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纪事本末

  服之图见于律见于令其文则明矣其所以不絶之意如之何曰圣人以人情而制礼者也问者曰事有不能两得势有不能两遂为子于此则不得为子于彼此岂非人情乎曰是众人之论也是不知仁义者也圣人之于人情也一本于仁义故能两得而两遂此所以异乎众人而为圣人也所以贵乎圣人而为众人法也父子之道正也所谓天性之至者仁之道也为人后者权也权而适宜者义之制也恩莫重于所生义莫重于所后仁与义二者常相为用而未尝相害也故人情莫厚于其亲抑而降其外物者迫于大义也降而不絶于其心者存乎至仁也抑而降则仁不害乎义降而不絶则义不害乎仁此圣人能以仁义而相为用也彼众人者不然也其为言曰不两得者是仁则不义义则不仁矣夫所谓仁义者果若是乎故曰不知仁义者众人也呜呼圣人之以人情而制礼也顺适其性而为之节文尔有所强焉不为也有所拂焉不为也况欲反而易之其可得乎今谓为人后者必絶其所生之爱岂止强其所难而拂其欲也是直欲反其天性而易之曰尔所厚者为我絶之易尔之厚于彼者一以厚于此是岂可以强乎夫父母犹天地其大恩至爱无以加者以其生我也今苟以为人后之故一旦反视若未尝生我者其絶之固已甚矣使其真絶之欤是非人情也迫于义而絶之欤则是仁义者敎人为伪也是故圣人知其无一可也以谓进承人之重而不害于仁退得伸其恩而不害于义又全其天性而使不陷于伪惟降而不絶则无一不可矣可谓曲尽矣夫惟仁义能曲尽人情而善养人之天性以济于人事无所不可也故知义可以为人后而不知仁不絶其亲者众人之偏见也知仁义相为用以曲尽人情而善养人之天性使不入于伪惟逹于礼者可以得圣人之深意也问者曰为人后而有天下者不絶其所生则将干乎大统奈何曰降则不能干矣自汉以来为人后而有天下者尊其所生多矣何尝干于大统使汉宣哀不立庙京师以乱昭穆则其于大统亦何所干乎曾巩为人后议曰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谓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已所知者逺则知有严父之义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絶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己亲之服则尤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然后以谓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意也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是特诸矦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而于己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已僃矣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其为已也为其父母期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已而非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己名为所后者是则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无服者矣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已非遂谓当变其亲也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徳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期其服之节居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虽除服心丧三年故至于今着于服令未之有改也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絶乎又崔凯丧服駮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缘廼絶之矣夫未甞谓可以絶其亲而辄谓可以絶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敎天下之意哉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使传重者后已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絶尊尊也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故为人之后者为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絶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或以谓欲絶其名者葢恶其为二而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制其服则有为已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己者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至于名者葢生于实也廼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借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易则恶在乎欲絶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踈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已矣何则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己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于其所生实己亲矣而降服齐衰期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以义引之则属之防者相与为重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期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汉祭义以谓宣帝亲谥宜曰悼魏相以谓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尝有以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侯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葢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尝废其考妣之称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又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敎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亲也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人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证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至见于他书及史官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未之有载籍以来固未之有也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革变其父母之名此未尝异义也不从经文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未尝异义也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説将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説岂非误哉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怀二于所后所以着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立庙称皇考者有异乎曰皇考一名而为説有三礼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是则以皇考为曾祖之庙号也魏相谓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既非礼之曾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义出于此是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又晋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惠亭矦是又达于群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以为曽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以为父殁之通称者至今用之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达于群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然则以为父殁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孝徳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正统尊无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前世崇饰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期亲故事增官广国者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夫考者父殁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防之文有宗庙祭祀之辞而已若不加位号则无典防之文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已此前世未尝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葢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故采于经列其防意庶得以商防焉





  宋史纪事夲末卷七
<史部,纪事本末类,宋史纪事本末>
  钦定四库全书
  宋史纪事本末卷八
  明 冯  原编
  陈邦瞻 增辑
  王安石变法
  仁宗嘉祐五年五月己酉召王安石为三司度支判官安石临川人好读书善属文曾巩擕其所撰以示欧阳脩脩为之延誉擢进士上第授淮南判官故事秩满许献文求试馆职安石独不求试调知鄞县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寻通判舒州文彦博荐安石恬退乞不次进用以激奔竞之风召试馆职不就欧阳脩荐为谏官安石以祖母年髙辞修以其须禄养复言于朝用为羣牧判官又辞恳求外补知常州移提防江西刑狱与周敦頥相遇语连日夜安石退而精思至忘寝食先是馆阁之命屡下安石辄辞不起士大夫谓其无意于世恨不识其面朝廷毎欲授以美官唯患其不就也及是为度支判官闻者莫不喜悦安石果于自用于是上万言书大要以为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矣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财不足为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在位之人才既不足用而闾巷草野之间亦少可用之才社稷之托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为常而无一旦之忧乎愿监茍且因循之弊明诏大臣为之以渐期合于当世之变臣之所称流俗之所不讲而议者以为迂阔而熟烂者也上览而置之 吕祖谦曰安石变法之蕴亦畧见于此书特其学不用于嘉祐而尽用于熈宁世道升降之机葢有在也 时有诏舍人院无得申请改除文字安石争之曰审如是则舍人不得复行其职而一听大臣所为今大臣之弱者不敢为陛下守法而强者则挟上防以造令諌官御史无敢逆其意者臣实惧焉语皆侵执政执政者不悦防以母丧遂去职
  英宗治平四年闰月癸卯以王安石知江宁府终英宗之世安石被召未尝起韩维吕公着兄弟更称扬之神宗在頴邸维为记室毎讲説见称辄曰此非维之説维友王安石之説也维迁庶子又荐安石自代帝由是想见其人及即位召之安石不至帝谓辅臣曰安石厯先帝朝召不赴或以为不恭今又不至果病邪有所要邪曾公亮曰安石真辅相材必不欺罔吴奎曰臣尝与安石同领羣牧见其防前自用所为迂阔万一用之必紊纲纪帝不听乃有江宁之命众谓安石必辞及诏至即起视事 九月以王安石为翰林学士时宰相韩琦执政三朝或言其专曾公亮因力荐王安石觊以间求去益力帝不得已从之以司徒兼侍中判相州入对帝泣曰侍中必欲去今日已降制矣然卿去谁可属国者王安石何如琦对曰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帝不答
  神宗熈宁元年夏四月乙巳王安石始至京师时受翰林学士之命已七越月矣诏安石越次入对帝问为治所先安石对曰择术为先帝曰唐太宗何如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哉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但末世学者不能通知以为髙不可及耳帝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朕自视躬恐无以副卿此意可悉意辅朕庶同跻此道一日讲席羣臣退帝留安石坐曰有欲与卿从容论议者因言唐太宗必得魏徴汉昭烈必得诸葛亮然后可以有为二子诚不世出之人也安石曰陛下诚能为尧舜则必有臯防稷契诚能为髙宗则必有傅説彼二子皆有道者所羞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人民之众百年承平学者不为不多然常患无人可以助治者以陛下择术未明推诚未至虽有臯防稷契傅説之贤亦将为小人所蔽卷怀而去耳帝曰何世无小人虽尧舜之时不能无四凶安石曰惟能辨四凶而诛之此其所以为尧舜也若使四凶得肆其防慝则臯防稷契亦安肯茍食其禄以终身乎 十一月郊执政以河朔旱伤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诏学士议司马光曰救灾节用当自贵近始可听也王安石曰常衮辞堂馔时以为衮自知不能当辞职不当辞禄且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光曰善理财者不过头防箕敛尔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光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彼设法夺民其害乃甚于加赋此葢桑羊欺武帝之言司马迁书之以见其不明耳争议不已帝曰朕意与光同然姑以不允答之防安石草制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不敢复辞
  二年二月庚子以王安石叅知政事初帝欲用安石曾公亮力荐之唐介言安石难大任帝曰文学不可任邪经术不可任邪吏事不可任耶介对曰安石好学而泥古故议论迂阔若使为政必多所更变介退谓曾公亮曰安石果大用天下必困扰诸公当自知之帝问侍读孙固曰安石可相否固对曰安石文行甚髙处侍从献纳之职可矣宰相自有度安石狷狭少容必欲求贤相吕公着司马光韩维其人也帝不以为然竟以安石叅知政事谓之曰人皆不能知卿以卿但知经术不晓世务安石对曰经术正所以经世务帝曰卿所设施以何为先安石对曰末世风俗贤者不得行道不肖者得行无道贱者不得行礼贵者得行无礼变风俗立法度正方今之所急也帝深纳之 甲子议行新法王安石言周置泉府之官以防制兼并均济贫乏变通天下之财后世唯桑羊刘晏麄合此意学者不能推明先王法意更以为人主不当与民争利今欲理财则当脩泉府之法以收利权帝纳其説安石乃复言人才难得亦难知今使十人理财其中容有一二败事则异论乘之而起尧与羣臣共择一人治水尚不能无败事况所择而使非一人岂能无失要当计利害多少不为异论所惑帝曰有一人败事而遂废所图此所以少成事也乃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掌经画邦计议变旧法以通天下之利命陈升之王安石领其事初泉人吕惠卿自真州推官秩满入都与安石论经义多合遂定交因言于帝曰惠卿之贤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遂以惠卿及苏辙并为检详文字事无大小安石必与惠卿谋之凡所建请章奏多惠卿笔也又以章惇为三司条例官曾布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凡有奏请朝臣以为不便者布必上防条析以坚帝意使专任安石以威胁众俾毋敢言由是安石信任布亚于惠卿而农田水利青苖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役相继并兴号为新法颁行天下安石与刘恕友善欲引寘三司条例恕以不习金谷为辞且曰天子方属公以大政宜恢张尧舜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利为先安石曰利以和义善用之尧舜之道也时争新法庙堂诸大臣议论多不协安石曰公軰坐不读书耳赵抃曰君言失矣臯防稷契之时何书可读安石不应 夏四月丁巳从三司条例司之请遣刘彛谢卿材侯叔献程颢卢秉王汝翼曾伉王广防八人行诸路察农田水利赋役苏辙言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嫚之患今乃舍此不用窃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唐杨炎为两税取大厯十四年应当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租调与庸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柰何复取庸钱且品官之家复役己久葢古者国子俊造将用其才者皆复其身胥史贱吏既用于官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良有深意柰何至于官戸而又将役之耶不听 六月丁巳罢御史中丞吕诲王安石既执政士大夫多以为得人吕诲独言其不通时事大用之则非所宜将入对学士司马光亦将诣经筵相遇并行光宻问今日所言何事诲曰防中弹文乃新叅也光愕然曰众喜得人柰何论之诲曰君实亦为是言邪安石虽有时名然好执偏见轻信奸回喜人佞已听其言则美施于用则踈置诸宰辅天下必受其祸且上新即位所与图治者二三执政而已苟非其人将败国事此乃心腹之疾顾可缓邪上防言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蹇慢上隂贼害物诚恐陛下悦其才辩乆而倚毘大奸得路羣隂彚进则贤者尽去乱由是生臣究安石之迹固无逺畧唯务改作立异于人徒文言而饰非将罔上而欺下臣窃忧之误天下苍生必斯人也防奏帝方眷注安石还其章防诲遂求去安石亦求去帝谓曾公亮曰若出诲恐安石不自安安石曰臣以身许国陛下处之有义臣何敢以形迹自嫌苟为去就乃出诲知邓州诲既斥安石益自用光由是服诲之先见自以为不及也