,明示中书,委御史台于朝堂集百官会议,正其是非。如以为臣言不谬,则乞陛下公而行之。若以为辅弼等前件事于朝政无损,国体无害,只是臣发于狂妄,则诛戮贬窜之罪,臣无所逃。矧遇陛下勤政,答天申、明赏罚之秋,特望判其邪正,以塞群众之议。』上嘉纳之。
  三月戊戌朔,门下侍郎、平章事王随罢为彰信节度使、同平章事,户部侍郎、平章事陈尧佐罢为淮康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户部侍郎、参知政事韩亿罢归本班,礼部侍郎、参知政事石中立罢为户部侍郎、资政殿学士。初,吕夷简罢,密荐随、尧佐二人为相,其意援引非才居己下者用之,觊他日上意见思而复相己。及随与尧佐、亿、中立等议政,数忿争于中书,随寻属疾在告。诏五日一朝,日赴中书视事。而尧佐复年高,事多不举。时有『中书省为养病坊』之语。又转运使王轸求三路于随,随以闾阎鄙词骂之。一日随方膳,堂吏白事任意,随食未下咽而遽斥之,羹污其面,中外耻笑。会灾异仍见,琦论随等,疏凡十上,尧佐亦先自援汉故事求策免,于是四人者俱罢。
  王岩叟作《韩魏公遗事录》云:公言天下事,不能必如人意。仁宗时,王随、陈尧佐为宰相,皆老病,又不和,中书事多不决。韩亿、石中立二人,又颇以私害公。公时为谏官,屡疏不纳。后物议益宣,公复上章乞廷辨。上迫于正论,罢四人者。当时天下之望,在王沂公、吕申公、杜沂公、范希文,而公亦引荐之,及宣麻日,乃张士逊昭文,章得象集贤,宋庠、晁宗悫参政,天下大失望。公曰:『事固不如人意,亦不能必也。』按:岩叟此录缪误。宋庠参政在宝元二年十一月,晁宗悫参政在康定元年九月,不与士逊、得象同入中书明甚。宗悫此时在翰苑才二年,庠实初除翰苑。然上意本用庠,偶以谗止,更一年余,卒除之。或传闻疑似致此。而范希文二年前权知开封府,坐谗落天章阁待制,去冬补外,方自饶徙润,犹未复职。骤迁政府,恐亦无此例。魏公自言必不差,岩叟听之不审,又不加参考,遽笔之于书耳。
  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张士逊为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平章事,户部侍郎、同知枢密院章得象以本官平章事,右谏议大夫[12]、同知枢密院事王鬷、龙图阁学士、工部侍郎、权知开封府李若谷并为参知政事。初,韩琦数言执政非才,上未即听。琦又言曰:『岂陛下择辅弼未得其人故耶?若杜衍、孔道辅、胥偃、宋郊、范仲淹,众以为正直之臣,可备进擢,不然尝所用者王曾、吕夷简、蔡齐、宋绶,亦人所属望,何不图任也?』上虽听琦罢王随等,更命士逊及得象为相,士逊犹以东宫旧恩,或言又夷简密荐之。得象入谢,上谓曰:『往者太后临朝,群臣邪正,朕皆默识,惟卿清忠无所附,且未尝有干请。今日用卿,由此也。』
  
大臣补外
  
陈尧咨出镇天雄
  天圣五年八月丙戌,以翰林学士兼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陈尧咨为宿州观察使、知天雄军,枢密直学士陈尧佐权知开封府。尧咨自负其能,冀速登用,颇不快于执政者。尝有谤言达于上,太后惑焉。他日,以问王曾等。曾既具对,且曰:『臣等职在弼谐,敢不心存公正?然谗人罔极,亦不可不察也。』太后犹未信,曾曰:『是非曲直,在于听断之审,请以药物喻之:医方有谓药有相使相反恶者,而甘草为国老,以其性能和众药,故阳剂中不以寒温多用之。班猫有毒,若与众药同用,必致杀人,此其验也。』太后大悟,不数日,尧咨有换官出镇之命。尧咨内不平,上章固辞。时太后尝以双日垂帘,特用只日召见敦谕之,不得已,乃拜受。尧咨善射,常取钱为的,一发贯其中。于兄弟间最为少文,任气节,真宗尝欲授以武职,尧咨每不可,乃止。或谓太后:『此除实用真宗遗意也。』寻有诏尧咨遇契丹使过大名,权位丞郎上,及岁增公使钱百万。天雄城壁器械,自契丹修好久不治,尧咨至,并加完葺。然须索烦扰,多暴怒,列军士持大梃侍前,吏民语不中意,立至困仆。
尧咨谗谤事据《言行录》。《百一编》又云:尧咨晚年,以其兄尧佐妨已进用,颇出怨言,国史并不载,或修史者阴有所庇,盖蒲宗孟与尧咨实同州里也。不然王氏父兄雅不喜尧咨故云耳。当考。又《王沿传》『知开封府陈尧咨嗜酒废事,沿奏弹之。』亦当考。

晏殊出知宣州
  天圣五年正月庚申,降枢密副使、刑部侍郎晏殊知宣州。先是,太后召张耆为枢密使,殊言:『枢密与中书两府同任天下大事,就令乏贤,亦宜使中材处之。耆无他勋劳,徒以恩幸,遂极宠荣,天下已有私徇非才之议,奈何复用为枢密使也?』太后不悦,于是从幸玉清昭应宫,从者持笏后至,殊怒,撞以笏,折其齿。监察御史曹修古、王沿等劾奏:『殊任辅弼,百僚所法,而忿躁无大臣体。古者三公不按吏,先朝陈恕于中书榜人,即时罢黜。请正典刑,以允公议。』殊坐是免,寻改知应天府。
  论张耆不可为枢密,据张唐英《政要》及欧阳修《神道碑》,史不载也。
  六年七月,赐枢密使张耆常乐坊第一区。
  八月。晏殊之出也,上意初不谓然,欲复用之,会李及卒,乙酉,召殊于南京,命为御史中丞,仍令班翰林学士上。
  
钱惟演改判河南
天圣九年正月辛未,改新判陈州钱惟演判河南府。始惟演托疾,久留京师。既除陈州,迁延不赴,且图相位。天章阁待制范讽奏曰:『惟演尝为枢密使,以皇太后姻属罢之,示天下以不私。今固不可复用。』殿中侍御史郭劝亦请督惟演上道。惟演自言先陇在洛阳,愿司宫钥,遂命惟演守河南,促其行。他日讽入对,太后曰:『惟演去矣!』讽曰:『惟演奴仆皆得官,不去尚奚以为?』时惟演弟处州观察使、知定州惟济亦迁武昌留后、知澶州,寻复知定州。劝又言惟演不当与其弟求迁。惟演且就总兵权,乞罢之。不报。

王鬷出知河南
康定元年三月戊寅,工部侍郎知枢密院事王鬷、右谏议大夫知枢密院事陈执中、给事中同知枢密院事张观并罢,鬷知河南府,执中知青州,观知相州。天圣中,鬷尝知河北,过真定,见曹玮。玮谓曰:『君异日当柄用,愿留意边防。』鬷曰:『何以教之?』玮曰:『吾闻赵德明少子元昊颇桀悍,德明尝使人榷易汉物,不如意,欲杀之。元昊谏曰:我戎人,本从事鞍马间,而与汉榷易不急之物,已非策,又从而斩之,失众心,不可。德明为贳不杀。吾使人觇元昊,状貌异常,他日必为边患。』鬷时莫究所谓,比再入枢密院,元昊果叛。帝数问边计,不能对。及刘平、石元孙等败,议刺乡兵,久不决,帝不悦。宰相张士逊言:『军旅之事,枢密院当任其咎。』于是鬷及执中、观三人同日罢。鬷乃思玮言,因以语所亲厚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