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

  太平兴国八年十一月,诏:『史馆所修《太平总类》,自今日进三卷,朕当亲览。』宋琪等言:『穷岁短晷,日阅三卷,恐圣躬疲倦。』上曰:『朕性喜读书,开卷有益,不为劳也。此书千卷,朕欲一年读遍。因思学者读万卷书,亦不为难耳。』寻改《总类》名曰《御览》。
  十二月戊申,上于禁中读书,自己至申始罢。有苍鹤飞上殿鸱吻,逮掩卷乃去。上以语近臣,对曰:『上好学之感也。昔有鹳雀,衔三鱣鱼坠杨震讲堂下。抑亦类此。』
  雍熙元年正月壬戌,上谓侍臣曰:『夫教化之原,治乱之本。苟无书籍,何以取法?今三馆所聚,遗逸尚多。』乃诏:『三馆以《开元四库书目》开馆,中所阙者,具列其名,募中外。有以书来上,及三百卷,当议甄录酬奖,余第卷秩之数,等级优赐。不愿送书,借其本写还之。』自是四方之书往往间出矣。
  雍熙三年十月丙申朔,上出飞白书赐宰相李昉,因谓曰:『朕退朝,未尝虚度光阴。读书外,尝留意于真、草,今又学飞白。此虽非帝王事业,然不犹愈于畋游声色乎?』昉等顿首谢。
  端拱元年五月庚辰,车驾幸国子监谒文宣王。礼毕升辇,将出西门,顾见讲坐。左右曰:『博士李觉方聚徒讲书。』上即召觉,令对御讲。觉曰:『陛下六飞在御,臣何敢辄升高坐?』上因降辇,命有司张帟幕,设别坐,诏觉讲《周易》之《泰卦》,从臣皆列坐。觉乃述天地感通、君臣相应之旨。上甚悦,特赐帛百匹。辛巳,上谓宰相曰:『昨听觉所讲,文义深奧,足为鉴戒,当与卿等共遵守之。』赵普顿首谢。
  淳化元年七月丁酉,以御制诗文四十二卷藏于秘阁。
  二年闰二月,秘书监李至进新校御书三百八十卷。上因从容谓之曰:『人之嗜好,不可不戒。不必远取前古,只如近世,符彦卿以射猎驰逐为乐,于是近习窥测其意,争献鹰犬,彦卿悦而假借之,其下因恣横侵扰,故知人君当澹然无所欲,勿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焉。朕年长,他无所爱,但喜读书,多见古今成败,善者从之,不善者改之,斯已矣。』至拜舞称贺。
  三年十月,秘书监李至言:愿以上草书《千文》勒石。上谓近臣曰:『《千文》盖梁武得钟繇破碑千余字,周兴嗣次韵而成,词理无可取。《孝经》乃百行之本,朕当自为书之。』令勒于碑阴,因赐至诏谕旨。
  五年十一月丙辰,赐近臣御飞白书各一轴,别赐参知政事寇准飞白草书一十八轴。先是,吕蒙正等已受赐,准出使在外,至是始及焉。上因谓蒙正等曰:『书札者,六艺之一也,固非帝王之能事。朕听政之暇,聊以自娱尔。』丙寅,上幸国子监,赐直讲孙奭五品服,因幸武成王庙,复幸国子监,令奭讲《尚书﹒说命》三篇,至『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曰:『诚哉是言也。』上意欲切励群臣,因叹曰:『天以良弼赉商,朕独不得耶?』遂饮从官酒,别赐奭束帛。
至道二年六月甲戌[6],上遣中使赍飞白书二十轴,赐宰相吕端等人五轴,又以四十轴藏秘府,字皆方圆径尺。吕端等相帅诣便殿称谢,上谓之曰:『飞白依小篆书体,与隶书不同。朕君临天下,复何事于笔砚乎?中心好之,不忍轻弃。岁月既久,遂尽其法耳。』

朝仪

正衙仁宗神宗附
  太平兴国元年十一月丁卯,诏中外官除拜出入,自今并于正衙辞谢,违者有司议其罚。始复旧制也。
  淳化二年六月,都官员外郎[7],知杂事范阳张郁上言:『正衙之说,谓之外朝。群臣辞见及谢,皆先诣正衙见讫,御史台具官位姓名,以报閤门,方许入对,此国家旧制也。自乾德以后,始诏先赴中谢,后诣正衙,至今有司遵行。而文武官中谢辞见之后,多不即诣正衙,致朝经之隳废。欲望自今内外宫中谢后,次日并赴正衙。内诸司遥领刺史者及閤门通事舍人已上新授者,皆同百官例,并赴正衙辞谢。出使急速免衙辞者,亦须具状报台,违者罚一月俸。』又言:『按:今式,每假日,百司不奏事。陛下忧勤万机,虽遇旬假,亦亲听断。迩来文武百官多就假日辞谢,贵就便坐,以免舞蹈之仪。望自今假日除内职级将校,閤门不得引接辞谢。其受急命者不在此限。』又言:『内殿起居,百官皆露立于廊庑之下。望自今前一日设幕次于閤门外,及复令御史重戴。』诏皆从之。重戴者,大裁帽之遗象也,本岩叟野夫之服,以帛为之。后魏文帝自云中徙代,以赐百僚。国初但御史服之,其后诏两省及尚书省五品以上皆服,枢密、三司使、副则否。
  太宗初即位,申严正衙辞谢之制。张郁至今犹以为言,岂太平兴国之诏,盖未施行故耶?当考。
  庆历二年五月乙卯,诏:『自今应臣僚入见及辞谢,如值假故不御前殿,即依旧制并放外。若事急速,许令后殿见。辞谢及放正衙并系临时,特降朝旨,即不得辄自上章陈乞。』时权御史中丞贾昌朝言:『护国军节度使兼侍中张耆赴河阳,武胜军节度使高化赴相州,乞免衙辞;河阳节度使杨崇勋复平章事,乞免衙谢,兼闻上件官等,并乞只于后殿见辞者。按:近制,臣僚见谢辞,并合在前殿,仍诣正衙。除假故外,若事急速,或许于后殿,或免过正衙,并系临时特旨。耆、化俱为节制,久去朝阙,辞见不由前殿,出入不诣正衙,或扶以拜君,或揖而受赐;既称衰疾,且冒宠荣。虽圣上眷待老臣,特推恩数,犹宜避免,以不恪恭,岂可辄上奏封,自求优便?今国家外捍边寇,方任武臣,所宜并示恩威,不可专用姑息,仍恐文武臣僚,自此更轻慢朝廷之仪。』乃下是诏,仍榜朝堂。
元丰四年十一月己酉,侍御史知杂事蒲中行言:『两省台文武百官日赴文德殿,东西相向对立,宰臣一员押班。闻传不坐,则再拜而退,谓之常朝。遇休假并三日以上,应内殿起居官毕集,谓之横行。自宰臣、亲王以下应见谢辞者,皆先赴文德殿,谓之过正衙。然在京厘务之官,例以别敕免参。宰臣押班,近年已罢,而武班诸卫,本朝又不常置,故今之赴常朝者,独御史台官与蕃官、待次阶官而已。今垂拱内殿,宰臣以下既已日参,而文德常朝,仍复不废,舛谬倒置,莫此为甚。至于横行参假,与夫见谢辞官先过正衙,虽沿唐之故事,然必俟天子御殿之日行之可也。有司失于申请,未能厘正。欲望特降指挥,先次罢去,下详定官制所。』本所言:『今天子日听政于垂拱,以接执政官及内朝之臣,而更于别殿宣敕不坐,实为因习之误。兼有职事升朝官五日一赴起居,而未有职事者反日参,敕数之节,尤为未当。又辞见谢,自己人见,天子则前殿正衙对拜,一切自为虚文。今后乞遇朝假,则百官自赴大起居,不当复有横行、参假、中行。乞罢常朝及正衙、横行力是。』从之。

入阁
  淳化二年十一月,上以入閤旧图承五代草创,礼容不备,于是命史馆修撰杨徽之等讨论故事,别为新图。十二月丙寅朔,遂行其礼于文德殿。
  《实录》又云:唐恭宗始于紫宸殿展入阁之仪。五代以来草创,礼容多阙。国朝久废其礼,至是始复旧制。谨按:太祖即位之年八月朔,御崇元殿,文武百官入阁,仗卫如仪。既罢,赐百官廊飧。至乾德四年四月朔,犹讲其礼,非久废也。太平兴国二年,诏以八月一日入阁,会雨而止。淳化二年十二月一日,乃复行之。若水倘指太宗朝,则可耳。
  右谏议大夫张洎既与徽之同撰定新仪,又独奏疏曰:『窃以今之乾元殿,即唐之含元殿也。在周为外朝,在唐为大朝。冬至、元日立全仗朝万国,在此殿也。今之文德殿,即唐之宣政殿也。在周为中朝,在汉为前殿,在唐为正衙,凡朔、望起居及册拜妃后、皇子、王公大臣、对四方君长、试制策举人,在此殿也。今之崇德殿,即唐之紫宸殿也,在周为内朝,在汉为宣室,在唐为上閤,即只日常朝之殿也。东晋太极有东西閤,唐置紫宸上阁,法此制也。且人君恭己,南面向明,紫微黄屋,至尊至重,故巡幸则有大驾法从之盛,御殿则有勾陈羽卫之严,故虽只日常朝,亦须立仗。前代谓之入閤仪者,盖只日御紫宸上閤之时,先于宣政殿前立黄麾金吾仗,俟勘契毕唤仗,即自东西閤门入,故谓之入閤。今朝廷且以文德正衙权宜为上閤,甚非宪度。况国家丕承正统,宇内治平,凡百宪章,悉从损益,惟视朝之礼,尚属因循。窃见长春殿正与文德殿南北相对,伏请改创此殿,以为上閤,作只日立仗视朝之所。其崇德殿、崇政殿,即唐之延英殿是也,是为只日常时听断之所,庶乎临御之式,允协前经。今舆论乃以人閤仪注为朝廷非常之礼,甚无谓也。臣又按:旧史,中书、门下、御史台为三司,谓侍从供奉之官。今起居日,侍从官先入殿庭,东西立定,俟正班入,一时起居,其侍从官东西列拜,甚失北面朝谒之仪。请准旧仪,侍从官先入起居毕,分行侍立于丹墀之下,谓之蛾眉班。然后宰相率正班入起居,雅合典礼。臣又闻古之王者躬勤庶务,其临朝之敕数,视政事之繁简。唐初五日一朝。景云初,始修贞观故事。自天宝兵兴之后,四方多故,肃宗而下,咸只日临朝,双日不坐。其只日或遇大寒、盛暑、阴淫、泥泞,亦放百官起居。双日宰相当奏事,即时特开延英召对。或四方入贡、勋臣归朝,亦特开紫宸引见。陛下自临大宝十有五年,未尝一日不鸡鸣而起,听天下之政,虽刚健不息固天德之常,然而游焉息焉,亦圣人之谟训。傥君父焦劳于上,臣子缄默于下,不能引大体以争,则忠亮之心有所不至。臣欲望陛下依前代旧规,只日视朝,双日不坐。其只日遇大寒、盛暑、阴淫、泥泞,亦放百官起居。其双日于崇德、崇政两殿召对宰臣、常参官以下及非时四方入贡、勋臣归朝,亦特开上閤引见,并请准前代故事处分。』奏入,不报。
三年五月甲午朔,御文德殿,百官入閤。旧制,入閤惟殿中省细仗随两省供奉官先入,陈于庭。上以为仪卫太简,命有司更设黄麾仗。其殿中省细仗仍旧,从新制也。

历议太祖附
  建隆二年五月,《钦天历》推验稍疏。诏司天少监洛阳王处讷等重加研核。《钦天历》初成,处讷私谓王朴曰:『此历且可用,不久即差。』因指其当差处以示朴,朴深然之。
  乾德元年四月辛卯,王处讷上《新定建隆应天历》,上为历序,颁行之。
  太平兴国七年十月,初,有司言《应天历》气朔渐差[8],诏司天监王处讷等重加考定。处讷别上新历,诏付本监集官看详。会冬官正吴昭素、徐莹、董昭吉等各献新历。处讷既卒,所上历遂不行,于是遣内臣沈元应集本监官属、学生参校昭吉等三历之疏密。秋官正史端等言:『昭吉历差误,昭素及莹二历,以建隆癸亥以来二十四年气朔验之,惟昭素历气朔稍均,可行用。』又诏卫尉少卿元象宗与元应等再集官及明历术者重定,象宗等言:『昭素历法考验无差,可施之永久。』上乃自制序,号《乾元历》,优赐昭素等束帛。
  至道二年四月甲申,屯田员外郎吕奉天上言:『司马迁《史记》、王起《五位图》岁次朔闰,皆与经传不合,以为唐尧即位之年岁在丙子,迄太平兴国元年,亦在丙子,凡三千三百一年。商王小甲七年十二月甲申朔冬至,自此之后,每七十六年得一朔旦冬至,此即古历一蔀,每一蔀积月九百四十,积日二万七千七百五十九,率以为常。直至春秋鲁僖五年正月辛亥朔旦、冬至,了无差爽。用此为法,以推经传,纵小有增减,乃经传之误,皆可发明也。古历到齐、梁以来,或差一日,更有近历校课,亦得符同。恭惟圣朝文教聿兴,礼乐咸被,惟此一事,久未刊修。伏望圣慈许臣撰进,不出百日,其书必成。傥有可观,愿藏秘府。』诏许之。书卒不就。
至道二年十一月丁卯朔,司天冬官正杨文镒上言:『请于新历六十甲子外更增二十年。』事下有司,判司天监苗守信等议,以为无所稽据,不可用。上曰:『支干相承,虽止于六十,傥两周甲子共成上寿之数,期颐之人得见所生之岁,不亦善乎?』因诏有司新历以百二十甲子为限。

释老
  太平兴国七年六月。唐自元和以后,不复释经。江南始用兵之岁,有中天竺摩伽陀国僧法天者至鄜州,与河中梵学僧法进共释经义,如出《无量寿》、《尊胜》二经十佛赞法进笔受缀文[9],知州王龟从润色之,遣法天、法进献经阙下。太祖召见慰劳,赐以紫方袍。法天请游名山,许之。上即位五年,又有北天竺迦湿弥罗国僧天息灾、乌镇曩国僧施护继至。法天闻天息灾等至,亦归京师。上素崇尚释教,即召见天息灾等,令阅乾德以来西域所献梵经[10]。天息灾等皆晓华言,上遂有意翻译,因命内侍郑守钧就太平兴国寺建译经院。是月院成,诏天息灾等各译一经以献,择梵学僧常谨、清沼等与法进同笔受缀文,光禄卿汤悦、兵部员外郎张洎参详润色之。
  七月癸卯[11],幸译经院,尽取禁中所藏梵书,令天息灾等视藏录所未载者翻译之。
  《实录》、本纪皆不书,今据本志及《会要》追记之。
  八年十月甲申,上以新译经五卷示宰相,因谓之曰:『浮屠氏之教,有裨政治,达者自悟渊微[12],愚者妄生诬谤。朕于此道,微究宗旨。凡为君治人,即是修行之地。行一好事,天下获利,即释氏所谓利他者也。庶人无位,纵或修行自苦,不过独善一身。如梁武舍身为寺,家奴百官率钱收赎,又布发于地,令桑门践之,此真大惑,乃小乘偏见之甚,为后代笑。为君者抚育万类,皆如赤子,无偏无党,各得其所,岂非修行之道乎?虽方外之说,亦有可观者。卿等试读之,盖存其教,非溺于释氏也。』赵普曰:『陛下以尧舜之道治世,以如来之行修心,圣智高远,洞悟真理,固非臣下所及。』是岁,赐译经院额曰传法,令两街选童子五十人,就院习梵学字,从天息灾等所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